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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员外府登门致歉当真是半点儿也不含糊。
这才不一会儿，便备上厚礼往不思归送来了。
虽这李员外不踏足烟花之地，可还是耐着性子陪着笑脸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李武郑重其事的登门道歉。
这大概是李武来花楼来得最添堵的一次了。
就为了个小叫花子，平白被降了罚身上正疼着不说，还得过来装孙子给这位玩世不恭的夜仙师低头认错。
可他又不敢不来。
这仙师虽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但那两把刷子可是实打实的。
以貌取人已吃了一次亏，他如今还哪敢造次。顶多是把他那点不痛快写脸上。
一想到自己这条命都是那位仙师给捡回来的，李武这脸就不由得青一阵紫一阵的。
虽是嚣张跋扈惯了，但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做出这等事，他还是觉得委实惭愧。
想到竟是为了一个小叫花子，实在是不值。心里窝着的那火又冒出了苗头来。
可如今又能怎样。
他到了今天才知道家中敬重仙师的教诲是怎么来的。
这不情不愿的也终究是来了，可这仙师却连见都懒得见他们一面。
借说要照料那小叫花子，随便遣了个人来就将他们给打发了。
这回可别说是李武，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李员外也差点没崩住。
这委屈吃得心里那是憋足了火，可面上却还要作出一副坦然受之的样子。
倒是便宜了不思归里的看客，听戏的银钱省了还白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那小孩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总算是赶在第二天太阳落山前醒了。
“我看少侠骨骼惊奇，是块修仙的好材料，何不拜在我门下？”
“……”
她这副真诚的模样，小孩却连瞧都没瞧上一眼，低垂着头依旧默不作声。
夜瑾心绞尽了脑汁连哄带骗，可这小孩偏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好话她变着法的说尽了，最后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支着手撑在脸颊上，坐着暗自苦恼。
虽说是为了救人一命，她擅作主张的说这小孩是自己的徒弟。
可如今人醒了，却连一句话也不肯说。
若是不愿意，她这脸可得往哪搁……
想她堂堂南慕山医仙，多少人想拜在她门下。此等好事但凡落在别人头上，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可偏偏这小孩醒来就冷着一张脸，怎么问他也不说话。
这回可真把她给愁坏了。
“夜仙师，药熬好了，您可过来看看？”
“这就来。”
听见夜瑾心出去的声音，小孩才抬起头看着合上了的门扉。
突然门一下子被推开，他还没来得及将目光收回，便对上了正推门进来的小丫鬟。
“咦？原来你醒了呀？”
这声音正是方才把夜瑾心唤出去的那个。
小丫鬟年纪比他稍大一些，生得一副机灵讨巧的模样。平日里在不思归给姑娘们打杂跑腿，手脚还算得上麻利。
她打量了一会儿这小孩，却是看不出其他。
虽不知这夜仙师为何要救他。既是救了，仙师自然有仙师的道理，她也不会去问。
小丫鬟给他拧了条干净的布巾递了过去。
“喏，你先擦把脸吧。”
他没有接过布巾，朝那扇虚掩的门看了许久。
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人……真是仙师？”
尽管是冷言冷语，可那紧皱的眉头看起来却是百般的不信。
小丫鬟在不思归呆了有些年头，这察言观色的眼力劲还是有的。
想来任谁见了如此绝色女子，说她是仙师，恐怕都是不信的。
她便与他打趣道：“我原先也不信，可若不是托了公子的福，我也断然见识不到仙师的神通。”
小孩薄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又打住了。
他依稀记得那时的自己，已经被打得浑身上下除了痛便全然不知了，就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
可如今，他却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身上竟寻不到一丝痛处。
似是有些不信，他小心翼翼地抬了抬手。在确信自己无恙后，那眉头皱得是越发的紧了。
小丫鬟瞧着他这样实在是有趣，不禁笑了起来。
“公子是不是以为，仙师都是年过半百，满头白发，脸上还皱皱的，一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小丫鬟边说还边给他做着模样，撇嘴皱眉扯脸蛋，可劲的往自己说的那副仙人模样造。
小孩被她逗乐了，轻笑了一声，木讷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些寻常的反应。
许是见小丫鬟的动作停了下来正看着他，小孩立马又恢复了原先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小丫鬟将布巾塞到他手里，语重心长的道。
“夜仙师是菩萨心肠，你这事压根没人敢管。也就只有夜仙师不仅替你好好教训了那李家公子，还救了你一命。也不知是你上辈子积了何等大德，换作旁人，哪能修得这福分？”
小孩沉默不语，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福分二字。
这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是从未有过的。
因为他没有爹爹，人人都可欺他母子，却未曾有人对他们施以援手。
他一生命途多舛，就连他娘给他取的名字都是这般的怨恨，谈何福分。
至少在遇到她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夜瑾心端着碗汤药走了进来。
碗沿甚是烫，她这才刚把碗放下便连忙将手捏在了耳垂上。
见她进来，小丫鬟朝他笑了笑，转而对夜瑾心道。“仙师若是无事，我这边就先走了。”
“嗯。”
从夜瑾心进来起，他便又是那张冷脸，低着头不知在寻思什么，就是不说话。
夜瑾心别提有多纳闷了，方才在外面还听见他俩有说有笑的，怎到了她这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这小孩是石头做的吗，怎就这般无动于衷。这好话都说尽了，却还是一言不发。夜瑾心就跟一个人唱大戏似的。
可又能怎么办，这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见得收回吧……
眼看着这药都要凉了，可这小孩却是纹丝不动。
夜瑾心方想唤他喝药，只听见一个细如蚊讷的声音从他嘴里飘了出来。
“……救”
小孩低着头，手上紧紧地攥着那块布巾，微微颤抖着。
“……救救我娘，我娘……快不行了……”
原先便听玉娘说他是来为娘亲寻郎中才遭来了这横祸，虽自己大半修为都搭在他身上了。可难得他开了口，夜瑾心还是决定走上这一遭。
“救不救得了得看天命，我可以跟你去，但有个条件。”
既已开了口，她又怎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这南慕山医仙的颜面可还是要的。
“什么？”
“你先把药喝了。”
只见小孩二话不说翻下来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如此苦口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现在可以随我去救我娘了吗？”
“可以，但你得先答应做我徒弟。”
这话听着，着实有种逼良为娼的意味在里面。
夜瑾心笑得无比纯良，如此势在必得她又岂有不高兴的理。
虽也觉得趁人之危确是有些不妥，可为了她那张老脸也只能出此下策。
再说了，只是做她徒弟而已，又不是做她夫君。
这求之不得的好事，怎到了他这就如此为难了。
小孩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终还是点了点头。
夜瑾心可算是松了口气。
这南慕山医仙的颜面，总算是保住了。
只见她站起身来，心情甚好。
“那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动身吧。”
夜瑾心手上捏着剑诀，不得不说这大半修为没了御起剑来确实有些吃力。
也不知怎的，今晚的风是格外的大，像一把把冷刀子似的直往脸上呼来。
夜瑾心将衣袍往身后拢了拢。
她是不急，可她身后这小孩虽一言不发却是归心似箭。
风这般大，就连她都觉得凉彻骨，那小孩竟连吭都不吭一声。
夜瑾心打了个哆嗦，咬了咬牙在身前张了个避风屏障。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细碎的喘气声。
她才稍稍放慢了些速度，身后那小孩便道。
“喂，你是不是不行了。”
“……”
……我不行？
这话可把夜瑾心听得是眉角直抽抽。
虽说丢了大半修为是还需养上一段时日，可说到底还是心疼他这小身板怕他遭罪。怎的还反被嫌弃来着。
平日里除了嗜酒、骚扰女修、流连风月之地便再也没什么地方遭人诟病过，如今竟被身后这毛头小子说不行。
只见夜瑾心稍一使力，脚下的云中剑飞得更是快了些。
“你且站稳了，要是掉下去了我可不去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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