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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瑾心停在了荒山上一座破旧的草屋前。
小孩日夜兼程行了三四日的路程到了她这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夜色浓黑得跟泼了墨一般，乌云密布连月华都漏不下半分。风急急的吹，发出刺耳的尖啸。空气中弥漫着水雾，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木门虚掩着，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周遭静得除了风声跟这门声，就再也听不到其他。
夜瑾心站在门口，皱起了眉头。
小孩刚想上前去推门，只听到她喝了一声。
“出来。”
他转过头，见夜瑾心神色凝重。又不知她何出此言，他这还没进去，谈何出来。
小孩正想开口问，却见她眉头皱得是越发的紧，像是对眼前这般平静很是不满的吼了一句。
“滚出来！”
话音刚落，屋内竟无端生起一道风从门口窜了出来，夜瑾心眼疾手快上前就将其制住了。
小孩被撞得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待他回过神时，正看到夜瑾心掐着一个男子的脖子将其高高拎起。
男子身上的是与她一致的衣袍，那是南慕山内门子弟所着的素蓝曲水绣袍。
夜瑾心盯着男子那张脸，越看脸色是越难看。
手上的力气更是大了几分，生生把那男子的脸都掐红了。
这张脸她是断然不会认错的，凌忘尘！
“化成人形就连身上的狐臊味都不遮着的吗！”
她手上越发的用力，嘴里吐出来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得人毛骨悚然。
与小孩先前见她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甚是不同，全然变了个人似的。
男子被她掐得险些断了气，连咳嗽都咳不成声了。
见它还披着凌忘尘的皮相，夜瑾心另一只手直指到他面前，恶狠狠的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你魂飞魄散！”
只见她手上聚起一束白光，男子吓得忙显出了原形。
小孩瞪大了眼睛，方才还被她掐住脖子的男子竟变成了一只狐狸。
那狐狸嘴上还不停的求着饶。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可它这般求饶，却不见眼前的夜瑾心松手半分。
好在她手上的劲儿比先前要了它命的那股子小多了，它这才有了余力继续求饶。
“小的误打误撞到了这，竟不知是大仙的地界，求大仙饶了小的一命！”
“吐出来。”
面对这不带丝毫质问的命令。它心虚的将头扭过一边，讪讪的道：“大仙说的是什么，小的怎么……”
没听明白这四个字还没说完，却见眼前那纤纤玉指上的白光是越发的铮亮。
狐狸被吓得差点就尿了。这一记引天雷若真落在了身上，它即便是有九条命也遭不住。
它赶忙喊道：“我吐，我吐！大仙饶命……”
见从它嘴里吐出了一缕残魂，夜瑾心拎着它的脖子又晃了晃。
“吐干净了？”
狐狸被晃得差点魂归天际，嘴角还挂着白沫。
“……咳咳……全吐干净了……再吐小的就只能将内丹吐出来给大仙了……大仙如此修为也定瞧不上小的这点内丹吧……”
心想着这荒山上怎来了个修为如此了得的修士，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它也委实不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别个妖怪来吸魂魄时就没遇上这事。
偏偏它来捡个漏，残魂还没吸完便撞上了这么个高人。
既然这吸了的残魂都给吐干净了，瞧着这高人也不像是恶人的样子，应该会放它走吧。
“难说，可以拿来泡酒。”
……
魔头！
这人绝对是魔头！
从小它就听阿娘说过人是贪得无厌的。
猎户会将它们的皮毛做成裘，屠夫会把它们宰了拿到集市上贩卖，而道士会取了它们的内丹用来炼丹。
它真不该听那些妖怪的话，原是想来这吸几缕残魂涨些修为，如今却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了……
想到这连最后也见不到阿爹阿娘一面，它的眼泪就嘀嗒嘀嗒的落了下来。
谁知夜瑾心手一松将它丢到地上，狐狸四脚着地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原以为要命丧黄泉，竟没想到就这么轻易的被放了。
它很是不解的看着夜瑾心。
夜瑾心见它还不走，挑眉道：“怎的，真想拿内丹给我泡酒喝？”
狐狸一听，吓得拔腿就跑。
小孩这才发问道：“……方才那是？”
“一只修行尚浅的小狐狸，虽做错了事但还算是肯改。”
夜瑾心看着手上那缕残魂，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
小孩推开木门，里面除了一张破旧的床便再无其他。
借着微弱的月华，只看见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
而女子此时已没了气息。
小孩点起了油灯，将屋内照得亮堂了些。
他走到床边，对着女子轻声唤道：“娘，我把郎中请来了。这位是仙师，她定能医好你的。”
说罢便转头去看夜瑾心，只见她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
“魂魄被吸得所剩无几了，方才那小狐狸吐出来的已是最后一缕。”
小孩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握住了那瘦成皮包骨的手。
夜瑾心将那缕残魂渡回女子体内。只见她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许久才将气息调匀了，缓缓睁开眼。
她看到夜瑾心，一汪热泪从凹陷的眼眶里流了出来。干裂的双唇艰难地一张一合着，泣不成声的喊道：“……凌郎……凌郎……”
凌郎？
想起方才撞见那狐狸吸取魂魄时幻化的脸，夜瑾心顿时一惊。
若不是化成她心中最牵挂之人是断然勾不到她魂魄的，眼前这人莫不是……
那女子又道：“……你总算是来接我们了……”
夜瑾心用术法稳住她的心神，淡淡道：“夫人怕是认错人了。”
女子定定的望了她许久，才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是凌郎……你们穿得一样，是我错认了你……”
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剑穗，缓缓交到夜瑾心手里。
“若是你见到我的凌郎……可否替我将此物交予他……？”
夜瑾心看着那剑穗，她认得，这是凌忘尘的剑穗！
而在她眼前的，正是她要寻的人。
女子见她接过剑穗算是答应了，才长舒了一口气。一行清泪流了下来浸湿了鬓边的白发。
“……我苦苦等了他七年……终是等不到了……”
说时，她的眼睛还死死的盯着窗外，手用尽力气伸得老长。想凭空抓住些什么，却终还是一口气咽了下去，手重重的垂了下来。
小孩伏在床沿上，蜷着身子不停的颤抖着，抽泣声细碎的传入耳中。
夜瑾心抬手将她的眼睛合上，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只觉这心里也跟着好一阵酸楚。
连夜在屋后挖了个土坑。小孩将他娘亲的尸骨埋在了那里，用木头做了块碑，在那坐了许久。
夜瑾心从乾坤袋里掏出个酒葫芦，闷了一口。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小孩一言不发就这么坐在地上，纹丝不动。
不知为何，看着他这副模样，夜瑾心只觉实在是苦闷。连着喝了好几口酒，才将心中那郁结给缓了过来。
“你既已死过一次，如今你这条命是我拼尽一身医术救回来的。那便是我的，就得给我好好活下去。”
他这才抬起头看她，眼眶红红的，与他那张冷脸很是不搭。
偏生这般倔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凌忘尘啊……
“你叫什么？”
小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恨生。”
“我叫夜瑾心，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夜瑾心在腰间掏了掏，摸出个乾坤袋和一张符篆交到他手上。
“这徒收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这有个乾坤袋，还有张符篆。你今后若是遇上了事我不在，你可用这符篆来召我。”
凌恨生将那符篆拿在手上看了好半天，似是在疑这符篆是不是真如她所说能将人召来。
看着他那半信半疑的样，夜瑾心是又闷了一口酒。
“好生收着吧，这天底下只此一张。你以为我是随意便能招之则来的人吗。”
这话她倒是说得一点不假。多少达官贵人仰慕她的大名想招她做客卿，她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
见他小心翼翼的把符篆叠好放进乾坤袋里，再将乾坤袋给贴身收着。夜瑾心顿时觉得心口那郁结是散得干净了。
“我爹娘早逝，如今也是一个人，你可愿与我一起？”
凌恨生坐着将自己抱成一个圈，把头深深的埋进手臂里，只露出了那双微微泛红的耳朵。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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