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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武战战兢兢的回头望向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
他的脸同那人有七八分相像,只是与他那股子纨绔劲儿不同,男子沧桑的脸上更多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围在那看戏的百姓早已自觉的给来人让出了一条道,只见那人径直的走到李武身旁。
李武还没等对上他爹的眼,便已将头低埋了下来。随着那一步步逐渐逼近的声响,他只觉周遭瞬时安静了。
只剩下那一声接一声的脚步声。
从心底漫出的恐惧窜到了他身上每一处地方,李武呆呆的站在那一动也不敢动。与方才的张牙舞爪比起来,却是安分了不少。
耳边还嗡嗡的回响着方才他父亲的呵斥。
孽障!
李武这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是家中的老来子,又是独子。人人都说他投了个好胎,从小家里头就是锦衣玉食伺候着,生怕他受了半点委屈。
加之他年幼时得过一场大病,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的人了。
可不知这李家从哪找来了一位得道高人,硬是活生生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有了这一遭,他娘亲对他是越发疼爱了,恨不得把他给捧到天上去。
虽说这李员外素来严厉,但也从未像方才那般用如此低贱的话去训斥他。
可竟然,他父亲却为了眼前这女子对他出言怒斥?!
这丝讶异夹杂在恐惧中,却还是被李员外看在眼里。他自己的儿子,他又怎不知他那脑子里在想什么。
然而李员外并没有理会他的讶异,目光只在他那实在是不成器的儿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再环视四周,方才发生的事便已然在他心中有了个底。
只见他朝李武愤恨的冷哼了一声,沉重的鼻息吓得李武打了个冷颤。转而便低顺着眉眼,十分恭敬的朝着看上去比他还年轻不少的夜瑾心行了个礼。
“夜仙师,别来无恙。”
夜瑾心这才稍稍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朝他点了点头后便又埋头专心为那小孩修复经脉去了。
李武看着眼前如此谦卑的父亲,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他心中,那个威风凛凛的父亲如今竟向这么个小女子行如此大的礼。
而这女子偏偏竟受得这般理所应当,就连起身也没有的,只点了点头。
顾不上平日里家中敬重仙师的教诲,也来不及去问他父亲为何如此自降身份的去待眼前这个除了容貌极美外再无半点是处的女子。
李武强忍着满腔怒火道:“爹!她……”
只见他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句厉声呵斥响彻耳边。
“住口!”
比起方才的那一声,这正落在耳边上的怒斥是震耳欲聋。
如同一盆凉水浇在他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
李武怔住了,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头那股怒火是再也压不住了。嘴里像毒蛇吐信一般将心中那荒谬的猜度一股脑儿全道了出来。
“爹!你莫不是看她有几分姿色,想收她做小……”
还没等他说完,李员外气得发狂,朝他怒吼了一声“放肆”。
“早年若不是幸得仙师出手相救,你个孽障早就去见阎王爷了!还由得你在此造次!”
眼瞧着李员外抬起手便要朝李武脸上落下一记耳光时,对他们的争吵视若无睹的夜瑾心这才抬眼看了过来。
只见她弹指往李武额间飞出一记白光,李武被那记白光弹得生生往后退了两步,硬是躲过了那将落在脸上的耳光。
他还未来得及庆幸,便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从额间传来。
李武痛得顾不上面子,倒在地上就抱着头来回打滚。
这回倒是夜瑾心先开了口。
“既承你尊我一声仙师,我自然是要有这容人的雅量。只是令郎嘴上功夫很是不饶人,小惩大戒想必也不为过吧。”
“你……!”
倒在地上的李武正呲牙咧嘴的瞪着夜瑾心,那愤恨不已的眼神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可知痛?”
她头也不抬,手上细细的查看着那小孩身上每一处修复好的经脉,再用灵息将其一一缕顺。
李武额上不断的冒着豆大的汗珠,他痛得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
缕好了最后一处经脉,夜瑾心站起身来,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方才打在你身上的,正是这孩子所受之痛。他什么时候能好,你身上的痛便什么时候能消散。可记住了?”
李员外深知此事错在李武,便只能替他这不成器的儿子认了这栽。
“仙师说得是,李某教子无方。还劳仙师代为出手管教,实在是惭愧。”
说罢便朝身后跟来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待侍卫将李武抬走后。李员外在儿子面前板着的那张脸才稍放松了些。
他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孩子,敛了敛神色方道:“此事皆是犬子的过错,只是……”
李员外顿了顿,虽说这栽是认了,但对着这么个小叫花子,又不能就这么认了。
即便是李武错了,可如今让他堂堂员外向个小叫花子低头,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夜瑾心眯着眼,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果不其然,只听见他又道。
“只是李某人实在不知犬子得罪的这位公子是何人,竟惊动了夜仙师。实在是罪过了。”
当真是不好应付啊……夜瑾心不禁腹诽道。
正因如此,她才不想与这些达官贵人打交道。
只是听李员外这口气,若是断定了这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她此番强出头反倒是连累了他。
可这孩子一看便知家境贫寒,又怎来与员外家抗衡的分量?
夜瑾心从头到脚打量了小孩一遍。
这身子清瘦得很,虽被打得没一寸好地儿了,可这眉目看上去还算得上清秀。
她眼珠子轱辘一转,难不成假说这孩子是她生的?
……
想到这,夜瑾心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那她可真是一张嘴怎么说也说不清了……
忽然灵光一闪,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虽是为了救人,也算是一种机缘吧。
夜瑾心看了眼躺在地上气息已逐渐调匀的小孩,脸上的神情让人丝毫找不到破绽。
“这是我徒弟。”
李员外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很快就面色如常。
他似乎不愿意相信,眼前这小叫花子竟是她徒弟。
南慕山医仙的名号即便是他这凡尘中人也是如雷贯耳的,多少名门望族之后想拜在她门下,可这位医仙大多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原先还盘算着若是有机会定要把他儿子带去给她瞧瞧,若自己家这不学无术的儿子能有幸入得她门下,那可当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他李振元的儿子有哪点不好,如今竟比不得眼前这么个小叫花子了。
李员外想到这时,心里还是有些愤恨的。可毕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在脾性上的拿捏自然比年轻气盛的李武要强上许多。
只见他脸上堆着笑,满是歉意的道。
“不知仙师何时收的高徒,犬子实在是有眼无珠,竟误伤了他。”
“就在方才。”
闻言,李员外泛着笑意的嘴角一僵。
这仙师……还真是如传闻那般的随性……
见在这小孩身上是做不出什么文章来了,李员外又将话题一转。
“不知仙师在何处落脚,改日李某好携犬子登门致歉。”
就连旁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与这位仙师套近乎。
还没等她开口,李员外便又殷勤的将话接了过去。
“李某家中还有一处空着的别院,仙师若是不嫌弃,可来李某家中小住几日。届时必令寒舍蓬荜生辉。”
才叫了不思归的小厮将小孩小心着抬到她住的小院里,夜瑾心往身后一指。
李员外抬头便看见楼台上那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妙龄少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脂粉味让他很是不自在。
他向来是不踏足烟花之地不沾染风尘女子的,这么一个人此时就站在城中最大的花楼前。除了百般不适外,更多的是难掩于色的厌弃。
夜瑾心见他脸色实在是难看,倒觉得有些好笑,随即转身往不思归里走。
李员外刚想迈出步子上前再邀,却被里面那一阵阵越发浓郁的脂粉味熏得呛了鼻子。
看台上的姑娘瞧着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敢压低了声儿,掩着嘴笑弯了眼。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不思归深处。
等他再回过神时,围着看热闹的人早就散了,宽敞的街道又恢复了原先熙熙攘攘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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