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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国财力雄厚, 然而面对两个与它实力相差无几的国家的冲击,能抗守边关至秋冬之际已是极限。当然,缙国和南卫忌惮着燕国和他们周边的一些小国趁机突袭, 都没敢对离国用上全部兵力, 否则离国早就灭国了。
但边关守军的抵抗也只是把时间拖延得更久一点,给远在王都的人们一点希望。在经历了来自西南两个方向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后, 离国方兵力和补给皆无以为继,最终猛攻南边的南卫率先冲破关卡,只隔了一天缙国也攻进离国。
两边守关的老将一个力战而死,一个在关卡失守后从城楼上跳下来殉国,离国边关三十七万守军死得只剩下三万,都成了两国的俘虏。
战败的消息传到璧城,举国惊惶,离国无奈向两国投降求和。谁知缙卫根本没有接受他们投降的打算,直接斩杀了来使,破关后双方军队便从不同方向朝离国中心挺近。
入侵的敌军贪心无比,每到一地就疯狂地掠夺财物, 两国统帅约定,谁先打到璧城,便可优先抢掠王宫三天,于是两边铆足了劲地攻打沿路阻碍。
离国的精锐兵力几乎都集中去了边境, 沿途的城镇只不过剩下些装备简陋的本地守军。
有的城镇在敌军到达之前百姓们就弃城而逃,百姓尚能保留一命。有的城由地方长官召集起衙役和百姓自发防守,最终却落得个被无情屠戮的下场,离国土地上百年间未曾有过如此惨状。
敌军长驱直入,离王虞蓝昭在璧城接到一次又一次城破讯息,吐了几次血之后, 已经麻木了。
璧城还剩下三千卫军,但比起对方的几十万铁甲大军,无异螳臂当车,眼看璧城被攻占已成定局,虞蓝昭索性放弃了负隅顽抗。在缙卫联军到达璧城之前,他下令大开城门,放所有平民逃生。
那三千卫军,虞蓝昭交给了虞琇,令他带着人往南逃。他留下这一枚火种,即便离国灭了,虞氏还有后人在,还有复国的希望。
虞琇必须要安全离开,虞蓝昭没有允许他走带任何会拖后腿的人,包括他的母亲和亲妹虞嫒,为了国家的将来,虞琇含泪撇下亲人离开故土。
黄昏时,虞姒接到父王身边小太监的传话,让她去西门等候。
百姓都走了,宫眷们自然也不能留在宫里任敌军宰割,离王早已为他们安排好了退路。
金鸾宫的宫人们都跑了,胡嬷嬷前一日就由陶夫人恩准,与她在宫外的家人一起离开了,现在虞姒身边只剩下忠心的霞儿和乐鱼。
临到出发,她们还在收拾行装。
“公主,这件白狐裘带着吧,马上就冬天了,会很冷的。”霞儿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地往箱子里装厚重的裘衣。
乐鱼拿来几件杂物也往里头塞“手炉也要带,还有鱼油,冬天手脚容易裂口,到了外面可不比在宫里”
虞姒看看滴漏,催促道“别找那些乱七八糟的,拿点轻便的衣服和金银细软就行了,不要带重物。”
她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全是各种不必要的东西,又重又占地方,干脆全倒出来,只挑了些金银宝石装进去。这么大个金鸾宫,还有她的小宝库,值钱的东西不晓得有多少,这会儿也不可能带走了,可惜,要便宜了那些入侵者。
两个侍女哭丧着脸重新收拾东西,虞姒趁这会儿留恋地环顾着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霞儿每个箱笼翻看还有没有重要的东西落下,忽然在一个柜子深处找出个黑檀木匣子,打开一看,抬头偷觑了公主一眼,默不作声地把匣子一起放进了行李中。
收拾好东西,三人随来接她们的太监赶到西门,其他宫眷也在这里了,还有人在陆续赶来。
门外沿路停着一长排简陋的马车,太监宫女们正把各宫妃嫔的东西搬上去,有的已经装车完毕准备出发,被丢下的宫人站在原处哭天抢地。这是逃亡,自然是要轻装简行,多余的宫人是带不走的。这些人离开王宫也没有独立的生存能力,曾经的主人走了,他们不知道该往哪里逃,只能留下,茫然无措地等待着无法预知的未来。
虞姒眼前所见尽是满面愁容,她听到了虞璘和虞婧的哭声,他们俩被宫女抱着,上了同一辆车。车里却只有虞婧的母亲纪娘子,虞璘生母身份低微,只怕不在要走的人里面。
忽听有人大声吵闹“你们上哪找来这些破车驽马的夫人和本公主怎么可以坐这种车外出该死的狗奴才,还不赶快换一辆来”
这娇纵跋扈的语气一听即知是虞嫒,虞姒看过去,见一辆破旧的马车旁,虞嫒正与侍卫争执,死活不愿意上车。
她面前的侍卫被她气得脸发红,压抑着怒火解释“公主,这是陛下特意安排的,每位贵人都是如此,您的车已经算好了。我们不能被敌军发现,要尽量低调行事,马车若是太豪华,路上即便没遇上敌军,也难免被流匪贼寇劫掠”
“我知道要低调就不能单独为我安排一辆车吗看不见我们有多少东西,有多少人”虞嫒打断他的话,指着旁边的一大堆行李和她要一起带走的宫女太监。
站在虞嫒的角度,这也实在是太委屈了。她往日出行乘的至少也是六匹马拉的大车,内部宽敞舒适可坐可躺。眼前这车要装那么多东西,还要承载一群奴才,对她而言空间已经很狭窄了,而且还有王夫人同乘。
侍卫看看她指着的一堆东西,皱皱眉头,道“抱歉,公主,您不能带这么多人和东西上路。”
虞嫒睁圆了双目,指着侍卫鼻子吼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侍卫看看她的宫人,太监宫女竟带了七个,不禁感到头疼,这公主以为自己去游山玩水呢
“每辆马车要坐两位贵人,两到三个宫人,公主您东西带得比谁都多,您的人自然就不能上那么多了。”侍卫看看车顶,冷笑一下,“或者您可以让他们爬上车顶,但是这样负重太过,会拖慢行车速度,被敌人追上。”
一个侍卫也敢驳她的话了,虞嫒脸色大变,正欲教训他,车内王夫人透过窗厉声道“嫒儿别吵了照他说的做,快点给我上车”
“母亲您看啊,现在一个狗奴才也敢欺负我了”虞嫒瘪瘪嘴,眼里含着一包泪。
王夫人看看那侍卫脸色明显已不耐烦,便对她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现在是去逃难的,休要再任性。母亲也只带了两个人伺候,你非得带这么多行李,母亲只有把自己的扔了。”
虞嫒到底没骄纵到亲娘也不放在眼里,只好哭着叫他们把大部分行李搬上车,然后点了三个用得最习惯的宫女同乘。
几十辆马车目标太大,要以十车一组分开走,虞姒看着一辆接一辆车驶出宫门,到了还在停留的马车队列旁,抱着个包袱在杂乱的人群中寻找母亲的身影。
“姒儿”前方传来陶夫人的叫声,虞姒心下一定,叫上霞儿乐鱼朝那边跑过去。
一直等不到女儿来,陶夫人也是心急如焚,见到虞姒,迎上来抓住她的手,带她往车上去,边走边说“怎么现在才来”
“这不是来了吗”虞嫒走到车旁,却没有立刻上车,而是朝其他车张望着,问道,“父王呢他在哪辆车里我们一起走的吧”
陶夫人顿了一下,笑着说“我们不在一起,你父王已经先行一步,大家去垌关外会合。”
垌关在离国最东部边境处,再往东是一片无主的瘴疠之地,虞蓝昭就是让虞琇带人先去了那里,其余宫眷和官员的家眷慢行一步,在那边重新开拓家园,建立新国。
虞姒点点头,跟着陶夫人上车,乐鱼和霞儿也跟上去。陶夫人同样只带了两个侍人,车里六个人,不会很挤。她和虞姒想的一样,没有带很多东西,不过除了金银细软外还拿了一些吃的,以防路上出现万一。
她们这一组准备好了,十辆车依次出发,五十骑护卫跟在左右。
马车驶出了宫门,虞姒和侍女们回望逐渐被暮色隐去的王宫,它越来越远,从清晰到轮廓,最后再也看不见了。陶夫人没有像她们那样留恋地回望离宫,她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只有袖底紧握的双手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安。
临走前陶婳去见了虞蓝昭最后一面。
人人都以为离王陛下会和他们一起去垌关外,只有她了解他,他要坚守在这个国家,直到最后一刻。
陶婳准备好了随他一起赴死,却被虞蓝昭拒绝了。
“婳儿,我此生有很多女人,只有你是我唯一所爱,我也很想与你死在一起。”当时他温柔地抱着她,以一个普通男人的身份抱着最爱的女人,打消她的死志,“可是不能。我是离国的王,离国亡在我手上,我愧对列祖列宗,此时更不能离它而去苟且偷生。但是你要活下去,我们还有姒儿,如果你我今天都死了,她一个人留在世上孤苦伶仃,你让她怎么办”
就是这几句话,让陶婳打消了殉情的念头。死再容易不过,可姒儿还小,没有了母亲的保护,她可怎么活呢
敌军最多还有两天就会攻到璧城,从此她与虞蓝昭再无见面之期,今日一别,便是生离死别。
然而为了瞒住虞姒,她连一滴眼泪也不能为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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