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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鸾宫固守几个月, 直到秋后,虞姒大病了一场。
有几天她一直在高烧昏睡中,无意识地又哭又笑, 汤药水米都喂不进去。那阵子大家还以为她活不成了, 陶夫人几度在她床边哭得晕厥过去,从来不信巫蛊之术的离王甚至请来宫外的术士作法驱邪。
好在她还是挺了过来, 并在母亲和身边人们精心照料下恢复了健康。
病之前她偶尔还会纠结于赵致为什么骗她,病好之后,却再也没有提过他的名字。她身边与他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毁掉了,小白鹿已经放归弈山,鹦鹉彩彩也送到了陶夫人宫里养。
这天傍晚,她终于第一次出了门,看见外面天色肃杀,黄叶满地,才惊觉竟然已经过了那么久。这段时间她沉浸在被欺骗的痛苦里,只顾着自己难过,却没想到父王母后看着她这颓唐的模样会更难过, 一时间非常自责。
“霞儿,夫人呢”她现在突然很想见到母亲,想像小时候那样偎在她怀里寻找安全感。
身边的霞儿一边给她披上一件薄斗篷一边说“这几天陛下忙于政务,昨晚彻夜未眠, 受了点风寒,夫人过去看望他了,今晚可能不会过来。”
“父王病了”虞姒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见天还没黑,便说,“我要去看看他。”
霞儿劝道“天色渐晚, 秋夜寒凉,公主身子刚好受不得风,还是明天再去吧。”
虞姒摇头,眼神陷入了回忆“我记得我小时候生病,父王大半夜睡着了也会赶过来,抱着我喂我吃药。我不知道他生病已经是不孝,现在知道了,因为天黑就不去,还配做他的女儿吗”
因虞姒最近调养身子需要少食多餐,小厨房一直备着米粥,加了菜肉,熬得稠稠的,用小火温着。知道虞姒要去离王那探病,胡嬷嬷取了一盅粥,嘱咐她带着一起去。
霞儿在虞姒身侧掌灯,乐鱼跟在后面端粥,再后面远一些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一行人去往离王寝宫。
谁知到了离王寝宫外,又正好与从里面出来的虞嫒打了个照面。
虞嫒身边跟着一大群从人,阵势上倒是呈压倒性胜利,只不过大概是因为来看望父王,她没有穿她喜欢那些色彩艳丽的漂亮裙子,看起来相当素净清丽。
自己病了这么久,这个姐姐也没说来看自己一眼,虞姒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贴她的冷脸,她还想快点见到父母呢,懒得在路上浪费时间。二人互相之间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要错身而过,虞嫒却突然抓住虞姒的手臂,使劲一拽,迫使她停下来。
“你干嘛”虞姒猝不及防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差些摔倒,站稳后狠狠地甩开她。
眼看要起冲突,两方的宫人各自紧靠近自家主子,随时准备保护她们。
虞嫒翻了个白眼“你们紧张什么我还敢在父王寝宫外打她不成不过是想跟你说几句话罢了。”
“你跟我有什么好说的”虞姒叉着双臂,回她一个白眼。
她俩小时候又不是没打过架,虞嫒哪次赢了那时候往往是她主动挑衅,被打了还哭鼻子去向王后和父王告状,这会儿怎么有底气来耀武扬威的
虞嫒看了看围着她们俩的宫人,指着十丈外的曲桥“你们滚到那边去,本公主要跟五公主说些知心话”
两边宫人都没动,虞姒朝霞儿他们点点头,她宫里的人得到示意回避,虞嫒这边的人也走得离她俩远远的。
人都走了,虞姒不耐烦地看着虞嫒“你要说什么快说,我还要去看父王呢”
虞嫒却不慌不忙地微笑着说“哦,你也去看父王啊巧了我也是。我就是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你有什么脸去见父王呀”
“你什么意思”虞姒皱眉,紧盯着她,“给我说清楚”
“呵呵,我就怕你听不清楚。”虞嫒举手掩住口,眼里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父王之所以病了,都是因为你啊就是为了替你收拾烂摊子,他才会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忧心操劳过度,以至于晕倒在询勤殿。”
虞姒生气道“父王病倒我也心疼,可一码归一码,父王的政务关我什么事”
虞嫒微微睁圆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的惊讶还是假的意外“原来你还不知道啊缙国和南卫联手攻打我国,前几天边防已经失守了,父王愁得头发都白了。你竟然还躲在你的寝宫里逍遥度日,实在是太过分了”
“什么”虞姒才是真的惊愕,抓住虞嫒问道,“缙国和南卫为什么会联手攻打我们”
“因为你呀。”虞嫒凑近她,右手手指点着虞姒的脸,咬牙切齿地说,“就因为你这张脸蛋儿南卫王想要你,父王不给,人家就想方设法来打我们咯人家说要踏破璧城,把你抢过去呢你这个害人精他们就快打到我们都城啦,马上就要来抢你了”
她字字恶毒,虞姒脑海中犹如天雷轰炸,根本顾不上生气,只是满脑子震惊和疑问。
虞嫒看着她一脸震惊过度而后受伤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你骗人我要去问父王”虞姒一把推开虞嫒,提起裙子跑向父王寝宫。
虞嫒看着她的背影,冷笑着转身。
她本来可以明年做新娘,嫁给离国最优秀的青年,可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她和叶秋林的婚礼还能不能正常举行都是个问题。
对战争本身,虞嫒倒没有太大恐惧,天塌下来有父王和哥哥顶着,至少离国还有几十万军队呢,总不能让敌军长驱直入是不是离国太平几十年了,她相信这次也打不起来,父王总能想办法摆平的。
人家不是要虞姒吗,大不了把她送出去呗
被虞姒抢去的未婚夫原来是缙国奸细,这是最让虞嫒觉得痛快的,她早就想看到虞姒失落的惨样,可惜她一直呆在金鸾宫不出来。
这次终于见到人了,虞嫒反倒失望。前些时候听说虞姒病得要死了,大病之人康复后一般会很憔悴,可虞姒憔悴是憔悴了不少,看着风一吹就倒,却添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风致,看上去更美了。
虞嫒气得要命,离国的厄运都是这臭丫头带来的,凭什么大家因战争而焦虑,虞姒却被保护得好好的啥都不知道
她偏要把这些都告诉她,看虞姒那傻兮兮受到惊吓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没做错。
伤心吧痛苦吧那就对了
“五公主,您怎么来了”离王寝殿外,大太监周清拦住虞姒,“还请等奴婢先进去通报”
他话还没说完,虞姒已经绕开他闯了进去,周清“”
寝殿内,离王半躺在床上,陶夫人坐在他身边,正在一口一口喂药,两人一直对视着。虞姒从小到大不知道见过他们之间多少次这种肉麻场景了,从来没有回避的意识,这次也是,直愣愣就冲过去跪倒在离王床边。
两人正在难得的温存一下,根本没注意到别的,冷不丁一个人冲进来,陶夫人吓得一哆嗦,差点把药碗打翻。
待看清是女儿,陶夫人呼出一口气,微恼道“姒儿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就进来了没规没矩的”
离王同样被吓了一跳,正待附和陶夫人也说她两句,忽见虞姒抬头看着他,泪水涟涟的,不由心里发慌,忙道“怎么了你哭什么”
虞姒眼睛通红,哽咽着问“是真的吗父王,缙国和南卫真的在联合攻打我们吗已经快打到璧城了,是真的吗”
陶夫人哭笑不得,放下碗拧了下她的脸“当然是假的,要是真要打到璧城,咱们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这儿”
“那打仗是真的咯”虞姒转脸看着母亲,“两国打我们一个”
离王俯视着她“谁告诉你的”
“虞嫒说的。”两人互相告状十几年,虞姒才不管虞嫒会不会被罚,她只想知道真相。
离王轻轻叹气,颇为无奈地揉着额头,他下令能接触到虞姒的宫人们不许多嘴,却忘了两个女儿是一对小冤家。刚刚虞嫒还来看过他,说话中暗示想将婚期提前,看来她出去的时候和正好过来的虞姒碰上了。
一个两个三个,这么些儿女,没一个能叫他省心的,只有瑛儿唉,可怜的瑛儿。
陶夫人一只手轻轻覆到离王手背上,离王抬眼对上她微笑的脸,心里的气闷瞬间消散许多。离国被夹击,情势已经很不好,不然他也不至于累得站不起来。不过不论何时,只要陶婳还在身边,他就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父王,南卫打我们是因为我吗”虞姒鼓起勇气,诚恳无比地看着父王,道“那就把我送去南卫吧”
离王惊讶,继而十分感动,却摇摇头“傻孩子,这可不是嫁去南卫当王后。如果我们因想要求和而把你送过去,你就是个贡品,地位和正经嫁过去不能比的。”
“我知道啊”虞姒嘴巴一扁,她什么都没做,如果真是这个原因,她也觉得自己很无辜啊,“但,如果真是那样,我受离国百姓供奉过了十五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这时候也该为了他们牺牲自己了。我不怕的父王,让我去吧”
陶夫人背过身低泣。
离王心里梗塞得厉害,这个谣言已经让很多人对虞姒不满。
现在朝中有一部分人吵着把她送南卫去,至少可以平息一方的战火,离国只应付缙国一边没什么压力。还有一小部分觉得应该将虞姒送给燕王,到时候作为离国的女婿,燕王一定愿意帮他们一把。
当然,更多人还是明智的,认为公主只不过是个出战的借口,南卫发动战争消耗巨大,怎么可能冲着一个女人来燕国更是野心勃勃,他们不方便隔着半个大陆打南卫,最多只能牵制一下缙国,事后只怕会直接将离国吞并了。
前一阵子三拨人为这事在朝堂上吵翻了,还是虞姒重病,他们才消停下来不提此事,专心想办法应战。
离王拉住虞姒的右手,又拉起陶婳,将他们三人的手合在一起。
“姒儿,父王是离国的王,职责就是保护离国百姓,可我也是个男人,要是连妻女都保护不了,我拿什么去保护他们呢”他与陶婳相视一笑,又看着虞姒,“你放心,南卫发战不是因为你,你不必自责。”
他坐起来,定定地看着虞姒,“他们要抢走你,那就先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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