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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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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

    忽然, 笼子里的动静停了下来。

    紧接着,陆秧秧听到了晏鹭词的声音。

    “他长什么样”

    他说“我要看看他。”

    站在前面的一群镇民也听到了晏鹭词的声音,顺着陆秧秧的视线,一起向树后的马车望去。

    而陆秧秧在听了晏鹭词的话后, 突然觉得这样很可行。

    她连忙对着段峥明点头, 示意他把马车帘和笼子上的黑布掀开, 让里面的晏鹭词看到外面。

    任谁看了都会知道,她成天对着的都是晏鹭词的这张脸, 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木曾、还用那种费劲的办法去强取豪夺

    她连解释都不用解释, 等晏鹭词看到木曾的长相, 她一下子就能恢复清白

    不过, 晏鹭词提出想要看木曾, 是真的想要看一看他的长相, 还是想记住木曾的脸、回头把他大卸八块,陆秧秧就说不准了。

    但陆秧秧可不想现在惹到晏鹭词,她也懒得管木曾之后是死是活, 竟然胆敢用这种事污蔑她她的眼光才没有那么差

    段峥明第一次看到陆秧秧的示意时还有些不太明白, 不知道是该将马车驶近还是驶离,但在陆秧秧的再一次示意后,他马上就心领神会地掀开了车帘。

    接着, 本来坐在车厢里的方为止低头下了马车,默默站在了马车的身后。

    而段峥明则弯身进了车厢,用力扯下黑布,让笼子里的晏鹭词完全暴露在了大家的眼前。

    这时, 张百里也把倒吊着的木曾拨了拨,让他跟串风干的肉一样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正脸朝向了晏鹭词那边。

    久居黑暗, 突然被刺目的阳光照到,晏鹭词没有丝毫的躲闪,目光直直地在木曾的脸上扫了一下,随即声音冷冷,轻蔑又猖狂“她连我都没有那么喜欢,就凭你的这张脸,也配她去费心“

    晏鹭词说得那样理所应当,明明还困囚地坐在笼子里,神态却睥睨众生,傲慢得几乎狂妄。

    可在场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傲慢露出质疑,所有人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个瞬间便都惊得安静了。

    陆秧秧看到光亮下的晏鹭词,也恍惚了一下。

    陆秧秧最近每次见晏鹭词,都是阴阴暗暗地跟他躲在车厢里,车帘都不敢多拉开一点儿,虽然总是离得很近,但跟在露天的白日里看到的还是不同。

    仔细想想,她的确有段时间没有这样清楚地在阳光下看到他的脸了

    艳药那晚过后,晏鹭词好像漂亮得更过分了。

    那大朵本就妖艳诡谲的红花如同被浓稠血浆滋养,开得更为夺魄盛大,花脉浓郁的红色中都仿佛涌动着生命,即便是被关在了匣子里,但只需要稍微地将匣子打开一丁点,那密而长的丝蕊就会蜷曲着疯狂蔓出,缠住你最脆弱的心尖。

    缠住后,它不用力,只会让你觉得发痒酥麻,总想让它动一动、用力一些;可当它真的动了,只是轻轻一扯,你就会鲜血喷涌,命丧黄泉。最可怕的是,那一刻,你还是会觉得无比欣喜,心甘情愿

    陆秧秧忽然就不想让他在外面露面了。

    她抿了抿嘴唇,觉得还是把他关起来好,最好谁也别看到。

    陆秧秧的旁边,见晏鹭词已经看够了人,张百里松开手,吊在绳子上的木曾马上又自己转了回去。

    木曾转得头晕脑胀,一时间根本没能看清晏鹭词的相貌,模糊着听到了晏鹭词的话后还十分不忿,心中很是讥讽。

    但在摇晃慢慢停止,看到镇子上其他人的反应后,他渐渐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做了件自取其辱的蠢事。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卖力向后扭头,终于在血液倒涌中看清了晏鹭词的脸。

    那一刹那,他整个人的血都冷了下来。

    万千的绝望在他的思绪中蹿动,过了很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强撑着喊向晏鹭词“你怎么会被关在笼子里”

    他力图证明自己之前的说法“你是不是也是被她强迫”

    “强迫”

    晏鹭词歪着头,想了想这个词,忽然对着陆秧秧露出笑。

    “不,我是自愿的。”

    他的眼睛盯着陆秧秧,开心地说“为了能留在她的身边,讨她的欢心,我自愿待在这个笼子里。这样,她就会经常到笼子里来找我玩,我们两个人待在一个笼子里,可以靠得很近”

    他越说越开心,陆秧秧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连忙两只手一起向段峥明示意,让他赶紧把布和帘子都盖上,不准晏鹭词再继续胡说

    随着黑布的落下,晏鹭词的声音也停下了。

    他像是满足了一样,不再吵也不再闹,又安安静静地待在笼子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良久,镇长老翁问出了声。

    他的声音弱了很多,看着还被倒吊着的孙子,神色心急又无助。

    众人也想起还有事没解决,纷纷看向陆秧秧。

    陆秧秧也不解释,随手一挥,成群的萤虫飞舞起来,金粉在树的阴影下流沙般撒落,没过多久,一片流淌着的沙画便出现了。

    沙画中,皓月当空,木曾鬼祟地拿着长锯一步步走向老树。走到老树前,他站住了脚,将长锯的锯齿靠近老树的底部

    正是昨晚陆秧秧用眼睛看到的景象。

    “你你污蔑我”

    木曾的声音很大,底气却十分地虚,“这些都是假的,是你伪造出来的”

    “我污蔑你”

    陆秧秧踢了踢木曾掉在树下的那把长锯。

    “你现在倒是说说看,我污蔑你是为了什么”

    看木曾嘴唇动了动却说不话,陆秧秧继续道“或者,你也可以说说,你倒进水井里、迷晕了全部镇民一整晚的落日散,是从哪儿来的”

    听懂了陆秧秧的话,镇长老翁终于在震惊中回过了神。

    他倒吸一口气,干瘪的胸腔随着他的吸气剧烈凹陷。

    喘过这口气,他瞠大眼睛,朝着木曾劈头盖脸“你哪来的药是不是藏药岛的那两个人给你们的你们什么时候见了面”

    “前几天,他们第一次来家里拜访的时候,我就和他们认识了。”

    面对祖父毫不留情的责难,木曾毫无要认错的意思,语气十分强硬。

    “他们也是带着诚意客客气气地上门,不过是不知情况地提了一句想要砍走老树,你们就不分青红皂白把人轰走。我看不过去,追过去跟他们道了歉。他们说,他们急需老树救人,并且跟我许诺,只要能带走老树,他们愿意拿出丰厚的报酬,足够我们富足的过上好一段日子”

    还被倒吊着,木曾气息不足,急促地缓了一口气,又继续硬气地说道“为了表示诚意,他们还提前给我了好些灵药,有能治愈外伤的,有能治愈风寒的,还有能治夜里无法入眠”

    说到这里,木曾停住了声音。

    但他的这个停顿反倒让陆秧恍然大悟了。

    她之前就奇怪,如果迷药是二芽他们交给木曾的,那为什么拿出来的是落日散呢

    藏药岛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就睡着的药并不在少数,而落日散下药时费劲不说,事后还绝对会被发现,用这个当迷药,实在也太笨了。

    但如果落日散根本就不是迷药、是二芽他们送给木曾用来治夜里无法入眠的,那就说得通了,日落马上睡着,日出即刻就醒,确实很合适。

    解开这个疑惑后,陆秧秧还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

    她问木曾“你的同伙还有谁”

    “什么同伙”

    木曾撇开脸,看都不看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秧秧“镇子里七口井,想要赶在清晨有人打水前就将药晒足时间倒进每一口井里,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不说也不打紧,反正过了这一会儿,越来越多的人往老树凑近,镇子上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了这里。

    陆秧秧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陆秧秧看向木曾“给你们落日散的人恐怕没有说过,落日散的药粉在入水的瞬间会散发出一些特殊的粉末,沾到人的皮肤上,几日不散。只要经历黑夜后再晒到阳光,那些粉末就会发出亮点,人或许看不到,但我的萤虫却完全可以找到他们”

    她尾音一落,立刻扭头“方为止”

    站在马车身后的方为止袖口轻抬,数道细得肉眼几乎留意不到的绳子破空而出,飞蹿进人群。

    下一秒,散布在人群中的六个人被细绳齐齐捆住,紧接着,细绳的顶端便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吊起,把这六个人悬在了半空

    陆秧秧抱着胳膊,冷眼看着他们在人群上方惊慌乱叫。

    早在沙画消散、萤虫飞开后,它们就融进了阳光、无声无息地穿行进人群和房屋,开始寻找皮肤上沾有粉末亮点的人。

    就在刚刚,它们终于查完了镇子上所有的人。

    敢给她下药、害得她到现在都没能吃到镇子上特有的热乎饭菜,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吊起来

    被吊起来人惊慌失措,下面的人群也是一片哗然。

    “琼娃”

    “勤娃”

    “竟然连麦娃也”

    “华娃”

    六人中只有一个女孩,她的父亲也最为大惊失色“你一个女娃,怎么敢同他们一起犯这种混事”

    “凭什么他们能做我就不能做”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梗着脖子喊“要不是你们非拦着不让砍树,我们也不会想出这种招数对付你们”

    她说完,语气忽然委屈“木曾哥说了,只要我把这件事做好,他就能给我神药,我娘吃了以后,就不会总在晚上腿疼得睡不着了”

    听了女儿的话,底下的父亲叹了一口气,想要伸手去救女儿。

    可每当他踮起脚尖、手指快能碰到女儿的时候,绳子便会将她吊得更高一些,让他的手只能扑空。

    看到这一幕,木曾忍不住又冲陆秧秧喊“我要砍我们镇子的树,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你凭什么把我们吊起来”

    见他竟然还敢如此无礼,镇长老翁大怒“你给我闭嘴你还有脸说自己是镇子上的人当年要不是望峰门的”

    “当年当年你们总说当年”

    木曾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祖父。

    “那是二十七年前几个偶然路过的符师、不知道是碰巧还是真有本事地降了一场雨而已

    镇长老翁“混账”

    木曾“我说错了吗他们自从那年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镇子这几年的雨水越来越少,去年只下了两场小雨,今年则是一滴雨都没有下,我们就快熬不下去了,他们人在哪他们早就把你们忘了”

    木曾越说越激愤。

    “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要为了几个根本就不再管你们的人,得罪来到眼前的藏药岛的药医金钱、灵药,他们什么都能给。颂伯的眼睛被风吹到了就流泪,申叔的手腕去年受了伤、到现在都不能抬重物,”他费劲却坚定地一一直视着他提到的人,“我问过了,你们的病,他们都能治只要我们让他们砍走老树,他们就能给我们治病,还会给我们无数的金银,可以我们度过没有雨水的日子。一棵树就能换来这么多,我们为什么不换”

    被他提到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但镇长老翁却气得打颤。

    他抖着枯瘦的手臂抬了几次却没能抬起来“他们如何想,我管不了,可你怎么能你娘的命、你哥哥的命,甚至你自己的命,那都是靠那几位符师先生才救下来的你看看你手上戴的”

    “又是这句话”

    木曾咬着牙打断他,粗鲁地拽掉手腕上的五彩手绳,用力掷在地上,嘶声怒吼“我宁愿去死也不要承他们的恩情

    陆秧秧并不关心他们镇民间的争吵,她对老树砍还是不砍也没有兴趣,她只是想揪出给她下药的犯人,然后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

    现在,该收拾的人都已经收拾过了,她本该坐进凉快的马车、等薛盈回来就走,但在再次留意到那条五彩手绳的瞬间,陆秧秧却走不动了。

    她想起来了。

    尽管眼前的这条五彩手绳无论是棉线的颜色还是材料都跟她印象里的那条不同,但它们编的绳结样式却是一模一样的。

    那个绳结的样式非常独特,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

    那个人,是阿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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