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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龙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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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泊离去后, 蛇姬招了招手,来了两名手下,手持着黑布, 将楼镜眼睛蒙了, 一左一右押着她往外走。

    楼镜为人鱼肉, 也只得受人摆布。

    虽眼睛看不见路径, 但在脑海里描绘了,算算距离, 都快出山庄了。

    怎么,这曹泊是打算将她推下悬崖摔死可听他先前的话,似乎又不会这么简单。

    脚下的路崎岖起来,在往上走。

    身后又有一道脚步声靠近, 有一人赶了过来。果然, 楼镜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叫道“蛇姬姑娘。”

    原来是方才在堂上打了她一巴掌的曹泊那儿子。

    蛇姬回头瞧了一眼, 笑道“哟, 柳少爷,瞧热闹来了”

    楼镜心想, 这曹泊的儿子,怎么姓柳呢

    柳卿云赶上前来,瞥了眼楼镜,问蛇姬,“这女人, 你打算怎么处置。”

    蛇姬依旧爬那山路,不紧不慢,“庄主交给我,自然是想我把她丢进龙窟里,慢慢折磨至死。”

    柳卿云一双眸子似冰刀, 低声道“依我看,这女人逃得出乾元宗黑牢,未必就逃不出龙窟,未免夜长梦多,不如直接杀了她,再将她尸首丢进龙窟里去。”

    蛇姬懒懒地回眸,“这是庄主的意思”

    柳卿云一怔,目光微垂,避开了蛇姬的注视,“我是担心这女人狡猾。”

    蛇姬道“柳少爷好像巴不得这小姑娘赶紧死。”

    柳卿云愤然道“她杀了如旭,我恨不得立刻一刀结果了她。”

    蛇姬似笑非笑,意味深长,“柳少爷倒是和我们那薄命的公子哥兄弟情深呐,只是没有庄主命令,我不好擅自行事,只得辜负柳少爷为兄弟的一片心意了。”

    柳卿云脸色微僵,勉强笑道“无妨。让她痛快死了,确实也太便宜她了。”

    说话之间,一行人过了一处吊桥。

    楼镜感觉到脚下左右摇晃,两旁山风吹拂,便知道在过桥。过了桥后,不多时,队伍停了下来。

    蒙着她双眼的黑布也终于被摘了下来,光亮射入眼中,她闭了闭眼,只见身处的山峰如刀劈斧凿,直上直下,屏风也似,插入云霄。

    山峰顶上平坦,建有一座大殿,朴素无华,也不见那匾额上写着龙窟两字。

    楼镜被人押入殿内,殿内空荡,只中央有一方桌子,桌上一盏油灯,两个身材魁梧的人坐在那里歇息,一见他们过来,连忙站起,迎上前来。

    蛇姬说道“把门打开。”

    那两个守门人,走到离桌子十步来远的地方,往地上拉扯什么,只听得呛啷声响,原是在拉扯铁链,铁链一共八条,条条足有小臂粗细,锁在地上。

    楼镜细看,这才看分明,原来锁链是锁着一块玄黑圆铁,这圆铁要合那两个壮汉之力,方能拖动,铁板一尺来厚,立起来只怕有那壮汉一人高,在地上拖动时,圆铁震鸣,声音铿然。

    这覆盖的圆形铁门打开,露出一个地洞来,地洞黢黑,望不见底下是什么所在,只看边缘,不似人工开凿,而是鬼斧神工,天然形成。

    蛇姬捏住楼镜的下巴,拇指擦了擦她脸颊上的黄泥,惋惜道“小姑娘,脸真俊,姐姐喜欢,可惜了”

    转而对两个守门人,不带一丝感情说道“扔下去。”

    那两个守门人将楼镜拖至地洞边,一人踢她脚踝,一人推她后背,她双手被缚,身受内伤,后无退路,哪里躲得过去,往前一个踉跄,便跌入了那地洞之中。

    地洞上窄下宽,足有七八丈之高,若不是山壁突兀,她在山壁上被撞了两次,减缓了下落的速度,否则内力被封,从那么高摔下来,也就半死了。

    然而,情况也不见得好上多少,楼镜重重落地,摔得眼冒金星,只见头顶一丝光亮,正迅速消失。

    地洞口的铁门阖上了,铁链在圆铁上滑动的呛啷声响了片刻,也停了下来。仿佛黑夜里一声霹雳惊雷,光亮和声响撕破了阴暗,霎时来,又霎时去,四下里更浓黑,更寂静。

    楼镜双眼还不能适应洞穴里的黑暗,看不清这地洞下的形貌,五内闷疼。曹老二那一掌打得太狠,现下又从高处跌落,缓不过气来,感知便迟钝了。

    此刻才发觉边上嘶嘶声响不觉,有东西围着她,她眼睛觑了起来,看见无数条黑影。

    耳边响起破风声,楼镜练武之人的反应还在,迅速往旁一躲,一道腥风从脸前飞过。

    瞅见眼前发过的东西,她心头掠过极糟糕的猜测。

    她想要挣脱被绳索捆住的双手,半跪着挣扎着要站起来。

    忽地,右腿传来一道剧烈的灼痛。她自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就那一瞬,浑身的力好似都被夺了去,才立起来一半的身子又跌跪回去。

    这一跪,身形一顿,又一道腥风袭来,绕在了她腕上,毒牙狠狠扎入她肉中,痛感剧烈,鼻梁上冒出了汗珠来。

    她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黑暗,看清了眼前景象。

    那围绕着她的,蛰伏在阴暗潮湿中,游移扭动的一条条恶毒身影,正是她在客栈里捏死的那种畜牲。山壁上,凸起的岩石中,阴冷的地上盘曲交缠的尽是毒蛇,竟无能落脚的地方。

    龙窟,龙窟,实乃虿盆。

    楼镜方才从上跌下,惊着了这些冷血爬虫。蛇群此刻群情激昂,战意高昂。

    她的喘息渐渐粗重,眼前景象开始恍惚,她知道自己得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若是躺在地上,会给这些毒蛇咬死,要将手给抽出来,才好还击防卫。

    四周的毒蛇,或高高扬起身子,或盘曲着将蛇头紧紧收缩,压根不给猎物以喘息之机,往前撕咬,扭曲着身子,将楼镜捆住。

    那蛇牙刺入身体的灼痛,一下比一下剧烈,痛感一遍一遍,应当麻木了,可楼镜只觉得那痛,一次胜过一次的尖锐。

    站起来,将双手从绳索中抽出,好似成了一场没有终点的漫长旅途,她走得极辛苦。

    疼痛侵蚀意志,她不知自己为何辛苦挣扎,即便是挣脱了,不依旧逃不出这个牢笼么,依然要在这里被咬死,被饿死,渴死,或是忍受不了这里的阴森孤寂而自尽,那此时的挣扎又为了什么。

    于是,很快,连挣扎这个念头也怠惰了。

    蛇毒侵袭,疼痛尖锐的直往心口钻,那疼,变成了一股磨人的寒气,噬咬她的骨头。

    她受不住,往下一扑,这一扑,可就再起不来。

    边上的毒蛇往她身上游来,攀住她的小腿,绕住她的腰身,围绕在脖颈之上,张开獠牙,喷吐蛇信。

    楼镜疼得浑身没力气了,只感到千条毒蛇咬紧她的肉里,便似千万根冰冷的铁钉钉在了身上。

    “啊”她喉咙里溢出深刻的,沉痛的呻吟。

    她额头抵在地上,似以摩擦的痛楚来减缓身上的难过,一声声嘶声惨烈,犹如野兽般的痛嚎,痛嚎声又渐渐熄灭,终成了破碎的痛苦的轻哼。

    寒意从皮肉转到了骨髓里,楼镜感觉自己浑身湿冷,似赤裸置身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之中。

    只感到冷,冷得发疼。

    肺腔内似凝结了冰,她呼吸不过来,胸腔抽搐着,获得为数不多的空气。

    太难过了。

    一刻似有永恒那么长。

    她将自己蜷缩起,意志被无数毒牙咬得粉碎。

    她眼睛凄惘地望着前方,轻轻啜泣,“爹,阿娘,我冷。”

    声音似有若无,目光也逐渐涣散。

    不知多久,似一日,似百年。

    楼镜忽然觉得浑身一轻,好似痛苦系数从身体中脱离了,又像是魂灵出离了自己的肉身。

    难道自己死了这便是死了么。

    这样无苦无痛的状态,令人眷恋,比被万蛇噬咬轻松百倍,可她不甘心这般了结,太不甘心。

    她的身躯,她的魂灵,被困锁在这阴郁残酷之地,身心自也悄无声息地被染上同样的底色,阴郁暗沉。

    明艳的花朵为这蛇毒污染,从根茎枯萎腐烂。

    她开始痛恨一切,痛恨自己,痛恨杀害曹如旭的真凶,痛恨杀死了她爹的凶手,痛恨黑白不分罪责她的人,痛恨曹柳山庄。

    最最痛恨的便是这贼老天,她不服,她罪不至死,却要落得这个下场,好似真凶逍遥法外,无辜之人受尽折磨,便是这天地道理。如若不然,为何她此刻身在蛇窟,如若不然,害她爹的凶手,为何还未伏法

    她深为不服,一口怨气埋在心底支撑着她,让她绝不愿就此死去。

    倘若有一把火,她要点燃天际的云彩,要将这方圆地烧得火热,烧得通明透亮。

    却正是这一念,她丹田之处,似燃起一点火种,一丝暖流,顺着经脉游走。

    她的魂灵,又重重落回苦痛的身躯。

    或是她没了动静,毒蛇焦躁的情绪得以平复,虽有毒蛇盘曲在她身子上,却无毒蛇再噬咬她。

    她身上仍是万般疼痛,血液似被冰冻,仍觉得苦寒难忍,连呼吸也极为苦难,她知道这是蛇毒深入骨髓了,她纵有一身内力,只怕也难逃一死。

    她无法动弹,只能瘫在地上,让那些毒蛇似爬过一旁堆积的白骨般爬过她的身躯,她阖上眸子,努力回忆沈仲吟曾在她耳畔念叨的内功心法。

    沈仲吟的内功至阳,极其霸道,可克制这阴寒之物。

    确乎有效,方才她只是求生的意志使然,无意之中运起那套内功,便觉得冰封的丹田浮现一点温热之气。

    乾元宗的内功心法温和,若非大成,有数十年的功力,也难以将这寒毒压制下去。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若是想在这寒毒之中生存下来,沈仲吟的功法更为有效,也更快捷,或许能在她变作一具僵冷的尸体前达到成效。

    如今只得依靠这一点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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