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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在即将离开广陵时,庄蹻领着黑神、若溪、桑子三人视察战场,此次交战前齐军被伏击,死伤十余万,会稽郡骑兵也死伤万余人,十多万尸首躺在血泊中,可谓是尸横遍野,浮尸塞川。秋日初升,此时昭华正领着一支队伍收拾死尸,遇到会稽郡骑兵的尸首,便抬起来放在战车上运走,运到山丘上去掩埋。余下是齐军的尸首,便运到一处洼地中层层垒砌堆叠,已经垒起数丈之高。望见庄蹻过来,昭华忙到身前躬身施礼“战场惨不忍睹,将军为何来了”
“你只将我军阵亡兵卒运走掩埋,齐军亡灵就不管了”庄蹻指指高高的尸堆,又指指遍地尸体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齐军尸首”
“回禀将军,末将正想向将军请示,齐军欺人太甚,这也是第二次犯我山河。我准备将齐军尸首收集来,建造一座京观,以惩戒齐王,惩戒齐军”
昭华所说这京观颇有历史渊源,京者,高丘也;观者,阙型也。古代大型战役结束后,胜利的一方常常会将战败一方的士兵尸首聚集起来,封土筑成高大的坟冢,以炫耀武功,以惩戒敌人。
“齐王确实可恶,齐军也确实残忍,可是,这筑京观”庄蹻顿时陷入了沉思。
桑子听后,吓得趔趄退缩,凑到若溪耳畔嘀咕道“小姐,若将数万具尸首堆砌成一个大坟冢,虽然炫耀了我军威武,但也太残忍啦,这些冤魂将永世不得安宁矣”
“活着时仇恨厮杀,死后便一无所知了,”若溪指指庄蹻道,“等着将军定夺吧。”
庄蹻思忖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春秋时,楚庄王问鼎中原,率军队在邲地大胜晋军,大将潘党劝诫庄王将晋军尸首收集起来筑造京观,以便将此次战功展示给后代子孙。楚庄王当时便说,非尔所知也。从文字构造来看,止戈为武也。武王克商后,作周颂
曰收缴兵器,包藏弓箭。我追求美德,并将这一愿望体现在夏乐之中,以求成就王业保有天下;又作武,最后一章曰巩固功业;第三章曰发扬文王之美德,我前去讨伐纣王只是为了安定天下;第六章曰安定万邦,常有丰年。所谓武功,便是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勿忘其功业。现在我让两国士兵暴尸荒野,这是残暴;炫耀武力威胁诸侯,战争便不会停止;既残暴而又不能消除战争,岂能保有天下晋国仍然还存在着,怎能够巩固功业违背百姓愿望之事还有很多,百姓岂能安定没有德行而仅凭强大武力争霸诸侯,又怎能使各国友好相处乘人之危而为自己谋利,以别国动乱求得自己安定,并以此为荣,岂能丰富财物武有七德,而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古代圣明之君讨伐不听王命之诸侯,杀掉首恶分子并将其埋葬,作为一次大杀戮,在这时才会筑造京观,以惩戒历代罪恶之人。现在晋国之罪无法确定,而士兵又都是为了
执行各自国君之命而尽忠,又岂能筑造京观耶于是,庄王率军祭祀于河,建造了祖庙,向先君报告此次战事后便班师回国了。”
“贤哉庄王”若溪感慨道,“文治武功,荦然卓著,后世楚君无人能望其项背耳”
庄蹻点头道“齐军同样是为了执行齐王之命而尽忠丧命,庄蹻虽不是贤君明主,但却能效仿庄王之仁义道德,厚葬这些亡灵。垂沙大战后,在为我军阵亡将士善后时,屈原先生曾嘱咐过我,都是血肉之躯,当不分敌我全部掩埋了。他们活着时相互仇恨,互相杀伐,死后将他们葬在一处,让众生归于宁静,便和睦相爱了”
昭华拱手领命“将军之意,末将明白了。”
“也为他们立一座无名碑吧,碑上铭刻齐军入侵会稽郡,十万齐军葬于此,以此警示后人即可。”庄蹻命道,“而后,你领十万骑兵驻守广陵,我与黑神先回会稽城继续招兵买马,若有军情,随时遣快马
来报。”
“勇者无惧,仁者无敌”昭华领命忙去了。
安排好善后之事,留下昭华领兵驻守广陵后,庄蹻便领着黑神、欧阳若溪、桑子四人一起乘战船渡江而过,准备返回会稽山。
战船载着一行人与四匹战马从三万水师中间摇船穿过时,大翼船、楼船、桥船、突冒船、戈船等整齐排在辽阔的江面上,水兵列队在大小战船上向四人挥手相送。
“水师尚未出动,齐军便溃败而逃了,”桑子指着恢弘的舰队自豪道,“从今往后,看谁还敢来侵犯会稽郡。”
“幸亏将军设伏用兵,光是那火牛阵就让齐军乱了阵脚,”黑神解释道,“如若两军正面交锋,我军也未必能获全胜哪。”
“然也,胜利不能永久保持,纣王打了一百次胜仗最终仍然灭亡,桑子姑娘要学会低调呀。”庄蹻诙谐
道,“经此一役,会稽郡骑兵精锐已经暴露无遗,新君必会遣人来问罪。往后再同敌军交战,敌军也会谨慎设防了。”
“如此,岂不好事变坏事了,下一步该当如何”桑子变得焦急了。
“既然骑兵威名已经远扬,就应让它名副其实。”若溪笑道,“还能如何,回会稽城继续招兵买马,壮大三军吧”
“有若溪小姐加入战队,会稽郡热血男儿招之即来。”黑神恭敬道,“为了保卫家园,百姓皆愿从戎以赴。”
“越人性烈好战,从不畏惧生死。”若溪眺望长天道,“若将军志气上接青天,抱负下怀江海,能领着黎民苍生闯出一条生路来,越地百姓必会誓死追随庄蹻”
“逃亡之人无友,民若保我,我必保民。”庄蹻拱手向若溪立誓道,“请若溪小姐放心,天不负我,我
绝不负天”
“昊天有不善,越地子民必善。会稽郡百姓早已领受大司马之恩,从今往后,必会同你生死与共。”
“能得会稽郡百姓信任,是庄蹻此生之福”
战船继续向南航行,在即将靠岸时,庄蹻的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位白须老者泊一条小船倚在岸边,神态悠然,待他快步上前逼近船舷揉眼细看时,白须老者消失了,原来只是幻觉,不过是多年前的一幕场景在记忆中浮现而已。庄蹻指指江岸,叹道“遥想当年,我从会稽郡回郢都迎接家母时,在这片江面上偶遇庄子。庄子当时便警告说楚国君王平庸,朝中政局昏暗,屈原先生已被奸佞之臣包围了。如今回头去看,皆一一应验了。也不知先生到了江南之后,过得如何”
“你这位先生真是命运多舛”若溪同情道,“云梦泽上云水茫茫,江水之畔蟒蛇出没,豺狼哀嗥,焉能安好”
“先生流放江南前,我曾向先生提起过欧阳若溪,先生感慨说,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先生还叮嘱我,生逢乱世,与若溪姑娘这份情缘来之不易,千万不能辜负了姑娘。”
“你这位诗人先生真是一位至情至善之人,”若溪感激道,“愿有朝一日,若溪能同你去拜望他。”
“但愿有此机缘吧”庄蹻感慨道,“一些人,一生只能一次擦肩而过;一些人,生生世世也未必能相遇。”
谈话间,战船已经泊在岸边,一行人下船上马,踏上南下的官道。
经两昼两夜奔走,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四人终于登上会稽山。
虽是深秋,连绵起伏的山上却是灌木长青。在一处山垭口勒马歇足时,若溪激动不已,张开双臂欢呼道“又见大越矣,山川重秀,天地再清宛若越国美人西施重现江湖”
“美哉,吴越山川美哉,大越美人”庄蹻放眼纵览山川后,勒马到若溪身旁道,“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若是倾国难再得,若溪已为我倾城。”
“西施姑娘才色双绝,若溪可比不上她。”经庄蹻一番夸赞,若溪羞赧一笑,拍马往前驰去。
桑子拍马追去“西施是越溪女,我家小姐也是越溪女,二人皆是秀色掩古今。”
庄蹻也拍马追去“桑子姑娘所言极是,如若我是越王,若溪姑娘是西施,我断然不会将若溪献给吴王。”
黑神也拍马追去“将军得立下盖世功业,便可效仿范蠡,带领若溪小姐泛游五湖去也。”
四人一路奔到十里长亭附近时,庄蹻遥遥望见那座亭子,脑海中浮现出数年前曾在亭子内发生的那次打斗。当时,若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决意杀他以复仇,文昂为他挡了致命的一剑,他才得以活到现在。
“重回会稽山,望见这十里长亭你们做何感想耶”庄蹻勒住马脚,遥指长亭问道。
“想到离别之苦。”黑神回道。
“大家都归来了,还离别个甚”桑子回道,“应该想到团聚才是。”
“人生苦短兮,走不尽,长亭路多少生离死别曾在这长亭内上演。”庄蹻感叹道,“此时,我忽然想起一人,我们都应该去看看他。”
“何人”众人疑惑道。
“去见了便知。”庄蹻语毕,纵马奔入亭子附近的一片草地上,众人跟了过去。
一直来到山岗上的一座青石墓碑前,庄蹻才翻身下马,在石碑前跪地叩拜。若溪也翻身下马跟了过去,定睛细看时,见石碑上刻着字迹“忠义将军文昂之墓”,原来文昂葬在了此处若溪顿觉惊诧,向后退了几步。此时黑神与桑子也跟了过来,桑子忙去搀扶住若溪。
庄蹻叩拜三次后,低声泣诉道“文昂兄,自你走后,庄蹻还是首次来见你,实在惭愧至极。如今,天下愈加混乱了,楚国也更加危在旦夕了,不日前,齐王乘人之危,派军来攻取会稽郡,被我骑兵精锐全线击溃。这支骑兵精锐能有如此战力,离不开昔日将军辛苦练兵,将军当受首功文昂兄哪,世人皆在努力活着,其实,活着才是痛苦至极,有爱恨与情仇,有责任与担当,有希望与绝望,还是化作泥尘躺在大地上舒心文昂兄,若溪小姐也来看望你了,你就安心躺在这大越山水间吧,我们一定会为你守护好家园。”
听了庄蹻一番倾诉,若溪已经双目噙泪,情不自禁跪到石碑前拜道“文昂将军,当日,若溪失手伤了你,此事令若溪悔恨终生。经历一些事后,若溪终于明白当初将军为何要拼死守护庄蹻了,他重情重义,确实值得托付终生欧越国覆亡之事我已原谅了他,如今我们已并肩作战,携手守卫家园。父王也已病故
,若在九原之下你们还能重逢,请你替若溪照顾好父王,毕竟,你们君臣一场,生前曾多次出生入死。经历了人世间太多变故,若溪早已明白,仇恨之结可解,而生死之结不能解。待有朝一日若溪也入土了,再来报答将军,求将军谅解”
见若溪诚意致歉,哭得伤心,庄蹻便侧身将若溪揽入怀中,哽咽抽泣道“文昂将军,你都听见了吧。若溪小姐已经放弃私仇,开始为黎民百姓、为人间道义奋战。还有侍女桑子姑娘,两位女侠都能执干戈以卫社稷了,你就安息吧。”
桑子与黑神也情不自禁跪地而拜“文昂将军安息”
虽有秋日斜照,秋风吹来阵阵凄凉。
一番伤感泣诉后,庄蹻率先起身,逐一扶起众人,再次向文昂作别“从今往后,庄蹻将率领会稽郡骑兵纵横四海,竭扶社稷,力匡天下望将军在天之灵佑我大军所向披靡,为太平与光明驰骋,为正义与自
由驰骋,使该亡者早亡,该兴者早兴”
四人伤感涕零,携手离开文昂的坟墓,山地上留下长长的身影。四人翻身上马,往会稽城奔去。
半盏茶功夫,四人已纵马来到城门前。在夕阳的余晖中,这座古老的王城既雄伟肃穆,又冷漠冰凉。
若溪立马眺望城头,城头上依旧飘荡着楚国旗帜,若溪盯着城门上楚怀王亲笔手书“会稽郡”巨幅匾额感慨道“先祖勾践为会稽城题名,死后若干年被楚怀王所题匾额替换了;如今,楚怀王也命丧异乡,他所题这块匾额何时才能替换”
庄蹻勒马到若溪身旁,思忖有顷,回道“在城不在名,在人不在城也。周天子怀抱九鼎,最终也未能守住天下九州。无论这城名是何人所题,早已无关紧要了”
“是啊,谁又能千秋无期,万古长存如此想想,我也就释怀了”若溪驰马向前,“只是,万万没想到欧越国公主会同欧越国敌人一起回到会稽城,当初
,可是你亲率精兵攻陷了这座城池。”
“如何心中之结还未解开”庄蹻勒马从身后追上去问道。
“不过是睹旧物思旧事罢了。伤虽愈合,尚有伤痕;结虽解开,尚有印记。或许,这便是永生之疑惑吧”若溪叹道,加速奔入城内,“恨你欲其死,爱你欲其生,既欲其死,又欲其生,是为惑也。”
“请在疑惑时爱我,这才叫坚定请在仇恨时爱我,这才是真情”庄蹻高呼道,提马随后追去。
“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情爱不相守。”黑神摇摇头,与桑子互看一眼,彼此会心一笑,两人也提马追入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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