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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面安静的能把人吓死。
血悯呆呆地看着血闵，她看着血闵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
血闵也微笑地看着血悯，他看着血悯的时候脸上呆呆的。
血悯伸手用衣袖抹去了眼角的血滴，血滴在她洁白的衣袖上面染上长长地红色，就好像是有人在她的衣服上终于绣上了无义草的花纹。
血悯终于明白了，在已经过去了的昨天晚上的时候，不可一世的黑雾先生为什么突然那样子近乎哀求的敕令她一定要付出所谓“代价”，这全是黑袍子底下的那个人所谋划并期待着的，他只是不自信，所以才做了好几手准备。
血悯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蝶，她于是张口问道“血闵，你累了吗”
血闵于是就笑不出来了。
血悯静静地等待着血闵的回答，就如同他们年少时那样，她知道血闵不会回答，但是她就是要等，就像她已经等待这一天等待了二十年那样的等，等了一会儿之后她再一次问道“血闵，你累了吗”
血闵反问道“那你累了吗”
血悯眉开眼笑地摇头，她的经过一晚上各种变故变得凌乱的秀发被她摇头的动作给重新理得顺滑，她笑着说道“我已经不是六七岁的小朋友了，我已经成为厉害的杀手，我不累。”
“哦。”血闵说道，“那我累了。”
血悯点头，她脸上是很多血府人包括血颉在内终其一生都没有见到过的贤良淑德的表情，她说道“累了的话你就好好的休息，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用，我的腿也可以借给你用，我身体的全部都可以借给你用，我答应了要把它们借给你用一辈子，你不还给我也没有关系”
血悯欢愉的笑着。
人类的语言在很多的时候源自生活，比如说开心，
人们发现人在最开心的时候多数会哭出来，于是人们发明了喜极而泣这个词汇，可是这在这个最欢乐的时候血悯却没有办法做到喜极而泣，她只是笑。
血闵没有笑，他在这个时候出奇的严肃。
血闵知道血悯还有话说，他常说认真听别人说话的人总能预料到对方准备说什么，可以他现在预料不到了，所以他非常严肃。
血悯也的确是真的还有话说，她说“你累了，你就坐在那里不要动我等了你二十年，这二十年都是你在动，你肯定累了你累了，你就坐在那里不要动，这一次换我过去找你。”
血悯想要抬腿朝血闵奔跑过去，可是她发现她已经连腿都抬不起来。
是太激动了吗
当然不是。血悯看见血闵正用一只手对准着她。
血闵道“你不要动。”
血闵把两只手放在轮椅扶手上，他的双手一起用力，他一定是非常用力了以至于手背上所有的青色的筋
都棱角分明的凸起来，他本来就消瘦，长年累月隐藏在黑袍底下又使他的皮肤格外的白，这让他爆出皮肤的青筋显得异常明显，他努力想要站起来，他一再努力，可是不管他多么努力的去尝试却还是失败了。
血闵最后精疲力竭的瘫倒在轮椅上。
血悯哭泣道“你累了，你就坐在那里不要动，让我去找你。”
“我累了。”血闵道，说完他摆了摆手又接着道，“但是我还能说话，能说话，说明我还不够累。”
血闵双手重新抓在轮椅的扶手上猛地发力，他站了起来。
然后还不到一秒钟的工夫，血闵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血悯惨呼一声，她立刻就想要冲过来扶起血闵，可是她被血闵亲手限制了行动的能力，她根本动不了，于是她喊道“瑶瑶”
血瑶瑶心领神会，可是血闵的动作比她的反应更快，血闵趴在地上连头都没有回，就像他还是黑雾先生
的时候杀死血瑶瑶时候那样冲着血瑶瑶抬起了手，然后血瑶瑶就被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力量限制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我是个幻术大师，众所周知，幻术师最难的是骗到自己。”血闵苦笑道，“我骗自己骗得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信以为真。”
血闵勉力想要重新站起来，所有人都看得到阻止他站起来的是他的双腿，他的两条腿似乎有了自己的思想，总是不受血闵控制的胡乱摇晃。
只有血悯一个人知道，血闵的腿是因为里面少了两根最重要的骨头所以才会这样的，在今晚早些时候她曾经抱过那是还是黑雾先生的血闵，她还清楚地记得黑雾先生的腿里是没有骨头的。
血闵摇摇晃晃的狼狈地站了起来，他花了好长时间确保自己不会再摔倒，然后他跨出一步。
靠自己走出去第一步的血闵就重新摔倒了，他双膝着地跪在地上。
“不要笑。”血闵道，“第一步走出去了，这是好
事。”
血悯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血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又跨出去一步，又摔倒着跪在地上。
血闵再站起来，再走出一步，再一次跪下去。
血闵每走一步就要摔倒一次，每一次他都是跪着的，跪下去第七次的时候，他的膝盖发出清脆的骨头碎开的声音。
血悯和血闵之间的距离有十五步远，血闵就跪了十二次，他白色的裤子已经让血液给浸透，然后被灰尘沾染的脏污不堪。
血悯在内心里有些仇视自己了，她为什么要离自己的情郎那么远呢她一开始离黑雾先生近一些，她的爱人就能少受一些罪了。
跪倒在地第十二次的血闵大口喘着气，他抬起一只手随便挥了下，于是人们发现他们失去的那些能力全部都跑回来了，通过窗户也可以看见外面的奇诡景象全部消失，外面的天开始变亮，第一道代表着黎明的
红色的光马上就要照射进屋里来。
血瑶瑶和血悯也都可以移动了，但是她们没有动。
在这个时候，既然所有人的能力都回来了，那就很难有不蠢蠢欲动的人，这些人在任何时候都避免不了扮演跳梁小丑的角色，他们最大的优点是他们总可以把握住任何一个粉墨登场的机会，他们最大的缺点是他们把握机会的时机总是那样不合时宜，所以他们才刚刚动或者才刚刚想要动，血悯就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白色影子从他们身边经过打他们耳光，处理完这一切的血悯又回到她原来站着的位置上，在这个过程中她也竭力控制了自己不去靠近她的爱人。
血闵回报以看上去有些惨烈的微笑。
血闵张口说道“血悯，对不起。”
血悯也笑，她说道“你对不起我什么”
血闵道“我本来应该一步一步走到你面前来然后亲你的嘴的。我听人家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他们说这样很浪漫，我们都还年轻，所以我想对你做浪漫的事。但是对不起，我摔倒了十二次，我很不争
气，不是因为摔倒了不争气，而是我觉得我坚持不了，因为我的骨头碎掉了，这非常的疼，疼得我忍不下去，我是不是很不争气对不起。”
血悯微笑道“对，你太不争气了，大男人怎么能够怕疼呢。”
“所以，对不起。”血闵低下头说道，“我给你磕头认错吧。”
血闵开始朝着血悯磕头。
一下、两下，血闵每次磕头都发出清脆无比的响声，懂得磕头的诀窍的人都知道，磕头想要嗑得响，一定要找那些空心的地砖，实心的地面是磕不出声音来的血府不可能有这样的砖，但是血闵把声音磕出来了。
磕头磕到第三下的时候有鲜血飞溅出来。
“够了”血悯厉声叫道。
血闵猛地抬起头，他的神情狰狞满面鲜血，宛若是一直受伤的凶兽，他的眼睛里面迸出红光，他拼了命一样的又一次站立，然后朝着三步外的血悯扑过去。
血悯是可以躲开的，只是这时候如果真的躲了的话那么血悯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所以她没有躲，她让血闵扑中并且抱住了她，两个二十年没有见面的年轻的老情人相拥着一起倒在地上，然后血悯主动吻了血闵。
他们两个人当然没有旁若无人到要亲吻个天昏地暗的地步。他们都是要脸的人，并且距离他们最近的就是身为他们晚辈的那个小孩，所以他们之间久别重逢的吻也只不过是蜻蜓点水一般的浅尝辄止，然后他们不止嘴唇分开，他们的身体也分开，血悯在血瑶瑶的帮助下搀扶着血闵回到轮椅上坐下。
重新坐下来的血闵似乎又有了他身为黑雾先生的那种气魄，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了旧时的神秘感，他的右手边站着他的外甥女，他的爱人在他左手边坐着，他把头枕在血悯那个说好了要借给他用一辈子的肩膀上，他把穿了许多年都不曾脱下的黑袍子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他面无血色看上去虚弱不堪，他的眼睛流露着杀机。
“你们当中有人曾经试图趁人之危，这让我很想杀了你们。”血闵抬起一只手说道，他的手里面酝酿出来一团闪烁着电流与火光的云雾。
大厅里的气氛安静的能吓死人。
血闵突然笑了，他挥手散去了那团云雾，说道“我已经杀了你们一次，所以那就算了吧，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回答完你们的问题我就要走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过我的二人世界。”
“先生”血瑶瑶说道，小姑娘怯生生的举起了一只手。
血闵好笑的看了血瑶瑶一眼，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朝人群里招了招“姐姐，姐夫”
血冉与血棘夫妻走出来。
“瑶瑶害羞呢，”血闵道，“她猜出来我是谁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现在看见我本人了反而不敢说话了，我是不是得重新把帽子戴上。”
血冉走过来抱了抱自己的女儿。
“傻孩子，以后要叫舅舅了。”血冉宠溺的说道。
“舅舅”血瑶瑶看着血闵小声叫道，然后她看了血悯一样，迎着后者殷切期盼的目光她反而胆子大了一些，或许是更为熟悉的缘故，血瑶瑶脆生生的叫道“舅妈”
血悯脸上飞起几朵红霞。
“瑶瑶，”血闵道，“你是有不懂的问题想要问我对吗”
血瑶瑶点点头，道“是的，我记得我死掉了，而且”
“而且是我亲手杀死的你，不止是你，还有我自己的亲姐姐姐夫，还有我最爱的人。”血闵道。
血瑶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好点了点头。
血闵没有立即解答，他皱着眉头思索，像是在组织语言，所有人都凝视着他，他们都一样想要知道答案。
没有人催促，一方面是因为不敢这只占据很小一部分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只看了血闵一眼就
迷失了。
血闵其实相貌一般，当他皱着眉的时候就更谈不上好看。他有着寻常人的相貌，他留着短发，他的五官都只是略微高于路人相貌的水平，血瑶瑶甚至不能确定在她偶尔几次看到黑雾先生的脸的过程中有没有过这样的一张面孔。
但是确实每一个盯着他看的人都会像走进沼泽地里一样地陷进去。
血闵抬起头，他扫视所有人一圈，确定了大家都是盯着他看的这期间当然也包括身边的血悯眉眼带笑的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他打了个响指，瞬间所有人就清醒了，在大家茫然无措的时间里血闵道“这就是我的答案了。”
“幻术”有聪明的人提问道。
血闵道“没错，就是幻术。”
“可是什么时候”
血闵道“在我皱眉的时候我知道，我这个外甥女的问题也是你们所有人的问题，人的典型特征之
一是在自己的问题问出口之后会立即关注解答方，你们一定会关注我的每一个行为举止，所以我皱了眉，只要看到我皱眉你们就会中幻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也就是说，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死过，那时候所有人都死光了其实是舅舅你骗我们的”血瑶瑶问道。
血闵道“对，幻术的作用，就是我只要欺骗你们成功，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血瑶瑶道“那我死了不，以为我死了以后看见的那些，也是舅舅弄出来的吗”
血闵笑道“是的，这其实是我的一点私心，为了让我最亲近的人在死后不那么无聊，我给你们专门设计了一些小小的桥段，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
“舅舅你真坏你怎么可以给我们看那样的东西，我还以为”血瑶瑶气道。
血悯好奇道“你给瑶瑶看什么了”
血瑶瑶没说话，扭头抱紧了自己的妈妈。
血闵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让你们看到了你们内心深处最不情愿看见的东西，我又不像奈阿荼那个混蛋喜欢窥视人家的秘密，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看到什么了不过后来我有点担心我这个单纯地外甥女，倒是进去她的世界看了一眼，唔，这孩子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你看到什么了”
血悯轻轻打了血闵一拳“我又让你给杀了一次，你满意了”
血闵哈哈大笑。
“舅舅，不是说舅妈不会中你的幻术的吗”血瑶瑶问道。
“对啊，没有错，是这样的，”血闵道，“刚才她就没有中。”
“那舅妈怎么会让你给杀死呢”血瑶瑶道。
血闵道“这个问题在晚上咱们讲故事的阶段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你还记得么，我说你舅妈的能力有一个最大的破绽。”
血瑶瑶道“我记得也就是说，舅舅你是在舅妈
不知道是你，或者说舅妈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幻术。”
血闵道“不算完全对，但是也没错。你舅妈的能力从字面上看是完全克制你舅舅我的，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是由于我已经死掉二十年了，你舅妈根本猜不到会是我，或者说她在这之前根本不会往我身上想，所以我的术依旧天衣无缝。至于你舅妈说的什么她见到幻术就猜测是我，还有什么她质疑黑雾先生就是我这种种，她会从灵魂深处这么认为么全是口头说说的，她说得再信誓旦旦，只要我不承认，她也就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
血悯白了他一眼，道“你听上去好像挺骄傲似的。”
“那是当然，有这种心计的人才不愧是我呢，”血闵笑道，“当然，以后我再也不会欺骗你了。”
“那就好。”血悯也笑道。
血瑶瑶道“可是我记得有一次舅妈不是让你把帽子摘掉吗那时候为什么没有识破你呢”
血闵道“两个原因。第一，就是我刚才说的，她其实并没有真正认为那时的黑雾先生就是血闵，虽然猜中了，但是用处不大。第二，她其实在那之前就已经中术了，我猜你们所有人都以为今晚的花雨是我幻术的开始，其实不是。”
“花雨不是第一步”所有人都震惊了。
血闵得意道“花雨当然不是第一步了，你们都是傻得吗”
血闵道“你们好好想想，在场一千多人，顶尖的高手有多少还有血家的扛把子血兕”
血闵说着指了指那个衰弱之际几欲弥留的老人血老爷子“你们别看他现在成那个半死不活的样了，他有多强你们心里有数。我黑雾先生虽然厉害，但是我要布置一个坑了你们所有人的大型幻术能保证百分之百不被人察觉”
血瑶瑶道“所以说舅舅你其实很早就开始施放幻术了对吗”
血闵道“对我从来到血府的第一秒钟就开始了
，后面几天我每一秒都没有停过，我不停地不止各种大大小小的幻术，瑶瑶你记不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被安排来照顾我的”
血瑶瑶道“我记得呀，我刚好经过大厅，就被爷爷指派来照顾您了。”
血闵笑道“是这样吗”
有人叫道“不对，小姑娘你记错了，当时是黑雾先生点名要你来的，当时血老爷子还很奇怪，因为就连他都叫不上来你的名字。”
血瑶瑶满脸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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