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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打桩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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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微漾, 景桃一错不错地凝着眼前的男子,他眸色湛明澄温,琥珀色般的眸心, 倒映着寸寸细碎月华, 还有她那微微无措的模样, 她搁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思及自己欲要翻墙觅食,反而被人当场抓包, 景桃钻地遁形的心都有了。

    更关键地是, 他唤她的名, 酥哑的音色, 隔着一重江声滴答滴答撞在了她的左心口。

    “怎不回答,嗯”察觉少女鬓发侧的细腻耳珠, 浸染了一片薄薄粉晕,她默不吱声,顾淮晏倒是温声地笑开,缓缓上前了一步。

    长墙之上, 两道黑色身影贴得更近,更近, 少女纤瘦的俏影几乎要贴紧了凉薄墙身。

    景桃无路可退, 薄唇轻轻咬着, 藏在袖袂之下的纤手绞在一块儿, 他的手指松了开去,她按捺住缭乱无比的心跳, 视线躲闪似的几乎垂落在地面,不敢看来人,一心只想逃, 遂是敷衍地道

    “侯爷,夜色深了,民女只是来溜达漫游罢了,这就回去”

    话毕,她埋着颅首往侧边撂了撂身躯,一径地只想撒蹄就走。

    可人儿没行数步,却见顾淮晏闲然拂了拂广袖,伸腕抬臂,伸手撑在了她脑侧的墙面上,景桃睫毛轻轻颤了一颤,左路遭围,她又不能往右路逃,迫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抬眸看向男子,眼神又是受惊无措又是忐忑不安。

    少女俨似一只猫崽儿,她是懂得主子什么脾气的,也不能总仗着主子一直脾性好,就撩起爪爪乱挠人。何况猫崽儿本来就是懂事识色,一直都是规规矩矩,不逾本分。

    顾淮晏空闲的一只手臂,有物什悄然从广袖之中滑落,待他掬着那物给景桃看时,她仅凝一眼,声息一霎地敛住,双粉颊上的晕儿更浓

    不错,顾淮晏的掌心之物,正是她偷送而来的红糖凉糕。

    “虽不知是何人送来的凉糕,”顾淮晏敛起眼睑,漆眸笑着看向她,音色低哑而沉,“此却如雪中送炭一般,委实是”

    话至尾稍,景桃耳根儿近侧落下了那后半截话

    “让我甚是欢喜。”

    远处灯烛渔火莹煌向晚,江声一阵续一阵,水天相接处的游云起起落落,舟子曳桨唱晚,江心粼粼,应和着市声人影蹉跎,此则长墙之外的景致。

    长墙之内,世间却如万籁俱寂,歇止了丝毫声息,徒剩下风敲竹林的窸窣之音,景桃的心跳随着这阵窸窣声越跳越快,不知为何,好像有一簇烈火在烧灼她似的,她指间沸烫,呼吸也沸烫,整个人都是滚烫。

    这一刻的后半截话音,男子的音色已低沉如喁喁呢喃,缠绵而撩人。

    顾淮晏明明知道是谁相送,但却在故作不知。

    那一双桃花眸颇为纯真地看着她,越是对视,越是搅乱了她一池心河,他明显是有备而来,扰得她军心微乱。

    因是过于紧张,景桃面上反而沉静了些许,纷乱的思绪之中,终于有那么一丝理智逃窜而出,将她脱轨的心神摁回了躯壳,她心内默念了一回大悲咒,尔后,渐而恢复了清醒。

    她是小仵作,是孤儿景桃,绝不能与主角团扯上丝毫瓜葛,原书之中,有关武安侯的信息之中,有个词,名曰风流多情,今次她算是亲自领教过了。

    甫思及此,景桃端正了姿态,正儿八经地道“天候溽热,凉糕放久了恐会生霉,侯爷还是审慎食用罢。”

    话毕,罔顾对方面上的神色,她敛着眼睑,一边朝他福身,一面淡声道“民女有些乏意,兀自先去歇下了。”

    少女恭谨地绕开他,趋步朝着自家院落离去了。

    顾淮晏独自在长墙前立了会儿,竹篁林里的暗影打在他清逸的面容上,男人面容依旧温和似水,丝毫没有怒意的痕迹。

    禹辰来寻他时,便是这番场景,他似乎还听到侯爷很轻地低笑了一声,笑色添了一抹微妙的玩味。

    “这案子破了以后,寻些人暗中监察她。”顾淮晏敛袖收腕,长风拂过,月白衣影猎猎,他一贯散漫的音色此刻微微沉了沉。

    禹辰虽不懂为何,但不敢多想,忙应声领命。

    这端,景桃回到了自个儿的厢房,步履如踏在了棉絮之上,每一步皆是虚浮,心内充斥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幻灭感,心脏还在跳着,身体还是灼烈沸热,视线也有些微眩晕。

    还是林甫那震天价响的鼾声,将她从缥缈的云间拽回了现实,自己还有一桩大案在身,委实毫无心力去操管他事。当务之急便是勘验好尸骨,规规矩矩交差便是。

    夜色深深,也因刚刚那长墙之下的遭际,景桃毫无觅食的欲望,便很快就床歇下,一沾床便睡下了。一夜无梦,径直到天亮。

    第二日的破晓时分,天刚大亮,衙府即遣来内府的仵作对尸骨进行复验,景桃也跟林甫同去验尸堂观摩。

    偌大的验尸堂气氛静谧,朝官们还没来,只有两位官家仵作诸觉、叶昭二人。

    二人皆是长居豫州,个字皆是颀长瘦高,眉目端的清俊疏朗,一行一止都不急不躁,徐缓有致,磊落大方,不愧是水都涵养而出的人。

    景桃和林甫与他们温和地打了个照面。

    却不想,诸觉和叶昭二人如遇见神祗一般,纷纷用崇敬的目光一径地瞅着景桃看,名曰诸觉的仵作斗胆上前恭声道

    “昨夜亲眼一睹景姑娘验尸手艺,尤其是尸骨变色一技,尤为绝伦,我们自愧弗如,不知姑娘可否倾囊相授一番”

    二人言辞剀切,神态诚恳,委实是让景桃措手不及之余,谦逊地笑了一笑“二位谬赞了,我资历浅薄,今次乃第二回验尸,技疏艺浅,接下来数日还请二位多多指点。”

    “才第二回验尸”叶昭颇为愕然,与诸觉惊诧地相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的眸仁之中寻觅到了不可置信的骇色。

    待二人接受这般一番事实以后,看向景桃的眸光更是充溢着浓烈的崇敬之意,“才验了两回尸体,姑娘的验尸技艺已臻至如此精湛之境界,日后必不同凡响”

    尤其是诸觉,眸中敬慕之意更是明烈“景姑娘,我以后能否多跟在你左右,观摩研习一番”

    景桃“”呃

    不是,她特地强调了自己才验过两具尸体,便是有意踩低自己,怎么这两位仵作反而更是敬慕她了呢

    在前世,但凡验过尸身越多的法医,越是资历深厚,亦是愈发备受瞩目,景桃敬畏的一个法医前辈,虽是仅不惑之年,却已勘验七千余具尸体,备受业界诸位专业人士景仰,景桃亦复如是。

    她已勘验过的一千五百多具,相较于此位前辈的验尸数量,压根儿不足未提。漫漫验尸之路,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上下求索。

    寒暄的功夫,一位衙役披着曙色匆匆入了里内,为四人带了香热粥饭。

    景桃用完粥饭,此际,其他朝官也陆陆续续地来了,为首一人便是顾淮晏。瞅见熟悉的清俊衣影,景桃心内又开始忐忑,跟着其他人向他躬身行礼。

    景桃敛住眸,屏息凝神,顾淮晏的容颜之上却是一贯散漫的温和笑意,除此之外,景桃根本寻觅不出丝毫的端倪。

    不经意地,她琢磨他神色之时,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她脸上。

    悉身犹若被揉捏了一下,景桃微微颤栗,略显局促地垂落下视线。

    好在顾淮晏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不久,便很快地轻掠了过去。景桃暗捂心口,淡淡松下了一口气。

    众人齐了以后,针对尸骸的复验便很快开撕,诸觉和叶昭二人,一位负责剖尸,另一位负责笔录。

    众人观摩之时,景桃额外针对尸骨胃腑之腐物进行精细勘验,约莫是费了一个时辰,她在腐物内没有勘测出毒物,也即进一步确信了一件事,死者确乎是被活生生葬入了桥墩之内。

    诸觉所勘验的尸骸案况,与她所勘验的案况没有出入,甚至,她所做的初验还弥补了那二人复验时所出现的一些纰漏。

    段慈在验收初验和复验时的案牍之际,两相对比,显然是初验做得更是细致了些,他看向景桃的目光不自觉多带了几分钦赏,看向诸觉和叶昭二人,也多带几分很铁不成钢。

    这两人在豫州衙府已做了近两年仵作,但这验尸纸录,所述案情一跟景桃所做的,便是逊色许多。

    段慈在忧心这档子事儿,那端岳彦已是对顾淮晏说“侯爷,打从朱雀桥搜掘出了无名尸骸,此事便在整座豫州城闹得沸沸扬扬,百姓惶遽,民心动荡,若不早日破案,怕是难以安抚民心。”

    岳彦话音刚落,段慈便是心中陡沉,豫州城出了这档子事,他自是难辞其咎,今早他便微服出巡了一遭,到朱雀桥边了解民况,沿街店铺皆是杜户紧锁,街衢寂岑冷清,栖住在桥墩附近的百姓几乎都在议论此事。

    豫州城乃是繁华水城,常年皆是太平民安,今遭出了一桩如此严峻的命案,圣上还颇为重视,段慈一时之间颇感压力如山大,看在眼底,更是急在心里。

    刑部尚书一直在给他施压,段慈确乎没什么可辩驳的,一旦辩驳,便有推诿之嫌,反而更容易落人口舌。

    顾淮晏听罢,眉眸浮起淡色,散漫地看向了段慈“段知府如何看”

    段慈额角处渗下些虚汗,躬身抱拳道“岳尚书说得在理,眼下初验复验已然完备,当务之急便是查清死者身份,并且查明死者究竟死于意外,还是遭人陷害。”

    顾淮晏眸底的散漫笑意益深,点了点颅首“苏画师尚还在绘制死者画像,死者身份的调查暂缓,不过”

    他话锋兜转,视线落在了工部水部三人身上,“据闻朱雀桥乃是在五年前所筑,陆大人曾偕同水部数人参与此事,照此,水部应是还记得朱雀桥是如何建成的罢”

    水部二人分别是林崖和郑奎,武安侯口中的陆大人,乃是刚刚在京朝被罢黜的工部尚书陆尧。

    顾淮晏突然将祸水引到水部身上,林崖和郑奎原本的困意顷刻之间便醒转了,他俩平素在京朝没这么早上堂,习惯待水部的下属来齐了,二人才姗姗来迟。

    此回办案,两人被迫比畴昔早起了整整一个半时辰,抵达验尸堂时,两人还是最迟才到。

    前边一个时辰,两人听着朝官们讨论案情、观摩着仵作验尸,一径地都没往脑子里去,身与心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因是来得匆促,两人甚至连基本的官袍前衽也没系好。

    立在两人身前的工部员外郎仪风还稍稍好些,几人循着顾淮晏视线看过去,也一时无语凝噎。

    林崖和郑奎面红耳赤地整饬好官袍,整个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道“禀侯爷,下、下官还记得。”

    “如此甚好,”顾淮晏袖袂之下的指端摩挲着尾戒,他眼角轻然弯了弯,侧过眸去,“景仵作,对水部二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罢。”

    景桃原本还是默默观戏,显然没料到顾淮晏会唤她,虽说她确实觉得水部二人较为可疑,但她未曾对顾淮晏提及过,他是如何得知她心中所思的呢

    此些疑虑来不及思索,景桃已经感觉那水部二人的视线沉甸甸地砸在了她身上,二人的眼神似乎都并不甚友善。他们两人定是以为是她悄悄向顾淮晏通风报信,把私恨记在了她身上。

    何况,顾淮晏公然之下又将审案之权交付与她,她难免会沦为众矢之的。遂此,顾淮晏,他是蓄意而为之的么

    林甫忧心忡忡地看向她“阿景,要不我替你去审案”

    景桃适时止住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旁的诸觉和叶昭亦是忐忑地望她,一般而言,仵作人微言轻,压根儿就不具备审案之权,但侯爷居然亲自给她审案,果然,昨夜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景姑娘果真与侯爷有那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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