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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红泥山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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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恍惚惚之间, 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荡。温莎微微眯眼,看见一片白色的光芒中,他的哥哥牛顿勋爵尤利西斯轻轻捧住他的脑袋。

    “艾德里安。”尤利西斯柔声呼唤,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艾德里安, 不要, 不要这样,伤害你自己。”

    “我”温莎喘得厉害, 只单单吐出一个音节, 就耗尽了肺里所有的空气。他如同离水之鱼般张大嘴, 仿佛即将窒息一般,拼命地吸气。

    冰凉大手捂住温莎口鼻, 手心坚硬的老茧, 咯的温莎有些疼痛。

    “你吸太多气了,艾德里安。”

    雪一直下, 视界所及之处, 尽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之地。

    抱着他的人,身体上传来真实的体温。身下是冰冷的雪堆, 身前是温暖的温度, 温莎本能地想要靠近那温度, 抓住他的胳膊颤抖啜泣。

    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温莎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尤利西斯把从浑身树叶与血污的他抱在怀里, 坐在温暖的火旁边。温莎坐在哥哥的膝盖上, 听着哥哥充满怜爱的责怪。

    “你看, 弄得这么凉。”尤利西斯说,他摘下温莎身上的枯枝树叶,爱怜地抚摸温莎的头发,“身体很冰冷吧艾德里安”

    冷,当然冷。他冷得浑身发烫,壁炉的火焰太旺了,几乎要将他灼伤。

    毫无温度的、冰冷的、安静无声息的雪花,飘落在眼球之上。还未完全失去温度的温莎被冻得清醒过来,他眨了眨眼睛,雪花化作泪水,沿着脸颊滚滚落下。

    笼罩红泥山庄,笼罩温莎眼帘的白光,一点点被黑暗蚕食、褪却。他瞪得浑圆的双眼,只余一片白雾。无数黑点凭空出现,仿若丢进火里的羊皮卷一般,燃烧、扩大渐渐覆盖全部视野。

    温莎的视野从一片朦胧当中变得清晰,他清楚地看见了现在他的所在的环境。温暖的火光消失了,只剩下无穷的黑暗与无尽的冷风。壁炉消失了,只剩下墙壁上的深邃洞穴,似乎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大嘴,不断地吞噬温暖与光明,吐出黑暗与冰冷。

    尤利西斯消失了,将他抱在怀中的男人,变成了温莎最不想要看见的那张脸。

    不,那根本不是尤利西斯,而是莱昂内尔。是实实在在的莱昂内尔,而不是幻想当中摇曳不停的尤利西斯。

    倒地的大门,对着寒夜敞开怀抱。它将暴风雪紧拥入怀,让罡风充斥红泥山庄的每一个角落。寒风暴雪通过烟囱,发出令人悚然的呜咽,好似在此地徘徊不定的亡灵,在诉说永恒不变的思念之情。

    温莎双眸失去了焦距,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好似一颗石子般失去了一切光泽。他痛苦地阖上双眼,沉默地抿紧嘴唇,关闭了自己的一切感官,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不愿意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急得赶紧用手拍打他的面颊,试图唤醒他的意识,“醒醒,艾德里安醒醒你不能睡别睡过去不要这样睡过去,你会死的”

    死

    多么美妙的字眼。

    只要涉入冥河,尘世间的一切,就再和他没有任何关联。他或许还可以见到哥哥一家人,还可以和他的亲人们在一起。

    温莎微微颤抖眼睫,微睁的双眸凝视一片虚无。

    “没有了”他带着哭腔的声音,透着难以抚平的伤痛和绝望,“什么都没有我”

    “艾德里安,别这样。”莱昂内尔抱住他的身体,满脸痛苦,“你还有我,我不会放弃你的。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在你身边。若是你不需要,你可以抛弃我。但是请你不要抛弃你自己”

    殷红的血液般的红泥浆从他们身下挤压出来,好似把心脏当中的血全部都挤压了出来。温莎仰躺在一片血红的液体当中,浅色的长袍和斗篷都被染得殷红。

    “我输了”最后一滴眼泪,从温莎眼角溢出,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为此而悲伤哭泣,“我认输了饶了我放过我”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捧住温莎的脸,双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对不起,我不是不我是故意我是故意要骗你他们早就死了,我担心你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所以,我一直欺骗着你。”

    温莎木然地躺着,好似失去生命的木偶。他不再开口讲话,也和不再莱昂内尔有眼神交流,甚至不再有生命,不再呼吸,不再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反应。

    莱昂内尔垂下眼帘,拇指轻轻擦掉温莎脸上的泪水。

    “艾德里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语带颤音地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当时真的不想失去你。我也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但我却总是做伤害你的事情。天呐,我对你做了这么多混账的事情,你恨我是应该的。”

    “你不知道,我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有多么的艰难。”莱昂内尔低下头,用力地抵住温莎的额头,“我每天都对自己说算了吧,还是告诉他。我的艾德里安,足够坚强。可是看见你,为了红泥山庄来信而高兴的时候,我就于心不忍。”

    温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即使是莱昂内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把温莎揉入他的身体当中,温莎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愤怒。

    不欣喜。

    不厌恶。

    不反抗。

    温莎彻底地丧失了一切感官,任由莱昂内尔抱着,任由他说什么,他做什么,都没有任何得回应。

    “我无数次想要终止,可是,你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莱昂内尔痛苦地紧皱眉头,拥抱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温莎的骨头,“我不能我不能告诉你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对不起,我给了你假的希望。可是,我还是希望你活下去。”

    温莎木然地盯着天花板,风雪不断从房顶上的洞落下来。

    “就算是就算是带着恨意带着对我的憎恨”莱昂内尔用力地在温莎脖颈之间蹭了蹭,“而活下去你不能这样放弃自己艾德里安你带着对我的恨意活下去吧我等你来找我报仇”

    温莎空洞的双眸,好似两口枯井。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憎恨,没有波澜,没有回应。

    “艾德里安,我等着你对我复仇”莱昂内尔浑身颤抖,愈发艰难地说着,“只要你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哪怕是对我复仇的希望,我都愿意给你。艾德里安啊你一定,一定要来找我报仇雪恨我等着你”

    温莎的身体已经给冻僵了,血水般的红泥在他身体上凝结成红色的冰块。展现出一种令人震撼的美感,仿若玫瑰的伤痕,在他身体上绽放。

    他的伤口当中,绽放出往日旧梦,那是钢铁铸造的玫瑰,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白色的玫瑰花瓣那锋利的边缘,割裂他的身体,让他苍白的肌肤变红。所有绮丽的红色,玫瑰的红色,红泥的红色,变成一种颜色。

    那就是鲜血的颜色。

    伤痕,缠绕着他,化作无法剥离的痛楚,将他紧紧包裹。

    当所有的痛楚变得疲乏而麻木,当他对痛楚的感觉变得迟钝之后,温莎终于从似乎永无止境的噩梦当中清醒过来。

    他动了动身体,关节和骨骼抗议般地咯咯作响。床边趴着一名男子,一头披肩白发凌乱地铺散在靛青色的床单上,十分显眼。

    “艾德里安,你醒了”感受到床铺上传来的细微动作,莱昂内尔抬起头来,满脸都挂着喜出望外,他凝视着温莎,说出来的话是那么的耳熟,“身体怎么样了肚子饿不饿”

    温莎的目光越过莱昂内尔,并未和他的目光交汇。莱昂内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温莎在看渗出殷红液体的墙壁。

    “艾德里安,你”笑容好似被冷风凝固,僵硬在莱昂内尔脸上,“你还冷吗”

    温莎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即使是放在丹古堡广场上的石雕人像,都会比他这样子要生活活泼上许多。

    “艾德里安,我”莱昂内尔撑住身体,咬着牙坐在床沿,“你一直都在发高烧,昏迷了三天,我很担心你。我现在能摸一下你的额头,看看你是否退烧了吗”

    温莎沉默不语,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莱昂内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大胆地探出手抚上温莎的额头。如果温莎能够做出一丁点回应,哪怕是厌恶地将他的手挡开,莱昂内尔也能够倍感欣慰。

    但是,什么都没有。

    温莎就那样躺着,平躺在床上,任由莱昂内尔为所欲为。

    烧是退下来了,可温莎的灵魂还未回到他的身体。他依旧失魂落魄地躺着,什么都不想去做,什么都不想要回应。

    “我把红泥山庄的大门劈了,”莱昂内尔转头看向火焰熊熊燃烧的壁炉,“现在火里烧的这些就是。你,不会怪我吧”

    温莎默然无语,连眼睛都不曾眨一眨。

    “天气太恶劣,太冷了,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低声说,“我们要在这里支撑到救援,起码还要过一个月。风雪停止之前,不会有人来这里找我们的。所以,你如果还想要找我报仇的话,你得振作一些。”

    过去三十多年时间里,莱昂内尔从未觉得自己竟然是这样话多而唠叨的人。他现在几乎把这辈子要说的话,都在今天晚上一口气说完了。

    “艾德里安,不管你有多么恨我,我都爱着你。”莱昂内尔垂下眼睑,轻轻拨开温莎凌乱的刘海,“滤净泥土的水还很干净,是地下水。我在你家地下室找到了好几口井。井水很冷,简直刺进人骨里面去。我这辈子,都没有摸过这样冷的水。”

    温莎仿佛聋了一样,莱昂内尔的话语毫无办法激起他内心的波澜。

    “我拿木柴烧了一些热水,在没有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脱了你的衣服他们都冻成了冰做的盔甲。”莱昂内尔手心轻轻摩挲温莎的脸蛋,“我帮你洗过身体,也帮你洗了衣服,现在它们正挂在壁炉旁边,已经烘得够干。”

    若是温莎对莱昂内尔的冒犯,有那么一点点反应,莱昂内尔也不会觉得这般失落和挫败。温莎就这样顺从地让他摸着脸,没有表现出丝毫感情。不,那不应该说是顺从,而是心如死灰。

    “我可以帮你穿上衣服吗”莱昂内尔轻声询问,“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温莎没有说话,顺从地让莱昂内尔把他从被窝里拖出来。任由莱昂内尔任意摆布也不做任何反抗。保暖的长袍与斗篷裹紧他的身体,却未能够裹住他已经冰冷的心。

    “我在地窖里发现了一些食物,”莱昂内尔抱住温莎的肩膀,凝视着他空洞的双眼,“不太新鲜,但还有一些能吃。我把能吃的挑了出来,我现在给你去做点吃的,你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

    温莎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被大雪和红色泥浆浸泡过的大门,即使是做成木柴,也湿得厉害。木柴不够干燥,烧起来烟也就特别多。好在烟囱没有堵,每当风通过烟囱和壁炉,这座庄园就活了过来。大量的红色烟雾从烟囱喷涌而出,冲向一片铅灰色的天空,如同红泥山庄在吐血一般。

    暴风雪统治了一切,只有这间小小的卧室里,没有可以夺人性命的隆冬。

    温莎对一切都漠然的态度,让莱昂内尔每一次的示好,都遭到最彻底,最全面的溃败。虽说温莎最后一次对他说过的话是“我输了”,但莱昂内尔觉得,输掉一切的人,哪里是温莎,分明是自己

    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人是胜利者。

    莱昂内尔对温莎无微不至的细致照料,也没能唤醒温莎的丝毫的感情。

    最开始,温莎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莱昂内尔陪着他饿着。如此冷战不能不说显得有些幼稚可笑,可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效果。

    几天后,温莎终于在莱昂内尔纠缠之下,喝下一口葡萄酒。

    酒是红泥山庄的窖藏,是牛顿勋爵夫人米娅酿造的葡萄酒。酒很珍贵,只有四桶。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

    当酒端到温莎唇边时,他却连嘴唇都不张开。

    “艾德里安,你不要逼我。”无奈之下,莱昂内尔喝了一大口含在口中。他抓住温莎后颈的头发,熟练地撬开温莎的唇舌。

    就算是温莎要咬断他的舌头,他也不会后悔这个决定。至少温莎对他还有一点反应,不管这个反应是不是憎恨的滔天怒火,莱昂内尔都觉得可以自己承受。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温莎没有其他动作。他被撬开唇舌,被迫吞咽微酸的葡萄酒汁。淡紫色的汁液顺着嘴角溢出,滚落他精巧漂亮的下巴,沿着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划过形状漂亮的纤细锁骨,落入衣服里面。

    轻柔搅动的舌头退了出来,莱昂内尔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喝醉了。如果是在丹古堡,他一定会说这酒味道不好。不仅太酸,酒渣也多得太过分。然而就是这不算上等的葡萄酒,却让他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意犹未尽的甘甜滋味遗留在口腔,莱昂内尔舔过一圈嘴唇,只感觉这既酸又渣多的葡萄酒太过美味,比他之前喝过的任何酒都要美味。简直就堪称琼浆玉液。

    因为刚刚近乎于亲吻的举动,让温莎毫无血色的唇瓣,竟然也显得微微发红。而挂在温莎嘴角的酒液,脖子上的酒液,锁骨和衣服里面的,更是无声地诱惑着他。温莎微微张开的两片软唇,向他投来的目光,更是让他感觉头脑发热。

    圣光在上,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把温莎抱在怀里,舔掉那些在他身上流淌的葡萄酒那滑腻而又熟稔的身体,每一存肌肤他都曾经细细亲吻过,每一处地方,都曾经留下过他的痕迹。而现在,这些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他们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样。

    “艾德里安你肯看我了。”莱昂内尔紧紧揣住拳头,以指甲扎手心的疼痛,来保持住自己的清醒,“还需要我这样为你喂食吗如果你不肯吃点什么的话。”

    温莎转过头,没有说话。但当莱昂内尔把黑面包递到他手中时,他接过去啃了一口。

    坚硬的黑面包,带着难闻的霉味。应该是豌豆、鹰嘴豆、扁豆之类的豆子磨成粉,烤制而成的面包。

    温莎的牙齿很快就经受了一项巨大的考验咬下一块面包。它是如此坚硬,如此难以对付,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饿坏了吗”莱昂内尔贴心地递给温莎一碗汤,“泡在汤里吃,别急,食物很充足。如果你想要吃点肉类,我发现红泥山庄附近有一些雪地狐。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出门捕猎,不过我们没有猎犬”

    温莎低垂着头,将被土豆奶酪浓汤泡软的黑面包用力吞咽下肚。这几天,他并非是在绝食,只是单纯的伤心过度吃不下。

    这几天里,温莎想了很多。从最开始的伤心绝望,到现在的接受事实。刚刚莱昂内尔如同亲吻一般的“喂食”,让温莎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知道无论他再怎么难过,也没有办法改变既定事实。

    可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只是,现在温莎依旧不想动,也不想搭理莱昂内尔。

    他依旧沉默,仿佛又回到了那地狱般的日子。那时候,莱昂内尔从白鹿公爵的维泽城把他接回丹古堡,他奄奄一息,生无可恋。

    他受到了严重的身体侮辱和人格践踏,已然感觉人生已经失去了希望。

    而过了几年,经历了更多的事情,更多的痛苦,温莎还有力量和勇气去反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顽强得过分,恐怕是寒风中的藤蔓都要甘拜下风。

    不过,就是因为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让温莎再度在重病。他顶着风雪前来红泥山庄时,惊恐和愤怒占据了他的全部理智,让他没有时间去顾忌自己虚弱的身体。

    温莎浑身都没有力气,不想和莱昂内尔做任何争辩。他们在冰雪封路的孤岛之中,风雪大得超过他们在德鲁伊的圣山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温莎没有大德鲁伊的悉心照料。

    相同的情况是在寒冷的冰雪夜里,还有一具身体可以温暖他。那个人始终没有变化,还是莱昂内尔。

    无论是经历了多少事情,对他做出多少过分的举动,那个人依旧把他拥在怀里。

    他们没有药物,只能依靠温莎自己的意志力撑过去。莱昂内尔终日对圣光祈祷,却不曾想过完整的“圣光之力”就在温莎体内。

    虽说,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在对抗疾病方面,圣光之力并不会对温莎的身体有任何帮助。反而,有时候还会成为沉重的负担。

    温莎终于明白,莱昂内尔对他说过“圣光之力”的危险,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危言耸听。拥有“圣光之力”,只会让他的和灵魂一起被灼烧。

    每天白天,温莎都感觉热得要命。他脑袋贴在窗户玻璃上,都可以蒸发车窗外的积雪,甚至让窗户冒烟。

    每天夜里,温莎又冷得要死。他仿佛掉进了冰河下面,仰望结冰的湖面。即使是坐在壁炉前面,裹着厚厚的毯子,他都觉得冷。

    莱昂内尔知道解决的办法,并且告诉了温莎。他对着圣光发誓,从此以后对温莎不会再有半点隐瞒。

    对于莱昂内尔的誓言,温莎不置可否。但他知道,作为圣光的虔诚信仰者,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圣骑士,圣光是莱昂内尔绝对不会欺骗和违背的东西。

    温莎持有“圣光之力”,却不是圣光本身,他清楚地明白其中的区别。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到八年多之前的仲夏,他们还在秋叶湖时,温莎或许会相信。但现在,他再也不会再轻易地相信莱昂内尔的任何话语。

    寒风呼啸的夜里,温莎不拒绝迎上来的温暖躯体,但也不会反抗。

    莱昂内尔抱着温莎,就像是抱着一具冰雕。他的身体被温莎冰得直打颤,却紧紧搂住,怎么样都不肯松手。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可以弥补你的机会,”他这样说,“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

    即使是错过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温莎不认为他们的关系会有任何改善。恰恰相反,温莎现在对莱昂内尔更加冷漠,比起来他们在凯拉尔城时,更加疏远。

    分了手,不要说恋人,连“朋友”这种关系都无法维持。他们只是互相的陌生人,为各自的组织效力。如今,连这个“陌生人”的关系,也怕是维持不住。

    红泥山庄的风雪,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寒冷,都要持久。

    温莎原本预定在红泥山庄度过冬至节的计划,虽说有一点变化,却还是得意实施。他与莱昂内尔一起,被困在红泥山庄,度过了最孤独、最冷清、最寒冷、最艰苦的冬至节。

    因为生病的原因,温莎还是失常喘不过气来。他总是发出细若游丝的喘息,无力又无助地蜷缩着身体,不是缩在沙发里,就是躺在床上。

    除了温莎那间卧房,红泥山庄尽是一片死寂。只有在这里,还有人类温暖的气息。卧房里有一个小阳台,莱昂内尔每天都要打开,清扫上面的积雪。

    或许只是莱昂内尔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他不用面对温莎的病容。

    他害怕和温莎对上目光,那淡紫色眸子总是看得让他既尴尬,又无助。若是在丹古堡,温莎一定不会病得这样严重。

    莱昂内尔不是没有想过,冒着风雪带温莎离开这里。但是看见漫天大雪,和虚弱不已的温莎,他又改变了主意。他无法承受温莎拖着病体,和寒风做抗争。

    而且,莱昂内尔也无法确定,温莎的身体是否还能够完成他们要走的路程。

    若是半路上出现什么意外,那么他又应该怎么办

    他们缺医少药,唯一称得上是药物的,除了温莎强大的精神力,也就只有“圣水”。

    圣光之力在温莎体力,为他制造圣水了些许便利。可不能制造太多,那样会反而会加重温莎的负担。莱昂内尔教会了他如何利用圣光之力为普通的水附魔,温莎清醒的时候,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也不勉强。

    依靠着圣水和无微不至的照料,以及温莎的顽强,他们一起与病魔,与风雪,与命运做着不屈的抗争。

    这样的抗争并不是全无益处,至少温莎还活着。每当念及至此,莱昂内尔就暗暗地向圣光表示感谢。风雪的时间太长,食物的单调,寒冷和孤独,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了。

    偶尔风雪小一点点的时候,莱昂内尔会出门为温莎寻找其他食物。他顶风冒雪走了四十里地,才找到一只雪兔。看见雪兔花了不少时间,抓住它又花费了不少功夫。

    但当莱昂内尔回到红泥山庄,为温莎做好饭,看着温莎嘴巴里塞得满满食物的时候,莱昂内尔觉得所做的一切,都获得了无上的回报。

    如此恶劣的环境当中,莱昂内尔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他好像昨天才刚刚和温莎来到红泥山庄,却进过了两个月。

    明天就是新年,今夜的风雪与他们刚刚到红泥山庄的风雪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三月的微风细雨一般。

    温莎今天咳嗽得并不是很厉害,他头脑清醒,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只是温莎依旧不愿意和莱昂内尔说话。

    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讲过半句话,多数时间都是莱昂内尔一个人说,温莎听着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他们最后的对话,还是在温莎倒在雪地里时的求饶。

    那些话,无时无刻不在撕裂着莱昂内尔的心。他尽管可以装作不在乎,装作他根本忘记了这件事情。可是,每当他深夜醒来,看着还在自己身边,睡得不是很安慰的温莎,就觉得既开心又难过,既痛苦又快乐。

    上天垂怜,让他温莎能够躺在他身边,就好像是他们分手的事情,并不存在一样。莱昂内尔知道自己不可原谅,也不奢求原谅,但他依旧感激命运的垂青。

    接下来,等温莎身体好转,他要面对什么事情,都可以安然接受。不,他会欣然接受,欣喜若狂。

    “明天,就是新年了,艾德里安。”新年前夜,莱昂内尔特地点了一根照明的蜡烛。平日里,只有壁炉的火光伴随,今天就让这烛光,和他们一起度过新年吧莱昂内尔这样想着,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温莎坐在飘窗上,凝视窗外夜色,静静地看着飘落在窗户上的雪。

    莱昂内尔无奈地抿嘴,低下头面露微笑“你有什么愿望,如果我能够办到,我都会为你做到。”

    温莎阖上眼皮,轻轻地吐出一个音节“不。”

    一时间,莱昂内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温莎为什么会和他说话呢这优雅美妙的音节,简直胜过人间一切乐章它是如此的美妙动听,让听见它的人无不感动万分,激动得几乎连话都要说不出来啦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激动地呼唤,迈开长腿大跨步走到温莎身后,“你说呀你说出来,我就会为你办到”

    温莎轻启嘴唇,从唇缝和两排贝壳般的牙齿中间,挤出一个词“雪”

    “雪”莱昂内尔痴呆一般重复,他扭头去看窗外的风雪,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雪已经小很多了,我想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来救援。艾德里安,我们很快就会获救的。”

    温莎收敛眉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颔首低眉的样子,充满了别样风情。那副柔软顺从,小兔子般乖巧的模样,简直令人心痒难耐。恨不得狠狠揉进怀中,好好地、彻底地让他里里外外都疼爱一番。

    “雪”温莎歪斜头颅,从飘窗上下来,站直身体。他伸手解开系斗篷的带子,内衬毛皮的天鹅绒斗篷,从他瘦削的肩膀滑落在地。“能停下吗”

    莱昂内尔喉头发紧,耳朵发热。就算是他在做美梦,也不可能有此等好事发生他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温莎,好像他一眨眼,眼前的男人就会消失不见。

    “如果你愿意的话,”莱昂内尔说话时,嘴角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它会停下的。如果你想要它停下,它一定会停下。”

    烛光中的温莎,美丽得简直不可思议。

    他的眉眼是如此的温和而又精致,仿若技艺高超的画家,用最精妙的笔触,耗尽心血细细勾勒而成。极具少年感的五官,与他忧郁哀伤的气质极为相衬。让他看上去即年轻,又历经沧桑。岁月在他脸上达到了完美的和谐。

    他纤细的身躯裹在垂坠长袍之中,遮盖住他柔韧的肌理与修长的四肢,却遮不住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无限风情。从肩膀越往下,越是窄小。长袍收腰的设计,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

    温莎垂下眼,款款走到床边,他的长袍随着他的动作悉索作响。

    莱昂内尔呆滞在原地,几乎忘记了呼吸。他在害怕。害怕他呼吸声哪怕大一点儿,就会破坏这份宁静。害怕他的呼出的气哪怕多一点,就会吹走这令人窒息的美景。

    束腰的腰带掉落在地,而后是华丽的长袍,接下来是保暖的羊毛背心与袜套。温莎脱掉衣服,身上仅仅穿着单薄的衬衣。他趴到床上,没有盖被子。苍白的脸在枕头上轻轻地蹭了蹭。

    这一下,蹭得莱昂内尔喉头发紧,身体发热。无法抑制的冲动从内心深处涌出,岩浆般摧枯拉朽地焚烧了一切。再也没有什么冬夜严寒,再也没有什么冷言冷语。莱昂内尔快速蹬掉靴子,扑到床上,颤抖的指尖轻抚上温莎肩头。

    “艾德里安”他激动地开口,声音暗哑得要命,“你真可爱我,我是不是梦见了醒不来的美梦你是在我梦境里吗”

    温莎冷漠地推开他,身体侧向一边“那你为什么不睡呢”

    “是的,你说得没错。睡着了,就知道了。”莱昂内尔苦笑着,在温莎覆盖柔软头发的后脑勺轻嗅了一下,“睡吧,艾德里安。”

    深夜,莱昂内尔从梦中惊醒。他惊慌失措地猛然坐起,一眼瞥到身边的男人,嘴角又勾起来难得的微笑。因为病痛的缘故,温莎这些天睡觉时,总是会紧皱眉头。他轻轻抚平温莎好看的眉头,听着温莎不甚规律的呼吸。

    刚刚做过什么梦,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低声喟叹,再次躺到温莎身边,“如果这一刻,能用永恒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闭上双眼,再次陷入梦境。

    黑暗当中,温莎睁开双眼,凝视眼前空洞虚无的黑暗。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发光,好似星辰坠落与他的眼底。片刻之后,光芒褪却,他再度闭上眼睛,沉入深邃幽暗的梦境之中。

    清晨刺破乌云,洒落在床幔之间。莱昂内尔皱起眉头,难得地被阳光叫醒。他睁开眼睛,看见笼罩在一片圣洁耀眼光晕当中的男人。

    温莎没有再披斗篷,只是穿着长袍,甚至连腰带都没有系。这幅刚刚起床的慵懒模样,万马千军都得给他迷得七荤八素,更不要说躺在床上的男人势单力薄。

    莱昂内尔随手抓起外套,光着脚跳下了床。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的声音是快活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你起来了身体好些了吗”他呼出一口白雾,故意板着的面孔却没什么说服力,“天气还是很冷呐,还是把斗篷披上吧”

    温莎侧过脸,双手放在阳台栏杆上“雪停了。”

    “是的,天晴了。”莱昂内尔脸上绽放的笑容,比窗外的太阳还要灿烂。他抓起温莎昨晚随手丢在地上的斗篷,放在臂弯当中,“很快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艾德里安你想好接下来要怎么了吗”

    “是的。”温莎凄然一笑,笑得比他崩溃的哭脸更加凄惨,“我要离开这里了。”

    莱昂内尔内心一阵剧痛,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猛然堆积。他丢下斗篷,快速向着温莎奔跑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

    温莎从袖子里一瓶药水,仰头一饮而尽。晨曦给他饮药的样子,勾勒出一圈迷人的光晕,他精巧的喉结,顺着吞咽上下移动。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发疯似地丢下衣物,他仅披在身上的外套,随着他激烈的动作和斗篷一起飞了出去。他冲过去抱住温莎的身体,满脸惊恐好似面临末日。

    温莎身体一软,瘫倒在莱昂内尔怀里。他剧烈地咳嗽几声,不断从口鼻当中溢出殷红的鲜血。

    处于尊重考虑,莱昂内尔之前并没有检查过温莎的随身物品。他现在后悔不已,恨不得吞下这瓶药物的是自己。

    “不,艾德里安不,不,不会”莱昂内尔的脸,因恐惧而变得灰白,他紧抓住温莎的胳膊,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不会的,艾德里安,不会的”

    “咳咳咳”温莎艰难地呼吸着,在莱昂内尔怀中剧烈震颤,“我我这是,要死了吗”

    “艾德里安,不会的,你不会死的”莱昂内尔痛苦地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几乎要把他的胳膊折断,“坚持住坚持一下,马上就会有人来了马上你就会得救的”

    似乎是印证了莱昂内尔的话,一队车马出现在红泥山庄门口。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侧过脸大喊,“你看你看呀有人来接应我们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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