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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需要一个皇帝”洪福寿禄万万岁喝道, “没有皇帝,愚民们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曾是天子的洪福寿禄万万岁,即位之初, 就像他的二子, 此刻瑟瑟发抖躺在他旁边的男人那样,试图改变这个世道。
当时江南江北,还是一派繁华景象,可洪福寿禄万万岁目光比旁人更长远些, 身边又有能替他深入民间的臣子年轻的读书人,或者武馆出来想以技艺报国的武人。
考科举的读书人, 是有些天资又不够有天资, 没能选入稷下学宫的失败者。
在武馆里学得强身健体之道的武人也一样,能从炼体中感悟出炼心之法的天才万中无一。
但他们差的只是成为异人的天分,论聪明,论谋断,聚集在洪福寿禄万万岁身边的年轻人, 是元靖末年最优秀的那一批。
所以他们看得出来, 锦绣盛世掩盖下的腐臭气。
“如此下去,不出十年,便会触发三秘境的轮回令。”
年轻的洪福寿禄万万岁说。
三秘境没有轮回令这种玩意儿,可历朝历代皇室中, 总有关于此物的传闻。
每隔一两百年,大荒上时局总要崩溃一次,旧朝龙脉断绝, 三秘境重选真龙。
在三秘境选出新的真龙前,旧皇室能感觉到三秘境那边的态度变化。
哪有天子愿意自己头上还有无数异人
可失去三秘境扶持,一个皇朝便走到了尽头。
所以历朝皇室, 会暗中将这种态度的变化,称为“轮回令”。
洪福寿禄万万岁登基之后,去向当时稷下学宫的山长姬天韵求教。
姬天韵回忆一番,告诉他“德、苍之时,有洛、章二帝,中兴者也,延续国祚二百余年。”
“山长也认可改革之法”回顾那两位中心之帝所作所为,洪福寿禄万万岁问。
问完,洪福寿禄万万岁离开稷下学宫。
三年之后,“平田法”推行失败。
洪福寿禄万万岁身边,那群优秀的臣子,若不是病死在工作上,那就是抄了家,下了狱,流了放,在午门外斩了头。
洪福寿禄万万岁作为天子,倒是免除了这些折磨,但夜深人静时,他依然暗恨。
暗恨无一人听话,上到相公,下到百姓。
一通折腾,非但没有挽救什么,反而给大泰添上明显的破败景象。
“自那之后,朕便明了,苦心孤诣什么都抓不住。”洪福寿禄万万岁对东皇太一道,“朕乃天子,应以王道行事”
皇权在他手中,一些小问题上,只要他愿意点个头,朝堂内外,万事万物,都能称心如意。
至于有多少人,在他这个点头下,人生倾覆
“是他们愚蠢。爬不上来的话,垫脚是唯一用处便如此刻”
东皇太一“”
白玉琼花枝扫下的动作一顿。
年轻鹓雏与邪神相隔不到一丈,可方才蓦然间,他看到千千万万的人组成高墙,拦在他和洪福寿禄万万岁之间。
九尺,刹那间仿佛相隔万里之遥。
东皇太一心知距离绝没有万里,但他若对着洪福寿禄万万岁打下去,会是“人墙”摄来的,无数大泰百姓的投影,先承受这一击
鹓雏一双赤瞳在黑暗中微闪。
他没有愣在那里,而是喝道“新帝”
躺在榻上的瑟缩男人,在这十多年里,甚至无人称他姓名。
曾也是骄傲皇子的他,会认可“新帝”这般侮辱的称谓吗
此刻男人心中所想,没有人知晓。但在东皇太一喝声下,抱着头躲在那里的他,睁开眼睛。
微微明光,脱出新帝的身体,缩成小小一点,如流萤,飞起来。
“什么东西”
洪福寿禄万万岁吃了一惊,心中不好预感。
“什么东西”
还在平京城外,卢妙英陷入找不到方向的大雾中,突然看到飞过去的某物,吓了一跳。
平京城内重重白雾弥散开时,因为位于城外,她和任伯父、国殇义士,都立刻发现了这一异象。
本想拉着流民立刻撤退,任伯父突然道白雾是心剑。
城中剑客,唯有一人。
“朝霜”
“那位公子”
卢妙英和国殇义士只在原地愣了一下,就叫滚滚而来的白雾吞没。
幸好,白雾内并无危险,任伯父就旁边,她这个拖后腿的便不乱跑。
卢妙英站在原地,通过雾中幻象,回忆了一遍她立下志向的过往。
等幻象结束,她突然见到,无数光点似的流萤,顺着白雾扩散的方向,从她身边飞过,飞向远方。
“我弄错了,”少女身边,任飞光张大嘴巴,“这不是崔嵬师兄的心剑,这是明灭的千万人心,这是无数人的心剑”
剑客心神震颤。
昨日他摸到了更上一层楼的门槛,还在为此惊喜。今日,李朝霜为他展示,他即便更上一层楼,也远没有抵达前人的境界。
“他人之心,也可做我手里心剑么”
每把心剑都独一无二,但每把心剑都有无数人心呼应。斩断孽债是任飞光的心剑,同样是无数人的愿望。
若说崔嵬师兄是出剑后引得无数人心呼应,形成这片大雾便罢。可白雾之中,只有明灭的人心,不见无回剑的剑意啊。
剑客陷入出神,在他旁边,卢妙英目不转睛盯着他。
以格物致知的态度,少女观察剑客身上的微光,观察微光脱体而出,化为流萤,飞向远方。
“既然如此,我也该有”
少女嘟囔,低头看自己在雾中微微放光的手。
果然,只在须臾,微光脱她而去,化作流萤般光点。
她以为她的光点同样会不停歇地飞向远方,哪曾想,飞出数尺后,她的光点停下,悬在那儿。
那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三枚凑在一起的光点。
她的光点靠过去后,三枚光点变成四枚光点,挤挤挨挨地亲密了一番,才一起飞向远方。
似乎有谁轻拂过卢妙英头顶,有谁靠上她的肩,又有握住她的手。
蜻蜓点水般的感觉转瞬即逝,少女兀立原地,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英姑”
醒神回来,任飞光见友人女儿一副呆愣模样。
“哎。”
卢妙英也醒神,发觉脸上微痒。
她伸手,摸到满脸泪痕。
狭窄宫室内。
随新帝那枚光点飞出,像是得到领头者,更多光点穿墙过壁,跟随新帝的光点,从东皇太一和邪神身侧流过。
每有光点出现,阻拦在东皇太一和洪福寿禄万万岁之间的人墙,就多出几个缺口。
密密麻麻的人影,在萤光照耀下,竟比太阳下的雪消融更快
“这白雾和这光点到底是”
洪福寿禄万万岁未曾料想他的计划有给打断,不再遮掩在面具下的脸上,露出气急败坏的狰狞。
他转口大喊“卓迢渺你还在干什么”
前左都督冲了进来。
狼毫抬起,便要以这一城的千古过往,护住一人。
但在他动作之前,卓远先瞥了一眼榻上的新帝。
难得露出清醒目光的新帝,与他对视。
卓远顿住一刹,呼应他文气而起的各种幻境,只堪堪凝了个构架。
下一刻,无论是卓远笔尖甩出,遮天蔽地的墨痕,还是连连后退的洪福寿禄万万岁,都感到一阵料峭春风吹过。
墨痕染上白色,纷沓化为散落李花,下了好一场雪白花雨。
数不清的花瓣贴上洪福寿禄万万岁的身躯,老人模样的邪神挣扎不能,惨叫中,给花瓣掩埋。
春风再催,如雪人般堆在一起的洁白李花散开。
原地上,不见邪神,只剩下一点淡淡红痕。
隐约碎裂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鬼蜮,破了。
少数知道天地更换的人连忙抬起头,还未见到阳世的天空,先给盛放的灼目日光刺了满眼。
不久前隐藏鬼域一侧的龙舟上,东君拉开天狼弓,不再留手。
清华池里天知晓藏了多少鬼魅,不是所有鬼魅都清醒过来,即便清醒过来,也不是所有鬼魅有一颗不为钱权名色动摇的心。
更何况,找回真正的心愿,厉鬼依然是厉鬼。
失去邪神束缚,它们漫天飞舞,正要去追随自由,就给从天而降的炙热金箭穿了个透心凉。
厉鬼无法再入冥河,但普通的恶鬼,净化掉后,还有救。
就是大司命的渡船使者们,还要一阵忙了。
他们近日来夙兴夜寐,加班加点,要是得知又多出这么多活计,怕是会一大群人泪撒瀛洲岛。
松了一口气,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东君收起天狼弓,挽着旌旗,撤掉龙舟,落到长明宫中。
他先找到的,是东皇太一。
鹓雏如今是金发赤瞳,穿圆领袍的少年,而非天帝。东君倒是还保持着警戒,没有脱离神降。
一落下,他就看到卓远的尸体,和应该是大泰天子的虚弱男人
“他最后全力一击叫我破去,”阿晕低头看卓远的尸体,突然说,“给自己的文气反噬而死。”
“便宜他了,三秘境从未出过这样的大叛徒。”东君说,“这官家”
“与他无关,大烟”阿晕问,“三岛十洲能救吧。”
“少司命出手,除了朝霜,还有其他人救不回来吗”东君感叹。
“朝,霜”
鹓雏低语。
少年并不擅长掩藏情绪。东君见到,不知为何,少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困惑和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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