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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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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让自己成为规矩。”

    到时候, 不管是谁,不管什么理由,都没有伤害溪风的机会。

    秦浚攥住溪风的手, 在她些微怔愣时,他稍一用力, 不再让她犹豫,拉着她, 阔步迈出侯府的门槛。

    在雪花落了满头满脸之前, 两人钻进马车之中。

    秦浚揣着她的手, 放在自己手心, 用干燥温暖的大掌, 轻轻摩挲着, 动作温柔, 神情却越发的坚定。

    溪风则垂着眼睛。

    马车里有两个布包, 放的是换洗衣服, 她出神地想, 难怪前两天, 烟雨拿走她一件衣裳,原来是用在这里。

    这一切早就准备好了,世子爷早就下了决心。

    她仍然记得,当年他领了家法后,背后伤口极深,他绷着神情云淡风轻, 却在睡梦里,溢出一个“痛”字。

    那时候,她还把他当孩子看。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原来面前这个男子,已经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他成长了。

    从未有过的感受,她心里住进一个火苗子,滚滚烫烫的,亦或者说,从很久以前,火苗就有迹象,只是那时候,她从没试图用手拢住它,替它遮挡风雨,而是任由它自生自灭。

    而这个火苗,终于是挺过风风雨雨,强壮起来了。

    待到了地方,秦浚先下车,再掀开帘子,护着溪风下来。

    雪已经停了,重新在地上覆上一层莹白,纯洁无垢,溪风环视一下四周,发现新宅子的位置,就在东门街上,这里距离皇宫并不远,许多朝臣都住在这附近,如果秦浚住在这里了,去宫里会方便许多。

    她本以为他会准备一个像北街那样的宅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正大光明,丝毫不惧他人的指点。

    秦浚似乎看透她的想法,忽的一笑“你是我枕边人,有何需要躲藏的”

    “若是真的躲躲藏藏,反而叫人诟病。”

    还有一句话,秦浚在嘴边辗转了许久,终是吞了下去,那原话,就是他尚未婚配,也绝不会拿溪风当外室养。

    但他不想给溪风这种压力,她总是会思绎过深。

    等时机成熟,等溪风愿意,这个宅子,就会多出一个夫人,名正言顺。

    他已做好准备,这辈子身边人的位置,只留给溪风,也只有她。

    东门街的宅子,两扇木门从中间打开,门内甬道的雪被扫往两边,这宅子里,目前只有一个老仆,他只叫秦浚“大人。”

    秦浚颔首“外头冷,都进屋休息吧。”

    院子二进二出,比北街那个宅子小了点,不过本来人口就简单,何况这地段寸土寸金。

    溪风知道,秦浚有自己的钱库,全是前几年游历时,不知道做什么攒的钱银,已经许久不曾用过侯府本来的钱,她猜这次,秦浚也定没花侯府一分钱,要购置这样的宅子,自是不易。

    如今他食朝廷俸禄,听得那老仆叫他“大人”,真有点寻常夫妻的感觉。

    尤其是,在她一声“奴婢”刚出口时,秦浚用食指点了点她的下颌,道“换一个。”

    溪风眼睫微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秦浚则说“日后,你不用自称奴婢,便称我。”

    他暗含期许的模样,比她还要期待,她能早点摆脱这两个字的桎梏,溪风的心一下就软了许多,她嘴唇翕动着,最后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字节“我。”

    不是奴婢,是我。

    这里没有世子爷,只有状元郎、翰林院编修秦浚。

    秦浚倏地一笑,灿若天边的星辰。

    这一刻,溪风也禁不住,跟着弯起眼睛。

    她想,若是白日他去宫里当值,她则在家做点绣样,亦或者看看能不能从茶方里生钱,补贴家用,夜晚,他下值,她做好羹汤等他回家,两人坐着吃饭,聊聊一天的事。

    没有什么繁琐的规矩,没有身份的枷锁,这就是家。

    溪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接连吸气呼气好几次,才慢慢淡掉。

    不该如此,她默默告诉自己,奢求越多,希望越高,失望则会越重,生活里,压垮一个人的,往往是求而不得。

    这么多年,她之所以能守本心,却也仅仅是因为,她想好好活着。

    她轻轻抚摸着寝被上,鸳鸯戏水的纹样,心思却一点点收回来。

    这一日夜晚,他们又是同床共枕,不过,秦浚没有越过那条线,她也没有。

    第二天,秦浚休沐,一大早就回了侯府,下午酉时之前,烟雨和夏月,两人就从琳琅轩来到东门街的宅子,还带来不少行李,再加上白羽,半个琳琅轩的人都在这了。

    至于两个小丫鬟云蝶、秋月和赤霄,则留在琳琅轩打点。

    烟雨说“竟没想到,世子爷说搬出来,就搬出来,要不是白羽跟我说,我怎么都不信。”

    溪风想了想,问“侯府怎么样,世子爷是否,是叫侯夫人迁怒了”

    烟雨“咳咳”两声,忍了忍,还是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毕竟以后这些事,就和咱们无关了,但是”

    她突然哈哈笑起来,等笑出眼泪,才说“你是不知道,世子爷太聪明了,只拿这宅子近宫门,就足够把侯夫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时天刚亮,秦浚回了侯府时,整个侯府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因侯夫人是整夜不眠,又是哭闹秦浚不孝,又是说身体不舒服。

    至于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好说,心里不舒服才是能肯定的。

    总而言之,秦浚听完白羽说的这些,面色不改,径直去雅元院请安。

    而王芳菲正在给王氏喂汤药,她舀起汤水,吹一口,再喂到王氏的嘴里,自己眼眶也湿润着,仿若为王氏的身体着急。

    实则她是为自己着急她才来没多久,都没和表哥相处上,表哥就又要搬出去了

    最重要的是,竟然是为了自己的通房,搬出了侯府

    这如何叫王芳菲不妒忌难过

    听到门外黄鹂对秦浚行礼的声音,王氏本是阖着眼睛,一下就睁开,且等秦浚走进门来,就拿起王芳菲手上的药汤,丢到地上。

    秦浚止步。

    王氏哭着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我只不过叫那丫鬟站一站,你就带着她出去外面住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么”

    王氏这辈子还没被妾室压过一头,秦宏放自是尊重她的,她听说别人家宠妾灭妻,都觉得好笑不可思议,哪成想,报应在这里等着她呢她儿子竟然为了一个通房,就要搬出去住

    面对王氏的苛责,秦浚只是一揖,道“想来是母亲误会了。”

    王氏“误会,我误会什么”

    秦浚慢慢地说“东门街大多数是朝臣的宅邸,那里离宫近,有时候圣上紧急召见,我必须得最快到达。”

    王氏嗤笑“你就做着从六品的小官,有必要这般尽心尽力”

    整个京城,恐怕除了王氏,没人觉得秦浚是“小官”。

    因为这个“小官”,却是斜斜插入废除死契的新势力,如今他手上在处置的事,只怕说出来,王氏三魂七魄都能吓飞。

    秦浚笑了,倒也不恼“母亲是觉着,父亲在疆场立功,侯府就能偏安一隅么”

    “你错了,侯府不仅要更忠心耿耿,还要随时待命,一个落不好,杀头的祸事,可能就会到侯府身上。”

    他不需要和母亲辨明时局,只需一字一句地,道出结果,就足够让这个装病的妇人怔了怔。

    她到底还是担心父亲的。

    秦浚道“母亲刚刚说的那些话,可不能再出现第二次,若传到圣人耳里,恐怕也于父亲不利。”

    毕竟有父亲这个元帅在边疆,如果王氏说秦浚是“小官”,那不就是觉得秦浚也应该立时做个大官这可是枉顾圣人一片照顾之心,竟敢蔑视朝廷的安排,其心可诛。

    末了,在王氏的哑口无言里,秦浚又道“母亲已是侯府夫人,望母亲慎言,另外,若是事务不繁忙,孩儿会回来住两日。”

    这也算是安抚王氏。

    王氏闭上眼睛,心里想,现在论手段,她是怎么也比不过儿子。

    王芳菲见母子的谈话之中,秦浚一直占着上风,反而是王氏,那话强词夺理,破绽百出,高下立判。

    连她一个外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出来,如果说两三年前,王氏还能把控表哥,但如今,王氏已经左右不了表哥的主意。

    她没信心能够留在侯府,可,她还是不甘心,她已经快十七岁了,再不搏一搏,就真的得回家嫁人。

    正当王芳菲心事重重时,忽听秦浚道“芳表妹。”

    她没反应过来,直到秦浚又叫了声,她才乍然回神,一脸的难以置信“世子表哥是叫我么”

    秦浚对她点点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这好像是这么久以来,秦浚第一次和她主动搭话,也是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王芳菲简直难以置信,又看看王氏,发现王氏也是点头,才连忙提裙子,跟秦浚走出房中。

    两人走到廊下,秦浚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王芳菲“这几日,母亲身体微恙,我不在府中,辛苦你了。”

    王芳菲有点结巴了“不、不辛苦。”

    这样高大俊美的男子,穿着藏青色宝相花纹直裰,背着双手,温和有礼地与你说话,当他看着你时,那双狭长的眼眸里,好像都只有你一个人,声音低低沉沉,如春雨,细细密密地砸在人的心口,催生出无限的绮念。

    若能被这样一个男子爱慕,可是人间少有的幸事

    王芳菲忽的发觉,自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她脸颊微红,连忙垂下脸。

    接着,就听秦浚温声说“母亲如今的样子,要管偌大的侯府,心有余力不足,但我琳琅轩走了几人,锦瑟园还需要加派一人打扫。”

    “若可以的话,表妹便安排一下吧,不过也别告诉母亲,免得她又要操劳。”

    说完这些,秦浚停了停“表妹”

    王芳菲被巨大的惊喜砸得差点回不过神,她面颊绯红,微微挑起的眼睛里,盛满激动欢喜,呼吸都止不住的颤抖“好,既是表哥嘱托,我定会做好。”

    秦浚朝她一笑“那就多谢表妹了。”

    他这一笑,直接让王芳菲脑子最后一根弦都断了,直愣愣地看着秦浚的背影离开,霎时才发觉,她本以为已经没有希望了,却绝处逢生

    世子表哥让她选一人管理锦瑟园的花花草草,是对她的看重,这些个事,本应该是他未来的正妻做的,如今他嘱咐自己这么做,不就是给她天大的好机会么

    王芳菲难抑惊喜,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管什么溪风东风还是北风,可没管过琳琅轩的事呢

    所以,她对秦浚而言,是特殊的。

    而另一头,早在秦浚和王芳菲出门时,王氏就暗示朱蕊,偷偷听他们聊什么。

    王氏不信秦浚能一下对王芳菲有好感,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静静等朱蕊来报。

    而秦浚对王芳菲的吩咐,压根没避着人,朱蕊听了满耳朵,顿时就明白了,世子爷是故意让她听见的,就是要让她汇报给王氏。

    如果叫王氏知道,王芳菲意图插手琳琅轩的事,王氏对王芳菲可没那么客气了。

    这一点,王芳菲不懂。

    只不过,朱蕊在走回去的路上,是想了又想,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王芳菲直接叫她的名字,没半点尊重,再到后来,王芳菲和王氏不出左右的性子,动不动打杀下人,还没入侯府,就拿足了派头,一个爷爷是五品县官的女子,父亲不过是跑商船的,哪来的脸子

    如此种种,都叫朱蕊暗地里不满,这不满,日积月累,终于是溢了出来。

    对王氏,朱蕊是没办法,但对王芳菲,让她麻溜地滚蛋,可是太便宜她了。

    最好就是她动了琳琅轩后,再被王氏知道。

    于是,在王氏问起来的时候,朱蕊神色如常,说“世子爷把表小姐叫出去,只是让她多多照顾侯夫人。”

    “夫人,如此看来,世子爷虽然和您闹了别扭,但这心里,还是向着您的,您还是放宽心,世子爷刚入朝堂,行事须得小心,等这阵子过去,官职再上一层,位置稳固下来,把他叫回来就容易点。”

    朱蕊说的,都是王氏爱听的话,她那心情,在秦浚的敲打下,在朱蕊的甜言中,渐渐收了。

    且说这一夜,秦浚是在琳琅轩过的。

    赤霄禀报说“朱蕊把世子爷和表小姐的话,都听进了去,不过说给侯夫人的时候,略去重点。”

    秦浚挽着袖子写字,嘴角噙着一抹笑“正好。”

    都在他的预测之中,要想知道朱蕊不喜王芳菲,并不是难事,她的瞒报,正好能让矛盾愈演愈烈。

    赤霄退下去时,不由心里暗暗佩服,没想到一想光风霁月的世子爷,做起这种挑拨离间的事,却一环扣一环,直击重点。

    接下来,侯府有好戏可看了。

    第二天,王芳菲得了秦浚的嘱托,尽心竭力地给他找人,因为秦浚说过,不想王氏操劳,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王氏。

    在侯府外找了三天,她终于是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不过第四天,就把那人带去琳琅轩。

    云蝶正在扫雪,见着王芳菲带人过来,她的表情实在复杂。

    王芳菲以为云蝶看不起自己,冷眼睨云蝶,语气微扬“怎么,世子表哥嘱托的事,你们还敢不从”

    云蝶连忙摇头“表小姐,奴婢不敢,”她走过去领那名新人“跟我过来吧,锦瑟园在这里。”

    不过半日,王芳菲给锦瑟园安排人的事,就传遍整个侯府。

    王氏乍然听到时,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抓着朱蕊问“你再说一遍”

    朱蕊低头,复述“回夫人,今个儿早上,表小姐以世子爷琳琅轩还缺一个匠人为由,请了府外的人,进琳琅轩。”

    王氏只觉得额头一跳一跳的。

    与秦浚反抗她的操纵不同,王芳菲这做法,一下叫她想起钟元院那位也是爱插手秦浚的事,动不动往秦浚身边放人的老祖宗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

    这可激起王氏心内巨大的反感,当初,她把溪风放在秦浚身边,如今演化成这样,那她再把王芳菲放到秦浚身边,王芳菲也要管秦浚的事,她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她猛地锤桌子,是真觉得心口发疼,朱蕊忙给她顺气,她才缓过来,神色发冷“去把王芳菲叫过来”

    王芳菲还没得意多久,一见雅元院的人来请,还十分高兴地凑了上去“姑母找我,是有什么事呀。”

    “啪”地一声,她被王氏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耳朵一片嗡鸣,回过头,就看王氏满脸的厌弃“谁准你擅自往琳琅轩放人的”

    王芳菲懵了好一会儿,眼泪直直淌下来,颤声说“姑母,我没有擅自做主,我是听表哥说,琳琅轩缺人,要一个新人,才去找的”

    王氏扶了扶额头,她好像有点明白了,这是秦浚做的局,可她就是入局了

    一想到琳琅轩多了一个别人安插的人,她心口猛地一缩,厉声骂到“滚给我滚出去滚回你的蜀地”

    王芳菲捂着脸,她长这么大,还没被这样痛斥过,没被扇一巴掌的另一半脸,也火辣辣的,她心气高,受不得这种委屈。

    她直说“我对姑母而言,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对这一点,王芳菲也是心有怨言,只是因之前要讨好王氏,从来没说。

    王氏气不顺,也把不满溢于言表“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个商人之女,若能嫁入侯府,那是高攀中的高攀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

    王芳菲面上震惊无比。

    这一刻,她所有少女情怀的梦,都被王氏践踏成碎片。

    她一边哭,一边跑了回去,收拾行李,从今日开始,她再也不会踏足京城

    丫鬟彩月回来说“打听到了,侯夫人最讨厌他人往琳琅轩放人”

    王芳菲擦着泪,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刚刚云蝶的表情,那么奇怪。”

    彩月劝说“姑娘,侯夫人也是在气头上,姑娘好好和她讲一讲,说这件事是世子爷指使的,事情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啊。”

    王芳菲摇头,恨恨地说“我算是看透了,她不过就是嫁了个好夫婿,就自以为自个儿得道升天,假如我真成了她儿媳,那不是被磋磨一辈子”

    这一点,经过这一巴掌,她突然看明白了。

    只是,她还是羡慕溪风,有王氏这样的人在,虽然侯府是可怕,可世子爷将溪风保护得很好。

    仅仅是叫她罚站,他就能带着她搬出去住,不再让她有受委屈的可能。

    可惜那个人不是她,她得不到秦浚这样的庇佑。

    想到这,她又有一点恨秦浚,恨这样温柔的人,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一个人,而这般利用她,让她颜面尽失。

    她心里好一阵难过,临到关城门之前,终于出了京城,路上在驿站休息时,却得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每个字都力道遒劲,笔走游龙,只写着蜀地举子现状。

    接着的几页纸张,和前面那字迹不同,并非同一个人誊写,但那些举子的家世背景,清清楚楚地写明白了,连如何求证,都有途径告知。

    若没有点特殊的途径,那些举子的底子,还真不好翻。

    而她此行回蜀地,定是找一个举子嫁了的。

    细想之下,就知道这封信是表哥给她的,前头的字也是他写的,看来,她虽然被表哥利用,但他也为她准备了一份礼。

    真真的正人君子,才有这般宽阔的胸怀。

    她伸手摸着那六个字,忽的哭出来。

    罢了。

    王芳菲望着他乡明月,想着,那溪风长得那般好看,她虽然是嫉妒过,但也是欣赏的,尤其是现在,没有立场,连嫉妒的心都没了。

    难得一次,她心里稍稍歉疚,只希望,溪风也是个心地好的,不记恨她让她在雪地站一下午就好。

    把王芳菲赶走后,王氏郁闷好几天。

    她事后想了想,确实不能太怪王芳菲,她是一时心急,骂了自己侄女儿,但王芳菲也没脑子,做事之前,居然也没想着问问她。

    到底已经把人轰回蜀地,一时之间,王氏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秦浚这个年纪,有些公子哥都抱上孩子,他却还没有娶妻,不过,秦浚又说了,他现在不宜娶妻,所以王氏只能歇了这条心。

    和朝廷比,侯府不算什么,可不能惹上杀头的祸事的。

    就是从那之后,一个月里,秦浚只有两三天回侯府住,其余时间都住在东门街。

    连过年也是,他在侯府吃完团圆饭,守到子时过后,也不留在侯府,便回东门街,这叫王氏心里怎么舒服

    可她已经彻底管不了秦浚。

    她深深叹口气,对朱蕊说“这溪风该不会是钟元院那人派来的怎的就让浚儿能为了她,这般忤逆我”

    朱蕊说“夫人安心,您和世子爷是母子,再怎么样,也不会生分了去。”

    这话,王氏听得耳朵里都要长茧子了,撇撇嘴“得了,难为你一句话,哄了我五六年。”

    朱蕊没讨着好,自然也闭上嘴。

    王氏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陷入了沉思,说“你说,钟元院那位那个病,也没人看出个所以然来”

    实则当年,老祖宗身体一直还算不错,只不过有一年冬天着了凉后,便经常反复发热,直到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拖了小一年,就逝世了。

    朱蕊有点忌讳,按了按王氏的手臂,才小声说“夫人,到底人老了,那身子骨就行了。”

    主仆不知道想到什么,竟都沉默下来。

    东门街。

    这不是溪风第一次在侯府外过年,有一回秦浚外出游历,中间的那个年,就是溪风烟雨采薇几人一起过的。

    没有严明的主仆之分,那个年节她都记得很清楚,北街宅子门口那灯笼,还是她挂的呢。

    今年过年,秦浚虽去侯府吃的团圆饭,却只是独身一人,白羽和赤霄都没带,住在北街的采薇也来了,东门街宅子里好不热闹。

    过年前,烟雨扯了两匹布料,说要给溪风惊喜,及至最后,她给自己做了件玫粉色的衣裳,又给溪风大红的衣裙,款式一致,两人穿起来,溪风温婉大气,烟雨娇俏可爱,烟雨还拉着溪风转了一圈,曳开的裙摆里,还绣了一模一样的花朵。

    这要是放在那些闺秀圈子,只觉得没了自己独一无二的份,大抵会不开心,可放在溪风烟雨身上,却极为般配,两人笑靥绽开,真真是一对姐妹花。

    采薇感叹“真想不到烟雨的手越来越巧了啊。”

    夏月看得很是喜欢,笑得合不拢嘴“太好看了”

    赤霄则“啧啧”两声“真不错。”

    白羽在一旁,问“你说谁不错”

    自然是溪风烟雨都好看的,但溪风是世子爷的,赤霄不敢妄议,他突然起了坏心眼,说得头头是道“烟雨这身衣服,可将她的身段都显出来了,看她那”

    话都没说完呢,他脚窝子就被白羽踢了一下。

    赤霄立刻嚷嚷“我看看烟雨怎么了烟雨是你的啊你还不让了”

    声音可不小,一下传到溪风那边去,烟雨闹了个大红脸,白羽也撇过头。

    溪风、采薇和夏月,三人皆是换了个眼神,把烟雨往廊下一推,三人大笑着携手跑开,而烟雨跺跺脚,想追上去,却忽觉袖子一紧,她脚步顿了顿。

    回头一看,白羽只扯了一角她的袖子,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挠了挠脸颊。

    烟雨的脸颊也忍不住发烫起来。

    有情人,终会成眷属。

    到了晚上入睡时,溪风换上里衣,忽的听到门外有些声动,似乎是白羽还是赤霄的声音“世子爷”

    没人想到,回了侯府的秦浚,会在这么晚的时候赶回来。

    溪风连忙起身,外面的声音大了点,秦浚在问“姑娘睡着了么”

    烟雨回“刚睡下。”

    溪风打开门。

    只看朗朗月色之下,男子披着白色鹤麾,肩头有些许的落雪,本是垂着眼睛侧身和白羽几人说话,听得开门响动,他抬起眼,可能有些困倦,上眼睑微微压着,显得眼皮褶子比平常深,比平时温柔,长睫低低的,眼眸像是一潭水,深不见底,足以令人溺毙。

    见着溪风,他眼中忽的一亮,像星子坠入湖中,轻笑“你还没睡呢。”

    溪风道“爷。”

    秦浚朝她走来。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应当是家宴上饮了酒,真正让溪风确定他微醺的,是他在她面前,突然低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微凉的吻,落在她脸颊上。

    他一旦喝了酒,行径便极容易放纵起来。

    霎时,溪风面上浮上霞色。

    他耳尖也有一点红,眼中却极为晶亮。

    好在其余人都知趣地退下了,秦浚便轻揽着溪风的肩膀,两人一起入了房内。

    他们坐在榻上,秦浚的目光一直落在溪风身上,溪风有点不自在,问“爷可需要醒酒汤不然明日起来,或许会不适。”

    “不用,”秦浚笑了笑,“不过我有另外的请求。”

    溪风疑惑“嗯”

    秦浚倾身,在她耳边说“唱歌给我听,好么”

    见溪风还是不解,秦浚提醒“那首,隆盛十九年的除夕,你唱给大家听的歌。”

    他一句话,把溪风带回了几年前的琳琅轩,琳琅轩内所有人都在笑着,她被怂恿着上前,唱了一首江南的小调。

    原来,那时候他就听到了。

    唱完之后,她确实有点想家,所以那个元宵,他带他们出去游玩。

    他怎会这般温柔。

    但是让溪风唱给他听,就只唱给他一个人听,她唱不出来,秦浚定是听过许多的阳春白雪之曲,她唱的又不是很好,怎么好意思。

    溪风推拒“我有些忘了怎么唱。”

    秦浚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短笛,忽的笑道“没事,我还记得。”

    他将短笛放在唇下,一支曲调呜呜咽咽,从笛口飘出来,正是溪风记得的那个旋律,一个音调都没乱。

    溪风惊讶地看着他,他用回看溪风,眼神带着期盼,叫人根本不愿从中看到败兴。

    溪风心口一松,笑了笑。

    她找到调子,清清嗓音,跟着那个调子哼了一下,才开口唱了出来。

    清越的歌声,和着清澈的笛声,透着温柔缱绻,丝丝入骨。

    末了,歌曲结束时,房间一片澄静,秦浚缓缓将笛子放下,溪风先出的声,她一手撑着下颌,望着秦浚“竟没想到,好几年了,爷只听过一次,却能记住旋律,还能吹奏出来。”

    四年前只听过一次的旋律,他能记到现在,只有他能做到吧。

    只是,秦浚忽的嗤嗤笑起来,眼中是少见的狡黠。

    溪风好奇“爷是在笑什么”

    秦浚“其实我作弊了。”

    溪风“嗯”

    秦浚拉着溪风的手,捏着她的指节“前两年,我去过江南,专门在那里找了这首小调。”

    所以才能记得这么清楚。

    溪风有些惊异,更是没想到,他还会专程去她的故乡,就为了这样一首曲儿,亦或者说,就为了她。

    秦浚说“江南的水土真好,能养育你这样的人儿的,自然是好的。”

    这般的大胆直白,溪风有些羞赧,垂下头。

    因为本来打算睡觉了,她面容素净,乌发编成一根大辫子放在肩膀上,鬓角露出一小缕俏皮的头发,恬静撩人,有种江南水乡的美,却也让人生起无限的怜惜。

    秦浚眼眸一深,喉咙上下动了动。

    烛火发出“哔啵”一声,他向溪风靠过去。

    溪风没有躲闪,而是闭上眼睛,不多时,墙面上的影子交错在一起,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股甜香,偶尔一点细微的水声,引人遐思。

    只不过,还是没有做到最后。

    溪风躺在床上时,老实说,是松了口气的。

    本以为秦浚喝了酒,自制力会差许多,只是在她再一次提议喝点醒酒汤时,他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答应了。

    他还是为了她退让了一步。

    她好像从不懂拒绝,到学会拒绝,好在,在她不想去思考是同意还是拒绝时,秦浚从没有鲁莽。

    有时候被这样一个男子呵护着,会让她有种,这辈子他只会有她一人的错觉。

    她实在不该的。

    望着身边男子俊美的容颜,溪风小小地叹了口气。

    这个年,便这般过去了。

    待得来年六月,原吏部侍郎突发恶疾去世,秦浚在翰林院任职尚未满一年,就被调到这个位置。

    这可算个香饽饽,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会被陆家人拿走,没想到秦浚像一匹黑马闯入,朝臣议论秦浚这运道好,也得圣人喜爱,才有这般的际遇,但也有人看出,是时局的微妙改动。

    而这月里,秦浚在宫里当值,东门街的宅子,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客人。

    侯夫人竟然亲自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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