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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卧里, 秦浚沐浴过后,只在里衣外披一件春衫。
他静静站在窗边,任春风拂面, 锦瑟园的春景却进不了他眼中。
就在今日晚间,母亲才告诉他, 已问过溪风是否愿意成为通房,当时秦浚自是一愣, 颇有些不信“她答应了”
王氏则莫名其妙“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侯府给她的造化, 她自当感激涕零, 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霎时, 秦浚心里就像打翻一排酱料, 什么味道都混杂在一起, 虽隐隐觉得不对劲, 但接踵而至的莫大欢喜, 倏然摧毁他理智的城池。
也是直到这时候, 他才知道, 溪风若能对他点一点头,于他而言,却是一种无法比拟的快活。
他不知溪风为何会答应,但,毕竟离中秋也过去许久,或许是她想通了呢
常人道“度日如年”, 现如今,他是度“刻”如年,眼瞧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读书读不下, 写字写不下,满脑子只想着,等一会儿溪风进了门来,他该怎么说,该怎么做。
他想轻轻牵起她的手,护着她,一辈子护着她。
总算是到亥时三刻,秦浚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女子提着灯,影子投在窗格上,一点点靠近,最红脚步定在门前,叩门声随之而起。
秦浚蜷着手指,清清嗓子,呼吸不是很平稳,只道“进来。”
他仍是看着锦瑟园,明明心里雀跃不已,脸上却故作镇定,一抹粉色如晚霞,悄悄地爬上他的耳垂,透露出少年的心思。
他的眼角余光中,那人儿穿一身浅粉色衣裳,梳了个妇人发髻,在入门口处的案几熄灭灯笼,朝他侧过身,双膝跪在地上。
秦浚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他刚想说不必跪拜,骤然听她道“世子爷。”
却不是溪风的声音。
一刹那,秦浚身形猛地僵住,他眼眸睁了睁,转过头看向那地上的人,是烟雨,并非溪风
他脱口而出“怎么”是烟雨
烟雨低着头,自看不到秦浚面上难得的错愕,她没听着秦浚叫她起来,只满心的羞涩“世子爷,夫人让奴婢来伺候您。”
秦浚耳中“嗡”地一声,一阵阵发鸣。
他终于是知道那种隐隐的不安,是来自哪里,是了,母亲从未提过溪风的名字,他也从未提过溪风的名字而自母亲看来,溪风或烟雨,都只是丫鬟,没有区别。
从一开始,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所以,母亲找的是烟雨,他却以为,溪风答应了
这样的错乱,溪风自是明白的,她眼看着烟雨即将被提拔为通房,却默认一切的发生,她是否以为,烟雨成了通房,她就不用再应付他了
莫说秦浚少年心性,就是个成年男子,遇到心上人这般对待,约摸也是委屈与愤怒齐齐涌上心头。
方才还紧张着的心,倏地被千斤鼎压到沉到最底下,一腔喜意变成一桶冰水,朝秦浚兜头淋下来,瞬间熄灭他的柔情,成一地死灰。
当下,他转过头,声音紧绷“你出去吧。”
烟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世子爷”
秦浚又道“出去。”
在秦浚身边呆了这么久,烟雨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对自己说话,干哑的声音之中,透着疲惫与抗拒,饶是她以前犯了那么多大错小错,世子爷也不曾这般冷脸。
烟雨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情急之下,掉下眼泪“世子爷,奴婢是做错了什么吗,奴婢一定改”
秦浚心沉沉的,脸色自好不到哪去,只是烟雨到底无辜,他缓颊,只说“弄错了,不是你的问题,你先回去。”
接连被世子爷赶了三次,烟雨就是再厚的脸皮,也待不下去了,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福了福身,从房内退出去。
下一刻,秦浚捏了捏手心,终是没忍住,将手边的诗经掼下去,丢到地上。
刚进门的白羽被吓了一跳“世子爷”
白羽亲眼看着烟雨进屋,不到片刻,哭哭啼啼地离开,便来查看,却没想到遇到世子爷发火。
世子爷向来克制有礼,能把他惹得将书都丢在地上的
白羽不由想到溪风。
今晚之前,他也以为成为通房的会是溪风,只可惜万事就出在“以为”,最终看烟雨走来时,他就知道要坏事。
果真如此,白羽心想,这事恐怕会打破原本的平静。
他弯下身,二话不说,收拾秦浚打落的书籍,便又退出去。
秦浚看着面朝锦瑟园的窗户外,俊美的面容蒙着一层阴翳。
另一头,溪风在耳房做针线活,春天来了,她想给飞檐做一件料子轻薄一点的里衣,这样就不会经常流汗。
针刚穿过布料,却听耳房的门“嘭”的一声响动,吓得溪风指头被针刺了一下,她忙看过去,竟是烟雨回来了。
她抹掉指尖的血,顾不得疼痛,连忙过去扶烟雨,难得慌了一次“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
原来这几步路的距离,烟雨是硬撑着走过来的,她是实在没忍住,在耳房门口摔倒,头撞到门,才发出“嘭”的一声。
她浑身都在颤抖,泣不成声。
溪风心里不祥的预感愈盛,但不能叫烟雨瘫在地上白白挨着地板冻着,她用力抱她起来,进了屋,让她坐在床上“烟雨,烟雨”
烟雨双目无神,只是哭。
溪风无可奈何,只好找来布巾替她擦眼泪,又看她光洁的额上撞出的红肿,心疼不已,找草药膏给她上药。
等烟雨冷静下来,溪风才问“喝水么”
烟雨艰难地组织出了一句话“不、不用了”
溪风顺着她的背拍着,烟雨双眼红肿,看着她,忽的说“你嗝,你知道世子爷,嗝,说什么吗”
溪风轻轻咬了咬牙齿,另一只手捏巾帕的力道也大了些。
她不懂,世子爷既然已然答应烟雨做身边人,怎么还
却听烟雨说“他说,说弄错了,哈哈,他说弄错了,让我回来。”
或许是觉得荒诞,又或许是觉得自己穿着一身粉色,满怀春心,进了世子爷房中,结果被赶出来十分好笑,烟雨在大哭过后,竟然笑了起来。
世子爷身边的丫鬟就两人,不是她就是溪风,既然她去他房中,他说弄错了,那就是,他本来要的是溪风。
烟雨第一次想像以前那般糊涂地过,什么都不懂,等溪风提点她,可是她骗不了自己。
她好难过啊,她又有何错,要被这般耍弄。
烟雨伸手指着外面“明天,他们就都知道,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想去世子爷身边伺候,结果被世子爷赶出来了,让我做通房的是夫人,凭什么他一句弄错了,就这般把我赶出来”
大悲大喜后,她如今是大怒,耻心像是能绞死人的绳索,让她压根喘不过气。
溪风抬起手,想安抚她,却被她躲过去。
烟雨看着溪风,目露失望,摇着头“你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溪风“我”
烟雨不管不顾地开口“闹成现在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很好笑,竟敢奢望成为琳琅轩的小主子”
溪风眼眶微红,杏眼中蓄着泪意,为烟雨,也为自己。
她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奈压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身躯,她的灵魂里,她终究是要负着这一身枷锁,过完这一生,便是在初春里,牙关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那是心寒。
她把手上的巾帕放下,转过头,走向窗边,不言不语。
房中只剩下烟雨的哭声。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天空快亮了,也没有停下来。
溪风捏了捏眉间,她的情绪已经消化完了,烟雨还在啜泣着,她心想,烟雨双眼合该肿起来了,得用热水敷一敷才好。
她便站起来,出去外面打水,夏蝉在东堂烧水,见着她,还小心地问“我听烟雨闹了一夜世子爷不要她啊”
烟雨即将成为通房,是整个琳琅轩都知道的事,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夏蝉虽都不是这两种,但难掩八卦之心,本以为琳琅轩要多出一位小主子,眼下看来,就是一场闹剧,世子爷压根就不要。
溪风摇摇头,没说话。
夏蝉乖乖闭嘴,提了热水给溪风。
溪风临走之前,夏蝉提醒她“你昨晚也没睡好吧脸色看起来真白,等等来东堂小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茶壶。”
溪风这时候才勉强提起笑意“谢谢。”
待她捧着铜盆走回耳房时,忽然听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溪风蓦地反应过来,把铜盆一摔,跑到耳房踢开门
烟雨用被单悬梁,双腿已经踢掉圆墩,挣扎着。
溪风抱住她的双腿,再难掩情绪,大声呼喊“来人啊救命啊”
白羽和赤霄,夏蝉绿果和紫鸢,闻声全都跑来了,赤霄力气大,踩着圆墩把烟雨抱下来,白羽摸烟雨的鼻息,连忙按压她的心口,好一会儿,烟雨喘过气来了,猛地嘶哑地咳嗽。
耳房这边又乱又糟,等烟雨躺到床上,溪风谢过白羽和赤霄,把他们两人送到房门口,便看不远处,秦浚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背着手,身着月白色的直裰,腰封是天蓝色的,很轻盈的颜色,谪仙般出尘的飘逸,仍是那般的俊朗,皎似明月,风姿卓绝。
只漆黑的眼睛盯着她,仅有的复杂,溪风难以体会,也不愿体会。
远远的,她朝他福福身,准备去找府医。
烟雨自杀未遂,终究是伤到喉咙声音,说话声哑到听不见,还好她也不想说话,只是大喜大悲大怒,还发起低烧,反反复复的。
溪风心里阴霾不散,秦浚却也一样。
吃早餐时,王氏听说琳琅轩的事,询问秦浚“怎么了这是,听说你把烟雨那丫头赶出来了她差点就自尽了”
消息传得倒是挺快。
秦浚想着,琳琅轩到底还是有不少王氏的眼线。
他低垂着眼睛,过了会儿,语气冷漠,说“没事,日后,不用母亲帮我忙这些事,我自会处理。”
王氏一听,紧紧皱起眉“我这是为你着想,怎么弄成像是要害你这回不是你自己点头答应的么我可没再随便动你们琳琅轩的人”
秦宏放站王氏,训斥秦浚“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有你这么说你娘的么你娘辛辛苦苦带大你不容易,你再这样,我就家法”
王氏拧了秦宏放一把,秦宏放闭上嘴巴。
只是被秦宏放斥责了,秦浚也不后退一步认错,还重复了一遍“母亲的养育自然辛苦,但有些事,以后还是不劳烦了。”
王氏听了自然也是气,她忙里忙外,到头来,秦浚还是嫌她管太多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开始不都好好的么,昨晚上她和秦浚说这事时,他那种开心劲儿,即使隐藏得再好,还是能察觉出端倪。
不过一夜,他又不肯让她插手琳琅轩的事
好好的算盘全毁了,这事,王氏是越想越委屈,她一不开心,雅元院的下人都不好受,就连秦宏放,也借着和陆峰喝酒的由头,躲出去了。
朱蕊立刻让人把夏蝉叫来,几番严厉追问下,夏蝉顶不住那压力,透露道“回姑姑,奴婢只听说,世子爷好像对烟雨说的是弄错了”
夏蝉也是发懵,早知道侯夫人是要给世子爷提拔通房,她就把世子爷对溪风有意之事,如实告知了
可惜没有早知道,当日她顺口把烟雨提了一嘴,也为酿成这场面添了一把火。
王氏和朱蕊这才明白,是她们弄错人了。
世子爷想要的是溪风,而不是烟雨。
朱蕊实在难以相信,溪风还有这种本事,搅得琳琅轩和雅元院不得安宁的,她对王氏说“夫人,溪风心机可太深了,这样下来,不久后,整个侯府就能知道她被世子爷看中,世子爷宁可打夫人安排的烟雨的脸,也要她,她或许是要更进一步啊”
也就是她可不止想做通房,还想做世子爷的妾室。
除此之外,再无法解释溪风为何看着烟雨被提拔,还那般不为所动。
王氏觉得有道理,以前朱蕊说溪风心思深重,她还觉得她被迫反击,过得不容易,如今可是气狠了“来人,把溪风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手段。”
彼时,世子爷正在校场。
溪风给烟雨喂过水,就得到雅元院的传话。
昨夜那事,终究还是搅乱一池水,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随黄鹂去到雅元院。
王氏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朱蕊站在一侧,与王氏换个眼神,将一盏茶水丢向溪风“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别以为世子爷偏爱你,你就能得寸进尺”
溪风跪在地上,忍受着茶水溅到手上的滚烫,过了会儿,才说“奴婢别无所求”
朱蕊冷笑“说得倒是好听,你这样子的我见过太多了,那些嘴里喊着别无所求的丫鬟,最后,野心可大着呢。”
王氏却是唱红脸的角色,她抬手碰了碰朱蕊,等朱蕊安静,才开口“你想做浚儿的通房,看在浚儿喜爱你的份上,我可以给,但若想做妾室,你这出身,却是痴心妄想。”
溪风昨夜没睡,脑子不如平日灵活,但王氏和朱蕊说了这么多,她总算绕过弯了。
为今之计,只有破罐子破摔。
她举平双手,叠在额上叩首,略微提高声音“回夫人,奴婢绝无高攀之心,世子爷龙章凤姿,奴婢从来不敢肖想,望夫人,成全”
王氏惊异“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要给你提拔成通房,你也不想要”
这可太荒唐了,这么大的好事,落在哪个丫鬟身上,哪个不是感恩戴德竟还有人不要
而溪风又重复了一遍“奴婢只一心做好本分工作,从未肖想过能留在世子爷身边,望夫人明鉴。”
如果说溪风这是演的,那也过头了。
王氏皱起眉头,溪风若想成为妾室,她是绝不答应,但现在溪风连通房都不想要,王氏心底里生出一股不快哪来的丫鬟,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这般不识抬举,还敢拒绝这种福分
王氏再难压住心头怒火“黄嬷嬷,蔡嬷嬷,来给她教教侯府的规矩”
下一刻却听门外传来朗越一声“且慢”
竟然是世子爷提前回来了。
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他是淋过来的,浑身冒着一股水汽,一看堂中景象,便几步上去,拉着溪风的手,让她站起来。
溪风想要挣回手,然秦浚力气十分大,溪风便也放弃了。
她低垂着头,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果然,秦浚声音泛着森冷“母亲,我不是说过,琳琅轩的事,不再需要您插手么”
王氏不服“你听听这丫鬟说的什么话,哪有下人跟主子这般叫板的我不替你治治,你这脾性压得住这种人么”
秦浚声音若金石,语气铿锵有力“我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
王氏心口猛地起伏“你什么意思,你早就被她回绝过是不是你居然还包庇她”
秦浚把溪风往自己身后推,少年身形高大,挡在溪风和母亲之间“因为她是我琳琅轩的人,我想护住她,我就能护住她。”
王氏道了声“造孽”“这是个什么妖怪,给你灌了迷魂汤她今日敢这般对你,来日呢我定要整治她”
秦浚也是气头上,抑制不住冷哼一声,说“整治幼时到现在,您掌控得还不够多么”
“不去庆山书院,可以,大小宴会能推就推,可以,哪一样我不是顺从您的心意可我身边的人,您不能碰。”
王氏如遭雷劈。
她只觉得自己一腔好心,都被秦浚曲解,她是想掌控秦浚吗她只是害怕他出事啊,没她的照看,他早就和他两个苦命的哥哥一样,无缘人世了
可如今,看着儿子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王氏口中发苦,头晕目眩。
这是气过头了。
但也提醒了她,既然硬的不行,那她就换别的方式,她总要叫秦浚知道,他还是得听她的话的于是,她“哎哟”地叫了声,浑身脱力,瘫软在椅上。
朱蕊陪了她几十年,顿时猜出她的想法,连忙上前掐她人中“夫人怎么了夫人醒醒啊来人啊,快叫府医呐”
顿时正堂又是一片混乱。
秦浚皱着眉头,转身对溪风道“你先回去。”
见溪风迈出正堂,他才上前查看,然而王氏做出一副晕过去的模样,他不懂医术,自然并不知道王氏是真晕还是假晕,府医来了后,朱蕊朝府医使了眼色。
府医在侯府呆了也几十年,哪不知道王氏的脾气,于是,认真把脉过后,没病也能说成有病,说王氏是气急攻心,得好生养着。
秦浚轻轻吸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额头。
如此一来,这场争吵戛然而止。
秦宏放回来后听说秦浚把王氏气病了,还想操家法,只是王氏阻挠了,终是不了了之。
秦浚则同老师杜先生请了三日假,在王氏跟前侍疾。
王氏见秦浚乖巧,心中为自己这“病”得意,只觉得又拿捏住儿子,脸色都滋润许多,反观秦浚,神色成日一副样子,看起来像寻常,实际上却不像以前笑得多,难免露出低迷之态。
这日王氏吃了碗汤药,对秦浚说“不过就是个丫鬟,你至于镇日里不开心么”
秦浚拿过汤碗,低声说“孩儿没有。”
王氏舒了口气,说到“你最好是没有,我看啊,溪风实在是心机深重,不宜留在琳琅轩。”
秦浚“母亲。”
王氏捂着胸口“我这心口还犯疼呢,怎么着,你不听你娘的话了是不是”
秦浚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瞳,不做表态。
王氏又苦口婆心“我是为了你好,你可千万别被这狐媚子迷了心,哦对了,溪风签的是死契,这些年朝廷闹废除死契这么久,但还没个准头,我想好了,不如把溪风许给外院的刘二,总归刘二需要个能操持家里的媳妇,正正好。”
外院的刘二,是大管事刘忠祥的堂弟,年已四十,是个瘸子,曾娶过三任妻子,前两任逝世了,最后一任和他闹了和离,如今,他只负责给侯府的店铺打打杂,嗜酒,成日没有个人样。
王氏竟想把溪风许给这样的人。
秦浚忽的抬起头,看向王氏。
王氏说“日后呀,你还能遇到更多听话漂亮的丫鬟,不像这一个,整一个白眼狼”
她还要骂,秦浚只又说“母亲。”
王氏这才收了口,心想秦浚连溪风一句坏话都听不得,那还了得,趁着秦浚乖乖的,这几天必须把事办好,最好是三日后就把溪风送过去。
于是她叫来朱蕊“去叫刘管家来,说是有天大的好事临他们刘家的门了”
朱蕊道“是。”
朱蕊临走前,看了眼秦浚。
只看少年垂睫不语,似乎已经乖乖听话了。
然而,谁也不知道,他袖子底下的手,青筋浮起,握成一个拳头,指甲也深深掐进肉里。
不过一个下午,王夫人要把溪风配给刘二,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倏地传遍琳琅轩。
众人震惊之余,又有些了然溪风得罪了王夫人,就是世子爷要保,也保不住的,即使当日在正堂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知道世子爷心里想要的是溪风。
绿果一边吃着瓜子,一边说“可惜了,她长得是真漂亮,就这样配给刘二,听说刘二打女人呢,会不会把溪风打死啊”
紫鸢又说“打死倒不会吧她说不定能让刘二收心呢哎,我现在怀疑溪风是不是狐狸精变的,你不觉得她奇奇怪怪的吗我们什么时候看过她往世子爷身边凑啊,世子爷偏生就喜欢她”
绿果压低声音“对啊,烟雨真可怜啊,溪风也太可怕了吧,我就说奇怪嘛,夏月也是因为溪风走,你说会不会青石哥也是被溪风害得离开的,简直就是狐狸精,说不准还会吸食人的精气呢”
她们话还没说完,却听“嘭”的一声,是烟雨。
烟雨刚走过来,把她们的话听了个遍,摔下手上铜盆,她指着两个丫鬟,怒道“你们算什么东西,在背后叽叽歪歪”
这才三日,烟雨的嗓子还没好全,她这么一斥,都破音了。
绿果和紫鸢猛地吓一大跳,退回东堂,嘀咕“气什么气嘛,你自己不也和溪风绝交了,还不让人说”
烟雨冲进东堂,眼圈泛红“溪风不是狐狸精她平时对你们那么好,现在有事了,你们就这样议论她”
绿果和紫鸢嗫嚅了一下,没再说话。
烟雨嘴笨,只好重复了一遍“溪风不是狐狸精,你们攒点口德吧”
她怒气冲冲走出东堂,却和外面的溪风正面对上。
溪风怔住。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两双眼睛眼眶都红了。
这三日,溪风和烟雨在同一屋檐下,都没说话,往日亲密无间的姐妹,好像隔了一层薄膜,令人心碎。
诚如绿果和紫鸢所说,溪风自己也以为,烟雨要和她绝交,只是万万没想到,烟雨还会为她说话,这般的真情实感。
只是,她的眼泪还没掉下来,烟雨先没忍住,一个嚎啕,扑过去抱住溪风。
绿果和紫鸢探出脑袋来看热闹。
溪风轻轻拍烟雨的脑袋,心里头的死结微微松开“做什么呢。”
烟雨回头瞪那两个小丫鬟,她才不乐意再被人看戏,一只手抹眼泪,另一只手拉着溪风“我们回房。”
回到耳房,烟雨又是哭,终于,把几日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溪风,对不起,你打我吧,你打死我吧”
溪风揩掉自己眼角的泪水,说“你别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
烟雨摇头“我是傻子,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你对我这么好,全天下只有你对我这么好,我居然因为一个男人肆意开口伤害你,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说不出口,我伤害了你,你一定很难过”
溪风抿住嘴唇。
她也轻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烟雨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溪风“我看你不跟我说话,我怕我一开口,我们就回不到过去了,你知道吗,其实早在我上吊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为了一个男人,我竟然想用死,让我的姐妹背负愧疚,我该死,我太该死了。”
溪风抬袖帮她擦眼泪“你不该死,你一点都不该死,我也有错,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明白的,可是我却瞒着你。”
她没有和烟雨说世子爷对自己的情愫,导致烟雨误会,这些,她也有错。
她哭得头晕,思维却无比的清晰“其实,我刚开始恨过你,但我很快想明白了,你的性子绝不是这样,你的无奈不比我的少,何况你和飞我明明是最清楚的,但我还是妄加揣测,伤害了你。”
敢把“恨”字明晃晃说出来,也只有烟雨,但有些伤口不除掉溃烂的一面,是好不了的,眼下,她们就是在互相挖掉那些溃烂。
溪风擦掉眼泪“我也是有错,我总觉得你担不起事,所以,一旦有什么事我都闷在心里,不想告诉你,却造成这局面。”
烟雨吸着鼻子“我知道,是我太孩子气了,我还不能帮你分担忧愁。”
她一直活在溪风的庇护里,从这一刻开始,她也要像溪风一样强大,变得能让溪风依靠。
溪风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烟雨连忙摇摇头“好了好了,别错来错去了,为了个男人,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天知道这三天,她是怎么过来的。
八年了,如果不是溪风,她早就被赶出侯府,溪风对她的好,早就数不清。
她险些失去溪风。
好在溪风愿意包容她,愿意听她忏悔,甚至愿意反思自己,能有溪风这样的好姐妹,她已经三生有幸了。
溪风摸着烟雨脖子上还没消退的伤口,忍不住心疼“疼么你以后千万别做傻事了,命只有一条,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烟雨的眼泪又一涌而出“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两人倾诉完之后,心头都一轻,互相看着对方,忍不住破涕为笑,只不过烟雨担心着刻说“夫人想把你配给刘二,你知道吧”
溪风点头。
刘二的德行,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绝非良人,何况她还有飞檐。
烟雨走到窗户那里看了看,关好窗,又推门出去看看,确定没人偷听之后,她才走过来,压低声音对溪风说“早上,飞檐给了我一封信。”
飞檐是想直接找溪风,只是溪风在风口浪尖,所有人都盯着她,她的一言一行,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飞檐找不到能和她接触的机会,只好写信托烟雨带给溪风。
展开手上的纸,是飞檐一贯的作风,寥寥几个字,约溪风于子时,在锦瑟园的角门相见。
这事闹得这般大,飞檐定也听说了。
溪风折起纸,道“我是该和他谈谈的。”
烟雨说“好,你放心去,这边有什么事,我帮你应对着。”
到了晚上,刘家婚事的章程都定好了。
因为溪风算刘二第四任妻子,一切从简,说三日后是吉日,干脆就那天一抬轿子把溪风抬去外院就好。
而此时,春日夜无比的安静,夜凉如水,溪风披着外袍,没敢点灯,借着昏昏月色辨路,终于走到锦瑟园和侯府后门。
她轻跺跺脚,张口哈气温暖自己手指,却听一旁传来脚步声飞檐怕吓到她,特地加重脚步声。
溪风惊喜地望过去“你来了”
飞檐身着黛蓝色祥云绕月圆领袍,腰上系着石青色玉带,还别着一柄长剑,是侍卫的打扮,越显高大英俊。
或许一下值就一直在这边等着了,他肩膀上有些露渍。
溪风不由皱皱眉“你等了多久了”
飞檐说“刚来。”
溪风没揭穿他,只是心里冷暖交织,这样好的男儿,她到底,是要辜负他。
她垂下眼睛,低声说“飞檐,夫人要让我嫁给外院的刘二,我”
她想反抗,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如果时间再多一点,她或许能有脱身的法子,但侯夫人就是怕她脱身,干脆把时间定在三日后,亦或者说,只剩下两日。
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话没说完,飞檐说“我知道。”
他低下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中“我想带你走。”
溪风猛地怔住,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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