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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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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上的人双手交错在袖中,  紧紧攒起了眉头,面色逐渐冷结成霜,“必须若是我不走呢”

    赵光义察觉出了她的变化,方才的气势收敛了些,  但仍是不肯退步。

    他好言好语道“你是个姑娘,  辽人心性狡诈,朝令夕改也是常有的事情,  你要是落在他们手里,  难保往后不会出什么岔子。如今你只是见了萧家人和韩德让,还没正式同辽皇帝碰面,  那是个不好相与的,到时候若真触怒了他,  就算是萧家韩家也未必能保住你周全。”

    末了,  他又一顿,复添言道“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的,做个富贵闲人”

    白珠倦眼半阖,  撑额道“陛下还记得我们是因何从东京来到了莫州么”

    为什么来这儿呢,赵光义愣了愣,  最初是他对辽国早几年就心里有了芥蒂,  只是当初后周刚亡,  宋国取而代之,  有许多事都要整治处理,  便一时疏忽了,  后来他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她说山后诸郡,燕云之地,又说起燕云若不回到中原手中,  宋国就算吞并了其余小国,也仍是没有养马之地,可守之城。

    当时他听到这话时,确确实实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可为了大局着想,让宋国掉头去针对辽国这块难啃的硬骨头,而放弃唾手可得的南边,实在是笔不划算的买卖。

    但他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为了权宜,辽国暂且不能动,皇兄的赎买之计实在是太过遥远,可这不代表他们还要像往前那样,对北边无动于衷,一再忍让。

    终于寻到了合适的时机,他上折进言,主动请缨前往莫州同辽国进行交涉洽谈,也可以全她一半的心愿。

    如今人到了北边,辽军调虎离山把她给掳走了,她却一意孤行,非要留在幽州,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若仔细想想,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割舍燕云的想法,她想以一人之力,撬动整个燕云。

    这是什么惊天骇俗的想法啊,赵光义望着她

    ,眼前的人有着精致如画的眉眼,白净如瓷的肌肤,轻盈纤巧的身姿,不论怎么看,都该是个不谙世事,不明人间疾苦的金丝雀。

    他想起了那个旖旎的梦,美人春睡喂茶,他想起了那位得道高僧,言姻缘在南,他还记得第一回在金陵见到她,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以至于让他坚定不移的相信,她就该是自己注定的妻子。

    和寻常男人一样,他在外建功立业,在内琴瑟和鸣,他希望自己的妻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在他撑起的一方天地里岁月静好,这是他作为一个丈夫该做的本分。

    可很明显,这位命中注定的妻子,似乎并不愿意做个闲散贵人,她的心胸里装着壮丽山河,她有着男儿都未必敢的勇气。

    他喃喃自语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顾念着我”

    此时此刻的晋王殿下,像极了一个哀愁的怨妇,白珠心头趄趔了下,莫名生出了一股心虚来。

    说实在的,她满心眼里都是任务,还真没太考虑过他。

    他们到底是名义上的夫妻,夫妻之间最盼着什么,无非是携手与共,平安喜乐,但她什么都没做到,甚至连基本的义务都没有尽到。

    回头想想,她和他之间,其实大多时候是他更主动些,因着那些还未发生,她对他颇有顾忌,后来不得已成了亲,也不过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她要拿自己涉险了,如果出了个什么万一,他岂不是要做鳏夫。

    白珠有些羞愧,去拉他的手,哄着人道“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的行不行”

    明明前途未卜,明明没有十足的把握,可她还是说了这样的话,这一刻她真觉得自己是个哄骗良家女子的花花公子啊。

    只可惜话说得再圆满,也不能叫他放心了,赵光义凝眸视人,似乎有水光潋滟,但转瞬即逝,就在触及她的那一霎那,有些事情好像就都不重要了。

    他想,她应该是自由的,而不是因为嫁给了她,就成为男人的附属,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去强行拴住她,那么不过是满足他自己的私欲罢了。

    爱是什么呢,是成全,是支持,是在背后尽可能的护她周全,而不是折断她欲要展飞的翅膀,大爱和小爱之间,有时候隔了千山万水,有时候却只是一念之差。

    他回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朝人微微一笑。

    暗地里的见面结束了,明面上的却还没有,戏台子搭好了,自然是要粉墨登台亮相,两方会晤,叉腰骂架,高怀德还被蒙在鼓里,骂起人来是最得劲的那一个,饶是萧思温那样的老滑头,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最后不欢而散,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远在上京游猎的辽皇帝耶律璟得此消息,诧异问道“萧思温什么时候掳了个宋国的王妃”

    他素来有睡王之称,除了饮酒射猎,大半时间都是在睡觉,可以做到月不视朝,所以一应政务,如果不是兵临城下了,根本传不到他耳中,更别提他们和宋国本就是敌对关系,常年边关骚乱不断,这种事情根本算不了多大,自然是一无所知。

    底下的刘继恩忙接过话茬道“回爷爷的话,这位宋国晋王妃,就是南唐同宋国联姻的那位,是大约半月以前掳来的,萧大人想拿她要挟宋国晋王,哪知这位晋王并不将自己的妻子放在心上,竟为一时之气弃之不顾了。爷爷,眼下宋国正要整军朝涿州去,想要攻占燕京呢”

    这刘继恩瞧着也有二十出头了,比之才三十多岁的耶律璟也大不了多少,却一口一个爷爷叫得十分亲热,旁边的耶律贤和耶律化哥听得直皱眉头。

    北汉依附辽国而生,向来尊辽皇帝为父帝,而刘继恩作为北汉皇帝刘钧的养子,按辈分便该称呼一声爷爷。

    耶律璟听了十分受用,睥睨人道“哦想攻占燕京,胆子倒是不小。”随后懒懒倚靠在引枕上,转头对耶律化哥说,“南边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

    耶律化哥微微呵腰,道“陛下,都是按照计划行动的,吴越那边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南唐的皇

    宫也都在掌握之中,如今只剩下南汉,因离着远,所以路途上要费些时候。”

    耶律璟说不急,眼神示意侍人递上来一颗晶莹的葡萄,张嘴吃了,“唔打起来更好,我们契丹男儿不怕宋国那些软蛋子,叫萧思温警戒起来,要是宋国敢过界,就给朕狠狠地打”

    他又一张嘴,侍人再喂了颗葡萄,只是这回耶律璟面色开始不善,从葡萄里吐出了一籽来。

    见状,侍人惊恐地跪了下来,不待他呼救,耶律璟抽出佩剑就砍掉了他的双手,侍人凄厉大叫,但不消片刻,就被人给拖了下去,生死不问。

    立在底下的三人各自眼皮直蹦,但都是见怪不怪了,淡然擦掉溅在脸上的血点子。

    方才殷勤侍奉的刘继恩吞了口唾液,心惊肉跳地往上一觑,见人的脸颊也沾染上了几滴,大着胆子膝行递上帕子,赔着笑脸道“爷爷,擦擦脸吧。”

    耶律璟嗯了声,接过帕子抹了一把脸,“朕说了多少回,葡萄里不能有籽,却还是剔不干净,不长记性的奴才。”他嫌恶看了眼地上的残肢道“丢了喂狗。”

    从帐中退出来的时候,刘继恩抹了抹汗津津的额头,长呼一口气。

    乖乖,怪不得爹爹死活不肯亲自来辽国,把他给派了过来,这么一个变态杀人狂,谁能受得了

    还好自己够机灵,等事情一完,联军成功了,就赶紧回去。

    他这样想着,加紧了脚下的步伐,后面的耶律化哥和耶律贤目视着刘继恩的背影。

    耶律化哥仰天长叹,在陛下手里讨生活,是越来越难了。

    他看向身边略显稚嫩的少年,后者冲他谦逊一笑。

    多周正的样貌,又是世宗的亲子,当今皇帝未有子嗣,听说正有意传位于他,若是什么时候能改朝换代,是不是就有了新的气象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耶律化哥自己都吓了一跳,皇帝虽然荒唐,但正值春秋鼎盛,怎么会愿意退位呢。

    耶律贤见他面色有异,温言询问道“太尉是身体不适吗”

    耶律化哥勉强笑了笑,说没有,“许是天太热了,不要紧。”

    耶律贤点了点头,“我那儿有陛下才赏了一些冰,回头吩咐人给太尉送去,消消暑气也是好的。”

    世宗当年被耶律察割等人所杀,彼时耶律贤不过才刚学会说话,这皇位就落到了自己伯伯耶律璟手中,但耶律璟虽然残暴,对这位侄子倒是还很不错,亲自接进宫来抚养,而耶律贤自己也是个温谦之人,说话做事极有分寸,比他弟弟耶律质睦讨喜多了。

    比如现在这件事,上京不比其余四京,多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能得些冰实属不易,他却愿意拱手送人,自己不贪图受用,可见是个会办事的。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饶是耶律化哥这种保皇党,心中也存了感念。

    “殿下太客气了,这酷暑天的,这冰是陛下的恩典,微臣哪里敢受。”

    耶律贤微微一笑,“我是个体弱多病的,饶是这样的酷暑天,还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怕得了风寒,陛下的好意消受不得,不若送给大人,才算是物尽其用。”

    看看,这就是气度,就连台阶都给你找好了,除了受着再没别的选择。

    耶律化哥感慨,要是陛下能有这一半,哦不,有十之一二,哪里就至于出了那么多起因受不了苛政而接连谋反的事件呢。

    他又躬身一拜,“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耶律贤轻扶起人,又一番闲论后才各自分离。

    回到自己帐中,就看到时年十五岁的弟弟耶律质睦将书撕成一页一页的,贴得满地都是。

    耶律贤一扶脑门,瞬间觉得头大,“质睦,你在做什么”

    耶律质睦从地上站起来,竟和耶律贤齐肩高,他笑嘻嘻道“读书啊,中原不是说学非探其花,要自拨其根。光读没有用,念过总是记不住,等于是白读了,所以我把它们贴在地上,一低头就能看到,这样读过就不会忘了。”

    他总是这样,聪明归聪明,但是实在太捣蛋了,惹得大家现在看到他,都觉得烦人得很。

    耶律贤和他并不是同母所生,但他们的母亲都在祥古山之变中遇害,公主们有后妃抚养,只有他俩被养在耶律璟这里,所以自幼惺惺相惜。

    不同的是,和备受好评的耶律贤相比,耶律质睦就显得实在太不着调了,兄弟二人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耶律贤常常拿这个弟弟没有办法,只能长吁短叹道“等你大些,给你娶位妻房,这样有人管着你,你也能收心了。”

    耶律质睦立马顶了回去,“那也该哥哥你先成亲啊,我才十五,哥哥都十七了,难道没有中意的姑娘吗”

    中意的姑娘耶律贤唇角扬起一点弧度,有,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说着话,外头侍从进来,递给他一份火漆封住的信件,上头写着亲启。

    耶律贤拆开来看,面色渐渐凝重,他捏了捏信角,复又回到了耶律璟的王帐中。

    这厢白珠才回到萧府,还没坐定,萧绰就押了个人风风火火赶过来了。

    她将人往地心一丢,也不管人软绵绵倒下去,委屈瘪嘴叫痛,便指着道“王妃,这姑娘你认不认识”

    白珠定睛一看,刚进嘴的茶险些喷了出来,她用帕子捂住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天璇你怎么来了。”

    倒在地心的天璇半天爬不起来,眼里泛着泪花,捏着小手帕半天不说话。

    萧绰见她认识,赶紧道“这丫头藏在咱们马车的暗格里,跟过来了,要不是饿了跑出来偷东西吃,我还抓不住她。”她一着急上火,叉起腰拔高了声调,“你说说,这跟贼一样多吓人我问她什么话也不说,一口咬定要见你,我是不管了,王妃自个看着办吧”

    窝在地心的天璇适时掉几滴眼泪,鼻尖红红的,再配上她这副人畜无害的好皮相,简直是相得益彰。

    白珠偏头不想看她做作,大致心里有了盘算,便笑道“这是晋王殿下身边近侍的妹妹,叫傅天璇,因我与她有一段缘分在,恐怕是舍不得我,所以才跟了过来。”

    天璇开始配合捧脸饮

    泣,白珠啧啧两声道“多可怜,一介柔弱女子,窝在马车里没吃没喝的,幸好没出什么事,不如就将她留在我这里吧。”

    萧绰最听不得女人哭了,既然她认识,留下也不过是多了张嘴吃饭,便无不肯道“成吧,下回别叫她扒马车了,漂漂亮亮的姑娘家,有什么事不能正大光明说出来。”

    白珠再三应下,人这才离开,甫一关门,她立刻变了副脸色,没好气道“起来别装了,人已经走了。”

    方才还是只小白兔,眼下摇身一变成了大灰狼,天璇嘿嘿一笑,潇洒抹掉眼泪,往门口张望了两下,确定人走了才上前道“王妃,我够仗义吧,刀山火海我都愿意跟你下一趟。”

    白珠虎着脸道“上回莫县大乱,我还以为你趁机跑了。”

    天璇说哪儿能啊,“我哥子已经来了,天涯海角他都能把我给找到,这不,我带着殿下的殷殷嘱托过来为您保驾护航了。”

    白珠怔了一下,“殿下”

    天璇坐下来,将她才吃了一口的茶水全受用干净了,方道“舒坦透了”她眯着眼,“您刚才说什么来着哦,殿下哎,殿下最是个面冷心热的,他哪里放心您一个人入龙潭虎穴,正好我怕我哥子罚我,趁机借着这个由头过来了,等回去戴罪立功,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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