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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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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高兴呵说的好听, 让我高兴”

    岑骥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燃愈烈,燎原之后余下的唯有荒芜, 和苦涩。

    她永远不会同他说真话,无论他做什么, 如何保证。她只是揣摩旁人的心思, 找一个最安全的答案对他和对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而她自己的心思, 她的真实想法,藏得很深很深, 深到岑骥怀疑这世上是否有人曾见过有人曾得她真心相待,全心全意依附吗崔道衡, 如果是他, 会不会不一样

    仅仅是想一想,这个念头也让他深感被冒犯, 眉头紧拧, 脸上露出一丝狰狞。

    “你”

    李燕燕有些惴惴, 今天的岑骥格外难对付,只一句好话远远不能够让他餍足

    言语既然达不到目的,那就要再舍出些什么。

    李燕燕一向很有决断, 在两厢僵持的时刻, 她鼓起勇气上前,双臂环上岑骥腰间

    劲瘦的身躯一凛, 僵硬在原地。

    没有被推开, 所以李燕燕更进一步,抱得很紧,头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只是出去一下, 你说说,至于这样吗”

    不至于但也不只是“出去一下”。

    怀里娇躯温软如玉,可岑骥心里又更冷了几分。

    他为何生气,她心知肚明。可都到了这个关头,她还在佯装,还在顾左右而言他

    “你可真是”他近乎绝望地长叹。

    岑骥冷着一张脸,要推开李燕燕,动作给到了,力气却不及平时,推到一半,自己先“嘶”了一声,急急缩回手。

    李燕燕抬起头,瞧见他玄色衣袍的右肩处,一块深色濡湿,若不是连暗金宝相花也黑了一块,很难被发现。

    她一惊,手指触上去,再拿回来,指尖殷红一点。

    “叫你乱来伤口都裂开了”李燕燕怨道。

    一半是为了转移话题,一半是真的担忧岑骥在她面前始终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虽然明知他也会受伤,可她好像习惯了认为他会完整无缺地回来,总把受伤当成是很遥远的事,认真不起来。

    “快回去坐好,我叫人来换药。”

    李燕燕也不等岑骥同意,拉他回房间,又去叫岑骥的随从。

    岑骥一直很安静,即使掀开绷布,露出肩膀上模糊的一团血肉,他呼吸紧促,却依然不发一言。

    等换完了药,随从还想帮岑骥穿衣,却被他不耐烦地挥手,赶了出去。

    李燕燕在旁,不知说什么,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你”岑骥一边用左手不大灵活地扯上衣袖,一边哑声说,“应该庆幸。”

    “嗯什么”李燕燕不解。

    岑骥却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刚刚说什么”李燕燕又问,直觉应当是很重要的事。

    再睁开眼,岑骥原本平静的眼神里多了锋芒,他不看李燕燕,专注地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窗台,开口时语气却利如寒刃

    “你应该庆幸刚才没跟他走若你走了,我定会杀了崔道衡。”

    “呵,俊俏文雅、博学多才、出口成章,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通,又性情和善的相公一刀劈死,连我都觉得可惜。”

    “不如先把他吟诗作赋的舌头拔掉,弹琴下棋的手指斩断,膝盖打碎,抽筋剥皮,然后再”

    “够了”李燕燕听不下去了,“你在胡说什么崔大人以使节身份来镇州,是古大哥的座上客,你怎能对他不利”

    岑骥一定知道了什么李燕燕心想。

    她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哪怕岑骥猜出她的身份,可为什么连她和崔道衡相熟都清楚这件事在宫廷以外,并没太多人知晓啊。

    阿衡哥哥还没离开镇州,这个关节上,她只能抵死不认。

    更恨自己失策,早知岑骥今日如此难缠,她还去邻居家做什么原本大概给他亲一亲、抱一抱就好了,平平又生出事端

    可话说回来,即便她乖顺,岑骥就会不生气么他今天弄这一出,不就是自己想找借口撒火么

    李燕燕气急败坏,无法自控地讽刺道“你先前还说什么秉性契合,引为知交,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我就知道,从开始就不是真的”

    “而且我何时要同他走了别说我没有,就算我真想让他给淮王殿下递个话,难道有什么不对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我问过你,”岑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却理所当然地说,“我问你是否要同他相见,你说不必。既如此,若你私自见他,我当然可以惩罚他。”

    李燕燕刚想说这叫什么道理,岑骥却冷笑道“别拿古大哥压我,我真想做,他压不了我。再者,古大哥说了,崔道衡后生可畏,淮王得他如虎添翼,来日恐为劲敌,我现在除掉他,就算生出些波折,长远看还是立功呢,谁会怪我”

    “既是敌手,我就算冲到青州,杀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又有谁能怪我,谁敢怪我”

    李燕燕气急,既怕他真的付诸行动,又怕他这样肆无忌惮,日后恐怕真做出什么损伤阴鸷的事情来,捂着心口气愤道“好,你厉害你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人总有不擅长的事,李燕燕就不会骂人。她这样说反倒让岑骥嗤笑,“无法无天是啊,你是今天才知道的么要不是我无法无天,在龙城你为何看中我,偏偏对我投怀送抱”

    “你”李燕燕气得嘴唇哆嗦,讲不出话来。

    又觉得荒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就变成两个人斗嘴了她此生还从没这般失了风度

    争吵的内容偏出了十万八千里,她甚至快记不得怎么吵起来的了,想了想,才找回原本想说的话“你说这些,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事实是我并没有和崔大人私下相见,考验也好,试探也罢,我反正通过了。”

    “倒是你,嘴上说让我见崔大人,实际是欲擒故纵,试探我,挖坑等我跳你若本心不想让我见他,何必问我完全可以不告诉我,也可以在外面宴请崔大人,可你却这不公平。”

    岑骥竟然没反驳,也没放狠话,反而看过来,长长的睫毛抖了两下。

    李燕燕看见了,心里一颤岑骥嘴抿得很紧,眼神却直白,含着执拗与不甘,白翳在阴影里闪动,莫名让她想起一片雪花

    飘落下来,好像很寂寞。

    半晌,岑骥望着她,轻声说“公平你何曾对我公平过”

    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难过,李燕燕无端胸口一恸。

    可也只是一瞬,岑骥很快恢复了镇定,冷淡而强硬地说“我答应让你回淮南,可没答应让你不打招呼,想走就走。”

    “你虽然是个骗子,我却言出必行。当初咱们是怎么说的不许哭,你做的很好。伺候我,伺候得马马虎虎。我让你做什么做什么,我允许你走你才可以离开,不然依旧作数,明白么”

    他忽然又开始说无情的话,李燕燕心里委屈,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可还是委屈,小声嘟囔“我明白。可我的花又怎么得罪你了”

    岑骥眉眼一沉,尖锐道“你的花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座宅子,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

    “包括你。”

    李燕燕被噎的无话可说。

    他说的对,正因为对,所以才伤人。

    岑骥从前虽然也凶巴巴的,可那时不一样,那时她一心只想让岑骥帮自己逃走,不惜任何代价。

    后来,虽然她是累赘,但岑骥绝少有怨言,他们也有过心意相通的时刻,他再没把两人的关系挑明过大概就是之前纵容太过,让她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吧。

    李燕燕不想再待了,再多在他房间里留一刻,她的眼泪会止不住到时候,他真的会言出必行,惩罚她吗

    “是,你说得对。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养伤,别动气了。”

    她说完,也不等岑骥回答,转身就走。

    小春早等在外面,眼角挂着泪痕,多喜多福低着头,不敢吭声。

    搀她回到绣楼,关好门窗,小春才低声劝“阿蕊别难过,虽然以您的身份,哪至于受这种闲气,可他毕竟还没做什么,这已经算不错的了”

    李燕燕气闷,不可思议道“我还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小春被她给逗笑了,无奈地说“这又不是两军交战,哪来的站谁不站谁啊而且”

    她贴近李燕燕耳朵,小声说“我说真的,岑将军发脾气也只是砸了月季,其他人您不知道,徐承意有个宠妾,有次在筵席上说错了话,徐承意觉得扫兴,一句话不说,当场扭断了她的脖子比较起来,发一通火实在不算什么。”

    这倒符合徐承意的作风。

    可是

    李燕燕仍不满意,板着脸“这完全是两回事吧。我什么都没做错,岑骥也不是徐承意他比徐承意可恨多了”

    小春

    这种时候不能讲理,小春边给李燕燕拍着背顺气,边说“好好好,阿蕊说的对岑将军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早些睡,睡一觉就忘了生气了。”

    李燕燕气哼哼地躺下,却睡不着。

    绣楼的大门被岑骥踢坏了,合不上,明日才能修,多喜只得找块软布掖在缝隙里,夜里风一吹,还是咯咯作响。

    她明明是该生气的,可不知为何,闭上眼,却只能看见岑骥稍垂着脸,认真看她,眼神无比寂寞。

    他远不是最可恨的人,李燕燕心里也清楚。

    岑骥早就不相信她了,可还是在纵容包庇她,甚至说要送她去淮南她接近岑骥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甚至觉得,只要她不再采取什么大动作,不在明面上对古存茂不利,岑骥将会一直纵容下去。

    但她却还是很难过,因为岑骥难过而难过她并不比他轻松。

    李燕燕烦躁地翻了个身,想起邻居家活蹦乱跳的小猫崽,想起狸尚书

    她听说,宫变时穆贵妃杀了宫里快一半的宫人,剩下的人里,又有一半逃亡四方。现在大概不会有人管狸尚书了,不知吃惯了鸡油拌饭的狸尚书,还能不能再习惯餐风露宿的日子

    驯化总是双向的她在黑暗中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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