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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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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芜县城外西南七八里处有一镇子,  名为花阴镇。

    花阴镇四面环水,岸边栽有各种花草,一年四季,  花开不断。

    宋修濂与连飞诀下了马,将马拴在岸边的一棵树下,  之后坐上了船。

    一刻钟后,  船在镇子的北面靠了岸。上岸后,他二人进了一家乐坊,  三楼雅间靠窗位置,  视野开阔,水上风景一览无余。

    他们刚坐定,  一壶好酒就端上桌来。酒名十里醉,  醇酒飘香,  十里之外的人闻了都觉醉。

    好曲配好酒。这好酒有了,好曲怎能少的了。很快,一名乐妓抱了琵琶坐于屏风后面,调试好弦,  信手续续一拨,  一曲春江花月夜清婉而来。

    二人喝了几口酒,连飞诀先开口“这曲子虽好,  只是可惜了给我这样的人听,无异于对牛弹琴。”

    宋修濂放下酒盅,往前凑了凑,笑道“我只问你,  你觉着好听吗”

    连飞诀道“好听是好听,就是我听不懂。”

    宋修濂就道“听曲儿是为解闷,又不是来寻知音,  好听就对了,想那么多不相干的干嘛。”

    连飞诀哂然一笑“哥说得对,咱就是来散心的,不想那么多。”

    宋修濂眼带笑意,头微微一侧,正好瞥见了外面的绝美风景,长空如洗,倒影在水中,是水天一色的碧。只几眼,便觉眸子清明,心里也跟着舒畅起来。

    他转过头,与连飞诀道“说起听曲儿,我倒想起谢广筠来,他弹奏的曲子犹如天籁,余音缭绕,叫人欲罢不能。飞诀,待回京了,我带你到他府上听去。”

    连飞诀忙道“早就听闻谢编修琴艺高超,若能得闻他一曲,实乃飞诀毕生之荣幸。”

    宋修濂笑了笑“早就不是谢编修了,他现在是礼部侍郎,同时兼三皇子的少傅,可谓是繁花似锦,前途无量。”

    他与谢广筠一同科举,一同入翰林,只不过出翰林时选择不同,结果也大大不同。

    短短三年,谢广筠从翰林院侍读晋升为礼部侍郎以及皇子少傅,

    除过老师帮扶外,更多的则是凭靠他自身的努力。

    谢广筠出身官宦世家,自小耳濡目染,深谙为官处事之道,官途上较为顺遂,非他所能比。

    自己身为芜县县令,若做不出一番实绩,非皇帝所诏不可回,可谓是归期遥遥,茫然无可知。

    只是

    他抬眼看了看连飞诀“飞诀,你正值风华之年,雄鹰当搏击长空,怎可囿于围笼,改日我请书一封与皇上,你便回京任职去罢。”

    闻言,连飞诀立马离桌,跪于地上“既是认了你做哥哥,便将哥哥安危系于飞诀之上,哥哥在哪里,飞诀便在哪里。”

    宋修濂眼里一下子起了湿意,他赶紧将连飞诀扶起,说道“我归期遥遥,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你又何苦”

    连飞诀却道“飞诀不怕,哥哥在芜县三年,我便随哥哥三年,十年我便随十年,若是一辈子,我也甘愿。”

    眼里有泪花打转,宋修濂极力忍住,忽而笑了笑“莫说一辈子的话,你倒是先给哥娶个媳妇回来看看。”

    连飞诀挠头笑笑“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家中有一哥哥,两个侄儿现下一个八岁,一个五岁,均绕于父母膝下。父母享有天伦之乐,倒也不用急于他的婚事,他也便得了个自在。

    宋修濂今番要他回京,无非就是希望他早日安定下来,娶妻生子,有所成就。今年年初,王墉与阚泽清已被宋修濂请旨送回京城,若是他也走了,那便只剩成岳一人守在他身边了。

    于理不合,于情不忍。情大于理,他又怎么可能弃他而先去,便是一辈子留于芜县,他也甘愿认从。

    连飞诀重又坐回于桌上,为宋修濂斟酒一杯,宋修濂说道“你就是想打一辈子光棍,我也不会同意。你放心,最迟三年,待芜堤修建好,我便向皇上请诏回京,到时海阔天空,凭你而跃。”

    他抿了一口酒,既而接着道“我这人吧,谁待我好,我也待谁好,你护我安危,待日后我腾达了,我自会回报于你。只是”

    唯有一人

    ,钟情于他,却因他而死,他心怀歉疚,这辈子也无法宽恕自己。

    连飞诀见他神色黯然,忽而想起他今早说心情不好的话来,自斟一杯,说道“飞诀护哥哥安危乃职责所在,哥哥不必说回报的话。我知哥哥心情不好所为其他,哥哥不愿说,我也不便问,既是如此,咱们便以酒慰藉,一醉方休罢。”

    宋修濂摇摇头“不能醉了。飞诀,今日是中元节,我要为一人放盏河灯,若是待会儿我喝醉了,你便把我带一客栈里休息,天黑前叫醒我就行。”

    原来他心情不好是为亡故之人,连飞诀当即点头道“哥哥放心,飞诀酒量好,不会耽误哥哥放灯的事。”

    宋修濂道了声“谢谢”,恰此时,清脆婉转的琵琶声止,一女子抱着琵琶自屏风后面出来,对他二人施了一礼。

    宋修濂抬眼一看,见女孩儿容貌清丽,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忽又想起李立莹来,也是这般大,花一样的年纪,说没就没了,叫他忍不住又伤感起来。

    连飞诀见他发愣,忙喊了一声“哥”,宋修濂回过神,与那女孩儿道“曲子很好,你接着弹吧。”

    女孩儿重又坐回屏风后面,信手一拨,是一首蝶恋花的曲子。

    他二人又一下没一下喝起酒来。这酒劲儿足,宋修濂酒量不好,喝了几杯,话不由己起来。

    他在连飞诀肩上一拍,笑眯眯道“你跟着我,我待你好,一辈子的好。”

    连飞诀一愣,随即笑道“哥,你醉了。”

    宋修濂道“醉了便好了。”

    他指指屏风后面,问连飞诀,“你觉得那女孩儿怎么样”

    连飞诀道“很好,哥要收了她吗”

    宋修濂轻斥一声“榆木疙瘩,我孩子都有了,我收人家做甚。你不是觉得人弹曲好听吗那便娶回家天天弹给你听,你乐不乐意”

    连飞诀握杯子的手一顿,欲待开口,就见宋修濂手指在桌上叩了几下,琵琶声戛然而止。

    女孩儿抱着琵琶从屏风后面出来,宋修濂招招手,要她到跟前来

    。

    待女孩儿走近了,宋修濂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女孩儿回道“我叫晴烟,十六岁了。”

    宋修濂又问“可许人家了”

    女孩儿摇摇头“尚未。”

    宋修濂指指连飞诀,问她“我若把你指配给他,你乐不乐意”

    晴烟这才把目光挪到连飞诀身上,此时的连飞诀脸已红了一半,他扯了扯宋修濂的袖子,“哥,你醉的不轻,快与我找个地方歇着去吧。”

    宋修濂不理他,只看着那女孩儿,见她半天不言声,凑她跟前轻声说“带刀侍卫你不愿你是不是傻。”

    晴烟立马跪叩道“晴烟多谢公子的恩情,只是晴烟的婚事须得妈妈同意才行。”

    妈妈是这里教习姑娘们乐曲的人,姑娘们的一切事宜均归她管。

    宋修濂道“那便叫你妈妈来,我与她说。”

    晴烟便退了出去。

    待人一走,连飞诀责怪起宋修濂来“哥,你醉了便罢了,怎能乱点鸳鸯。”

    宋修濂道“什么叫乱点鸳鸯,你未婚她未嫁,我给你们说合说合,你怎么倒怪罪起我来。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晴烟”

    连飞诀这下不吭声了。

    “你不吭声,便是喜欢了。”

    连飞诀“哥,你不讲理。”

    宋修濂“不讲理就不讲理吧,只要能说合成你们,不讲理又怎么了。”

    连飞诀正要反驳时,晴烟领着妈妈走了进来。

    妈妈笑着问“是哪位公子要我们晴烟了”

    宋修濂道“我,我给我家兄弟说亲来着。我问你,娶你家晴烟得多少银子”

    妈妈伸了五个指头“五百两。”

    宋修濂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定了,你好生看顾着晴烟,待我取银子来娶你家晴烟。”

    妈妈道声“好”,要晴烟好生陪着二位公子,便出去了。

    晴烟为他二人斟上酒,连飞诀本来是要与宋修濂叨咕几声的,但碍于晴烟在旁边,便住了嘴,与他一杯接一杯饮起酒来。

    日上中天,天气闷热。宋修濂喝了太多的酒

    ,胃里翻滚,一个呛声吐了一地。

    连飞诀这才发现喝的太过了,赶紧扶起他找间客栈歇着去。晴烟却说“公子若不嫌弃,便把他扶我房里歇着罢。”

    连飞诀说“这不大好吧。”

    晴烟道“没关系,他这样子不宜来回折腾,公子就把他放我房里吧。”

    连飞诀看看宋修濂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确实不宜折腾,遂把他送进了晴烟房里。

    伺候宋修濂睡下,连飞诀欲要靠坐在椅子里稍作休息,却见晴烟还在屋里,并未要走的意思。

    遂与她说“方才我哥说的是醉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晴烟问“公子指的是哪个话”

    连飞诀不好意思道“就你我结亲的事。”

    却见晴烟突然跪下,声泪俱下地说“公子是嫌弃晴烟的身份吗晴烟虽乐坊出身,可只卖艺不卖身,身子仍是清白的。”

    连飞诀见她会错了意,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自己的住处,怕给不了你一个家。”

    晴烟道“晴烟不嫌,晴烟有私房钱,可以租个房子供咱俩住。”

    连飞诀叹声气,拿她没办法,只说“我叫连飞诀,你叫我飞诀就是。”之后又把自己身份以及自身情况全部说与了她。

    他想,既是要与她结亲,便不能有所隐瞒。

    晴烟听后破涕为笑,再看看他腰间带着的刀,心里藏不住的喜欢,说道“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饭来。”

    说完,便满心欢喜的去了。

    连飞诀见她关了门,这才坐回座位上,再看看床上躺着的宋修濂,心说,这趟花阴镇之行倒是没枉来,让他平白无故得了个媳妇。

    那晴烟长的十分可人,很是合他意,他又怎会不喜欢。

    宋修濂睁眼醒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他揉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屋里灯光昏黄,有淡淡的檀木清香。

    连飞诀来到他跟前,欣喜道“哥,你醒了。”

    宋修濂坐起身子,看看连飞诀,见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就问“飞诀,这是哪里

    ”

    连飞诀回他“这是晴烟的房间里。”

    “晴烟”

    宋修濂有些恍惚,一时想不起晴烟是谁。

    连飞诀只好给他解释“哥忘了,晴烟是你给我指配亲事的那个。”

    听他这么一说,宋修濂终于想起,他喝了酒后,确实有给连飞诀指配亲事,只是想不到,这二人在他昏睡的时候已好上了。

    他笑笑,与连飞诀道“榆木可雕也,你小子倒是开窍,这么快就与人好上了。”

    连飞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与身后的晴烟说“晴烟,麻烦你去给哥弄些吃的来。”

    晴烟点点头,去之前先给宋修濂行了一跪礼“晴烟见过大人”

    宋修濂看眼连飞诀,知这小子把家底全给人交代了,心中不免好气又好笑,明明那么喜欢,我给你介绍时你那么抗拒干嘛,心口不一。

    用过饭后,三人自楼里出来,来到河岸边。

    今日中元节,中元节又名鬼节,有放河灯、祀亡魂的习俗。

    三人划船来到河中央,宋修濂从怀里取出那个小瓶子来,将其放进河灯里,而后又将河灯轻放于水面上。

    微风轻轻吹来,水面漾开一层微波,灯随波流,慢慢地融进一大片河灯里。水里的河灯与天上的星星交织互映,天上是水,水下有天,一条五颜六色的河水在天上缓缓流淌着。

    宋修濂看着早已不知哪个是自己的一河花灯,心中默默祈福

    立莹,小舅来送送你,你走好

    天上泉水清澈甘冽,你应该不会再觉着苦。

    立莹,天隔一方,再不能见,你保重自己。

    小舅想你。

    一滴泪水落入河里,无声寞寞,随河灯一起,去向了不知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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