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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忧的事情总是会以最猝不及防的形式出现, 然后把局面搞得不可收拾。
路采生性贪玩,前十八年活在海里,又不太守人世规矩。
穿女装或许在别人看来很羞耻, 但他可以毫无负担。见到萧远叙手足无措,或是别的朋友被轻易戏弄, 小人鱼还会洋洋得意。
可这不代表他对此没有基本认知, 更何况是被亲哥撞到。
被发现的话死定了。
路采原先被吓得默默发抖, 看萧远叙居然有工夫斗嘴,只想把人拉走就跑,没想到这样反而被周鸣庚看出端倪。
然后他和周鸣庚在镜面里打了个照面。
路采“”
周鸣庚表情空白,路采不敢吱声, 扯了扯萧远叙的衣袖。
萧远叙“”
于是变成了三个人在镜面里大眼瞪小眼。
明明彼此都站在身旁, 但没人率先扭头对视,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电梯降到地下二楼开了门,外面的顾客见里面的人迟迟不出来,心里奇怪之余没有走进去。
接着门自动关闭,转而升去了楼上。
那层有妇人在等候,推着一辆婴儿车,车下的隔板放了一只刺绣托特包, 和好几只购物袋。
她察觉到眼前氛围莫名地紧绷,疑惑地询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他们三人主动靠边站, 用行动代替回答,腾出了更多的空间方便妇人进来,
周鸣庚恍惚地挪去右边, 而路采和萧远叙不约而同地站到左边。
妇人笑了笑,进来后小婴儿边吃手边张望,看看左边再瞧瞧右边, 接着哇哇大哭。
“不好意思,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这段时间都乖乖的。”妇人抱歉地弯腰安抚孩子。
路采本就在暗自忐忑,听到小孩不加克制的哭声,更是心里乱成一团。
碍着装扮和形势,他不敢出声帮忙安慰,要是再掐着嗓子用女声说话,感觉周鸣庚分分钟要爆炸。
要不是场地限制,可能已经爆炸了。
路采这么焦虑地猜测着,感觉电梯显示屏上此刻一层层跳动的数字,就好像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他随即又看了周鸣庚一眼,与此同时,周鸣庚也在看着他。
目光从路采的假发转移到了喉结,又下滑到这对情侣十指相握牵着的手。
如果他的视线能有温度,萧远叙估计要被烧成二级伤残。
路采悻悻地要抽走,刚要收回去背在身后,就被萧远叙重新握住。
萧远叙对周鸣庚那快要杀人的眼神浑然不觉,亦或者故意装看不到。
他往斜前方动了半步,正好挡在了妇人和路采中间,从妇人的角度很难看清楚路采的脸。
小孩哭得止不住,长出来的牙齿刮得手指难受,在婴儿车里焦躁地蹬腿。
萧远叙低下头,一只手牵着路采,于是抬起了另一只手。
他把口罩勾到下巴上,再竖起骨节分明的食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轻声道“嘘。”
孩子刚学会喊妈妈没多久,不懂这具体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她朦朦胧胧能知道大概含义,也可能是萧远叙散发出来的气质温柔沉静,没有厌烦也没有急躁。
她睁大了眼睛望向萧远叙,感知到后不自禁没了哭声,看着萧远叙很快戴回口罩,英俊的面庞被遮住了大半。
妇人大松一口气,感激地朝男人笑了笑,回头道“宝宝,我们马上回家了,再坚持一会好不好”
这下再次回到地下二楼,妇人匆匆推车出去。
外面等待的人陆续往里走,周鸣庚当机的大脑恢复了运转,慢半拍地往外面走。
整个过程中他很反常地一言不发,多半是被气得头晕耳鸣没法轻举妄动。
路采情不自禁捂住脸,认为没情况比这更糟糕了。
他和萧远叙尾随在后,迟迟没等到周鸣庚发话。
周鸣庚认错了五次以后成功找到了自己的车子,掏出钥匙要打开时,如梦初醒般瞪向了他俩。
“哥,是我。”路采战战兢兢道。
幸好周鸣庚不是在开车时回过神来的,不然他合理怀疑,这人会冲着萧远叙踩油门。
周鸣庚匪夷所思道“你是谁我什么时候有了个妹妹”
路采尴尬地接不上话,周鸣庚想逼问的人也不是他“萧远叙,你是不是编不出来该怎么解释”
出门逛街碰巧撞上大舅子,这情况显然也超出了萧远叙的掌控,回答得很勉强“你先冷静一下。”
说完“冷静”二字,紧绷的局面一下子炸开。
周鸣庚仿佛被打开了暴躁开关,他快步握住了路采另一只手的手腕,冷冷地盯着萧远叙。
“我警告过你离我弟远点。”周鸣庚道,“想好好做人就别碰他,不然我一定让你难看。”
后半句话他对萧远叙说了,但萧远叙有意瞒下,没和路采讲过。
路采愣了下,刚想插话,却被周鸣庚打断。
周鸣庚紧接着道“你他妈的倒是仔细说说,你怎么诱骗的我弟妈的,我以前真是高估你人品了,让路采留你公司就是个错误。”
“哥你说什么呢他没诱骗我”路采道。
“你几岁他几岁,你被他卖了都会替他数钱。他没玩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路采为难地嘀咕“是我自己”
萧远叙道“周鸣庚,你捏疼他了。”
周鸣庚呛声“他疼不疼会自己跟我讲,用得着你说”
此刻他气血上涌,根本没意识到太多,说完再一看,路采被他捏着的地方红了一片。
路采心累地夹在他们中间“没事没事,那个,你们别在这里吵行不行是想一起上头条吗”
周鸣庚道“我倒是真不介意姓萧的上头条。”
萧远叙道“你要这么做的话我奉陪,先让小路上车行不行”
“他要上的也该是我的车啊,关你什么事”周鸣庚打发道,“你可以回去了。”
萧远叙难得卡壳了下“他、他正常的衣服还在我家。”
总不能以这副样子直接回去,万一被景聂看到了,像什么话
周鸣庚“”
最后他们都去了萧远叙家里,萧远叙本来想给周鸣庚倒茶,可惜周鸣庚坚决不喝。
“路丁茶,降压的。”路采胳膊肘往外拐,“你喝一点嘛。”
周鸣庚硬邦邦道“你立马跟我回家,我血压就回去了,用不着喝他的茶。”
他连萧家的门都不肯迈进去,杵在门口等着路采去换衣服。
路采叹气道“那你进来坐一下呀,外面虫子多,该飞进来了。”
周鸣庚满脸不可思议“现在什么季节,你跟我说虫子为了让萧远叙得逞,你是什么话都能说啊”
路采往外望了眼,很好,树叶都快落完了,哪来的虫子能配合自己。
“你最好抓紧时间,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周鸣庚道,“在这里打架总没有记者拍了吧”
路采转头就灰溜溜地朝楼上走,可见对这栋别墅的熟悉程度。
周鸣庚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当场在原地烧了两根香烟。
不管他要不要喝,萧远叙还是泡了杯茶,放在玄关的置物架上。
周鸣庚冷嘲热讽“不敢拿过来”
萧远叙道“拿过来了你不就要泼我身上”
周鸣庚立即脾气发作“我弟不在你就开始怂,敢做不敢当是吧”
萧远叙没让他说多久,打断道“太烫了,你弟看到了会心疼的。”
周鸣庚
他今天着实大开眼界,心说这是什么绿茶发言,刚想要破口大骂,路采就火急火燎地换好衣服下楼了。
少年手忙脚乱,衬衫还没有弄齐整,就潦草地套上了毛衣,从裤脚管可以看出他慌慌张张干脆没穿秋裤。
他怕自己不在场,周鸣庚分分钟要和萧远叙打起来。
然而这两人听到脚步声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了一句话。
“把秋裤穿上。”
路采“”
周鸣庚发现自己和萧远叙撞词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补充道“把袜子包在秋裤外面。”
好像多说半句话就占了上风,他面色稍缓,用眼神催促着路采赶紧去做。
路采讨厌穿秋裤,美人鱼化出双腿好不容易能跑能跳,被裤子一层套一层的,厚重得迈不开腿。
刚到城市时,他尚且乖巧听话,又非常畏寒,萧远叙给什么就穿什么,不会耍什么小花招。
但现在去了学校,路采接触了更多的人类,也有了更多的生活经验,发现很多同学都不穿。
小殿下最会见样学样,被哥哥管束没有正面反抗,上课前去更衣室把秋裤脱了,偷偷塞到书包里,等放学了再穿上应付。
见路采磨磨蹭蹭,萧远叙也来了一句“秋衣包在秋裤里面。”
路采咬了咬后槽牙,闷声不响地去补穿秋裤了。
秋末冬初容易感冒着凉,这俩人自己穿得有风度,偏要路采保证温度,宁可捂着也不要受寒。
路采在男朋友面前把自己裹成了球,继而注意到玄关处的茶水。
“怎么又用这玻璃杯,手柄都没一个,烫到了怎么办”他问萧远叙。
周鸣庚无语“你怎么不担心他拿这个给我,我端起来烫到了怎么办”
路采道“那你喝呀,不喝挑什么刺我给你换个杯子,你进来喝一口好吧”
他穿着保暖拖鞋,鞋头处贴了个毛茸茸的可爱小熊猫脑袋,萧远叙的则是大熊猫。
看样子是某动物基地的纪念品,这两人应该背着所有人去玩了一趟。
注意到这点后,周鸣庚心梗得更严重了。
路采自顾自道“你喜欢黄色的杯子,还是绿色的杯子上次叶老师过来做客,喝的是黄色杯子,给你绿色的好么”
周鸣庚道“叶灯知道了还有谁知道”
这么一说,他猛地记起了些蛛丝马迹。
譬如叶灯不仅和路采走得近,也突然和萧远叙关系不错,再譬如之前叶灯提醒自己带降压药。
“你用罗南洲打幌子,罗南洲也知道了是吧那你经纪人是不是知情”他道,“萧远叙这边的人全替你们遮遮掩掩”
路采心虚地说“嗯嗯,不止阿远这边啦,景聂其实也打过掩护的。”
“你说什么”周鸣庚道。
路采心里一狠,实话实说道“除了哥哥可能都知道了。”
周鸣庚眼前发黑“”
路采感觉多说多错,越解释越让人发火,于是闭上嘴趿着拖鞋往厨房走。
保姆每天都会来打扫卫生,地板和镜子一样干净,也没有能磕磕绊绊的阻碍物。
但他估计是紧张过度,竟在他们眼前平地摔了一跤。
“唔。”路采闷哼着捂住了膝盖。
周鸣庚见状,没再坚守阵地,下意识地进门打算搀扶,连鞋子都没顾得上换。
而萧远叙也揪起了心,不过下一秒,就和路采隔空对视。
路采做了个口型“门。”
萧远叙与他默契十足,不由得周鸣庚回神,就把门给关上了。
这扇门保险系数非常高,不光能够密码、指纹与钥匙三用,还能够正锁反锁。
只见萧远叙把孔里的钥匙飞快地转了两圈,就把钥匙拔了放到口袋里。
路采看到他这边完工,拍了拍手自然而然地坐了起来。
“这假动作还是和叶老师学的,看起来摔了个结实,其实一点也不疼。”路采道。
周鸣庚倒吸凉气,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小路、你”
“我什么呀”路采拿起茶水杯,往周鸣庚怀里一塞,“凑合喝吧,还黄的绿的,心态放宽点,做人不要这么挑剔。”
周鸣庚被弄得头晕脑胀,万万没想到自己被这么摆了一道。
路采道“哥,我们心平气和地聊聊。”
周鸣庚态度没变“没什么好聊,这不是你耍赖就可以摆平的事。”
“我没和你耍赖,一本正经想和你说呢。”路采道,“本来想等爸妈来了再讲,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我很乐意和你分享这件事。”
周鸣庚道“乐意周围人统统知道了,就我蒙在鼓里,你自己也清楚这事什么性质吧”
看路采要反驳,他抢先道“他就是看你年轻长得好,还碰巧不懂事他这边的人每一个都是帮凶,你以为自己被祝福了,人家是旁观你往火坑里跳。”
路采说“你今天说话真的太难听了那景聂呢,景聂也这样”
周鸣庚道“景聂要是懂这些,也不会和人渣结婚啊”
“你非要觉得别人看不明白,只有你是正确的”路采道,“你对他偏见太重了”
周鸣庚道“他对你下手,我怎么能对他没偏见他干的是人事么”
他明显在气头上,以兄长的角度来说,十九岁的弟弟和自己的同龄人在交往,这着实难以令他接受。
这人外热内冷城府深,要当弟弟男朋友,周鸣庚根本不放心。
现在他俩正处于热恋期,萧远叙可能真情实感地把路采捧在手掌心里,可感情是复杂多变的东西。
以后这个狡猾的人类爱意消退,会不会把精明的手段用在路采身上
自己知道的话倒还能替路采出头,可万一不知道呢
往更糟糕的处境去想,说不定路采一边被背叛,一边死心塌地,受伤了也不知道自保。
他弟弟那么单纯,根本不是萧远叙的对手,这样太危险了。
这事情不能往深处想,周鸣庚深呼吸了两下,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看着路采一副被下蛊般的执着模样,只想把萧远叙揍一顿。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萧远叙淡淡道,“你对我有误会,可能也不算误会,小路率真烂漫,而我和他相反。”
他道“你可能都会奇怪我和他有没有共同语言,他那么有朝气,而我这边沉闷、寡淡。”
路采道“我哥疯完了改成你疯了”
周鸣庚冷声道“说得挺对的啊,你俩能有共同语言萧远叙,有的事物仅可远观,碰了要剁手的你知道吧”
“我们有说不完的话”路采道,“要不是你管得严,我都不想回家”
萧远叙示意路采别和哥哥吵架,继而看向周鸣庚。
“正因为这样,他身上有很多我没有的闪光点,所以我喜欢他,也非常珍惜他,和你一样会护着他。”
他顿了下,真诚道“我向你保证,那些心机绝对不会用在路采这里。”
周鸣庚心硬得像块石头,怎么说都没用。
这人不配合道“不听你在这儿花言巧语,快给我把门打开,我要走了小路你也跟我回去”
话音一落,门铃声响了。
周鸣庚郁闷到现在,感觉终于来了点开心的事,这样一来他俩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了。
路采也是惊讶了下,看了眼萧远叙后,萧远叙朝他点了点头。
他摸过萧远叙口袋的钥匙,一头雾水地去开门,
门打开后,叶灯抱着胳膊,笑道“人挺齐的啊,要开一桌麻将吗”
他看上去没有要避开风暴眼的意思,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三个人。
“开玩笑的,我没空打麻将,只是来这边请教点事。”叶灯晃了晃卷起来的剧本,“你们在干嘛”
他问得太自然,周鸣庚一时无法确定,叶灯到底是碰巧过来,还是萧远叙临时搬来的救兵。
叶灯坐到了餐桌前,拍了拍身边的空椅“周先生,你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都替你的腿累得慌,坐着歇歇吧。”
这个人绝对是救兵了,周鸣庚心想,好,很好。
刚信誓旦旦说什么心机不用在我弟弟身上,也不怕被雷劈,原来是要使劲用在我身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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