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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凤凰台(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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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要问你自己。”

    只有这么一句话,宋让落下最后一子,很神奇,这一子落下,原先处于弱势的白子居然反败为胜了。

    他静静遍揽了一遍整个棋局,然后将棋子一枚一枚收进了棋盒里。

    这些很简单的动作,宋让做起来不急不慌,条理清楚,修长的手拾起棋子,然后落下。

    宋瑜陡然有些羡慕,她羡慕她三堂叔这样的人,她的性子,说的好听叫做处事决断,说得不好听就叫做毛躁,是很难做出像她三堂叔这样的事情的,处变不惊,风轻云淡。

    她三堂叔蹚过了红尘,罗袜生尘,但是不管什么样的事情,他都随手轻轻拂去了,不挂心上,心如明镜,从不染尘埃。

    因为这个问题,宋瑜一直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她很少有这么烦心的事情,有这么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事情的心情。

    她不想做一个花瓶,被男人娶回家当作装饰品,于她而言,那是裸的羞辱,可是一时之间,她环顾周围嫁过人的长辈,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个稍稍理想些的存在,大部分女子婚后都为了执掌中馈而努力,因为只有掌了中馈,才是拿了府上大权,才算是能在夫家彻底立足。

    然而,此时此刻,宋瑜真正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可怕之处。

    中馈的执掌权不过是当家男人的一句话罢了。

    有那些妻强夫弱的,妻子还要时常拿出嫁妆补贴夫家人,也要为他拉关系维持交情,说到底,都是围着夫君转。

    也有看的很透彻的,掌了权就放着男人不管,除非动摇到了自己位置才出手,但是这些,大部分都是庶女才会做的,很多嫡女都会和夫家各自立账簿,独居一院,各过各的,表面夫妻而已。

    除非闹到撕破脸,彻底混不下去了,才有少部分选择和离的,因为大谢的认知里,夫妻和离对双方而言都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而这些,宋瑜都不想要。

    她没想过自己以后要怎么日日为了一个男人转,她受够了谢长廷,如果还有人这样在她面前大言不惭,她会两巴掌扇上去,好好教他做人。

    她想成为一个漂漂亮亮落落大方为自己而活的姑娘,不要被别人的非议和偏见而左右自己的人生。

    也正是此时此刻,她才真切的意识到了,这是她的命运,是她可以掌握的,她可以做得太多。

    宋瑜计划了很多,明天就去做吧,她想。

    她今日参加了宴会又想了那么多事情,很是耗费心神,眼皮子逐渐变得沉重,在一片清透的月光下,宋瑜闭上眼睛,慢慢的睡着了。

    那白日在红衣下衬托得艳丽张扬的眼眸,合上时却也是一片温柔,略带点孩子气的眉眼不知不觉得长大,褪去往昔的青涩,脸庞的线条将逐渐变得流畅利落。

    会长成一个坚定又心怀温柔的姑娘,会长成一个越来越好的姑娘的,阿瑜。

    眼尾慢慢沁出了一颗晶莹的泪,无声无息,慢慢流进乌黑的鬓中。

    梦境的色彩渐渐鲜艳。

    谢长廷大事将成,快要登基了,但是他常常不顺心,连带着看对自己总是温柔小意的宋清薇也不顺心。

    他总是喝酒,酒醉时却会想起来那个固执到不可思议的人,“宋瑜。”

    宋清薇掩不住面上的怨毒之色,她的掌心都快被指甲戳破,嫉妒快让她发疯,凭什么是宋瑜凭什么是她为什么酒醉还要喊着她的名字

    宋瑜都做了什么难道她宋清薇做的不比她多么

    宋瑜不过是给了点钱又借了点关系而已,她宋清薇差在哪里了她为了长廷哥哥,都一直没有嫁人,如今还为他怀着孩子她为了他,甚至可以将命也豁出去

    她聪明,她帮着她的长廷哥哥全心全意成就大业,可宋瑜呢,她那么傻,只知道住在凤凰台,从来没帮过长廷哥哥,也没有辛苦过,而且她还不爱长廷哥哥她到底哪里好了

    但是谢长廷会酒醒,醒了后便拉着宋清薇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他面露怜惜之色,“记得我说过的吗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他又看向宋清薇的肚子,“你生出的郎君将会是大谢以后的帝王。”

    宋清薇顷刻便被安抚下去,露出甜滋滋的笑,摸着自己的肚子,是啊,她还有孩子。

    谢长廷问宋清薇宋国公府最近怎么样,他要谋大事,自然希望能够得到宋国公府的鼎力支持,他手里可还有宋瑜这张牌,找个好时间,不愁宋国公府不答应。

    “姨父姨母”宋清薇却又生出了点危机感,她的家境是远远不如宋瑜的,宋国公夫妇已经托她说了好多次想要见宋瑜,都被她给偷偷截下来了,“我看着姨父姨母近来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

    这是谎话,宋国公夫妇爱女心切,一切都以宋瑜为主,而她已经假冒宋瑜多次传递假消息,一次都没被识破过。

    谢长廷面色顿时一变,这时候可不能生出任何变故,宋国公足智多谋他是清楚的很,一旦被发现端倪,那大事

    此时,宋清薇虚虚握上谢长廷的手,“长廷哥哥,我姨父姨母为人你也知道,他们是铁打的保皇派,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加快进度,在宋国公发现一切之前,抢先一步上位。

    谢长廷因为这么一句话连轴转了好几天,没有再去过凤凰台,宋清薇高兴极了,她先去了凤凰台。

    “瑜姐姐。”

    高楼之上,宋瑜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旁边的一副小像上,墨色初干,“清薇,你来了。”

    宋清薇是这么几年唯一来凤凰台看她的人,她的爹娘不愿意再联系她这个没出息的悖逆不孝女了,她每次只能从宋清薇这里知道一点关于她爹娘的消息。

    “爹爹娘亲最近身体可还康健”

    “姨父姨母都好,就是还没消姐姐的气,一提到姐姐,姨母就捂着心口说疼。”

    宋瑜面上露出点苦笑,她扬起手臂盖住眼,像是在遮太阳一样。

    “瑜姐姐。”宋清薇摸着肚子,略含点不为人知的炫耀意味,“长廷哥哥最近没来看你吗”

    “嗯。”宋瑜不轻不重答道,她不爱谢长廷,但也不讨厌或者恨,然而很奇怪,谢长廷不来凤凰台的日子,却是她过的较为舒心的时候。

    两姐妹又絮叨了些有的没的,宋清薇才要走人。

    “你的身子也有些日子了,他也不给你配个丫头婆子照顾着”宋瑜有些不满,宋清薇今年来的时候说是自己嫁了人,但是那人没办婚事,是一顶轿子抬她进门的,宋瑜当时就想找宋清薇的继母好好聊上一聊,但是宋清薇拦住她,只说是自己命苦,让她别怨她没请她去参加大婚。

    宋清薇铁了心拦着她,宋瑜也不好背着她去,怕万一给她找麻烦,只得息事宁人,但是怎么想都觉得她自己顶好的表妹嫁给这么个男人真是亏了。

    没过多久,在宫中患了小病的今上突然驾崩了,四皇子被指认是投毒谋害亲父,更巧的是,四皇子的亲娘令妃说自己听到了今上口谕,要四皇子继承大统。

    一时间,漫天指责朝着四皇子飞去,四皇子为此,增加了街上巡逻的士兵,但凡听到有议论此事的,直接斩杀,以堵悠悠民口。

    但是这样的作法,显然让朝野内外都更为不满。

    四皇子连登基大典都未等到,就被凭空出世的谢长廷一剑诛杀。

    巧不巧他也姓谢。今上子嗣众多,他是其中之一。

    诛杀四皇子后,他便以强势的手段登台,谁也没想到原先一个籍籍无名流落在外的皇子居然横空出世成了大谢的新王四皇子控制的军队由他接掌了,私兵也不例外,整个京城都被围了起来。

    他顺顺当当登了基。

    诸如宋国公这样的老臣自然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哪有这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四皇子白白给人做了嫁衣,这分明是提前预谋好的。而正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让他女儿长居凤凰台,闭门不出,宋国公想到这些便是一惊,想要去救女儿。

    但是,宋国公没机会了,他刚走到半路就要急急折回。

    因为谢长廷即位后的第一道谕旨便是灭他满门。

    宋清薇击鼓揭发自己的姨父姨母,说是在宋国公府看见了龙袍,宋国公赶回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根本不等他回府,他的妻就自缢在庭中以证清白,而不知道哪来的龙袍被宋清薇抱在怀里。

    宋国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妻怕是被活生生逼死的

    宋清薇如愿以偿当上了皇后,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扬眉吐气,她浩浩荡荡带着随从来到凤凰台,而宋瑜还不知道发生了点事情。

    于是宋清薇做了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她将宋国公夫妇的死讯告诉了宋瑜,又将自己肚里的孩子父亲究竟是谁也告诉了宋瑜。

    “凤凰台,凤凰,你可知道这里该是谁的该是本宫的啊”宋清薇珠翠满头,华贵的咄咄逼人,“宋瑜,你就是个蠢货”

    她挥挥上,“这一杯毒酒,是长廷哥哥赏你的。”

    只要今日一过,没了宋瑜,长廷哥哥就会永远只爱她了,哈哈哈,宋清薇面上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她亲自将酒端给了宋瑜,“姐姐请。”

    但是她千算万算,并没有把宋瑜会些功夫的事情算进去。

    正值黄昏,凤凰台的灯烛将将点燃。

    宋瑜竟然不管不顾挣脱开了束缚,打翻烛台,灯火迅速攀上轻薄的纱,然后是厚重的帷幕,火苗一直往上烧,空气中遍布了烧焦的气味。

    宋瑜手里持着烛台,站在了凤凰台的高台上,紧紧盯着宋清薇,滚烫的情绪埋藏在心里,悲伤却是难以抑制的流出眼角。

    她的爹娘,她的家,她的宋国公府

    如今,她才是彻底的一无所有吧。

    宋清薇猛涨的火苗被吓得捂着肚子连连后退,花容失色,“宋瑜你疯了”

    熊熊烈火彻底燃了起来,雕梁画栋,霎那灰飞烟灭,温度越来越高,空气出现了扭动的热浪波纹。

    烛台里燃着的蜡油流在宋瑜掌心,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了,哭也哭不出声,只有满满的恨意,心里藏不住,眼里遮不住,那双眼睛因为凤凰台平淡生活一度被消磨黯淡了的眼睛再次明亮无比。

    以生命为薪。

    “若有来世,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凤凰台的高台上响起。

    大火烧红了京城半边天,整个黄昏被染上艳丽的血红色,那一点儿已经落入山头的夕阳凄艳得像是一滴血泪。

    烈火焚身之痛竟也不过如此,悔恨之痛来得太过真切,她的整颗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儿。

    烈火沾到衣摆,火舌迅速从衣摆吞噬到了头发梢儿。

    烛台叮的落了,层层高楼轰然坠毁,灰烬的余温烫得大地也是热的,厚厚的灰烬中,一切都被大火烧光,朱鹮碧瓦没了,雕栏玉砌没了,而她唯一的主人,也没了。

    宋清薇匆匆逃生,宋瑜就是个疯子她被吓得胎位不稳直接打道回宫。

    那缕残阳慢慢彻底落没,静默的山坐落在沉沉的夜色中,像休眠的凶兽。

    在那几乎不见人的茫茫夜色里,一人一骑匆匆忙忙赶回了京城,却只见到凤凰台满目疮痍。

    宋国公府最后一丝血脉,没了。

    宋让抬眼,看向远处的皇宫,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作者有话要说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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