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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可谓是来得正是时候。
她妆容端庄, 只是神色有些慌急,见到赵璋行了礼后,不像身后跟着的几位妃子只能站在下首, 而是提着衣摆, 急忙来到赵璋身边, 关切问道“陛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我见龙虎卫将此处围住, 守卫森严的样子,没想到您会在这里。”
赵璋敛目垂眸, 甚至没看皇后一眼,淡淡道“皇后怎会来此处又或是能预感到朕会出现在这里”
皇后一愣,赵璋平日里对她虽是不冷不热,但是很少会冷嘲热讽, 她下意识地朝下望了一眼,目光在沈妙妙和杜衍身上转了一圈,一脸莫名。
“皇上缘何有此疑问,我与几位妹妹约了沈大人谈天,忙完前面的茶会,这才转而来到这内殿, 为此我还特地让谢德全去请了沈大人来,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她迟疑地看向赵璋, “或者是误会”
赵璋冷冷地勾了唇“内殿那么多房间,为何偏偏选中这间屋子是谁定下这间屋子用来聚会的”
赵璋此刻的视线有意无意全都扫过下方, 皇后即便不去看,也知道必定是落在惠贵妃身上。
这样的眉目传情一直如此。万民爱戴,治国有方的明君, 独独偏爱青梅竹马的邓氏之女,这是后宫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
那些为此嫉妒过、斗争过、甚至赌上身家拼命过的妃子们,最后不是在冷宫中永不得翻身,就是香消玉殒身死魂灭,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皇后抿了下嘴,平静道“这里本是皇上常来的地方,我原是想着就在偏殿与沈大人畅谈一番的,毕竟那里离着前面更近一些。”
她顿了一下,淡淡道“是惠贵妃说偏殿瞧着不太正式,说沈大人一番本事与才华,于主殿的厅室中接见才更显尊重与礼遇。”
“我觉得妹妹说的也在理,这才定下用这间屋子。只是臣妾以为陛下在前院与诸位大人以及文人学士们畅所欲言,没想到陛下也会到这里来”
她说着温顺地垂下眉,欲言又止。
从她一进来,赵璋就一连气地逼问她,如今她一一作答,却还不能知道发生了何事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齐天合拿捏准了时机以及皇上的神色,像是解释给皇后听,声音却刚好也能被下面的人听到“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陛下席间畅饮,却不知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竟然给陛下使了那房中药。奴婢们本来是送陛下来休息,到了这里才发现,沈大人竟然也同样中了药。”
皇后吃惊地瞪大眼,齐天合心有余悸道“多亏了杜大人先一步救下了沈大人,才不至于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陛下,您现在觉得如何”皇后又急又慌,甚至不自觉地朝着赵璋的方向挪了身子,她心焦地扫过赵璋,转而又对齐天合道,“还不去宣随行的御医”
齐天合忙道“禀娘娘,太医们已经看过了,陛下龙体强健,服了些药,眼下已无大碍了。”
皇后这才明显松了口气,她回过神来,又惊又怒“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胆敢加害皇上,定要查清楚才行。”
“陛下宴上饮的酒吃的菜,都是经过老奴亲自试过的,应该是没问题才是。”齐天合疑惑不解,“如果不是酒菜,又是何时以何种方式下的手”
自从皇后到来,沈妙妙便一直静默地观察着众人的神情。
皇后一身坦然,对皇上的关心不像是做戏。而皇上约莫是在气头上,对皇后的语气并不好,但视线却有意无意落在了惠贵妃邓绾身上。
而惠贵妃起先神色寡淡,在听到赵璋中了药后,脸上的震惊比皇后可要多多了,甚至此刻都是一脸收拾不及的无法置信。
这几人的一举一动都太过让人深思,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复杂,沈妙妙一时无法确定些什么。
这时,赵璋突然道“菜虽然有人试,但酒却未必全部都是。”
齐天合听他这样说,转念一想,顿时了然“是了,酒壶里的酒虽然试过,但后来陛下四处赏酒,壶中酒落在杯中,确实没再验过。”
总不能皇上要敬酒前,还要让他喝一口。
皇上席间喝过的酒确实有疏漏,可那时跟在皇上身边的人并不多,想要查起来并不难。
赵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沉声对面无表情的李俊风道“去,派人好好查查今日的朕身边随侍的婢女內侍。”
今日宴席人多眼杂,这里又毕竟不是皇宫,随行伺候中有疏忽纰漏是极有可能的。这样一个按常规流程的调查命令,也许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最后随便不知道哪里的一个宫女内侍成了替死鬼,便也是一个常规的结果。
皇帝所谓的交代,对于沈妙妙来说,中间隔着如山一般的复杂内情。
在这一刻,沈妙妙却是觉得有些无奈,在这个一人之言大过天的封建社会,她即便是将军之女,面对皇权,想要寻求公平,大概也并不容易。
所以杜衍才会那般沉着脸,原本她心中应该升起的怨气,在看到杜衍火冒三丈后不管不顾地行事后,也哭笑不得地消散了。
今日她中了计,在这鹿鸣苑险象环生,真是彻底体验了一把兵不血刃的宫斗戏。
万幸的是,杜衍来的及时。
她暗叹口气,与身边仍然火气十足的杜衍相比,她倒是满身倦意,恨不得立即离开。
但皇上还在上面坐着,她想了一番说辞,想要自行给皇帝一个台阶下,没想到这时候,刚出去没多久的李俊风,竟然又折返回来。
龙虎卫的将军一出现,原本想要说话的皇后,又悄然地闭上了嘴巴。
李俊风这次再回来,身后跟着两名士兵,士兵一左一右押着一个女子上前。
女子穿着侍女统一的粉色交领莲花襦裙,沈妙妙起先看去,还有些不明所以,等定睛一看,不禁渐渐眯起眼睛。
远远一看,这人与其他侍女别无二致,可沈妙妙一眼便看到粉色襦裙领口没有掩好的湖蓝色里衣。
那湖蓝色如晴水洗练,浅淡蓝中带着一层光泽,乃是在经纬织线中加入了特质的蚕丝。
那蚕丝与普通蚕丝不同,是西北边境特有的一种麻蚕吐出的丝,麻蚕因吃食蓖麻的叶子得名,吐出的丝相比普通蚕丝而言又硬又脆,因而不能进行缫丝。
边城的百姓费力抽丝剥茧,得到的蚕丝做成衣服穿起来也并不舒服。
因而陇宗城虽然因为独特环境条件盛产麻蚕,但却并不出产好的绸缎。
沈成远上次归京,就带回了一些麻蚕丝的特产,沈妙妙见了,生出了研究的心思,便一直没忘记这事,甚至在沈成远离京之时,还嘱咐了自家二哥到了陇宗城后向家中报平安的时候,多给她找一些蚕丝一起送回来。
这蚕丝在陇宗城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又是自家宝贝妹妹的请求,沈充自然放在心上,足足给沈妙妙拉了满满三车的蚕茧回来。
沈妙妙试验了几种方法后,心中有数,便将蚕茧直接拉到绫锦院,转而没过多久就生出了一种新的丝料。
这种丝质依旧不能缫丝提取,而是需要先在牛乳浆液中浸泡,让蚕丝充分吸收胶化的牛乳,达到软滑的程度后,取出清洗后再放进石碱水中浸泡。这之后在取出的蚕丝虽然依旧没有柞蚕蚕丝柔软细滑,硬度上也比普通蚕丝大一些,但是却意外的亮泽鲜亮,在织作丝料时将这种蚕丝加入纬线之中,会大大提亮衣料的光泽感,又因为麻蚕丝价格更加低廉,同时又降低了衣料的成本。
沈妙妙甚至想等到工艺成熟之后,她在民间推广的衣料可以增加麻蚕丝的比例,这样的衣料价格更能为百姓接受。
所以她才会如此积极地联络云韶府的舞伎,这种衣料在舞动摇曳之时更具流动感,这些舞伎无疑在跳舞之际,也当了一回她的推广模特。
而此时此刻,她一眼便看出那低头跪在地上的女子藏在里面的衣服料子正是绫锦院分配给云韶府舞伎的舞裙。如果她没记错,这个水蓝的颜色,应是分给了独舞或者领舞的舞伎。
李俊风不过片刻便转而回来,立即向皇帝报告道“陛下,巡查的守卫在鹿鸣苑的偏门捉到了这个侍女,她声称是替自家主子寻找丢失的鬓钗,守卫见她可疑便将人带了回来。”
守卫岂止是见她可疑就敢带到皇帝面前的,应该是她确实解释不清,与今日之事脱不开干系。
赵璋面无表情问道“是哪个宫的人”
李俊风依照守卫收到的回复答道“说是静禾宫的人。”
沈妙妙环顾众人,见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下方站在人后的齐妃身上。只有惠贵妃冷清着一张脸,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了皇帝中了药,此刻冷清中带着一点难看。
一下子变成众人关注的焦点,齐妃倒是不慌不忙,她仔细看了看那女子,最后摇摇头“今日我只带了两名婢女两名内侍来,这人并不是我锦禾宫的人。”
赵璋沉着脸,道“齐天合,去看看到底是哪个宫哪个殿的人”
作为皇宫内务总管的齐天合立即领命下了台阶,走到近前“你抬起头来。”
那女子闻言,身子一抖,却只将头垂得更低。
一旁的两名守卫收到了齐天合的眼神,立即上前,一个按住肩膀,一个强硬地抬起女子的下巴。
露出的一张细腻容颜十分秀美,只不过那脸上愤恨不甘的表情有些让人意外。
沈妙妙一愣,这张面容有些熟悉,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她辨认许久才恍然,这人是那云韶府的舞伎夕春,只不过她此刻狰狞的神情完全不似平日里温和柔美的模样,让她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来。
齐天合端详半天,最后皱了下眉,回身道“陛下,这人只怕不是宫中馆院中的侍女,老奴竟然不曾在宫中见过。”
他说着转身厉声喝道“说你是何人,胆敢在行宫中图谋不轨,老实交代,否则就是掉脑袋的事了。”
夕春紧紧抿着唇,目光竟然朝向沈妙妙的方向投过来一眼,沈妙妙心中一跳,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染荷同她说过,听见云韶府中的人深夜在暗中同他人商谈除掉自己。
这个人难道是夕春
这房间中能认出夕春不是宫中的人不少,但知道她是云韶府中舞伎的只怕只有自己。
但沈妙妙却没有开口说话,房间内一时陷入沉默中。
赵璋阴沉着开口“皇后呢,作为六宫之首,后妃表率,可见过这人”
皇后脸色一黯,神情都少有些挂不住。她抿着唇,最后只道了句“谢德全。”
一直服侍在侧的谢公公立马弓着腰谨慎地上前说道“回陛下娘娘的话,这女子,老奴也不认得,但老奴敢用性命保证,这人和长春宫绝无半点瓜葛。”
夕春白着一张脸,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这么快就被带到皇帝面前,甚至于原本该出事的沈玉昭竟然也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
这整个房间中,除了皇后,就连惠贵妃邓绾都在站着,沈玉昭却能端坐在椅子上,一副高不可攀不可一世的样子,看了着实碍眼。
恨意又驱散掉恐惧和无措,与其让沈玉昭来揭穿自己,还不如自己来说的好。
夕春突然开口道“奴婢是云韶府的舞伎。”
她突然挣扎开守卫,俯首趴在地上“陛下恕罪,奴婢一时昏了头,偷穿了宫女的衣服想要在鹿鸣苑四处走走,不曾想让守卫大哥抓了个正着,一时慌乱才谎称自己是锦禾宫的婢女,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之大的罪过,奴婢知错了,请陛下恕罪,请陛下恕罪。”
她声音带着哭腔,脑门一下下撞击在地面,吓得缩成一团的样子看着着实可怜。
这样一个胆小柔弱的婢女,看起来确实也不像是有胆子给皇帝下药的魄力。
但论起演技,这房间里任何一个人都比这云韶府的舞伎高出不知多少的段位。
所有人皆无动于衷,李俊风等她磕了一阵子后,才开口“你倒是说说,是如何偷穿了宫中侍女的衣服”
“今日鹿鸣苑盛会,云韶府舞伎们换衣服的地方正好和宫中侍女们休息的地方挨着,我见有备用的衣裙,一时兴起就”
李俊风面无表情,抬了下手,他身后的下属立即递上来一个香囊。
李俊风道“这个香囊是你的”
夕春抬头,那香囊是自她身上搜出来的,她如何能否认,只得点了点头。
李俊风又从怀中掏出一物,走近几步,垂眸看着她问道“那你可认得这个,也是你的”
李俊风手上的是一个白瓷细颈的小瓶,瓶子只有拇指大小,精致非常,单看瓶身上细腻画着的兰花,就能知道里面装的也不能是一般的东西。
这东西在李俊风手上似乎是让夕春十分意外,她瞪大眼睛,肉眼可见地吞了下口水,忙道“奴婢不曾见过此物,这东西也不是奴婢的,将军大人明察。”
李俊风冷笑一声,将香囊和瓷瓶一左一右拿在两手中,靠近到夕春面前“你自己闻闻,这香囊和这瓶子上带着的香气是不是一样的”
夕春面上一慌,闻也不闻,慌忙辩解道“不是的,大人明察,香囊是我的,可这小瓶我没见过,大人不要冤枉奴婢。”
李俊风挥手招来一个內侍,将两样东西放在承盘上,转而对赵璋道“陛下,自宴席上您身体出现异样,臣让人加强防卫的同时,也暗自下令让底下的人去搜查整个行宫,寻找蛛丝马迹,这细瓷瓶正是在西侧偏门附近的草丛中发现的。”
內侍小心翼翼地将承盘递到赵璋面前,赵璋动也没动,只道“皇后替朕看看。”
皇后一时也不知皇帝到底是怀疑自己还是信任自己,只得从承盘上拿起香囊,凑近鼻端闻了闻,随后又仔细地闻了闻那瓶身,最后她放下东西,皱眉看了夕春一眼,才对赵璋道“皇上,虽然细颈瓶身上的味道浅淡一些,但两样东西上的香味确实是一样的。”
皇后顿了一下,迟疑道“并且如果臣妾没有认错的话,这香味应该是月麟香,这种熏香中有一位珍贵的香料叫做和罗,极易难寻,所以京城里出售月麟香的铺子应该也不多,据臣妾所知,有的胭粉铺子甚至只卖给经常光顾的老主顾,并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上的,陛下只要派人稍加调查便能寻出个一二来。”
赵璋一双威严凛冽的眸子望向夕春,他冷冷道“你还不从实招来,究竟是何人派你要对朕和沈大人下药的”
夕春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赵璋,语无伦次道“陛下,奴婢没有,奴婢怎敢加害皇上,奴婢不敢,求皇上明察,奴婢没有做这事”
她虽声情并茂地否认,但物证在偏门的草丛里出现,嫌疑人又私穿侍女衣服在附近被抓,要说都是巧合,那可以说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出奇的巧合了。
齐天合见有了如此证据,她竟然还在狡辩,怒道“大胆,你竟然还敢狡辩,此刻皇上好好问你话,你就如实招来,可不要等着进了狱中吃了苦头才知道后悔,到时候你就是想和陛下求情,都没这个机会了。”
赵璋干脆一挥手“拉下去,就在鹿鸣苑里用刑,我今日不问出个结果,所有人都不能离开鹿鸣苑。”
李俊风冲着下属点了下头,示意将人带走。
夕春脸色发白,吓得伏在地上,挣扎着躲开守卫的钳制“陛下,陛下明鉴,奴婢是冤枉的,陛下”
守卫见她哭喊,怕更加惹怒皇上,手上使了力气想要硬将她拖走,反正一会儿用刑比这更粗暴。
夕春被毫不留情地拉扯着,浑身吃痛,心中更是害怕,她双眼恐惧,惶然中突然嚷道“陛下,奴婢真的没有害您之心,奴婢怎敢冒犯龙颜圣威,那药瓶确实是奴婢带进来的,可里面的药奴婢只下给了沈玉昭,真的没有对皇上半点侵害之心。”
众人似是没想到她这么简单就招了供,更没想到她独独要毒害沈玉昭。
杜衍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收紧,看向那夕春的视线似乎都带着刀锋铁刃。
李俊风凶恶道“你与沈大人有何仇怨,为何在加害于她”
夕春跪在地上,缓缓抬头,她此刻半张脸煞白,而额头已经磕破流了血,红白相间在她这张秀美的脸上,仿佛从地下爬出来的恶鬼,一眼望去,有些骇人。
沈妙妙与她对望,一时间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个夕春,别说得罪,她甚至去了几次云韶府,见过夕春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连交集都少得可怜。
然而夕春看她的眼神却好似有着什么血海深仇般怨毒,但她也只是看着沈妙妙,并不开口。
沈妙妙这个当事人不得不开口主动询问“夕春姑娘,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下药”
夕春仍是不说话,只是那眼神任谁看了也不是无冤无仇。
沈妙妙实在理不出头绪,只得道“难道是因为当时那套舞衣,我选了染荷来穿,你因此心生不满”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就要冒着生命危险在皇帝的行宫里下手的话,那这只能说明这个夕春是个猪脑子了,但事实上夕春显然不是。
夕春嗤笑一声“沈大人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人人都道沈大人妙手无双,争相追逐你设计制作的衣服,但我夕春却根本看不上眼。”
闻言,沈妙妙笑了一下“夕春,你今日要是不给陛下一个交代,只怕绕再多圈子都没用。再者,不管你恨不恨我,如今我都好好地坐在这儿,恶人作恶,也只有失败的下场,我虽然无辜受了无妄之灾,好在没什么大碍”
她话未说完,果然激得夕春愤然打断她“你无辜沈玉昭,你哪里无辜了,要不是你,觅柔何至于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她因你被毒打一顿,又被邓氏驱逐出门,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都是拜你所赐你哪里有脸说自己无辜”
夕春一提到觅柔,场上只有惠贵妃脸色一变,其他所有人包括沈妙妙在内,都是一脸茫然。
沈妙妙有一瞬间的怔愣,似是连接不上觅柔和这夕春如何搭上关系的,她确实没想到夕春会在此时此地提到觅柔。
那个觅柔,是邓兴贤的宠妾,当初在邓家嚣张拨扈地欺负她大姐,确实让她收拾了一番,后来姐姐和邓兴贤和离,她便再也没关注过这个人。
如今被提起名字,沈妙妙也是想了想才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个人,似乎当初确实听到过觅柔是教坊司出身的歌女,但夕春是如何认识她的,难道觅柔竟然也是云韶府出身
“你如何认识觅柔的”沈妙妙问,“你和觅柔是什么关系,会让你不顾性命也要替她出头”
夕春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沈玉昭,你不冤,你是罪有应得。”
如果不是她先去找觅柔的麻烦,不是她为了替自家姐姐出头,就执着鞭子欺负觅柔,又如果不是她仗着身家背景逼迫邓家和离,觅柔哪里会被波及,会被怨怼,不但连孩子也没有保住,甚至差点丢了性命。
非但如此,这沈玉昭原本就是个没人要被退了婚的病秧子,她甚至借此机会翻身一跃成了人人口中称颂的文思使大人,混得风生水起京城里无人不识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毁掉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她沈玉昭是将门贵女,别人努力求得的生活在她眼中不值一提甚至是嗤之以鼻的,别人的性命在她看来也不过是草芥一般。
如今,只是给她下这种毒真是便宜她了。
夕春暗恨,早知道沈玉昭会一点事也没有,她就该把一整瓶都给沈玉昭用上。
沈妙妙见她不可理喻,便转而对赵璋道“皇上,那个觅柔就是当初邓家大公子的宠妾,这件事陛下应该也记得,当初的是非曲直,最后都是由陛下公判的。”
赵璋当然知道,非但赵璋,就连杜衍也是知情的,沈成远当日带着沈玉昭进宫之时,他本人就在勤勉斋的御案下站着。
杜衍冷声问道“你说你只给沈大人下了毒,这毒你是如何下的”
夕春忍着满脸不甘,讽刺又得意地一笑,回答道“我趁着跳舞的间隙,偷穿了侍女的衣服,药下在了沈大人桌上的小菜中。”
她说着再次朝着赵璋磕头“陛下,奴婢说的句句实话,那细瓶中仍有未用尽的药粉,陛下不信的话就找人查查便知,瓶中只有一种药,是会使人脏器衰竭的毒药,绝不是什么房中药,请陛下明鉴。”
她话音刚落,赵璋却猛地一乐。
非但如此,杜衍以及李俊风也都看向夕春。
赵璋笑道“你是叫夕春我真不知该夸你聪明还是糊涂我到这房间中不过片刻,李将军询问你也只是问你为何加害于人可有人和你提过半个字,我与沈大人所中之毒并非一种你又怎知我中的是房中药就连太医都是看诊之后才下的结论,是你有千里眼顺风耳能够未到便知道这房间中所发生的之事,还是你事先就手握了两种药”
赵璋徐徐道“又或者,是指使你的人事先告诉了你”
人在情绪大幅度波动下,是会出现大脑和意识无法准确控制身体的情况。在他人来看,这夕春大约是接连被质问,不经意间就露出了马脚。
但沈妙妙却蹙了下眉,夕春如果真的如此怨恨自己,甘愿冒生命之险来加害自己,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败露。
只不过,在露出马脚后,夕春脸上的表情却真的显出灰败来,她微张着嘴巴,仿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赵璋长出了口气“说吧,是谁指使你做出如此之事的”
事情已逐渐明朗,如今只要揪出幕后之人即可。
沈妙妙此时插了句嘴“陛下,我还有一位侍从,一起随我前来此处的,我独自进了房间后,发现情况不对时便呼喊他,但却并未得到回应,此刻也不见踪影,不知陛下可否派人去寻一寻,我怕他也出什么意外。”
温书当时在外面候着,明明一同还有两个年轻的內侍和他一起,如今不见踪影,又见夕春果然是受人指使,沈妙妙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她如今出不去,离不开,不得已只能开口向皇上求情了。
皇上立即朝李俊风点了下头,李俊风便带着皇帝的命令亲自离开寻人去了。
此刻的夕春终于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她缩起身子,脸上显出绝望。
赵璋有些失了耐心,道“朕的忍耐力十分有限,尤其心情不虞的时候,更是会失了明君的风范,朕现在只问你,指使你的人可在这房间之中”
夕春愣愣地望着皇帝,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赵璋冷冷道“如今朕就在此处,你且说出是谁指使了你,幕后之人罪无可赦,你道出主谋和真凶,朕可酌情减轻你的恶行,这大虞国都是朕的,主谋之人允诺你之事,朕亦可答应你。”
夕春似是失了浑身的力气,刚才的嚣张气焰也被全数浇灭,半晌她伏地叩首“请陛下答应夕春,替觅柔治好身体。”
赵璋望着她“朕答应帮你救她。”
夕春再起身抬头时,目光直直望向皇后,道“今日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指使奴婢做的。”
她这一句弱如细蚊的话,顿时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层的浪。
原本端坐在赵璋身边的皇后顿时变了脸,猛地起身,斥道“胡言乱语,你竟然敢污蔑本宫。”
此刻,众人的关注点都在这事竟然是皇后娘娘身上,只有沈妙妙不动声色地去望邓绾,惠贵妃脸上波澜不惊,表现出的吃惊表情显然不如身边人多。
这个夕春从被捉来开始,便反反复复,谎话连篇,纵使声情并茂,但是沈妙妙对她说的话也不敢尽信。
纵使皇后娘娘特地来芳华苑有些突兀,而那位谢公公的出现也让人生出疑心。但抛开沈玉昭,单以皇后娘娘多年来同皇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样子来看,她是绝不会加害皇上的,别说是皇后,这给皇帝下药,让他与大臣之女偷欢之事,这样引狼入室,给自己添堵的行为,任何一个后宫妃子都不会做的。
更何况此前皇后与她互动的场面众人都看在眼中,如果转而便又去设计皇帝,如此明晃晃的举动,说是稳坐皇后宝座十余年的皇后娘娘一手策划,任谁也不信的。
就算是刚刚还在怀疑她的赵璋,从犯人口中听到了皇后的名字,都愣了一下。他敛目沉默,半晌道“皇后,你怎么说”
怒目圆睁的皇后猛地回头看向赵璋,似是不可置信地道了句“皇上”
她这两个字,众人都听出了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您竟然真的怀疑我
相比起被一个小小的舞伎诬陷,皇上的一句话似是才让皇后受了无尽的打击,她摇晃了下身子,险些晕过去。
谢德全忙上前扶住她,谢公公对皇后倒是忠心,急道“陛下,皇后娘娘对您的心她如何做出这样的事情再者,她十分喜爱沈大人,怎会加害沈大人,给她下毒,陛下,您轻信一个小小舞女之言,却不肯相信陪在您身边多年的皇后娘娘吗”
“放肆”赵璋猛地一拍桌子。
谢德全立刻跪了下去,他也知自己一个奴才,刚才的话是大不敬,立刻抽起自己的巴掌来,边抽边道“奴才该死,奴才犯上有罪,但陛下,皇后娘娘是无辜的,请陛下明察”
皇后此刻已经红了眼眶,她狠狠咬住唇,心中悲痛似是从她周身缓缓散发出来,那头上戴着的发钗随着她缓缓跪地的动作,显露出主人无比的哀伤。
“皇上,您要臣妾说什么,皇上想要信的,臣妾说什么皇上都会信。皇上不想相信的,臣妾说破了天也是枉然。”她眼角落下一滴泪,“今日这舞伎不用去狱中受刑,皇上让臣妾先去吧。”
谁也没想到场面急转直下会变成这样,下面几位妃子面面相觑,齐妃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三思,皇后娘娘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妾以为娘娘绝不会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望陛下明鉴。”
那边的杨淑妃也急道“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虽去了趟芳华苑,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这些都是众位姐妹有目共睹的,不会是幕后之人的。”
邓绾没有多说什么,只随着道了句“陛下明鉴。”
几位妃子都在帮皇后求情,沈妙妙一时间也不知道谁是谁非,她只得道“陛下,今日之事牵涉甚广又疑点众多,不若慢慢来查,也不急于一时,免得放过了坏人又冤枉了好人。”
赵璋沉着脸,只道“皇后先起来吧。”
谢德全立刻扶着皇后起身,但皇后却不肯再同赵璋坐在一起,而是站到了一旁。
这样一闹,反而又勾起了赵璋的火气,他既然说了今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话,自然不能就此作罢。
于是,又接连问了夕春几次,得到的皆是指使之人就是皇后的答案。
皇后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半晌道“你说是我指使的你,那你说我是如何派人联系你的”
“娘娘自然是派人去了云韶府,偷偷与我取得了联系。”
“那你如何确定与你联系的內侍就是本宫的人,对方是给你看了我的金册,还是展示了我的凤冠,让你未曾见过本宫本人,就能死心塌地地为我办事的”
夕春支支吾吾道“我”
皇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冷声道“我是陛下的枕边之人,如果打算谋害陛下,陷害沈大人,为何要拐弯抹角地去云韶府找一个默默无闻连水花都溅不出来的小舞伎”
她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要是想要加害于皇上,机会多得是,绝对比找你一个连皇宫门都摸不到的人容易的多。”
这话当然是说给不分青红皂白的赵璋听的,确实也起了作用,此刻赵璋的脸可谓是青红交加。
夕春到了此刻似乎词穷了,目光躲闪起来,半晌嚅嗫着只道出一句话“皇后娘娘的心思,岂是女婢能猜得到的,娘娘吩咐,奴婢自然不敢不从。”
这话惹得赵璋嗤笑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就在赵璋抬手想要指挥人再次将夕春拉下去的时候,李俊风夹带着一股子劲风重新出现了。
他大步直接走到座上的皇帝身边,在皇帝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别人都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见到赵璋神情越来越冷,最后李俊风退到一旁,用一副了然的目光望着下面的夕春。
赵璋敛着眸,如同一尊雕像一样静默了很久。
他似是在消化着什么信息,又是在思考回忆着什么,伴随着整个房间内的死寂,就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一动不动。
任何情绪和表情,都从他身上消失了。
半晌,他坐起身,手肘支在腿上,探过身仔细盯着下面的夕春瞧。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看的夕春头皮发麻,无所遁形。
赵璋淡淡道“抓到了两个內侍,从他们口中问出话也是费了好些功夫,你猜,打死他们用了多久”
夕春本已经在窒息般的空气中喘不过气来,听了赵璋的话浑身打了个寒颤,李俊风出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找人逼供到问出想知道的,不过都在这时间里。
两个內侍再怎么说毕竟是男人,如果换成她,她坚持不过一盏茶。
她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害怕。
赵璋一笑“说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看你口中的答案和那两名內侍口中的答案是否相同,只要有一个字不一样,你不但不能活命,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身体的细微颤抖渐渐一发不可收拾,夕春打着颤,犹如猫叫般尖细的声音刚说了两个字“皇上”
赵璋突然打断她“对了,龙虎卫已经去请那位你心心念念视若珍宝的觅柔姑娘了,等会她来了,是要治病,还是和你一起共患难,全看你这一句话了。”
夕春猛地瞪大眼睛,她慌乱的视线在房间内找不到焦距般晃了半圈,从皇后身上一扫而过,又看向站在下方的几位妃子身上。
“不要,不要”她的泪留下来,糊了一脸,“我说,我说,你们不要动觅柔,别碰觅柔,不要动她。”
她哀嚎起来,哭音灌耳,沈妙妙望着她,此刻才觉得这是她真正的情绪。
夕春头抵在地上,闷闷的声音传来“是惠贵妃,一切都是惠贵妃策划的,她让我做完这些,再嫁祸给皇后娘娘。”
她刚才直指主谋之人是皇后,所有人似乎都不能相信,甚至几位妃子还替皇后娘娘说情,但此刻邓绾被架出来,便再没人开口。
仿佛她是主谋之人才更有说服力,她与沈妙妙、邓家和沈家已然成了仇家,说她要害沈妙妙,似乎并不让人意外和吃惊。并且最近一直传言邓绾和赵璋的感情不和,因爱生恨似乎也顺理成章。
沈妙妙抬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李俊风,再望向褪去了所有表情,仿佛只单纯剩下五官的皇帝,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
李俊风和赵璋之所以对主谋之人是邓绾并不感动吃惊,也许是因为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怀疑邓绾对她的恶意了,甚至也许从安福寺到承喜宫,早有证据能证明是邓家和邓绾所为了。
赵璋大约心中有数,只是此时此刻不愿意相信邓绾会拿对付别人的办法来对付自己。
也是在这一刻,沈妙妙明白了杜衍一直以来的担心,他常在君侧大约是看得更加明白。
皇帝一直有心袒护邓绾,才会让事情一次次不了了之。
别说是皇后,就连沈妙妙此刻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她低头望了望自己今日特地穿上搞宣传的衣裙,顿觉有些讽刺。心里想着不然干脆装晕,带着杜衍离开这趟浑水算了。
此时,赵璋突然道“绾绾,你连辩解都不辩解一下吗”
邓绾那张秀美的脸庞仿佛涂上了一层蜡纸,看着缥缈得有些渗人,她先是瞥了一眼如同一滩烂泥一样伏在地上的夕春,又抬头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后,最后才转而与赵璋对视。
“我如果说,我只让她给沈玉昭下毒,并没有指使她去加害皇上的话,陛下会信吗”
这句话多少已经有些耳熟了,即便赵璋想要信,却也没有理由和立场去信了。
如果说,在别人看来,皇后绝对不会加害她的话,那在赵璋心中,邓绾是宁愿自己死,也绝不会看他流血受伤的。
他们的感情虽如此,可他皇帝的身份却让他不得不做出一次又一次远离她的决定。
此时此刻,赵璋忍不住在想,她是不是已经对自己失望了才会这样的
赵璋没有回答,厅中也没有人说话,就连被冤枉的皇后都闭起嘴巴冷眼旁观起来。
这个时候,这些后宫中长久以来被邓绾压住不止半头的女人们,暗自大喊老天有眼的同时,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看戏。
沈妙妙没想到邓绾会如此痛快地承认罪行,随后她明白了。
邓绾将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问答题,转而变成一个你生我死的选择题又重新抛给了赵璋。
即便她知道,以赵璋的性格,会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比起对她要毒害自己的愤怒,沈妙妙此刻对邓绾的感情颇为复杂。
她看起来,像是失手砍掉自己半条臂膀,又可恨又可怜又让人唏嘘的末路赌徒。
赵璋动了动嘴唇,一时之间竟然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但此刻房间中这么多双眼睛,赵璋不可能不做决断。
杜衍终于适时开口“皇上,谋害国君,诬陷国母,残害忠臣,这里面哪一项单拿出来,都是灭九族的死罪,陛下做决断前还请三思。”
赵璋脸色一变,狠狠瞪着杜衍“杜侍郎自己身上还带着罪呢,就不劳你替朕分忧了。”
沈妙妙皱了下眉,听出来赵璋竟然是有维护的意思。
那边的皇后面容更是失了血色,仿佛又受到了一次心灵的重创。
就在此时,外面隐约有喧哗声靠近。
有一人在守卫亮剑阻拦下硬是推门闯入。
沈绎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他轻松拨开挡在身前的士兵,见到赵璋端坐厅上正中,立即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他叩首后抬起半身,目不斜视,不等赵璋问话,从怀中掏出太常寺的玉碟置于身前,朗声道“陛下,沈绎特来请罪,无颜面见陛下,愿辞去太常寺正卿之位,还望陛下恩准。”
厅堂上的案还没有断清楚,沈绎突然闯入来这样一出,着实让人摸不到头脑。
赵璋只觉得脑仁痛的厉害,但还是压着火气道“爱卿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吧。”
赵璋如何能不明白,只怕沈家这大儿子是听了消息,为了家中的妹妹来出头了。
沈绎却纹丝未动,他跪在地上道“臣自知不忠不孝,愧对圣恩,请陛下准许臣辞去太常寺正卿之位。”
赵璋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不得不问“爱卿公正廉明,做事认真,是我大虞国难得的栋梁之才,怎会有不忠不孝之行为,卿此话严重了。”
沈绎再叩首“臣闻今日陛下于宴席上遭陷害,乃是因为太常寺筹备不善,才倒使有心之人有机可乘伤了陛下的龙体,臣有负陛下器重,此乃不忠。”
“家父远在边关戍守,多年来一直将家中老小托付给微臣,尤其家中三妹玉昭,自小身体孱弱,更是家父心头至宝,每每离京之前,皆嘱咐微臣定要看顾好玉昭吾妹,臣虽谨记父言,但奈何自从玉昭做了文思使,便受到了过多的关注,接连不断的纷扰甚至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微臣有负家父所托,害他于边关守国之际仍不能安心,是为不孝,微臣自感无地自容,不仅无颜见家父,亦有愧于陛下的信任,思来想去唯有自请离职方能心安,望陛下准奏。”
沈绎一番言说,说得沈妙妙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她大哥全程没有看他一眼,却简直实是在替自己替沈家喊窦娥冤。要不是场合不宜,沈妙妙简直想给大哥奋起鼓掌。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虽然大哥字字肺腑,句句铿锵,但这招以退为进显然逼得赵璋再说不出什么想要徇私的话。否则一国之君亲佞妃远贤臣的名声一旦传出去,哪怕只有一星半天,也足以动摇国之根基。
此刻,赵璋仿佛掉进了粪池,脸色臭得无比滔天。
沈妙妙不禁开始担忧皇帝会一怒之下真的革了大哥的职,虽说大哥一身本领在太常寺正卿的职位上太过大材小用,但沈妙妙绝不想是以这种方式帮大哥换工作。
沈绎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赵璋几乎是咬碎了一口牙,最后一拍桌子道“来人,夺了邓氏的封号,贬为宝林,今日回宫后便打入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他说着说着,终于恢复了皇帝冷酷无情的模样“李俊风,即刻带人前往邓家,削去邓氏一族所有封号,邓氏族人贬为庶人,罪名待三司查清楚来龙去脉,再行发落。”
原本如果邓绾矢口否认,赵璋也许还能给她留一个情面,帮她找一个借口,安然度过今日。但此时的邓绾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争辩也不说一句。
再加上沈绎的火上加油,邓家可谓是顷刻间就倒了。
赵璋下完旨,似乎还带着余怒,喝道“沈升之,你还不给朕起来”
沈妙妙闻言,恐怕皇上记恨大哥,忙起身想去扶沈绎,谁知她起身后,只觉得天旋地转,终于如愿以偿地先晕了。
夕阳渐落,归京的官道上,一片肃静。
沈妙妙脑海中还残留着怒喝、痛哭以及彼此争辩的画面,大脑似乎也在高速地运作,不时地向她发出有人要对你不利的警告。
只有身体像是沉在水底,无法动弹之际,有一双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无比温柔。
沈妙妙在昏暗的水中努力挣扎,想要抓住那手,让他将自己拉回到岸上。
也许是心情太过急切,她真的抓住了一只温暖的手,随后跃出水面。
睁开眼,头顶半面明黄色的帷幔有些陌生,倒是另外的那双盛满担忧的眼更为熟悉。
沈妙妙动了下手指,发现握住她的那只大掌立即回握住了她。
“很难受吗”杜衍微微靠过来轻声问道。
沈妙妙想要说话,谁知却被口水呛到,杜衍急忙扶她半坐了起来。
这一起身不要紧,沈妙妙不但发现自己躺在杜衍怀中,刚刚甚至枕在杜衍大腿上,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四周明晃晃的黄色帷幔上,除了绣满珍珠宝石外,还绣着一条威严的五爪盘龙。
沈妙妙疑惑地看着杜衍,心想“皇帝让位与你了吗”这样的问题说出来,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功利了
杜衍先是仔细地查看了她的神色,遵照太医的嘱咐,给她喂了药,擦了汗,果然见了起色,这才放下半颗心,开始与她心有灵犀。
杜衍道“你晕倒后,皇上便亲自下了指令,赐龙辇送你回家,医治修养。”
除了车驾,当然还有太医跟着入府,相信今日一过,明日开始御赐的珍品药材也会源源不断地送到沈府。
沈妙妙点点头,把心又重新放回肚子里。
“我大哥呢”她也不介意靠在杜衍的臂弯里,想着掀开帘子看看,但想到此刻这顺风车非同一般,便打消了念头。
杜衍道“沈大哥和沈定都在外面。”
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杜衍替她解惑“温书虽然被人挟持,但是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大碍。”
见沈妙妙松了口气,他抿了下唇,似是有些紧张,半晌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刚刚那样并不是”
沈妙妙立即抬手制止他“停”
她此刻是真的没力气,也不知是毒还是药发挥了作用,浑身都疼,更不想去靠坚硬的车板。
经历了刚刚一场可以称之为机关算尽的阴谋,身心俱疲的沈妙妙是真的想休息一会儿。
但杜衍显然是会错了意,以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定然是惹了沈妙妙不高兴。
有哪个娘子会喜欢不经同意就亲上来的男人不破口大骂拳打脚踢已经是她怀中之人颇具涵养了。
杜衍忙为自己争取一句话“我刚才乃是权宜之策,并不是故意的。”
这话沈妙妙就不怎么爱听了,她斜眼看他“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真心的”
“当然不是。”杜衍立即否认,见沈妙妙眯起眼,他又反应过来,改口道,“我对你是真心的,只是不顾你的意愿这样,还是在众人面前,逼迫你不得不在皇上面前假意承认与我的关系,这日后必然要带着我未婚妻的名头一阵时日,甚至也许需要我去你家下聘书,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能与你结亲虽然是我日夜向往之事,但于这种情形下,未经过你的同意,也非我所愿。”
他目光闪动,握住她的那只手因为沈妙妙没有放开,便一直享受着她依赖一般的亲昵“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为难,等事情一过,我定登门负荆请罪,再让你写休书,把婚退了。”
他说到最后,语调低沉,认真的神情中带着点可怜兮兮。
沈妙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一笑,身上的肌肉更痛了,便干脆靠在杜衍胸口,仰头望着他“我问你,你做这些都是出自心底所愿吗”
杜衍垂眸望着她“当然,为了你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沈妙妙听了这话,不知怎地眼前闪过赵璋和邓绾的身影。
总觉得,当年青梅竹马情深意动时,赵璋应该也对邓绾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一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女人做任何事,可一个皇帝却不是任何事都能做。
沈妙妙顿了顿,哑着声音问道“今日之事,易地而处,如果我是邓绾,你会不顾周遭,为了保我而抛却身份吗”
杜衍一笑,用袖子给她擦了擦鼻尖的细汗“如果是我,在今日之事以前,我便早就抛却身份与你远走高飞了。”
他目光悠远“我与陛下不同,我希望为百姓多做些事,便是在这天下哪里都能完成这心愿,但陛下肩负那把万人之上的龙椅,他抛不开的东西太多了。”
果然男人都是一伙儿的,沈妙妙竟然从杜衍话里话外听出一丝叹息的意思。
她本来随口一问,这下有些想要较真了。
她默然不语,松开杜衍的手,转而开始欣赏起手腕上的那颗黑色珍珠。
杜衍见她不高兴,心道自己这回答看来是错了。
他绞尽脑汁,立即补救“我没有说假话,也不是随口承诺,你相信我。”
“那我要是让你去杀人呢”沈妙妙哼了一声。
杜衍道“你说杀的那人,必定是十恶不赦的歹徒,你说杀,那便杀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哦那我让你反了皇帝,你也会反吗”
杜衍一惊,忙去捂沈妙妙的嘴。
但他却低头靠近她耳边道“你说要反,那必定不是明君,我为苍生百姓,必然也是要听你的话的。”
他的心上人聪慧皎洁,心思纯善,绝不会是作恶之人。
再者,他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最后在忍耐和失望中变成另外一个人。
好哇,杜衍这人说起哄人的话一点也不含糊。
沈妙妙将脸扭到一旁,又哼了一声“你就是和你的皇帝站在一条船上的。”
杜衍见她生的竟然是这种莫须有的气,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道“不是的,我和你才是一条船上的。”
“也是,你今日做出种种举动,就算是上了皇上的船只怕也要被再次踹下去的。”她撅起嘴巴,“如果我不收留你,难道看你一直泡在水里不成”
杜衍此刻心中抹了蜜一样,见沈妙妙又道“还有大哥一个,他太常寺正卿本来当的好好的,虽然屈了才,但总算是让岳丈满意,方才如此逼迫皇上,只怕以后有的是小鞋穿。”
杜衍本想和他说,皇上不是如此计较之人,但怕她又说自己和皇上是一伙的,便将话咽了回去。
“大哥可有受到责罚”她问。
杜衍道“你今日在鹿鸣会上受了如此伤害,皇上怎么会责罚沈大哥,从他赐龙辇送你回去这点就能看出,他对沈家只有嘉奖,不会有责罚的。”
沈妙妙也不知道怎么一睁眼,杜衍对大哥的称呼怎么就从沈大人改成沈大哥了。
她此刻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半晌,她慢慢道“那你呢,说吧,皇上要怎么罚你”
杜衍叹了口气,知道如何也瞒不住她,只简单道“皇上念在我救未婚妻心切的份儿上,罚我闭门半月。”
沈妙妙撇了撇嘴,一副不满的样子,他试探性地用另一只胳膊环住她。见她抬头望过来,立即又缩回手去,小心翼翼道“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我都见不到你,你中了毒,一定要好好静养,我会每日给你写信的,太医到府中问诊时候的话你也要一字不落地写下来让我知道,府中修养时,便可不必在意外面如何传言,这件事既然牵涉到了后宫和皇上,自然不会落得太过难看,日后皇上也会对你对沈家礼遇有加的。”
沈妙妙听他不停絮叨,心中暖意融融,知道此刻时光珍贵,便索性将他刚撤走的手臂拉过来环在自己腰上。
“先抱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三次元忙完啦,之后便恢复更新啦。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道下个月能不能完结够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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