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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族学取下了因谢寒蝉成亲而挂上的红色灯笼,换上了白色的。
谢寒蝉站在谢氏女子族学门口,望着新挂上的白灯笼,看向面前正都呜呜哭着的小姑娘们,向她们招招手。
“上课啦,进去吧。”
本来她今日应该讲读山海经,临时换了篇目。
“今日不抽背,只念诗。读不好,不怪你们,但要恭敬。”
小姑娘们抽抽噎噎纷纷称是。
她便拿起书册,一句一句带着孩子们念。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
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念着念着,她想起确实还有一壶酒,没有一起饮过。
下了早课,谢寒蝉走到茶轩的枫树下,挖开泥土,取出一坛梅花酒,拍开封泥,自己喝了一杯,其他尽数倒在地上。
在昔无酒饮
今但湛空觞
春醪生浮蚁
何时更能尝
大秦的第一位女出使,在宣读了立王的诏书后顺利返回大秦的途中,死在了百达境内。
百达国君慌了神,赶紧上报大秦,报的是急病暴毙。同行的一众人等,除了一个水土不服一路病着回来,其他人都还好好的。
温素月的尸体被一路运回,因已经快要六月,天气炎热,从水路走来,尸体用冰镇着,以防止腐化。便是这样,等到了洛都,尸体也已经不太能看了。刑部派了经验最丰富的仵作验尸,查不到异常,因此只能尽快择期下葬。
谢寒蝉每天听到不同的消息,在府中仍旧正常地打理着家务,在族学中依旧勤恳说课。
钟行意来看她,告诉她礼部下了文表彰温素月出使的功绩,追赠五品衔。
“啊,那是应该的。”她这样说。
晚间,霍震骁从军营回来,看她点着蜡烛,在桌前修补着一副挂画,走过来轻轻抱住她。
女子的身体有些微凉。
“这是我跟温姐姐结缘的美人春睡图。那时候我们刚认识,她是个狂悖的女道士,亦讨厌我这样的世家贵女。”
她将跟温素月相识的过程告诉他。
她们在一家书画铺相中了同一幅美人春睡图,她让给了温素月。温
素月就说,不需她让,她再画一幅送她就是。
不过几日,温素月当真送来了一幅美人春睡图,就是她现在手上这一幅。
用色沉稳雅致,美人面目柔和,衣服线条灵动,是难得的佳作。
谢寒蝉极喜欢,只是年代有些远了,颜色有些暗沉。她亲自动手修补,一个下午,总算将色泽正了过来。
他没有多去劝慰她。
这些天她听到的安慰已经很多了,来自族学的几位教习,来自同相识的其他人。
他是见过太多生死的人,所以他晓得她并不想听。
死生无常,谁都知道的。
她只是还没能将这件事和温素月联系起来罢了。
温家门前,往来吊唁不绝。
裴韵亦从白蛮赶了过来,带着白蛮的烈酒和金刀。
谢寒蝉没有和族学的人同往,她单独去了灵堂。温夫人已经哭成泪人,见着她,悲从中来,忍着泪交给她一盒东西。
“阿皎走的时候说,欠你添妆,要给你买扶木的梳子,回来要给你补上的可她没回来”
这是温素月的遗物中的一样,温夫人收拾时发现的,精美的盒子上面绘图样,看样子是扶木的东西。她在家里打开,里面是一套十二把的梳子,每把形状都不一样,拼起来正是一幅熟悉的美人春睡图,上面落款单一个“皎”字。
团扇堕枕边,皎皎素月晖这是温素月的小名。
谢寒蝉拿着梳子,终于无可遏制地恸哭起来。
周王府内,老周王妃和卫国公夫人讨论着婚嫁之事。
自定了婚期,卫国公夫人便从姑苏动身往洛都。庚帖是已经换过,婚期却还没定下来,她也十分着急小儿子的婚事,不亲自来看一眼总是不放心的。
然而到了洛都,才发现儿子仍旧是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老周王妃便将她叫了去,认认真真说了求亲的前后。
卫国公夫人差点把牙齿咬碎了。
“一个庶女,在周王府里算计我儿,没有人相帮,还能到了这一步”
老周王妃冷哼“她是想送个丫鬟过来,没想到被自己哥哥的庶女截了胡。”
“可是这淮阴侯家的姑娘”
老周王妃淡淡地看着卫国公夫人,后者有些心虚“我是怕委屈
了孩子。”
“你要明白,如我们家这样,一家有两个爵位的,当朝也绝无仅有。陛下不会允许你们再结一门有力的姻亲,清流人家更不要去想。淮阴侯爵位只这一代,再后面就全看儿郎的造化。门楣低一点,对我们家的孩子,正合适。”
“天家能容我们家承双爵,一来,是考虑到我这个识相的皇伯母,二来,东南海匪还要宁家去平。当年高宗为什么派周王去东南那是因为他是我的嗣子,跟宁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船舶司是那么容易开得起来的没有宁家的海船,谁能防得住这海上的盗匪”
内陆的百姓们以为他们打的是倭寇,是异族,可是宁家知道,天家也知道,东南海患大多都是占岛为王的国人。有前朝逃出海的大将,有日子过不下去跑到海上讨生活的恶匪,在东南海面,“倭寇”头领约有百余人,其中最心狠手辣的,其实都是本国之人,徽州、宁州、璋州、全州各有称霸一方的头目,当地人不叫倭寇,而称海匪,他们大多买通了地方官员,官匪勾结,劫掠烧杀,走私贸易,盈获巨利。而在东北方向,倒确有罗刹人、倭国人,这些人不打劫过往船只,多登陆岸上杀人攻城,但惧于大秦势力,多是对百达和扶木骚扰,甚少上鲁州地面。
大秦是陇西起家,在百十年间,洛都直接面对的是北荒和西疆游牧民族的铁骑,与之相比,沿海一线的威胁并不那么迫切。大秦不禁海运,但禁民间私运,高宗派周王到东南建船舶司,专管海贸。可是海贸乃是暴利,商人逐利本就是逐利而生,禁了私运,等于挖他们发家的根基,于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冒充倭寇和官军对抗,乃至冒充倭寇劫掠沿海,到最后成了一方霸主。
宁家以水军起家,跟海匪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大秦立国以来,大大小小多少场水战,杀得东南各海匪头人不敢上岸,可是这些人不上岸更糟糕。他们盘踞海上四处出击,大秦往尼禄国、印南国的商船被截杀得片帆不敢下海。宁家如此卖力,却触动了东南与海匪勾结的巨商利益,他们买通了官员对宁家诽谤诬陷,说宁家暴虐,擅杀百姓,高宗趁势要
将宁家兵权收回,要不是松江府突然被真的倭寇打了,宁家眼看着就要被降罪。
这时候,是周王向宁和时的父亲提出来,改剿为招,采取招安的方法,让出部分海上运权,这反而使东南海患好转。
从来忠臣良将不得好死,只有奸佞小人能得久安。
可现在不同了。
如今,北荒和西疆暂无大患,剩下就只有东南。永茂帝令卫国公军队入西疆,难道单单只是为了打一场高山水战
这是警醒。
永茂帝在敲打他们,宁家不是不可替代。
霍震骁是什么人是永茂帝手中砍向各个勋贵最锋利的刀。
谁能跟霍家比战功谁能跟霍家比忠烈
整个大秦,霍家是只此一份的独臣。
卫国公府再不需要抬高地位,韬光养晦才是根本。
老周王妃闭上眼。
周王哼。
那次的倭寇上岸,真的是那么巧的事情吗
她在宫中多少年,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巧合。
她劝不住自己的亲侄子,可她庆幸自己有一个刚正不阿的侄孙。
无论如何,她也会保住宁和时的爵位。
肃王府经过一个多月的打理,已经初见成效。府中如今军营一样的氛围淡去不少,这粼粼波光上,连接成片的荷花,让这座百年来都沉闷严肃的王府添了些许轻柔。
谢寒蝉果然将秋色轩改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两座临湖的房子被新搭起的长廊连接在一起,新栽了竹林,围成了一处相对独立的小院,她把秋色轩的名字也改成了竹静松蕤轩,正好应了新载的竹子,和原本就有的一棵老松。因做的是月亮门,从轩中往湖面看去,正好能见着太湖石立在门中,与波光相映成色,乃是以门为画的意境。
谢寒蝉又令人将房子本来的窗户都换了能开合的落地推门,夏天四面打开,帷幔挡着湖风,正好纳凉。
这一日,宁和时来肃王府辞行,霍震骁就在竹静松蕤轩见了他。六月下旬,西疆战事已了,论功行赏已毕,他决定回东南去。且,他的婚事就在两个月后,如今回去准备,都已经有些紧张了。
“回去后,宁某打算将东南的水师再整顿一下。”
霍震骁右边
的眉毛略微抬了抬,看向这位卫国公世子。
“牵一发而动全身,世子可想好了”
“阻力总是有的,到时候还请王爷不吝相帮。”
宁和时目光中透露着坚定。
霍震骁知道,这是个不容易的决定。这意味着,宁和时将面对的,不光是海匪倭寇,还有来自东南一派所有既得利益者的反扑。
“偏安东南太久,宁家太过于自大了。”他自嘲道,“王爷是天生的带兵之人,高山水兵,宁某领教了。”
“此一趟入西疆,跟随谢小姐,一路见了诸多仁人义士,没有一个是因强权而相帮谢氏。所谓为国为民,宁某得王爷之令,才能补上这一课。”宁和时向他拱手,“多谢王爷提点。”
“如此,我也向世子保证,霍家的刀,绝不会斩向自己人。”霍震骁正色道。
宁和时不多留,便向霍震骁告辞。往王府外去时,见府中各色花朵绽放,湖畔清风徐来,忽然觉得,应有一女子,在那月亮门中太湖石旁的柳树下,悠然自得地绘画读书。
湖面水光摇晃,刺得这位宁世子微微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诗出陶渊明拟挽歌辞三首
世人说生死别离之悲,莫过于一句“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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