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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雍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街上缴水电费，外加饱饱地吃了顿热乎乎的早饭一大碗牛肉粉。
这家粉店开了有几十年了，门上红底黑字的“老刘牛肉粉”牌子早已老旧得褪了色。雍馥小时候常来吃，雪白的粉丝、醇香微黄的汤底，咸香味儿飘在记忆里。那时候不怎么觉得，等到在外面这么多年再也没能吃到同样的味道，才恍然觉得惦记。
在雍馥眯着眼睛嗦粉的空挡里，收到了包括店老板在内的十来人的亲切问候
“哦唷，这是老雍家的甜甜是吧甜甜回来啦，好久么见啰”
“怎么突然回来了，甜甜越长越漂亮啰”
“甜甜咋回来啦，谈对象了嘛”
诸如此类。
雍馥小名甜妞，生下来就是个俊娃娃，因而打小这一带的邻里邻居都管她叫甜甜。地方小了，邻里邻居的彼此几乎都能认个脸熟。
这么一通又一通的招呼下来，雍馥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唯一的好处是，这顿粉老板坚决没收她的钱。
雍家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老牛村人。在那个饥荒与并行的年代，雍爷爷带着妻儿老小一路向南，逃荒逃了过来。他们本想去s省投奔亲戚，但世道艰难，到了实在走不下去的时候，就半途落户在了老牛村。
雍爷爷年轻时在城里做过学徒，会做一手不错的木工，于是熬过开头最艰难的几年后，慢慢就起了座院子，在老牛村扎下根来。
可惜二老几经颠沛流离，养活下来的孩子只得雍父一个，还刚过中年就早早的走了。雍馥这一代，只剩下了她一人。提起老雍家来，村人都难免唏嘘。
雍馥嗦完粉就往街上去了。老牛村一共两条街，一条旧的一条新的，大家也就简单的新街、老街的叫。
新街是零几年才建起来的，上面修的主要是店铺。饭店、小吃摊、理发店之类的，还有座一楼是间小超市的旅店。
老街呢，从古至今一直是赶集的地方，现在也还延续着旧习，逢双日开市，开完就歇一日。
今天正好是双日。
雍馥先上新街缴费
，又在超市里买了些生活用品。她要得多，堆了两大车，经营小超市那对老夫妻的儿子就主动说给她送过去。
雍馥客客气气地谢过他，又往老街去。
在雍馥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里，老牛村的老街是很热闹的，这里曾经是附近十里八村最大的集市。老街两边种着十几棵高大无比的凤凰树，叶扇如羽、伞盖一样的碧绿树荫下，卖水果的、卖菜卖肉的、卖糖果衣服、钟表杂货的各种摊贩挤满了整条街道，熙熙攘攘，人声嘈杂。
当然，这条街现在买卖摆摊的也有，还修起了一隔间一隔间的规范的小亭子，只是比起那时候的热闹，又差得太远太远了。
人们都离开了，到城市、到更大的地方去了。老街也就没落了。
雍馥主要是来买食物和一些耕种用具的，另外还得请人去检修一下老院子里的电路和水管。
忙完，已经快到中午了。雍馥拎着一手的袋子站在街口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吃完午饭再回去。
毕竟肝归肝，又饿又困不可取。容易猝死，狗命要紧。
她坐到了街口的小吃摊旁，叫了一碟卷粉，一碗冰粉。
“卷粉少醋不要豆芽，冰粉多醪糟少红糖。”她念出小时候喜欢的口味。
但等东西端上来，雍馥尝了两口，却发现似乎从模样到口味都跟记忆里不一样了。这让她突然觉得有点伤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一边掏出手机，打算打开游戏看看。
然后她痛苦地发现，仅仅是一天没登录，自己竟然就要从经营值排行榜第一的位置掉下去了
雍馥一边熟练地戳戳戳领东西，一边苦大仇深地想淦，这些人难道浑身上下长了几十个肝吗
过了会儿，就听身后忽然响起一句“你是，你是雍馥”
雍馥回头看去，见几步外站了个年轻男人。寸头，瘦高瘦高的，穿一件绿色衬衫，有点眼熟。
她努力回忆“呃，嗨”
这是谁来着
也许是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疑惑，男人望着她笑了笑“不记得了吗，我们小学一个班的。我陈憾生。”
他笑起来，眉毛微扬、嘴巴咧开的样子霎那间与记忆深处的某张面孔重合，雍
馥忽然就想起来了。
陈憾生。她记得这个人，印象里是个有些沉默的矮个子男生，一直坐在后排。关于他，她脑子里记得一个场景。
那是语文老师在上课，在教憾这个字的时候，忽然说到他。雍馥记得，是在讲芦花鞋。她记得老师说“憾，是说悔恨失望，心中感到不满意。组词遗憾，这里讲青铜为那个没有买到芦花鞋的人感到遗憾。我们班的陈憾生，名字里就是这个憾字。”
当时随着这话，雍馥和所有人一样，回过头去看陈憾生所在的方向。她那时心想憾生，那就是不满意出生啰谁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个这样的名字她看见小个子的陈憾生坐在桌子后面，抓着一支灰绿色的铅笔，在众人的视线里显得紧张，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在接触到雍馥的目光的时候，他愣了愣之后对她笑了一下就是那张笑脸，与眼前这张重合了。
那一刻的场景和画面，不知缘由的在雍馥的脑子里深深的保存了下来，至今回忆起来，还是很清晰。
“啊，是你啊。”雍馥就说，“我记得你。”
陈憾生脸上笑容更大了，他走过来了一点，同时打量了一下雍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刚刚一下子看到你，还不敢相信。”
又看了看雍馥脚边，说“买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拎回去吧。”
“这多麻烦你。”雍馥觉得有点尬，嘴边的卷粉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下去了“哈哈，你不也回来了。”
“我回来很久了。”陈憾生耸耸肩，“我办了个养鸭场，已经有几年了。”
那就是没上大学了。雍馥想，嘴里说“那挺好的，创业嘛，很厉害了。”
陈憾生又笑了“就是自己瞎搞搞。比不了你啊，c大高材生，我差远了。”
雍馥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陈憾生干脆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他表现得有点自来熟，但又是确实很会唠嗑，跟小时候的沉默寡言完全不一样了。他先是把雍馥夸了一通，又提到小时候的事。不一会儿，两人之前的氛围就熟络多了。
雍馥就了解到，陈憾生确实是在高中毕业后就没读书了。考得不好，学费贵，家里不愿意再供养。他自
己也没多大兴趣读书，就回家捣鼓着弄了个养鸭场，产出主要靠网店在售卖。
“我一年多前弄了个自媒体账号，做一些直播和剪辑的视频。”陈憾生说，“主要发在b站和xx视频上，不算很火，但是作为销售渠道还是挺稳定了。”
他说，遇到附近一带有什么农产品滞销的情况，他还会帮忙卖货。
雍馥听了还挺惊讶，觉得他思维挺灵活，能力也不错。交谈中，两个人顺理成章地交换了一系列社交、自媒体平台账号。
雍馥看了看他的b站账号，一眼看去视频投稿长长一串。内容大多就是平时他养鸭种田的日常，每个稿件的播放量大概在一至七八万不等。
“很厉害。”雍馥由衷地说。
陈憾生就笑，过了会儿又一次问道“你还没说，怎么突然回来了”
雍馥呷了口冰粉，一脸沉静“我啊，这世界太复杂，所以我决定归隐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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