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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父进来瞬间，整个病房空气都跟着僵住了。
楚父年近五十，一身气场渊渟岳峙，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他一开口就是威严低沉声线，听不出喜怒“青雀，晚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温离在门口没敢进来，他刚才阻拦片刻已经很不容易了，蒋洛被吓得把眼泪都憋回去了，死死跟在温离旁边，问他“不会有事儿吧”
温离脸色有点难看。
他看到楚青雀时候，就猜到楚青雀是偷偷跑来，凌晨两点时间，楚青雀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手上就拿着手机和一张卡，这种情况下，被家人发现然后找过来也是有可能。
看刚才那位楚叔叔神色，也是一个严厉父亲，让温离有些担忧。
“不知道。”温离轻声说“可能会挨骂吧。”
蒋洛看着门里，像是有点茫然似得挠了挠头，低声喃喃“这个叔叔好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温离完全没在意蒋洛话，他心思都放在了病房里。
看这个叔叔样子，楚家家教应该很严，父母应该都不允许楚青雀和“坏孩子”玩儿。
就像是他们这样坏孩子。
难道，这就是楚青雀拉黑山哥原因吗
温离站在病房外，想起了霍连山晕倒时，他拿霍连山手机打楚青雀电话打不通，但是拿自己手机一打就打通了事儿。
温离轻轻吸气，心里有些许愧疚。
他给楚青雀打电话打不通时候，就意识到霍连山是被拉黑了，但是他们没钱，没办法，他只能装不知道，拿自己手机打过去。
幸好楚青雀来了，交了医药费。
但是他好像做错了，他自私，给楚青雀带来了麻烦。
温离忍不住又一次偷看向病房里。
病房里，温离看到楚青雀牢牢地挡在霍连山病床前，哪怕十分害怕，但还是和楚父说道“爸，我我来看看我朋友，他受伤了。”
楚青雀手背在后面，隔着一个被子紧紧地摁着霍连山头。
他很慌，如果他爸爸过来掀开被子，如果霍连山从被子里出来，他爸爸说不定会认出来，察觉到不对，那他就完了。
他妈妈名声就毁了，姥姥家也会闹出丑闻来，他爸爸也不会再把他当成儿子看，一切就都完了。
兴许是因为太过害怕，他手都在发抖。
“朋友受伤，也不应该在半夜跑出来。”楚父身上还穿着西装，但没系领带，神色也有些疲惫，他眉头蹙出了三条深纹，丹凤眼锐利扫过四周，在楚青雀低头认错之后，才算是缓和下来。
楚父不在意楚青雀来救一个朋友，楚家不缺这点钱，但他在意楚青雀大晚上突然失踪，独自一人跑出来。
他这个儿子，平时性格内敛，偶尔还显得很胆小，什么事儿都不和他说，做事也没有计划，最起码应该叫司机来送。
如果不是他副卡显示出大半夜医院里有一笔钱被刷出，他又恰好在处理文件没睡，恐怕他压根都不知道楚青雀跑出来了。
这让楚父有些失望。
他儿子，就算不是少年天才，做不到心思沉稳，但也该做到荣辱不惊，一点风吹草动就慌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算了。”楚父在外从不教训孩子，给楚青雀足够面子，他说“今天就在这里陪你朋友吧，明天下午来我书房一趟。”
说完，楚父转身就走。
从始至终，楚父看都没看楚青雀身后病床上人，也不在意门外两个小孩儿他小时候也爱交一些朋友，人年轻时候总有看错眼时候，等楚青雀慢慢长大，这些人就会被抛在身后，他不必横加干涉。
确定楚青雀是安全就行，坑要让他自己摔，他才知道疼，知道错。
从病房里出去时候，门外两个小孩儿规规矩矩站好，一个和他说“叔叔再见”，另一个愣愣看着他，等他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喊了一声“叔叔再见”
蒋洛喊声在走廊里回荡，随着皮鞋声走远，楚青雀浑身一软，差点儿直接坐地上。
吓死他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
楚青雀双目无神想，他绝对不能再跟霍连山扯上关系了，就差一点，今天就差一点儿
霍连山撩开被子时候，正看见这么一幕。
刚才牢牢挡在他面前，用手摁着他脑袋楚青雀像是丢了魂儿一样，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霍连山蹙眉看了一会儿，问“那是你爸爸”
楚青雀囫囵轻声“嗯”了一声，又猛地惊醒，昂起头来一脸惊诧看向霍连山“你，你偷看了”
霍连山眉头轻挑，似乎有些不懂为什么楚青雀反应这么大，他随意摇头，比了比耳朵“听见。”
这样一个低沉男声，一听就是中年人。
楚青雀才松了一口气，他挠了挠头，犹犹豫豫说“嗯，是我爸爸。”
“为什么不能让他见我。”霍连山又问。
楚青雀被他问心又提了起来。
霍连山这个人，总是能一把抓住楚青雀死穴，然后直接问出来，问楚青雀后背都跟着冒汗。
“我，我”楚青雀被问到最后，脖子一梗“我不告诉你。”
病房清冷灯光照下来，更衬得楚青雀脸色发红，他连耳垂都是红。
霍连山视线在耳垂上扫过，又落到楚青雀身上。
楚青雀很清瘦，有一种少年人发育中雌雄莫辩、模糊性别单薄美感，被光芒一渡，皮肤白像是凝脂玉露，他穿着一身湛蓝色睡衣，布料顺滑垂着，像是水面一样粼粼闪着光，布料下是突出来些纤细骨骼，他梗起脖子时候，锁骨尤为突出，是像玉一样一小截。
霍连山眉头深深地拧起来，又落到楚青雀脚上，看见了楚青雀脚上踩白色拖鞋此时已经是灰色了，上面沾了泥土和草屑。
“你是怎么过来”霍连山问。
“从家里跑出来。”想起这个，楚青雀才记起霍连山脚，他又伸手去撩被子，这回霍连山没拦，他成功看见了霍连山两只脚。
左脚踝打了夹板，看上去很严重模样，楚青雀看一阵蹙眉，心里面难受直抽抽。
“怎么受伤了啊”楚青雀想伸手去碰，又怕碰疼他，不敢点下去。
霍连山见他问了，动了动左脚，吓得楚青雀揪着被子喊“你不要动了”
霍连山薄唇一勾，又很快偏过脸，回了一句“没事”。
确实没多大事，是他今天晚上练舞时候，辅助练舞椅子坏了，他踩下来时候摔了个跟头，虽然椅子坏莫名其妙，但他没证据，也就装作不知道了。
这么点小事，都不值得他拿出来跟楚青雀说，等能清算时候，他会自己找回去。
楚青雀琢磨不出这么多弯弯绕绕，霍连山说没事，他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儿，刚直起腰来说“那你早点休息，我回家了。”
就看见霍连山唇边笑意一散，“嗯”了一声，直接躺下，不再看楚青雀了。
楚青雀心大拍了拍霍连山被，转身就走，他才一动，门外站着温离突然探进来个头，说“青雀，我和蒋洛要马上回去了，你能帮我们看一晚上山哥吗”
顿了顿，温离又说“刚才叔叔不是说了么，你今晚可以照顾山哥。”
楚青雀回过头来，正看见霍连山闭着眼休息模样，仿佛没听到他们对话。
“也行。”楚青雀点头“那你们回去吧。”
他今天就再待最后一个晚上。
温离走后，楚青雀关了病房灯，直接往另一张病床上一躺，躺下来时候，还没忘跟霍连山说“有什么事儿记得叫我啊。”
霍连山突然睁开了眼，蹙眉说“借我手机用一下。”
楚青雀把自己手机递给他，就看见霍连山给温离打了个电话，叮嘱温离明天记得去看看爷爷。
霍连山现在受伤去不了，明天需要有人回去看他爷爷。
在霍连山给温离打电话时候，楚青雀坐在旁边床上看着，他看着看着，有点羡慕似地说“你跟爷爷感情真好。”
不像是他，见到他爸爸都害怕。
“嗯。”霍连山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他把我从雪地里捡来。”
霍连山以前不爱和别人提起这些，他觉得像是在把自己伤口剖开给别人看，以此来换取别人一点关怀。
他以往不屑如此，他一个人走，虽然路长艰阻，但也随心所欲，可他现在却贪恋楚青雀看到他时闪着疼惜眼神。
霍连山隐约间，像是明白了那些一点小伤就嚷嚷着要满世界都知道人在想什么了。
就像是今天一样，如果他没有受伤，楚青雀可能根本就不会再来联系他了，那他如果更惨一点，楚青雀是不是会更在意一点
楚青雀听到这里，心里一抽，不敢说话了。
霍连山自顾自说“他跟我讲我是孤儿，他捡到我时候，我差点冻死在冬天雪地里。”
楚青雀心都在滴血了，他期期艾艾问“那，那你恨不恨丢掉你人呀”
霍连山扫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不清楚”，过了几秒，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可笑，他什么时候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他以前不够惨吗楚青雀不还是拉黑了他，他已经被抛弃过一回了，只不过这回更惨一点，又把楚青雀引回来罢了。
那他下次还要怎么惨，楚青雀才肯回来
于是霍连山不肯再说了，他闭上眼，又补了一句“睡吧。”
楚青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小声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伤害过你人，你不怪吗。”
霍连山没说话，也没睁眼，像是没听见。
楚青雀满怀心事闭上了眼，心事重重靠在枕头上沉沉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被丢弃霍连山。
他不断吃苦，受伤，没有好东西吃，赚来钱要给爷爷买药，上不起学，没见过自己妈妈，甚至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
不，他在他不知道情况下，已经见过一次他爸爸了。
白天里发生一切事情，都在夜晚梦境里逼上了楚青雀心，楚青雀被这一个梦逼大晚上流着眼泪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时候还有些茫然，像是没适应好“现实”和“梦境”中身份转变，那些梦都太真实了，当他设身处地“变成”霍连山时候，才能感受到那些让人心酸落泪难过。
楚青雀醒来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大概是三四点钟时候，他抹了一把脸上眼泪，突然间对霍连山涌起了无限怜惜。
他从自己床上走下来，走到霍连山床边，红着眼眶坐到了霍连山病床旁。
楚青雀吸了吸红通通鼻尖，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已经过去历史轨道他没办法改变，但十几年后今天，他不能再这样迷迷糊糊下去了。
霍连山人生，不应该浑噩无知走过。
楚青雀在那一刻清晰地认知到，他妈妈在霍连山身上留下了一道伤痕，里面有臭掉脓水，在时时刻刻影响霍连山一生，他在伤疤上修修补补是没有用，脓水不除，伤疤永远都在。
他只有用刀划开伤口，将往日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才能彻底解决掉霍连山脓伤。
他要继续和霍连山做朋友，等霍连山出院之后，他要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霍连山。
他妈妈犯下错，他亲手来补偿，到时候霍连山是想告诉他父亲，还是想重回楚家，都随霍连山。
世间上有各种各样人，有人好，有人坏，有人能昧着良心去害别人，有人能大公无私去救别人，而楚青雀呢，只是一个有点蠢笨小家伙，他在未来路上举着爪子惶惶犹豫，也曾想过就这样糊弄过去，但又实在是良心难安，最终，他含着泪选了和他妈妈不一样那一条路。
很多时候，人在做完选择时候并不知道后果如何，只有在很多很多年之后，站在记忆最远处，人生道路尽头，遥遥回望，看见十几岁自己时，才会想起，哦，是那一天，改变了他一生。
不过那时候自己，却丝毫不知道他即将要走上什么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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