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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山的初夏,总会有淋淋不尽的细雨,点点滴滴落在青檐上。
青檐下坐着位白色深衣的公子,执着管湘妃竹制成的短萧,幽幽地吹奏起来。曲音缠绵低徘,如这山间云雾般,似乎萦绕着无穷的心事。
他的手生得极为好看,纤细秀气,透着书卷气息。眉眼也生得精致,修竹似的眉,挺直的鼻梁,那双桃花眼带着些许女气,好似二十三四岁,只是离得近了,便瞧出他其实已不再年轻。
眼角有着细细的鱼尾纹,两鬓甚至白发隐隐,只是被束发的流苏遮住,瞧不真切。
好似一曲吹罢,他黯黯地收了竹萧,放远目光。那双桃花眼不再流光溢彩,反而灰蒙蒙地透着死寂。
青檐下湘妃竹森森,叶子被雨洗过,那翠色似要随着雨珠坠落。竹旁是丛紫薇花,粉紫的花瓣被雨打落,满地凄凉。
忽有风过,一瓣紫薇花飘来,他抬手接住,指间微凉。
恍恍惚惚,便想起那年,那个宿雨初歇的早上,与那个眉眼青好、风骨奇绝的少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潇儿,如今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却是再也得不到你。
他仰首,闭上双目。茅檐下水如泻,被风吹拂,那雨珠便溅到他清瞿的面庞上,幽凉入骨。
身后,有位书童拿着披风过来,轻轻地替他披上,“先生,天凉了,进屋去吧。”见他微微颔首,便推着竹制的轮椅,进入房中。
暮色渐起,书童撑起一灯如豆,端来饭菜放在他面前,嘴里絮絮地说着,“前几日山下村里遭贼,不少人家里的厨房被偷了,听说那贼的身手还挺灵活,连狗都没惊着”
萧戎歌没什么胃口,些许吃了些便放下碗筷,书童便问,“公子要作画么”
“嗯。”
书童将他推到书房,备好笔墨,见萧戎歌修长的手指执着笔,左手牵着衣角,不假思索地落笔画卷。不用猜测书童便知道画得是谁,叹息着收拾好碗筷。
洗好碗、烧好热水再来书房,萧戎歌已经作好画,望着画卷上的人出神,目光凄伤绝望。
六百多个夜晚,先生就是这么过来的。
书童曾偷偷拿着画卷,打听过画上的人是谁,某天终于在个剑客的嘴里听说了,他叫剑潇,曾与问鼎阁阁主萧戎歌,并称当世双杰。
书童后来知道,先生的名字就叫萧戎歌。
可是他怎么也不能将这个品笛吹萧、握卷顾盼的先生,与那个坐拥武林、统领万千侠客的问鼎阁阁主联系起来。
这晚书童喝了点茶,于是半夜睡不着,听见厨房里有声音,便要去看看,这时萧戎歌的声音低低地传来,“莫惊着他。”
书童知道先生的耳朵远比自己灵,想来早听见厨房里有人了,这一出声那小贼似也惊了,只听窗户吱呀声,厨房里便恢复了寂静。
第二天早上,书童到厨房里去看,晚上剩下的饭菜已经没有了。
萧戎歌道“日后晚上多留些饭菜。”
此后晚上书童便做三个人的晚餐,当天夜里那小贼有些警觉没有来,隔了两天又
偷偷来了,过了两天见没有人驱赶他,胆子越来越大,也不再蹑手蹑脚,过了半天月,竟然光明正大的推门进来了。
转眼便从初夏到深秋,这晚月凉如水,满地霜华。萧戎歌中夜不能寐,推着轮椅到院中品萧。约模二更时分,一个黑影跃过篱笆进入院中,听见有萧声也不害怕,径直到厨房里去,过不会儿端着碗蹲在柱子后,边吃边打量着院中的人。
萧戎歌余光瞥见他,看身板约模十四五岁的样子,那双眼睛明亮亮的,如月华流转。
他禁不住收了萧,冲他招了招手。
这几个月那孩子已知道这家人不会像旁人样打他,但是还有点戒备,迟疑着不肯前去。
萧戎歌温柔一笑,接着冲他招手,并解下披风来,“冷么过来穿件衣服。”
少年又顿了会儿,这才慢慢地向他靠近。背对着月光,萧戎歌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他很高很瘦,如院子里的湘妃竹般挺立着。莫名地便有些心痛,将披风递了过去。
少年愣了两秒钟,忽然蹲下来,小动物似地蜷在他脚边,头枕在他的双腿上,亲昵地蹭了蹭。
萧戎歌怔了下,将披风替他披上,目光落在他隐约地轮廓上,刹时间,如平地惊雷,如万箭穿心,又如繁花乍放,既惊且痛又喜。而最终,他只能压下所有的情绪,十二分克制地将手指缓缓地落在他的侧脸上,万分眷恋地描摹着不再如旧的容颜,梳理着他蓬乱的长发。
这样的温暖令少年很眷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而旭日射来第一缕光,他便猛然惊醒,想要逃开。
萧戎歌抓住他的手,却令他惊恐地挣扎起来,他似乎很害怕这样白天与人相处。
萧戎歌便松开他,笑容很温和,“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端着盘糕点,等着他过来取。
少年逃走的脚步顿住了,乌溜溜地眼睛盯着糕点又看看天色,有点害怕又有点舍不得。
萧戎歌目光落在他脸上那道狰狞地伤疤上,心如刀绞。推着轮椅缓缓靠过来,将糕点送到他面前,“晚上还来好吗有糖葫芦吃,好吗”
他目光温和真诚,少年觉得很安心,拿两块糕点塞在嘴里,点点头这才翻过篱笆离开。
萧戎歌目送着他消失在黑暗中,那温和的目光终于破碎,泪如长河。
我的潇儿,你终于回来了
当晚萧戎歌早早地就让书童熄了灯,自己在院子里置了饭桌软榻。二更时分剑潇果然来了,见了糖葫芦两只眼睛灿若星子。
啃完糖葫芦吃完饭后,心满意足地枕在萧戎歌腿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萧戎歌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语带诱哄,“明晚还来好吗有棉花糖吃。”
剑潇含糊地嗯了声,在他腿上轻轻地蹭了蹭,便睡过去了。
萧戎歌待他睡熟了后,将他轻轻地抱到软榻上,痴痴地凝望着日思夜想的容颜。
两年前,剑潇从山崖上坠下后,他也随之跳下去,摔断了两条腿,却始终也没有找到剑潇。他想自己没有死,剑潇肯定也活着。苦寻了两年,终于在绝望之前,苍天再次将他送到自己面前。
虽然这张脸残损了,虽然他已不记得自己,可是,回来就好。
潇儿,多谢你能忘记一切,我们,重新开始。
萧戎歌日日准备好吃的给他,剑潇地胆子越来越大,暮色方起便过来陪萧戎歌一起吃饭,有时候还陪他说说话,他只会发出些单音节,但萧戎歌却很开心,一点点地教他
。晚上也不用睡在院子里,两人同榻而眠。
待到又一年初夏,剑潇已经敢白天见人了。
那天他正在教剑潇写字时,篱笆门忽然被人踢开,两个佩剑的人凶神恶煞地寻上门来。见了剑潇,抽出刀指向他,“小贼,看你往哪里跑”
剑潇一看到两人就紧张地浑身发抖,萧戎歌握握他地手,将他护在身上,“别怕,有我在。”
那两人见他坐在轮椅上,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刀风狠厉地向剑潇砍去,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萧戎歌眼里凶煞之气骤起,遮住剑潇的眼睛,手起刀落,血溅茅屋。
剑潇怔怔地立着,半晌拿下他的手,就见满地血腥。他似忽然想起什么,拔腿就跑。
“潇儿”萧戎歌急切地跟上去,却忘了自己两腿早就废了,跌倒在地上,看见剑潇身影转眼消失在山林里,满眼绝望。
一连半个月,剑潇都没再回来。萧戎歌不是怕找不到他,而是怕他想起过往。剑潇临走时的那个眼神儿,太过清明,好似已经想起什么了。
那么深的仇恨,那样骄傲地他,如果想起来,他觉对不会回到自己身边,而自己又该怎样留住他呢
潇儿啊,原来生死,不是你我之间最大的阻隔,仇恨才是。
到夏末,君山的紫薇花已经开始凋零了,满地的残红,犹如泣血。
他来到当年他们决斗的地方,俯瞰雾岚萦绕地山峦,眼前湘妃竹森森,筛风弄月,紫薇姹紫嫣红。
那年他与剑潇决斗,也是在这样的时节,这样的花雨之中。
那一战,他赢了剑潇,也将自己的一颗心输给了他。
潇儿,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等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你。十几年的恩怨情仇,我累了,想要睡一会儿,在你们缘起之地,长长久久地歇一会儿。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流转着过往,嘴角噙起抹淡淡而心酸地微笑。
恍恍惚惚中,似有“得得”地木屐声响起,木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得好似在耳畔响起。
他禁不住睁开眼,见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白皙如玉的脸颊,以及破坏脸完容颜地那道疤,可是那人笑得太过美丽,美丽地连那丑陋地疤痕都算不上瑕疵。
他撑着素白纸伞,纸伞上落满了紫薇花瓣,犹如一幅水彩的画卷,笑意宴宴地道“戎歌,我回来了。”
萧戎歌讷讷地想,我定是在梦中,定是在梦中。
感觉那个人蹲下来,殷殷切切地道“那年,流萤湖畔,莲花嫁船,你给了我一场婚礼,许了我执手携老,今生未完,你们怎能天各一方”
萧戎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含着泪,将这个爱入骨髓的人,深深地、深深地揽入怀中。
那一年的鸳盟犹在耳边回荡
天为媒,水为证,风荷流萤坐上宾。今日萧戎歌娶剑潇为妻,愿终生相伴,执手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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