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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苍老的声音将屈原惊吓一跳,回头看时,只见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踏入大门,步履蹒跚朝灵堂走来。借着昏暗的烛光,屈原看清了老人的脸庞,见他须发尽白,皱纹纵横,忙起身迎上前去施礼“昭阳大人哪,深更半夜间你怎么来啦屈原已经多年未见到大人啦”
昭阳爽声一笑“屈大夫嫌老夫老朽了,这些年都不去看望老夫,自然就多年未见哪。”
屈原面露愧色“昭阳大人之言,令屈原愧疚难当自从大人在城郊送屈原流放汉北,屈原便一直戴罪在身。虽然先后回过郢都两次,都有紧急要事在身,先是奉大王之命领太子赴齐国求救兵,而后又奔赴秦国营救大王,终究还是去晚了故而,一直没时间去府上拜望老大人哪。”
昭阳牵着屈原走向灵柩前“自从屈大夫流放汉北,老夫便很少过问朝中之事了。说句冒犯天意之话,天道好轮回,大王能有今日之遭遇,也是咎由自取啊
。今夜,老夫得知屈大夫为大王守灵,故而过来与先王遗体道个别,好歹也是君臣一场哪。老朽还听下人说新君给屈大夫赐了御酒,顺便过来讨几杯御酒沾沾王恩哪”
屈原面向灵柩低诉道“大王哪,昭阳大人也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谁忠谁奸,谁善谁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啊”
“罢了罢了,若大王能明眼辨忠奸,又何至于坠落受困,含恨而死”昭阳摆摆手,双腿坚硬地在灵柩前坐下,“屈大夫呀,论起功劳,老夫这辈子可比你功劳大啊,新君御赐这壶酒,理应老夫先品尝。”
屈原伸手做请“昭阳大人德高望重,理应先享受王恩。”
昭阳沉重地点点头,端起子兰倒满的酒杯,一口饮尽“自从先生入宫那日起,你我便是忘年之交了。老夫平生能得屈子一知己,死而无憾也”昭阳并未放下酒杯,而是抓起酒壶一杯接一杯自酌自饮。
“贵而交者谓之贱,富而交者谓之贫。昭阳大人不嫌弃屈原出身卑微,能与老大人成为忘年之交,屈原
三生之幸也。”屈原眼睁睁望着昭阳饮酒,“老大人量如江海,真是老当益壮,屈原自愧弗如啊。”
“酒量如江海,却救不了江海,此生之憾哪。”昭阳又狂饮了几杯酒,指着屈原告诫道,“屈大夫啊,你永远有一颗赤子之心,实在难能可贵,可惜生逢乱世了。老夫要告诫你,仇恨这东西就像醪酒,储藏得越久越馨香迷人,你虽无害人之心,但不可无防人之心”话未说完,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摔倒在地,挣扎断续道,“屈大夫,这酒有毒啊老夫得知靳尚与子兰试图毒害先生,才连夜赶来帮先生饮尽这毒酒。老夫先走了,陪大王遨游九天去了,为了苍生百姓,你要好生活着,不能让那些奸佞小人得逞”言未尽,两眼直翻白眼,手中酒壶酒杯咣当滚落,气绝身亡了。
望着被毒死在地上的昭阳,屈原如梦方醒,原来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柱国舍命救下了自己,还没跟这位忘年之交促膝谈心,他便为自己而死了,真是苍天造孽屈原顿觉天旋地转,情不自禁扑到昭阳的身上去抱着他失声痛哭“昭阳大人哪,屈原何德何能,竟
值得你为我而死”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死去活来。哭了将近半个时辰,屈原已经昏厥,两人的身体静静躺在一起,宛若两具死尸。
忽然间,一位蒙面黑衣人从后门潜入,从黑暗处引燃丧幡,亲眼目睹庙堂内的大火越烧越旺,才夺门逃走。月黑风高夜,屹立数百年的太一庙变成一片火海,照亮了郢都夜空。
在最后一根廊柱倒塌前,屈原从火海中爬出,满面污垢,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踱步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次日朝堂上,顷襄王头绑孝带,额头上确实缀满了淤青伤痕。他已经知晓太一庙被大火烧毁之事,怒视着堂上众臣。
靳尚上前进言道“大王,昨夜就屈原一人在太一庙为先王守灵,除了屈原,还会有何人纵火”人心不古,腹有鳞甲,往往是贼喊捉贼,恶人总是先告状。
庄蹻急了,忙上前辩解“靳尚大夫血口喷人于情于理屈原先生绝不可能纵火烧太一庙,请大王明察
”
子兰也上前进言“王兄,如今父王灵柩也同太一庙化作灰烬,屈原也化作灰烬了,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明察再说了,这满朝文武,唯有屈原天不怕地不怕,也只有屈原有纵火动机。”
庄蹻转身逼近子兰,厉声问道“屈原先生为何要自绝于大火,动机何在请公子拿出真凭实据来,勿要妄臆玷污了先生名声”子兰被吓得连连后退。
靳尚迎上前来挡住庄蹻,冷冷一笑“莫非大司马不知,屈原一向以仁义忠孝之名自居,且常常念及先王知遇之恩。屈原选择与先王一同葬身火海,无非是想博个忠孝之名以留名青史,让后世之人赞颂他,可谓是居心叵测”
“你这是诛心”庄蹻怒指靳尚骂道,“先生高洁之心,历来便以声誉为朝露,以荣华为秽污,岂容尔等胡乱忖度”靳尚也被吓得缩回去了。
楚顷襄王见状,不得已发话道“大司马休得放肆,还有寡人在此呢”
宋玉上前劝解道“大王英明,屈原先生虽然性格
刚烈,但有多种途径实现仁义忠孝,绝不可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来,先生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楚顷襄王长袖一甩,指着堂上众臣道“屈原之为人,寡人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他早已厌国厌世,对先王既有感恩之情,又有怨恨之情,为了获得永恒之名,他一把火将自己与先王烧在一起也未尝不可能君臣合葬何其荣耀啊,还有列祖列宗陪葬,可谓一举惊天下,成就不世名”
庄蹻着急了,奔至王位前跪地而拜“众口铄金,谗言害人,大王不可人云亦云,当圣心独断哪”
“圣心独断,不可人云亦云”楚顷襄王思忖有顷,命道,“大司马既然心存疑虑,太一庙纵火之事便交由你去查办,一定要将屈原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大王恩德,庄蹻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终于争得为屈原辩白的机会,庄蹻感激涕零。
楚顷襄王转而又命靳尚“靳尚大夫,太一庙被焚,社稷损伤,人神共怒,寡人命你同太卜大人在城郊另择一处风水宝地,重建一座神殿。新君,新朝,新
庙,一定要比原庙宏伟”
靳尚躬身领命“所谓新朝新气象,万象应俱兴,臣下定为大王造出一座雄伟神殿来”
“今日先议至此,散朝吧”庄蹻正欲拱手反对,楚顷襄王大袖一甩,转身离去了。一时间,奸佞之臣为之欣喜,忠义之人为之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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