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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山谷风月3
三年之后，一场大雪笼罩了八百里秦川。
秦岭雪山之巅，两名剑客无声对峙于漫天飞雪中，任凭风动、运动、雪动，从晨曦到日中，从日中到黄昏，始终一动不动。
最后时分，两人终于拔剑相向，长剑搅动漫天风雪，奋不顾身地飞刺对方。两柄长剑一触即分，两名剑客互相交换了位置。
轻盈的血滴，轻盈地落入雪地，将白雪染成浅浅的粉色。两名剑客身上都挂了一道伤痕。
“你还要杀我么”盖聂横剑而立，雪沫染白了他的眉毛。
“杀你又有什么用呢”宁雄发出一道苦涩的笑声，凄恻入骨，“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都终将是要过去的。”
盖聂轻声叹道“三年来，你终于想通了。”
宁雄转过身来，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我们这一战不分胜负，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们终将还会再有一战。我要证明，我的剑术，比你强。”
盖聂终于也舒开了眉头，问道“什么时候”
“未来的某一天，”宁雄潇洒地甩开披风，返剑入鞘，转身远去，“还在这秦岭雪山之巅。”
盖聂远远地道“一言为定”
梦境戛然而止。茅屋中一片晦暗，烛火在桌案上微微摇晃。
盖聂睁开了双眼，结束了自己的打坐冥思，这才发觉，胸口仍然残存着一丝心悸的感觉。他已经过惯了山谷中清贫、与世无争的生活，心境一直都是平静如水，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不曾拥有过了。
门外有脚步声，盖聂耳朵一竖，整个人都警觉起来。
“笃笃笃，笃笃笃”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盖聂警觉地道“门外何人”
一道低沉的声音道“故人。”
盖聂带着疑惑，快速披衣下炕，走上前去打开了屋门。月光下，只见一名男子裹在一件宽大的斗篷之下，风帽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嘴角却分明牵引着一抹微笑，似是在同盖聂问好。
“阁下”盖聂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来人摘下罩住头脸的风帽，正是霍青。
盖聂惊讶道“霍青，怎么是你。”
霍青淡然道“我是该叫你盖聂，还是聂问天”
盖聂听到“聂问天”三个字，脸色登时阴沉了几分。这是他曾经的名字，与他过去的身份有莫大的关系。“你怎么知道我曾经的姓名”
霍青看了一眼茅屋内部，笑道“怎么，你这是打算逐客了”
盖聂只得侧身让开，伸手朝室内一摆“请进。”
霍青也不客气，进了茅屋，就在桌案边上的草席上席地而坐。盖聂倒了一杯清茶，送到了霍青的面前，后者也不道谢，接过来呷了一口，便又放回到桌案上。“听说，你在这风月谷隐居了很多年，一个人过得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盖聂听他方才提到“聂问天”三字，心中就一直对此人充满了强烈的警惕。他皱眉问“阁下深夜造访寒舍，究竟有何用意”
霍青环视茅屋四壁，说道“盖聂，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盖聂道“请问。”
霍青目光移向盖聂，眼底有深邃复杂的光，唇角似笑非笑“你对我都有哪些了解”
盖聂沉吟片刻，徐徐说道“秦灭六国以前，你追随田光先生，效力于辰月会，是一名以赏金为生的刺客。多年以前，你途径风月谷，欲同我论剑，我闭门不出，于是你就撺掇荆轲加入辰月会。秦统一天下后，辰月会改编为六国刺客盟，你继续效力于六国刺客盟”
霍青笑着打断他“就这些了”
盖聂沉默了片刻，冷然道“阁下深夜来找盖某，到底是什么打算”
霍青冷笑道“你在这穷乡僻野之地待得已经太久了，见识已经快与那些山野村夫一样了，真教人失望”
盖聂心头泛起一丝不悦，寒声道“阁下再不说明来意，盖某就只能送客了。”
“均衡存于万物”
一道无比低沉、严肃、冷峻的声音自霍青嘴中说出。茅屋中的气氛，登时肃穆得可怕
盖聂如受电击，瞳孔微微放大“均衡”
霍青神情冷肃，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从衣袖中摸出一块令符，面无表情地道“我主有令聂问天叛逃多日，着即带回蜀郡，听候发落。”
盖聂四肢百骸猛然剧震，随即却是一阵麻木均衡家，千面人，一切都已经恍如隔世的东西，却在多年以后，又找上了他难道，这都是命数
霍青冷冷喝道“均衡家弟子聂问天，接令”
盖聂眼眶一热，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双手抱拳道“聂问天，接令”
霍青便将那枚竹制令符丢到了盖聂的手中。
盖聂只感觉仿佛有一座大山沉沉地压来，暗影无边，压力万钧，压抑得他快要喘不过气。缓了一会，才神态恳切地道“千面使者，我这一生尚有两大憾事，能否让我了结之后，再回蜀郡接受均衡裁决”
霍青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不可拖延。”
“不敢。”
霍青随即起身离开茅屋，身影消失在无边月色中。
这一夜，盖聂辗转难寐。
翌日，他背着包袱来到了郑铁匠的打铁铺前。郑铁匠看到他，立即将他热情地迎进了铺子中，然后温了一壶酒作为款待。
郑铁匠好奇地道“盖先生，你这是要出远门么”
盖聂饮下一口黄粱酒，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还回来么”
“不回来了。”
郑铁匠脸色一僵，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为什么不再回来风月谷不是挺好的么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可以一辈子隐居于此。”
盖聂静静望着杯中酒水，眼眶温热“人这一生，总有些缺憾需要补足。不然这一生走得再长，也终究是枉然。”
郑铁匠的脸皮抖动，扭曲，额头和眼角皱出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很快就已是老泪纵横。“当初荆轲离开风月谷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说的”
“郑师傅，我走了，珍重。”
盖聂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旭日东升，天际被染得一片彤红。露珠点缀于万千草尖，折射晨光，晶莹剔透。正是大好清晨。
于是他走出打铁铺，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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