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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山谷风月2
“放肆”一道老者的冷喝声自远处飘来。
盖聂移目望去，来人正是剑家夫子慕辰子。他望着宁雄，面容冷峻“宁雄，盖先生乃是剑家的贵客，岂容你如此无礼”
宁雄咬着牙齿“师父”他的面部肌肉因憋屈而肿胀，嘴唇也嗫嚅再三，最终也没有别的字眼从他口中冒出。
盖聂知道，他不愿泄漏高渐离即将离开剑家的消息。
慕辰子双手背负在后，瞪着宁雄道“宁雄，还不快给盖先生道歉。”
宁雄咬咬牙，还是收回长剑，朝盖聂弓腰赔礼“盖先生，是我冲动了。”旋即便倒提长剑扬长而去。
慕辰子看着盖聂，狐疑道“盖先生，刚刚是”
盖聂从容一笑，淡淡地道“其实也没什么，这位宁师弟一个人无聊了，就是想找我过过招、练练剑罢了，无碍。”
慕辰子叹道“这世间看得如先生这般透彻者，天下真是少之又少。或许也只有先生这样的人，才能追求剑道的最高境界。”
盖聂轻笑道“夫子只怕谬赞了这天下间的刀光剑影
、腥风血雨，夫子看得比盖聂只多不少。盖聂有自知之明，于剑道上造诣尚浅，又怎敢与夫子争辉”
“他们不懂啊，他们不懂啊”慕辰子仰望苍穹，眼神中流转无限沧桑，“不走八荒，何以见天地之广不阅万卷，何以识圣贤之智不经腥风血雨，何以领悟剑心之道”
盖聂淡然道“真正见识过腥风血雨的人，或许都不愿意再回头。”
那个时候，他在太白山上，名义上虽是剑家贵客，实际上却和剑家夫子亦师亦友。慕辰子常常与盖聂一道论剑、习剑、品剑、悟剑，二人忘年之交，相逢恨晚。
一泓秋水，平镜如镜。
慕辰子、盖聂二人盘坐于水潭中央的两块石盘之上。
风徐徐拂来，揉皱了平静的水面，秋阳如同无数碎裂的金箔粼粼发光。
慕辰子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盖聂道“水，平静的水。”
慕辰子道“由水又想到什么”
盖聂道“水流于最低处，却滋养万物，无欲无争。”
慕辰子道“道家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若你的心能如流水一般，
无欲无争，便能到达道的境界。”
盖聂徐徐阖上了眼睛，渐渐忘掉了自己，忘掉了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仿佛时间穿过他的身体，从他的身体上潺潺流过晨昏交替，花开花落，斗转星移
不知流逝了多少光阴，恍惚间，一片竹叶悠悠自他上方落下。
他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抓住竹叶，陡然间扬手而出。
竹叶如飞箭般破空而出，没入平静的水面，激起一阵水花。
片刻之后，一条死鱼从水底缓缓浮起。
慕辰子看了一眼那条死鱼，竹叶插进死鱼腹部，鲜血染红了潭水。
“你已经达到了无剑的境界。”
“这就是无剑的境界么”
“但我察觉得出，你心有羁绊。若不解开，不能得道，必有一劫。”
“答案。夫子能否给我一个答案，我要如何解开这一劫”
慕辰子语调悠长“剑家不能给你答案，答案要你自己去找。”
于是那一天，他离开了剑家，继续浪迹天涯，朝着东方
走去。
有一天，他来到了赵国榆次县，发现一处山谷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民风也极其淳朴，心中极其畅快，便留了下来。自己动手搭建茅屋，自己搭设草堂，自给自足，抚琴，习剑，坐看春花秋月、夏雨冬雪。
过往的血腥，已经恍如隔世。
那对茅舍中的母女，也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淡去
他一住就是数年，当他觉得内心已经十分宁静的时候，便再次赶往秦岭太白山，再想跟剑家夫子阐述自己的心境之时，见到的却只是残垣断壁、焦梁破瓦。所有熟悉的景象，都已不复存在。
他怅然下山，才从当地百姓那里探听得知，秦王廷决意要灭掉剑家，领头的正是嬴氏王族中的嬴腾、嬴策兄弟二人。
他在路上偶遇了同样刚刚得知剑家灭门噩耗的宁雄。
“都是因为你”宁雄一看到盖聂，就像疯虎般冲上来，双手揪住盖聂的衣领，愤怒地咆哮着，“没有你，长离就不会离开剑家没有你，剑家就不会遭逢灭门惨案都是因为你”
盖聂使劲推开宁雄，沉声道“宁雄，你冷静点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这个均衡家弃子，千面人叛徒”宁雄怒吼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秦廷绝不会盯上剑家总坛，剑家也绝不会被秦廷所灭”
盖聂木然无语，平静已久的心湖突然泛起阵阵涟漪，涟漪越来越深，逐渐化为泛滥的波涛，翻腾起伏，迸溅跳跃，再也难以平静下来。
宁雄目光如剑，语如刀锋“无论如何，你我之间，必有一场决战。”
盖聂也凛然目视对方。
残阳似血，染红了两道男子的身影。
他们互相对峙，宛如两座伟岸的山。
“三年之后，秦岭雪山之巅，不见，不散”
秋风瑟瑟，落叶潇潇下，枯草乱舞于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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