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搜屋 www.BISOWU.COM】,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苏与约再醒之时,睁眸只见周遭一片昏暗,远处隐隐似有整齐短促有力的吼叫声传来。她细细地听了会儿,大抵猜测道自己应当是在军营中了。
她此时正向右侧卧着,左肩左臂被纱布缠了个严实,倒是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她缓了会儿,撑起身来,只觉得右臂酸胀发麻,想来是压了太久的缘故。
她环望了一周,知自己是在军帐之中。只见帐中物什陈列齐整,一旁的矮柜上躺着两三本书,而另一旁的木架上搭着她带血的厚棉衣。
见此,她蓦地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原来已是换过的,霎时面上一热。
帐中无人,她又觉得口中发涩,只得寻了鞋下地。离了被窝她身上发寒,又别无他法,只能先将那棉衣取来披上。
走到帐门口,她撩起帐帘,四处望了望,外头正是破晓时分。
不远处的将士们穿戴严整,手握红缨长|枪,正操练着。
她望过去,只见台上有一人,亦披胄戴甲,手挥长|枪,一招一式刚劲有力,带着众将士们一同操练。
她看了小半会儿,一时不知寒,更忘了寻水喝,一心只顾看着,面带笑意。又蓦地想起他身上的伤,不觉自己竟是皱起了眉。
远处走来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着灰色粗布棉衣,手中正端着个深色木盘,上有纱布等物什。那姑娘走近了,见苏与约半身露在帐外,她圆眸一瞪,忙道:“大人,你快进去歇着,可别冻坏了您嘞!”
苏与约冲她笑了笑,依言回了榻上,那姑娘边同她叽叽喳喳地说话,边麻利地替她换起了药来。
一番交谈后,苏与约得知此时她正处德静军军营,戍守营中的将士多是熙王昔日旧部,此次闻得熙王北上,众将士们很是欣喜。这姑娘名唤聂吟絮,正是营中副将的女儿,她听闻军中有女官大人受伤正愁着没人伺候,便自发地来了。
“好啦!大人你可还疼?”聂吟絮收拾着换下来的血色浸染的纱布及别他物什,如此问道。
“不疼了,谢谢吟絮。”苏与约回她一笑。这姑娘生性爽快,教她相处起来很是容易。
聂吟絮蓦地听她这么唤自己,小脸涨得通红,她望着苏与约愣了半晌,磕磕巴巴道:“大人……大人不必谢。”
苏与约闻言敛眸浅笑。又想了想,她问道:“可是你帮我换的衣裳?”
“是呢大人!”聂吟絮用力点头,又比划着道,“大人你那棉衣被划坏了,我给你洗净补好来。你先穿着我阿娘的袄吧,可别冻坏了——啊,这袄可新、可干净了,大人你别嫌弃——唔……大人要是穿得不舒服,我今日就去集市里给你买了棉衣过来,大人你看可好?”
苏与约看着聂吟絮取来的半新的花袄衣,笑着点头道:“不必麻烦,这就好。”
本是惴惴不安的聂吟絮闻言面露喜色,她端起木盘,笑道:“好嘞,大人喜欢就好。我去给你熬药,大人再歇息歇息。”
苏与约笑应了,目送她出了帐子,看了眼身旁的花袄衣,沉了眼皮不作多想。
她倚回到榻上,心思猝然一沉。
——刺杀。
脑中忽地闪过白衣赛雪墨发如绸的那一人。
她怅惘……她曾经是有多么地眷恋他?
他曾抿唇对她轻笑,他曾柔声唤她“宛儿”,他曾手把手为她正字,他曾蹲下身揽她入怀……左臂上入骨的刀伤一阵一阵火辣辣地生疼,疼得她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一不颤。
鼻喉又涩,秉不住眶中的水珠,甫一皱眉便滚落下来。
她疼痛难忍,上齿将下唇轧咬出一片深红,她将脑袋朝冷硬的棉被中埋了又埋,止不出喉间的呜咽,低低地呻|吟出声来。
缓了好一阵子,她才直起身来,胡乱抹了一把脸,抬头见得不远处矮柜上放着书,不管不顾地伸手取了一本来,一页一页重重地翻过,哗啦啦生响。她只盼着这由不得她的抽噎声快些停止。
不料目光触字,只觉得这字沉稳而隐忍,别有一番抚慰之意,看了数行,她遂渐渐舒缓了眉头。
用心读了数句,她便知晓这是一本前人撰写的兵法。
书与字,教她心安,她读着读着,倒也忘了时候。
·
用过了早膳,饮了汤药后不久,苏与约正欲再捧书之时,就见得况寥与季扬二人前来探望。
季扬走到她榻前,笑问她感觉可好。
苏与约笑答安好,又去看负手立在一旁的况寥,只见他换着了常服,黑发微润,想来是方才沐浴过了。她刚想起身向他问安,他便抬手免了她的礼。
“以诺,军医说,你的伤虽深,但万幸未伤到要处,好生将养半个月就能见好。”季扬对她说道。
苏与约点头了应了,对况寥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况寥闻言只颔首道:“不必。”
她约莫觉得他略显不悦,只怕是受伤之故,她担忧道:“不知王爷的伤势如何?”
况寥舒缓了面色,点头道:“只是小伤,不碍事。”
苏与约稍稍颔首。
见他二人无话,季扬启唇再道,眉峰紧蹙,“以诺,雪难之事不可再耽搁。是以,殿下同我明晨即北上任州,而你这伤怕是受不得颠簸——殿下欲将你留于此处养伤。”
苏与约闻言皱了眉头。她知道,雪难难治,不单治雪,更要治人。
此番北上之前,她分得的事儿也不少,而眼下林谂又不在,若是将治雪之事全让熙王和季扬担着,恐怕这二人非得累坏不可。
可——她要是硬生生挺着跟去,一路上也不知会出什么差错,若是再成了他们的累赘,岂非是大罪过。
她一时心中烦乱。
季扬见她不言语,知她是尽责的人,此时心里定是不好受。
他方想出言劝慰,只听得苏与约道:“恳请王爷允臣五日后北上任州。”
况寥抬眸去看她,只见她面如纸色,可那一双灵眸依旧盈盈泛亮,倒显得她倔强得教人生怜。
他低垂了眸眼,张口简练道:“十日。”
说罢不待她出言辩说,便转身离了军帐。
苏与约盯着那人出了帐去,抿了抿唇,不知怎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她默了片刻,才抬头冲季扬笑道:“幸得王爷允了。”
季扬亦有所思,又听得她这话,望向她再笑:“如此也好,殿下定会着人送你过去的。你这些日子多歇息,左臂左手先别动了,快些养好才是。”
苏与约点点头。季扬说罢正要转身,又似想到了什么,他接着道:“我待会儿给你捎两本书过来,都是我从京中带过来的,这十日里你也好有的打发。”
她闻言道谢,又扬了扬手中的书道:“这帐中还有数本,我一时没闲住就拿来读了,不知这书可是读得读不得?”
季扬走近两步,接过那书粗略翻了翻,心下了然,笑着将书还给了她,道:“这都是殿下的抄本,想来都是兵法之类的,恐怕军中也只有殿下的这些书了。读了不碍事,你读得进就可。”
说罢季扬道别,离了军帐。
苏与约发了会儿呆,看了看矮柜上摆着的整个军帐里唯有的书册,又翻开那书,却是半晌未动。
·
是夜,苏与约在帐中待了一天,只觉得头胸发闷,想出帐小走一会儿。她单手给自己披了件氅衣,拿上了尚有余温的汤婆子,出了军帐。
夜未深,帐外燃了许多火把,火光映在雪上,四围锃明发亮。
她缓缓走着,一步一步踩过去,听着足下细微的声响。
周围有些许将士正夜巡,见着她都涨红着脸问大人安,年轻些的将士们更是热情,大多盯着她移不开眼。苏与约只觉得脸上发臊,腆笑着快步离去。
走近了将军帐,只见帐前负手立着一人,或是在极目远望,又或是在兀自沉思——
她看不懂,只看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她走前去,那人闻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王爷万福。”她屈膝颔首,双手未动。
“免。”他轻声道,约莫是站了许久未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怎的出来了?”
“回王爷,臣在帐里歇了一天,歇累了。”
融光照雪,雪映融光,他闻言扬了嘴角,俊逸的面庞在朦胧的光亮中,愈发柔和。
她一愣,颔首也笑,觉着自己许是离他近了一些。
他侧过身来,目光一下子抓住了她微闪的眼眸,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弥散开来,环绕不去:“昨日,多谢你助我。”
她闻言耳面皆热,望着他的眉眼竟是移不开去,心里更是暖意融合。
蓦地回神,她忙颔首小声道:“不敢,反倒是我要谢王爷救命之恩。”
他轻轻摇了摇头,移开了眼,勾唇低笑,对着远山的轮廓一声叹息,翻滚的白雾在魆黑的夜里尤为可辨。
“莫要谢我。”他浅浅道。
她不解,只是默默地望他。
他半晌未言,复又看向她,眸色温软。
“我是一名将士——救你,是我职责所在。”
她一震,如闻惊雷。
“回去歇息罢,明日不必来送。”他说罢,回身走入军帐。
她望着主帐许久,直到被一阵寒风吹得她直打哆嗦,才快步回了自己的帐子。
他说——救你,是我职责所在。
这句话,一整晚萦绕于她的耳畔未曾散去。
次日天未明,她便悄悄地起了身,掀了门帘,静静看北上的车马扬雪而去。
她想,她从未听过一个居上位者说出过这样的话。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isowu.co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