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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范久容已经走了六天。
这六天，全门上下没有她的一点消息。
胡问青不是不急，只是即使他急，也不会表露丁儿点出来，他早已习惯高深莫测、喜怒皆不行于色。所以这六天来，他只是在仁义门里处理内务，偶尔会问问阿四关于范久容的消息，不过无一例外，阿四的回答都是暂无。
暂无，真是一个干净利落又无情的回答啊，就像他们范家的人一样。
胡问青随手翻开一本仁义门内的账册，上面记了近几个月来仁义门内的支出。
想当初，他算账的功夫还是当年的老门主亲自交给他的。
不，不光是算账的功夫，他如今一身的本领似乎没有一个不是出自范思存的传授。他当年对他可是真的好，好到仁义门上下都以为他是把他当成姑爷来栽培。甚至连胡问青自己，也这么以为。
只可惜，事与愿违。
胡问青捏起拳头，顺手拿起一支笔，随意地在纸上勾画起来。
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之前的夜里。那个夜晚四周都静寂得很，灯烛昏黄，黯淡的火苗在朱窗上投下一个小小的暗影，他的耳边只有那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谁都可以，你不行。”
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胡问青更用力地捏了捏笔，他闭上眼，任由那稀疏的笔尖在纸上描描写写。
等他回过神来时，纸已被他的笔力穿透，而那整洁的纸上赫然多了一个“五”字。
县令出乎意料地突然出现，打破了四个人的野炊计划。
县令几乎是诚惶诚恐地将他们四个一路请去县衙。
范久容在随秦誉等人回县衙的一路上都乐呵呵，她喜滋滋地想着：“县令可是七品官啊，七品，那府衙里肯定有不少好吃的！”
与她这边截然相反，秦誉三人气压极低。他们一路无话，只有范久容还心无芥蒂地缠着秦誉说这说那。
片刻后，几人到了县衙。
现如今，哪个官员还敢怠慢如今正红得发紫的秦王殿下，县令忙慌地腾了一个上好的别院出来。
范久容跟着秦誉去他的房间，郑丹与林嵩也随侍在旁，房里点燃了一盏油灯。
秦誉靠坐在雕花椅上，在灯火下，他的一双眼睛灼热的吓人。
范久容支着下巴，直眉楞眼地看着他：“你怎么了，誉哥哥？”
秦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只觉得她这美如白玉的脸，看起来实在太陌生。娇憨也是一种假象吗？
郑丹在旁边急不可耐道：“晚上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拿我的信号弹？”
范久容舔了舔嘴唇，慢吞吞地道：“我说了，我只是看你生火好玩，哪有故意拿！我哪知道那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是信号弹啊！”
郑丹道：“你可是出自江湖上大有来头的仁义门，难道会连最基础的信号弹都没见过吗？”
范久容说：“我们不流行信号弹。”
说完，她就不理郑丹，凑到秦誉面前：“你干嘛不讲话啊，誉哥哥？”
秦誉拉低嗓音道：“容姑娘。”
“嗯嗯？”范久容如蒙大赦，立刻回话。
秦誉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既然你已随我们到了府衙，那我想，有些事情，我们确实应该坦诚相见。”
“坦诚相见，是脱光光的意思吗？”范久容的一双眸子变得发亮，脸上还微微带了些女儿家的娇羞。
这样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并不多见，她素来都是坦坦荡荡，说任何话也不带丁点儿尴尬。这下子闹了个红脸，倒是让刚才还在和她吵架的郑丹看呆了。
范久容生的很美，这一点没有人会不承认。
就连秦誉这样见惯了皇亲国戚中各样环肥燕瘦的美人，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也会由衷地赞叹一声，真是个美人胚子。
所以当美人的脸上出现霞彩般的艳红时，秦誉心里适才的那点郁闷和怀疑登时变成了小郁闷、小怀疑。
秦誉清清嗓子，低声道：“容姑娘说笑。你应当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范久容躺在贵妃椅上，一双小巧的玉足轻轻地点着地，面色渐渐恢复成了如雪一般的白亮光滑。
她随手抓了一个糕点放在嘴里，语气带着点娇嗔：“我不明白啊！我只知道，你明明是大名鼎鼎的秦王殿下，你却告诉我你叫秦誉。据我所知，秦王可不叫这个名字呢。大齐的国姓，根本就是凤嘛！连真名都没说出来，小气鬼。”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似乎是很气，穿着绣鞋的小脚狠狠地点了下地，有点不甘心。
“你都不告诉人家实话，还想哄我与你坦诚相见！哼！我才不要！”
秦誉敛去笑容，脸上有毫不掩饰的尴尬：“是，这点是我的不对，不该欺瞒你的。”
范久容对他做了个鬼脸。
秦誉的嗓音不缓不急，好像天边的那弯虹月一样清越：“我向你保证，从这一刻起，我和你说的话都是真的，绝对向容姑娘诚实已对。”
范久容稍稍高兴一点，开始不客气地盘问起来：“我听说秦王殿下名凤承誉，这是你的真名吗？”
“是。”回得很快。
“我还听说，秦王亲手将自己的岳家以造反之名送进了刑部大牢，这其中甚至还包括已有身孕的王妃。”
范久容八卦地凑近他：“这也是真的吗？”
凤承誉的表情有些僵硬，却没有打算说谎，他的指节无力地弯起来，略显淡漠地道：“是。”
范久容顿时撅起嘴来：“心太狠了！”
林嵩护主心切，狠狠瞪她一眼，冷漠而又老成地道：“你知道什么。天家事情，岂有尔等外人分辨的余地。”
范久容一点都不怕他，口若悬河地说道：“我才不管什么天家地家呢，可是就算再怎样，对妻儿也不能这样无情无义！”
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向着凤承誉说的。
凤承誉迟缓地抬了头，他看着范久容，扯了扯嘴角：“如果说，那个孩子，不是本王的呢？”
“啊？”范久容张大嘴。
林嵩道：“王爷，您何必和她说这些。”
凤承誉道：“还是解释清楚为好。”
被他这么一说，范久容显然是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她弯着腰，弯的眼睛都要贴到自己的膝盖上，很是诚恳地道句：“对不起啊誉哥哥。”
凤承誉扶起她：“无碍。”
范久容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看上去俏皮又机灵，她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誉哥哥，你下一任妻子肯定会对你好的！而且，你除去你的岳家，是大义灭亲。我虽然不懂，但是明白，他们那等同于谋逆之举，如果真的做成，天下必会大乱。”
“如果没有你，百姓如今就不会安居乐业。”范久容滔滔不绝地说，“至于民间的有些传言呢，听也罢，不听也罢。流言止于智者，你在我这里，绝对是一个英明神武的殿下！”
“现在我对你唯一的误会也没有了，你将是我最最崇拜的王爷！”范久容道。
凤承誉微笑示意，而关于范久容说的传言，他一路上其实也有所耳闻。
百姓们总归不管传得太盛，他现下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王殿下，除了紫宸殿坐着的那位正主儿，普天之下，恐怕都没有人敢怠慢他。
但是，偷偷地，传点不靠谱的流言的能力，是愚昧无知的人永远都不缺的。
他以前的封号是愉王，那个时候民间盛传他走三步就要倒下，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猫王爷，还有甚者，会说没有史家，也许他连个亲王的封号都没有，总之什么难听说什么。
等他除去史家，又有人说他见利忘义，只顾着往上爬，连妻儿都不要了，事实上他才是那个真正的隐藏反派。
凤承誉听到这些，本是又惊又怒。可现在看看范久容，他忽然又不是那么愤怒。
江湖上把仁义门传得比他的名声恶了不知多少倍，范久容这个反派的大头头还每天怡然自得，他这个“小反派”又何必自怨自艾呢。
想到这儿，凤承誉道：“你也让人崇拜。”
范久容捂了捂脸，又娇羞又自得：“是吗！”
“还有你爹，他也很厉害。”凤承誉道。
范久容简直要被夸得飘起来了：“好吧，看在你这么喜欢我，又喜欢我爹的份上，我可以和你坦诚相见，还可以答应你一个小要求！”
凤承誉说：“哦，是吗？”
范久容眨着眼睛：“对啊，所以你快说吧。”
“我想去仁义门看一看，可不可以？”凤承誉好声好气地道。
范久容竟兴高采烈地问：“你想和我回仁义门？”
凤承誉“嗯”了一声。
范久容加重语气又问一遍，凤承誉依旧说“是。”
范久容道：“那好啊，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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