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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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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痛快地滚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登徐家的门,我对他失望透顶。”

    许尽欢苦笑:“我突然觉得,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前面一套,后面一套。

    他劝我放下仇恨时,让我要站在高处看。

    可他自己在处理太上皇的这件事情上,却不肯往上半步。

    连我这个不懂朝政的人都知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却还一厢情愿地以为,二虎都姓赵,手足必定情深。

    当然,在外人面前,徐行还是护着我,我也还是仗了他的势,是顶顶好的师生关系,但实际上,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嫌隙。

    再后来,在多方的运作下,太上皇回朝,被囚禁进了冷宫,可我知道,此人必定不甘心,此人背后的人,也必定不甘心。

    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只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享受过权力滋味的人,最没有办法接受失去的。

    于是,我狠狠心,又堵了徐行一回。

    我明里暗里地警告他,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不要想着搞事情。

    徐行回答我说,太上皇回朝,他心愿已了,能搞什么事情?

    我不相信他的话。

    他对我也无话可说。

    我们之间的嫌隙也就越来越大。

    再后来,我的画越来越有名,四九城中千金难求。

    而他在朝中的日子,则越来越难过,与新帝几乎水火不容。

    好几次,我远远地看到他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与朝臣们站在一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急流勇退多好。

    辞官归隐多好。

    可惜,人总是看得清别人,看不清自己。

    我被锁在爹娘的仇恨里,而他则被锁在了先帝的嘱托里。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牢笼,穷尽一生,既挣不开,也解不脱,这便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没有人能接住许尽欢的话,都沉默着各自的沉默。

    尤其是宁方生。

    他半垂着眼,眉头紧紧地蹙着,似乎在考虑,他这一生的牢笼是什么?

    “不出我所料,长治八年的一个雨夜,被囚禁于永巷的太上皇,发动了宫变,一觉醒来,天翻地覆。”

    许尽欢目光滑过浓雾里的每一张脸,最后落在陈漠北的脸上。

    “这场宫变,你也经历过,宫里什么情况,谁发动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陈漠北的脸上,有了一点微妙的、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一下头。

    “我得到消息的一瞬间,就知道此事和徐行脱不了干系。”

    许尽欢的语速一下子变得快了起来。

    “我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心急如焚,我想冲到徐家,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难道又是先帝的嘱托吗?”

    陈漠北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你出不去,四九城都戒严了。”

    “是。”

    许尽欢冷哼一声:“整整半个月时间,所有人都被困在家里,不得外出,外出者,斩。”

    那半个月,他醒了醉,醉了醒,几乎把自己泡在了酒里,日子过得昏天黑地。

    外面的天地变成什么样,他已经不关心了。

    这个世道烂透了,人心烂透了。

    统统都烂透了。

    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杀手,小小、太监他们,醒来就对罗叔说,想念那片海了,我们回岛上吧。

    罗叔说,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这四九城啊,腌臢得很,还是岛上干净。

    罗叔还说,明天就开始变卖产业,收拾细软,我们走得越快越好。

    卫东君突然开口:“为什么没有走成?”

    “并非没有走成,而是我还想再见国字脸一面,亲口问一句,宫变是不是他在背后一手谋划的?”

    许尽欢慢慢阖上了眼睛,长长吁出一口气。

    “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什么不告而别,更不想心里留着什么遗憾,我亲口问,他亲口说,才算尽欢而散。”

    卫东君:“后来呢,见到了吗?”

    “见到了,不是我找的他,而是他找的我。”

    许尽欢睁开眼睛,“是冷宫里的废帝驾崩后的当天晚上,他突然来了我的府上。”

    竟然是在这个时间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一口气,凝神听许尽欢往下说。

    许尽欢永远记得那一夜。

    他其实并不知道废帝已经驾崩,宫里没有传来丧钟,所以这一夜和从前的夜,并无两样。

    只是那天的天气,特别不好,一整天都阴着。

    到了晚上,更是无星也无月,整个天际像是被一块黑色的幕布遮盖着,暗沉得吓人。

    他无事可干,只有喝酒,酒能解忧。

    雨夜宫变后,太上皇做回了皇帝,长治帝则被废弃,囚禁在冷宫里。

    许尽欢远远瞧过冷宫一眼,也听宫女们说起过那里头的日子。

    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许尽欢对废帝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都已经坐稳了那个位置,为什么心不能再狠一点,直接把人杀了,顾及什么名声,什么手足?

    都说心软之人,必是无福之人。

    这个世道,是留给狠人的。

    许尽欢悲极反笑,笑得酒都洒了出来。

    这时,只听罗叔在外头嚷嚷:“徐大人来了,徐大人来了。”

    徐行?

    许尽欢扔下酒盅,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这么光着脚冲了出去。

    院门口。

    徐行一身旧衫正走进来。

    四目相对,许尽欢微微一愣,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整个人突然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瞧着还有点失魂落魄,但腰背挺得笔直。”

    “你怎么来了?”

    徐大人没说话,直接越过他,走到屋里,脱了鞋,在炕上坐下,

    许尽欢跟过去,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徐行看了看小几上的酒菜,笑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打开来,里面是份干切牛肉。

    “给你送点下酒菜来,顺便求你一桩事。”

    他用了一个求字,把许尽欢惊着了。

    他们虽然政见不同,渐行渐远,但过往的情分都还在,永远在。

    “你说。”

    “替我作幅画吧。”

    短短几个字,让许尽欢血色尽消,自己的画虽然千金难求,却从来没有替国字脸作过一幅。

    这并非是他的原因。

    而是国字脸总是很忙,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坐下来。

    “现在?”

    “现在。”

    深更半夜跑来,只为作一幅画?

    许尽欢盯着他:“为什么?”

    徐行拿起他的酒盅,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盅,一口饮尽:“就想瞧瞧自己现在,到底是副什么样子。”

    许尽欢心中冷笑一声:“我喝了酒,手抖,不画。”

    徐行好像料定了他的拒绝,“你想不想知道……那个雨夜是不是我策划的?”

    “是不是你?”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盅酒,捏在手上,抬起脸,冲许尽欢淡淡一笑。

    “画完,我告诉你答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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