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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皇帝的儿子
西花厅里的暖墙烧得温度恰好，任由外边怎么严寒，厅内却如暖春，名品花卉争奇斗艳的开了一室，宛如在这俗世里辟出了一方人间仙境。
离了芙蓉殿想在皇宫寻一处这样的所在，是万不能了。赵穆当年对皇后宁蓉的宠幸由此可窥见一斑。
赵雨歌为着美男与美食，兴冲冲地赶过来，却没想到美男不知何处去，只留大叔笑春风；而桌子上四菜一汤的简单菜食更是让公主看了心中拔凉拔凉。
“美人呢？”公主直截了当的问赵穆。
“小狐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大好，他跟朕告假，朕也不好强留他，就放他先回去了。也好，难得咱父女二人可以坐在一起用饭，没旁人在也能说说体己话。”
“美食呢？”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公主翻着白眼，下巴颏蔫蔫的支在桌子上，美人与美食至少要占其一吧。
赵穆从太监手中接过银筷，一脉温和的为公主夹了些菜放到身前的食碟中，“连年大旱，百姓缺衣少粮，边关又在打仗，宫里面能省一些是一些。”
“早知这样，晚饭还不如回冷宫的房顶上吃，那的管事太监们隔三差五的还有烧鸡啃呢。”
“那朕得让周禄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说实话，就连朕这个皇上也都很久没闻到烧鸡是什么味道了。”
王大丫眼看着赵穆的脸色渐渐转冷，连忙托起赵雨歌身前的筷子送到她手里，一个劲的冲她使眼色，那意思：你就作吧！把他惹恼了，看不把你丢回冷宫去。
赵雨歌朝大丫不以为然的呲了呲牙，她似乎对挑衅赵穆的底线很感兴趣。
“那皇帝可真是个苦差事，什么事情都得去管不说，吃口好的还得想东想西的！”
“可不是吗。”赵穆皱眉苦笑。
“你就没有儿子闺女的为你分担分担？百姓都有俗话说‘老子肩上担八百，儿子扛下一半来。’”
“儿子么……”赵穆忧忧放下筷子，眼神透过雕花窗棂飘向远处。
作为帝王，赵穆的儿子不算多，一共只有四个，所以儿子就变得分为珍贵，甚至成为后妃们争宠的优势。太子赵成宇、福王赵成文、禄王赵成化、寿王……赵成吉……
三年前赵成吉突然染病去世后，太子被罚在百业塔抄写佛经至今；福王称病已许久未上过朝了；只有禄王战战兢兢仍在朝堂走动，却每每长夜翻覆、梦魇重重。
赵穆的小儿子赵成吉，母亲是倾心于后宫争权夺利的宸妃李氏，却没想到这样的母亲倒生出了一个乖巧懂事、聪明持重、面如好女的儿子。
赵雨歌不知有心无心的一句问话，令赵穆的脑海里满是一个年轻皇子的身影：赵成吉从小寡言，从来不喜欢和哥哥们扎堆，也不喜欢由太监和宫女们陪着玩耍，只一个人要么在书房里读书写字要么就习武研读兵书。永远都是那么规规整整的一个人，不贪杯，不好色，不敛财，不仗势。浙江水灾派寿王去，山东闹匪患派寿王去，查没贪官派寿王去，守边卫国也是这个儿子最能为赵穆分忧，吃苦奔波总见他的身影，吃喝玩乐却不见他的踪迹。
是不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一个——儿子——了？
赵穆用手按压鼻翼两侧，强抑制住顺着咽喉涌上来的那股子酸楚。
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朕无福啊……从没有过可以替朕分担的儿子。”
大丫听到此话，心中有如针刺，双手止不住一抖，手中的托盘险些掉到地上。
赵穆放下碗筷，兴趣缺缺的说道，“雨歌继续用吧，朕还有朝务要处理先回去了。”
众人跪倒，恭送圣驾。
公主咬着筷子只纠葛于，“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说错。”
“嚯，好难得，能从你王大丫的嘴中听到这样的话。”
“若说错……只能是他错了……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这里来，所谓的忠孝就只能用死亡来换取吗？！”王大丫的眼圈渐渐红润，拳头攥得咯咯响。
“他是谁？！谁是他呀？！难道是你相好？”
“蠢货！”大丫悲愤地站起身，跑了出去。
“本老娘冤死了，你们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我知道什么呀。”四菜一汤，赵雨歌不想旁人，自己吃到饱。
周禄在花厅外候着，想等着公主剔完牙再进去，结果公主牙是剔完了，开始吧唧嘴了，嘴吧唧完了开始打嗝。周公公满脸黑线，心里琢磨着就这样的公主，送到女珍去和亲，会不会没进人家国门就得给原封退回来啊。
“谁啊？在门那探头探脑的？”公主也不转头，抬手就飞出去了一根银筷子，不偏不倚正插在距周禄脑顶寸许的门框上。
吓得周禄出了一身的冷汗，人险些就堆那儿了。
“公主，老奴奉万岁爷的旨意，将后宫娘娘们的心意给您送过来了。”几个跟班的太监连忙搀着周禄起来。
“呦喂！是周公公您啊！我还以为是窥睨本宫美貌的采花贼呢！”
“怪老奴，应该早向您通禀。“周禄心里其实想说：你快打住吧！你不窥睨别人的美貌就不错了，谁敢窥睨您啊？
“刚才您说什么？搜刮的财宝皇上让你都给我送过来了？！”
“这……那个不叫搜刮……总之……是的！老奴让小子们给您抬到寝宫去了！这是明细。”周禄将一本蓝面账册奉到公主手里。
赵雨歌不管张尚仪如何在一旁咳嗽提醒她注意举止，仍然我行我素的在衣服两侧擦了擦手，然后像捧聚宝盆似的把账册抱在怀里，翻了两页就再也坐不住了，两只水当当的眼睛一下子就变成了铜钱状。
“钱啊——我来了！”
当王大丫收拾好自己波动的情绪，出现在公主寝宫门外时，公主正撅着屁股跪在地上，像暴发户土财主一样把所有金银首饰铺了一地。
“发了？”王大丫撇着嘴角问。
“一般般！”公主得意的捧起一个纯金香炉哈了口气，撩起裙子擦拭好，然后小心翼翼的码放到身后的木箱中。
“怎么还分了两堆出来？”
“当然是分赃啦！”公主左手擎灯，眯眼瞪着金黄色荧荧发亮的琥珀里的虫子。
“分赃？分什么脏？和谁分赃？”
“自然不是和你分赃了。”公主开始往脖子上挂上第一百串珍珠项链。
“我也不稀罕！”大丫淌开地上的珠宝玛瑙，大咧咧坐到牡丹团花的贵妃榻上。
“你不稀罕，自然有人稀罕。”公主披挂着百十来斤的珠宝，勉强的从地上爬起来，指挥着宫女太监们，“地上的这些挑剩下的都放到另一口箱子里，叫上几个人抬着，咱们去德政殿！”
“去做什么？你能少惹点祸吗？”
“天地良心，我哪里在惹祸？人家赵穆搜刮自己的老婆们，给了我这——么多的好处！我要是独吞了也太不够义气，下次有好处人家也不会想到我了，敛财吗，要循序渐进。”
“亏你想得出来！”
“所以说，为什么我是公主，而你是烧火丫头呢。”
王大丫刚想发作，赵雨歌又转回头正色跟她嘱咐道，“我离开芙蓉殿的这段时间，你最好哪里也别乱走动，这里的守卫非是冷宫可以比的，别以为你在冷宫的时候每天半夜都偷偷摸摸的出去我不知道，在这里出了事情，就算你打着公主贴身婢女的身份，到时候也不是我能保的了你的。”
此番话语一出，不由得让王大丫愣怔出神。
这两个人，说来也怪，每日里掐架斗嘴当饭吃，谁少骂了谁都全身不痛快。可公主暗算冷宫太监们被发现后挨罚，偷偷给她送饭的绝对是王大丫，虽然态度……有些不好吧；而王大丫夜探皇宫回来时，险些被冷宫太监撞破，也总是公主替她敷衍扯皮……当然，事后免不了一顿奚落挖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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