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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很软，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葡萄一般溜圆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周寻，两只小手攥成拳头。
周寻身体僵住。他是第一次抱婴儿，完全不知道抱法。
这么柔软脆弱的存在，明明很轻，却又觉得无比沉重。
女员工很开心似的拍周寻肩膀：“放轻松点儿。我家儿子很坚固的。”
丈夫吐槽：“哪有人用坚固形容亲生儿子的。”
女员工充耳不闻，低头逗弄孩子。
“希望他能平安长大，快快乐乐的。”
向来大大咧咧的女员工，此时身上也出现一丝母性的光辉。
“有两个榜样珠玉在前，他一定能变成很好的人。”
周寻觉得，自己并不是「好人」。
或者说，不是能让父母省心的那种。单从性向上而言，他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
团年饭后，女员工一家离开了。
店老板上了年纪很早困倦。周寻便和方思澄一同收拾。
房里开了暖气，有些热。洗干净盘子后，周寻说要出去吹吹风。
没待一会儿，方思澄便跟着出来，拿来一瓶热饮。
“别吹感冒了……”
周寻道谢接过。
方思澄在旁边坐下。
“有孩子以后变化真大。”周寻喝了口水，“有母性光辉了。”
方思澄：“你很在意那个孩子？”
吃饭的时候他就看出来，周寻视线一直落在小婴儿身上。
“只是觉得可惜。”周寻沉默片刻。
“我没法有孩子。”
因为喜欢的是同性，所以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
“不过等你结婚生子，我可以把你孩子当亲生的养。”周寻开玩笑道。
方思澄冷然：“太远了……”
周寻：“也是……”
别说结婚生子，方思澄连女朋友都没有。
将热饮喝完，周寻休息差不多了，准备回去。还没起身，便听见方思澄道：“我可能也不会有孩子了。”
周寻身体一顿，转头看过去。
方思澄眼帘垂下，视线落在地上。眼睫毛在眼下铺开一层阴影。
周寻想了想：“你这个年纪确实还太早。不用急，顺其自然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思澄握着热饮的手愈紧。
“我是说，我可能不喜欢女人。”
一席话后，空气瞬间陷入静默。冷空气将说话的气凝成白烟，在两人之间消散而去。
周寻听见这话后愣了好一会儿，接着露出懊恼的神情。
“是因为我吗……”
方思澄转头看过来。
“是我影响你了？”周寻皱着眉，“抱歉……”
他和方思澄认识的时候，对方才15岁。无论表现得如何成熟，价值观都尚未完全成型。
虽然平常周寻并不会特意提及性向，两人也几乎没聊过这方面的事。但或许是他在无意识的时候，潜移默化影响了方思澄？
“你要想好……”周寻道，“说不定只是把朋友间的喜欢给误会了。”
这条路很难走。
他无父无母倒是不用对任何人负责，可方思澄不同。店老板年纪那么大，能否接受儿子喜欢同性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一旦想到可能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周寻就无法不感到懊恼。
方思澄静静望着他。夜色之下，漆黑的双眸讳莫如深。
“我没想到你这么反感。”
周寻一顿。
“当我没说吧……”
方思澄站起身，走进后门，“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然后，原地只剩下周寻一个人。
他侧坐着身子，透过半敞的门缝目送方思澄上楼。
对方相比高中高大不少。从身后看过去，已完全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形。
周寻想起以前的事。
方思澄得知他是同性恋以后，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很快表示理解。
【“爱情的方式有很多种。同性恋也不少见，没什么好介意的。”】
那番话，对当时的周寻而言是很大的救赎。
他一直很胆怯，尤其是上一辈子，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向。
尤其方思澄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朋友。
所以当听见那句回复，只觉整个人都放轻松了。
可是他刚才却对方思澄说了那种话。
周寻眉间紧蹙，低下了头。
房门合上。
方思澄本打算立即睡觉，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从高中认清自身感情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年。但他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敢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周寻身边。
刚才的话，是他终于忍不住试探。
秦宇升步步紧逼，而顾星河也有了行动。唯独他一直原地踏步。
所以他至少想弄清楚一点。如果周寻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然后刚才……
方思澄手背搭上眼睛。
就像是在以长辈的口吻对自己说话。
【你要想清楚】
【这样是不对的】
——方思澄只听得出来这种意思。
别说是意识到自己存在。就连「喜欢男人」这一点，周寻看上去都不太赞同。
从头到尾，周寻与他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朋友」。
自己究竟是在妄想什么呢。
方思澄挪开手，视线无焦距地落在天花板上。
“砰砰……”
此时，突然听见敲门声。
“你睡了吗……”
是周寻的声音。
要放在往常，方思澄估计会立即爬起开门。而这会儿他刚要动身，又不知想到什么，重新躺了回去。
“刚才的话，我很抱歉。”
尽管没得到回应，周寻声音依然从门板对面传了过来。
“我只是很担心你，怕你是被我影响。因为我走过，所以知道这条路有多么困难。”
走过？
在方思澄印象中，对方并没跟任何一人交往过。是认识之前发生的事？
“刚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周寻停顿片刻，接着道：“如果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人，我会帮你。包括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尽管来找我商量。”
为免吵醒店长，周寻声音不大。
走廊灯很暗。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便准备要走。
刚迈出去一步，身后的门便突然开了。方思澄站在门口，表情复杂。
周寻：“你果然没睡……”
方思澄：“…”
周寻：“刚才的话……”
“我听见了……”方思澄打断。
“你不用道歉……”他移开视线，“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如说我才是……”
因为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所以有些憋闷。但这一切原本也与周寻无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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