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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一直买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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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来了。

    孟宜安从未如此真切地体验到春天的来临, 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那些平淡的,枯燥的, 索然无味的场景,一眨眼, 都奇异地染上了另一番意蕴。

    草丛里叫春的猫,缓慢生长的花,路过男人的汗味, 万物生发, 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小腹间游走,正跟着春天破土而出。

    孟宜安终于在此刻记起,她是一个快要三十岁的女人了。

    一个尝过鱼水之欢,受过爱欲浇灌的成熟女人。

    当孟宜安意识到这一点,她那被悲伤封住的身体, 忽然有了解冻的迹象,冰层松动,发出破裂的脆响, 融化成冰水,从她的身体里流出。她像是被掏空了瓤, 只剩下一具空瘪的皮囊。

    此处有删节

    她总是在出汗。

    有时孟宜安不得不起来洗澡, 她打开莲蓬头, 滚烫的热水抚摸着她的肌肤, 她忍不住战栗。镜子里的女人匀柔洁白, 美不胜收的风景,却长在一座寂寞的山峦,没有游客前来攀爬,她只能顾影自怜。

    湿雾在镜面蔓延, 孟宜安被蒙上了一层白纱。她擦去雾气,白纱很快又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此处有删节

    璀璨的烟火在黑暗中炸开,天花板上闪耀着瑰丽的星。孟宜安双目无神,渐渐的,光亮散去,月色舒徜,洒在她身上,孟宜安的灼热如潮汐退去,扭曲的世界也重新恢复了它的线条。

    孟宜安扭头去看邹海阳。

    他近在咫尺,脸颊的绒毛纤毫毕现,又远在天边,对于她的放浪形骸,他一无所觉。

    空虚汹涌反扑,再度充塞了孟宜安黏腻的皮囊。

    她在做什么

    疑问一出,犹如当头一棒,敲醒了她混乱的神智,孟宜安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榻,后背贴着墙壁,面露惊恐她在邹海阳的唇角寻到了一抹笑。

    这笑与电梯里的笑声遽然重合,那样心照不宣的,轻佻鄙夷的笑声,连着邻居的话在孟宜安脑中一遍遍循环播放

    “春天来了,我家的狗也发情了。”

    剧烈的自我厌恶瞬间卷席了孟宜安,她用指甲在腿上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她面貌何其丑陋,何其不知廉耻,做了一件只有畜生才会做的事,孟宜安追悔莫及,拖着虚软的身体,惶惶如丧家之犬,逃出了这个噩梦般的房间。

    施戚把她的罪行尽收眼底,他盯着自己的裤子,这回不再是无关痛痒的欣赏,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如同捕猎前的热身运动,蓄势待发,斗志昂扬。

    施戚想,孟宜安大概真的激起了他某些兴趣,足以让他忽略她会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虽说丛蕾在拿到剧本时就做好了准备,但临到开拍,她还是演得格外吃力。第一场独角戏,丛蕾申请了清场,只留下必要的工作人员。冷千山待在场外,电影里是春天,现实中却还未立春,他披着一件羽绒服,焦灼地来回踱步,仿佛丛蕾是进了产房,肖庄宽慰道“冷哥,你别担心了,韵姐肯定能挺过去。”

    “你知道个屁。”

    冷千山理智上明白这是拍戏,也相信段峻的专业能力,感性上却没法接受,一想到丛蕾在里面做什么,冷千山就心潮翻腾,坐立不安,妈的,他自己都没见过她那副样子,先让别人见了

    冷千山等了又等,等到场务说拍完了,他大步流星冲进去,丛蕾拍前喝了点酒,脸上还有未褪的潮红,两人当头对面,丛蕾的红晕扩散到了脖颈,冷千山一时哽住,转过身默默在一旁坐下。

    肖庄大惑“哥,你不问问韵姐拍得顺不顺利”

    “不顺利又怎么样,我管得着吗”

    他既然说了要给丛蕾空间,那就给她空间,能不跟她说话就不跟她说话,免得哪句话说错,她又声称自己压迫到了她。

    冷千山一秒钟都不想和她分开,但如果能让丛蕾舒服,他愿意忍一忍。当然,前提是在他的可控范围下,毕竟除了忍,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冷千山没有去看监视器,反正迟早都要看,不急这一时。万一他当众起了反应,只怕要丢脸丢到姥姥家。冷千山乱七八糟地想,丛蕾红彤彤的,像个新鲜欲滴的大苹果,真是会招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上床,等到了床上,说不定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第二场是丛蕾和石胤的亲密戏,段峻依旧给她清了场,平时连她的吻戏都会避让的冷千山,这一次却坐得稳如泰山,段峻三催四请,冷千山说不动就不动,似乎一旦他走了,丛蕾就要和石胤暗度陈仓。

    丛蕾只好亲自来劝他“你走吧,行不行”

    “我为什么要走。”

    “你看着我,让我怎么拍”

    “拍戏而已,我都无所谓,你介意什么。”冷千山慢条斯理地说。

    “你说我介意什么”

    “你不是想当专业演员么,既然专业,就不要受到我的干扰,”冷千山道,“要么我留在这里,要么你找替身。”

    丛蕾懂了。

    “冷千山,你想我找替身就直说,甭在这儿转弯抹角。”丛蕾失望地说,“我就知道昨天说的话你根本听不进去。”

    “我没这个意思,你不要仗着我爱你,就随意牵强附会。”

    “我有没有牵强附会你自己清楚。”

    “我明明给了你选择,是你自己不要。”冷千山说得头头是道,“你有你演的自由,我也有我看的自由,我不干涉你,你也别干涉我。”

    丛蕾没想过用替身,这既不是危险的动作戏码,也没有全身裸露的情节,连最基本的敬业精神都没有,她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想做一名合格的演员冷千山摆明了在逼她,丛蕾愠怒道“行,那你就看着吧”

    她气冲冲地回到片场,石胤看出他们聊得不太愉快,跟丛蕾开玩笑“冷哥还是不走啊。”

    石胤摸不准他们的关系,冷千山和白丽瑶的绯闻人尽皆知,可他对温韵好像也不仅是玩玩而已,要是冷千山和温韵来真的,那自己这回算是被记恨上了。

    “不用管他。”丛蕾道,“咱们该怎么演怎么演。”

    石胤略略放了心“我倒是轻松,你把我当成一个死人就行,关键还是在于你。”他怕丛蕾因为冷千山发挥不好,把她之前劝过他的话原路奉还。

    “我没事,咱们争取一次过。”

    丛蕾立下豪言,其实心里没多少底,她本以为在冷千山的监视下,这场戏会拍得很困难,然而效果却大出所料。丛蕾有了先前的经验,加上一种“你不是要看吗,那我就让你看个够”的报复心态,她扒光最后一层羞耻心,演得尤其顺畅。她蹭着石胤的腿,想象冷千山眼睁睁看着她对别的男人自慰,怒火中烧却又无计可施的表情,便有一种隐秘的亢奋,好似挣脱了他的束缚,摧毁了他的高高在上,他们地位颠倒,她成了那个赢家。

    丛蕾干劲十足,可惜中途切到石胤时,他耳朵通红,段峻不得不喊了卡,让妆化组重新给他涂了一层厚厚的粉。丛蕾这时才用余光瞟向冷千山,冷千山觉得她做不到,但她偏偏做到了,她带着胜利者的炫耀,却没找到预期的观众冷千山的座位是空的,他早已不辞而别。

    丛蕾顿时意兴阑珊,再开拍时,她喝光了一整杯威士忌,石胤是石胤,终归不是冷千山,那些炽烈的激情失去了出口,统统往她心里回涌,又变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自从丛蕾对他变相宣战后,冷千山整个人都笼罩在低气压中。

    他向来独来独往,先前和丛蕾蜜里调油时,他还会待在片场跟工作人员们聊聊天,而今拍戏之余,大家不仅见不到他的人,连肖庄也来无影去无踪。丛蕾与冷千山的关系降到冰点,可到了网上,又是另一重热火朝天。

    响沙湾一期播出,后期得到冷千山的默许,响应群众的呼声,剪了大量丛蕾和冷千山的互动。大家都想和冷千山组队,只有温韵不想,不想就罢了,偏偏她次次都抽到冷千山,冷千山口头上说不了解温韵,却知道她最爱的电影是瘦身男女,更何况他们在沙漠里举办的鄂尔多斯婚礼,一个明媒正娶,一个盛装出嫁,这是什么,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屎磕郎们在屎堆里打滚撒欢

    “呜呜呜戳中萌点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口是心非吧这两人一对视就躲闪,好刻意哟,要说没有猫腻,我第一个倒立吃屎”

    “而且冷哥还因为温韵拒绝和他当队友生气了,哟哟,小皮鞭挥起来”

    “温韵心机婊,抽签那一趴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在引起冷哥的注意,冷哥鉴婊达人当然生气,楼上眼睛不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婊眼看人婊,我猜你妈就是传说中的大本钟。”

    接下来又是一场大混战,只要丛蕾和冷千山一起出现,必然刮起腥风血雨,永无安宁之地。

    这场婚礼给了屎磕郎们光明正大磕c的底气,他们总算摆脱了这个臭名昭著的名字,给自己取了一个正式的c名,叫做冷温计。

    但“冷温计”甫一上线就遭到了冷千山大批粉丝的攻击,冷白色与冷温计撕得天崩地裂,屎磕郎们势单力薄,除了磕屎,战斗力基本为零,被各方大军杀得丢盔弃甲,最终不得已抛弃了“冷”字,改成了温度计。

    丛蕾自认没错做过什么事,可她连名字都不配挨在冷千山的旁边,别人喜欢她,是因为她与冷千山擦出的火花,别人讨厌她,也是如此,至于她这个人好像是被淡化了,只有借用别人的光焰才能存在。她关掉手机,熄灭了房内仅有的微茫。

    孟宜安对邹海阳做出那档子事后,陷入了长时间的低潮,她不能接受自己会变成一个荡妇。她应该恪守本分地守着邹海阳,做一名尽职尽责的好妻子,她的欲望是罪恶的,不容于世的,孟宜安深恶痛绝,发誓再也不重蹈覆辙。然而当又一次春潮来袭时,她再度鬼使神差地抱住了邹海阳。

    孟宜安忍着对自己的憎恨,飞蛾扑火般寻求着快感,她昏了头,如同一根年久失修的破水管,漏着水,却又锈迹斑斑。不过这一次她没能如愿,在她即将达到沸点时,施戚忽然给她打了电话。

    像是考试作弊被老师抓了个现形,孟宜安吓得七魂丢了六魄,她下意识掐断电话,施戚再次打过来,午夜里,手机的震动声响过闷雷。孟宜安如坐针毡,希望铃声能自动停止,施戚却不依不饶,她担心施戚找她有急事,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宜安。”施戚声音微哑,“在干嘛”

    孟宜安的心砰砰乱跳,恍若被人窥见了这可耻的秘密,她强装镇定,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说道“睡觉呢。”

    施戚轻笑,大约是她正处于敏感期,孟宜安只觉施戚的声线与以往有所不同,低沉,魅惑,带着磁性,撩得她双耳发热,孟宜安绞紧了腿,尽量正常地问“怎么了七哥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大事。”施戚说道,“只是我有点工作,明天要来南城,你那儿离公司近,你看我方不方便过来住几天”

    这本来就是他的房子,他大可以随时光临,何须征求她的意见。孟宜安不假思索,一口应承下来。

    施戚来的那天,孟宜安给房子做了次大扫除,始终不是自己的家,只怕施戚嘴上不说,但心里会有想法,所以她从未挪过屋里的任何摆设,搬进来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施戚风尘仆仆地进了门,见家里被打扫得窗明几净,目光不落痕迹地掠过一些角落,孟宜安以为他在检查自己有没有弄坏他的房子,有些自得地道“我爱护得很好吧。”

    “交给你,我放心。”施戚笑了笑,“之前说了让你们一家住的,希望我这次过来没有打扰到你们。”

    孟宜安惭愧不已“七哥,你太客气了,这话应该我说才对。”

    施戚放好行李,先去卧室里探望邹海阳,他问道“海阳最近的各项指标如何”

    “挺好的。”孟宜安道。

    “医生怎么说,还有没有苏醒的可能”

    提到这个话题,孟宜安的笑容变浅,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反正我觉得,他一定会醒。”

    “我也这么觉得。”施戚深以为然。

    孟宜安大为错愕“七哥,你真这么想”随即不等施戚回话,她又急急地低了头,“还是在安慰我”

    “没有安慰你,”施戚凝视着她,态度笃定,“你说奇不奇怪,我也有和你一样的预感。”

    他说完这句话,便静候着孟宜安的反应,果然,几秒后,她泪如泉涌。

    施戚连忙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摩挲,惊异地问“弟妹,这是怎么了”

    每次孟宜安告诉别人邹海阳会醒,他们都认为她是受了刺激,不肯面对现实,在说胡话。孟宜安常常为此而愤怒,邹海阳是她的爱人,她对他有一种本能的直觉,为什么他们都不肯信她

    大家都劝她不要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守着一个死人过日子。他们对她充满了怜悯,就像她是一个不自知的疯子,久而久之,孟宜安都开始怀疑,难道真的是她对邹海阳爱得太深,所以才会给自己成功洗脑可每当有人问起,她还是会这么说。孟宜安自暴自弃地想,只要她说得够多,兴许奇迹就能变成现实。

    这是第一次有人赞同她的话。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人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她没有疯。

    孟宜安抽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说“七哥,让你见笑了,我只是没想到。”

    施戚的目光温柔而包容,他说道“傻孩子。”

    就年龄而言,施戚叫她这一声也说得过去,不过孟宜安独自顶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她是妻子,是母亲,是老师,唯独不再是孩子。施戚把她当作孩子,让她生出了一丝奇特的羞意,孟宜安讷然道“我已经不小了。”

    “嗯,”施戚赞赏地说,“你把海阳照顾得很好。”

    “都是我应该做的。”

    孟宜安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她拿着好成绩回到家,遭到了父母的大力表扬。她无所适从,叫施戚临时起了坏念“对了,宜安,”他关怀备至地问,“你最近是不是休息得不好”

    “什么”孟宜安心下一惊,身子骤然绷紧。

    施戚指了指她的黑眼圈“看起来有点憔悴,还在失眠么”

    “哦哦,已经好多了。”孟宜安松了口气,急匆匆换了个话题,“七哥,你难得回来一趟,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不如在南城多呆几天,沁沁和姑妈都很想你。”

    “再说吧。”施戚淡道。

    施戚就此和孟宜安住进了同一个屋檐下,因为他的存在,孟宜安的生活发生了些润物细无声的变化。

    施戚坚持晨练,往往他跑完步回家,孟宜安才刚刚起床。工作日的时间总是很紧凑,她有太多值得忙碌的事,经常饿着肚子去上班,到十点多才能吃上早餐。但施戚来后,无论是他自己做还是外带,孟宜安每天起来时,桌上总有现成的、热气腾腾的早点。

    “一日之计在于晨。”施戚叮嘱她,“早餐是一天的开始。”

    邹海阳以前也常这样说,孟宜安埋头喝粥,鼻间微酸。

    孟宜安开始习惯每天下了班和施戚坐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电器坏了,水管堵了,她叫的再也不是修理工人,而是施戚。他跟她一起去超市,他们推着购物车闲逛,孟宜安会用她不太丰富的经验,告诉施戚哪种菜能买,哪种菜不新鲜。

    他们采购完,孟宜安成了甩手掌柜,施戚会帮她拎起所有的购物袋。如果买得不多,他们就慢慢地散步回家,只要施戚愿意,他们有聊不完的话题,孟宜安不知道施戚竟然那么了解她。自从邹海阳出事,已经太久没人这样与她说过话,她常常讲得眉飞色舞,然后发现施戚看着她笑。

    施戚最初说他只住几天,接着是一周,接着是半个月,他明明才搬进来,却好像已和他们生活了数十年。孟宜安曾以为她把日子维系得很不错,可施戚的出现,让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在得过且过。她的秩序又回来了,万事万物都变得井井有条,几乎恢复了邹海阳还在时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孟宜安下班,施戚不在,她进屋去给邹海阳换尿管。邹海阳孤独地躺在床上,对着一堵空旷的墙壁,面色青白,眉目紧闭,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孟宜安忽然发现,她记不清上一次跟他聊天是什么时候。

    她如今回到家只需要休息,施戚会给邹海阳做好整套护理程序,她日渐惫懒,有时甚至会忘记来看他。

    也许在那件事发生后,邹海阳就成了一个记号,总是提醒着她犯下过多么丑恶的行径,让她潜意识里想逃避。

    而今她的琐事一分不少,树洞却全空了,那本该留给树洞的话,她都留给了谁

    在负罪感的驱使下,孟宜安把自己对施戚说过的内容,不厌其详地对邹海阳重复了一遍,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版本里漏掉了施戚的名字,就像他不曾参与她的生活。孟宜安一直说到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无话可倒,方才觉得赎清了自己的罪过。

    听完她的倾诉,邹海阳的神情重回了安宁,孟宜安也很安宁,她给了他一个洁净的吻,一派祥和地打开沁沁的房门,却发现施戚把沁沁抱在怀里,正在给她指导数学题。

    见她进来,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望向她,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相似,霎那间,孟宜安仿佛穿过施戚,看见了邹海阳的灵魂。

    她的安宁不见了,孟宜安怔怔地站着,鸡皮疙瘩爬上了她的胳膊。

    施戚放下沁沁,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宜安。”

    从什么时候起,施戚不再叫她弟妹,而她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孟宜安出了一身冷汗,慌乱地问施戚“七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沁沁让我给她检查作业。”施戚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孟宜安笑得勉强,“让沁沁自己做吧。”

    “不嘛,妈妈,”沁沁拉着施戚不放,“我想要伯伯陪我。”

    “乖,妈妈有话要跟伯伯说。”

    施戚随她来到客厅,孟宜安思虑片刻,总感觉难以启齿,施戚温声道“到底怎么了”

    刚才那一幕挥之不去,孟宜安想起房间里的邹海阳,把心一横“七哥,我想搬回去住。”

    “住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施戚眸色微暗,“是不是别人说了些什么”

    “没有,其实我前阵子就在考虑了,”孟宜安撒了个谎,“你现在也没有结婚,万一想谈个恋爱我们住在你家,多少会影响到你。”

    施戚的目光有如实质,在她脸上逐寸勘测,孟宜安唯恐施戚看出什么,手足无措地喊道“七哥”

    施戚别开了眼,说道“没有影响,正好我也想跟你说,我准备回b市了。”

    简简单单的几场戏,丛蕾和冷千山却一直拍不好,孟宜安与施戚之间感情的萌芽被他们演得像一对即将分居的情侣,浪费了段峻许多胶片,搞得他在现场大发雷霆。

    “温韵,你看你那样子像逛超市么不知道还以为你被施戚挟持了还有你们坐在沙发上,肩膀不要离那么远,你们在看电视,不是在等开庭你对施戚没有防备心,我要说多少遍对手发挥不好,你就跟着失常,你究竟是在为谁演戏”

    平时内敛稳重的段峻骂起人来宛如得了狂躁症,一点不留情面,丛蕾脸红得一塌糊涂,还好挨骂的不只她一个人。

    “还有你,冷千山,冷老师你这状态还不如石胤”石胤正在吃苹果,膝盖陡然中了一枪,不由担忧起了自己的演艺生涯,段峻洋洋洒洒地骂道,“你心里要是有气就趁早发出来,你看你那个阴沉沉的脸色,也就最后一个镜头好点,孟宜安欠你钱了你这是在勾引她还是惩罚她”

    说完,段峻各自抓起他们的一只手,让丛蕾和冷千山握手言和“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现在就给我说清楚,不要带到戏里,浪费大家的时间陪你们耗”

    他们像两名小学生,在段峻的生拉硬拽下,双手强行合在一起。冷千山手指凉寒,太久没有触摸到他的温度,丛蕾竟打了一个激灵。

    冷千山敛了眸不看她,他的神色颓唐而暴躁,周身散发出阴郁晦暗的气息,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糟糕。那个顽劣的大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如同一座坍塌了的废墟。丛蕾不知道冷千山低谷时是什么模样,可她猜想,兴许就与现在别无二致。

    对于段峻的责难,冷千山一句争辩也无,段峻的手一松,他立即收回手,像是一秒钟也不想碰到她。冷千山紧紧缠着她时,她想要他收敛,等他离她远了,她又希望他眼里装的是自己。丛蕾微嘲,抹去手上的汗,正要离开,冷千山突然开了口“我睡不着。”

    他的面部肌肉尤为僵滞,连日的失眠,不停转的工作,让他整个人显现出一种麻木的迟钝,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嗯”丛蕾其实听到了,但她没想好怎么回答,便又问了一遍。

    冷千山却不再重复,反而是段峻见怪不怪“睡不着你就去吃药,要是吃完了,我这里还有,你尽管来拿。”

    经过段峻这一通痛骂,他们终于找回了些状态。戏内言笑晏晏,戏外形同陌路,丛蕾简直要患上精神分裂,拍完回去的路上,她在车里打瞌睡,下巴一点一点,小兰担心丛蕾磕上玻璃,轻轻在她的脖子后套了一个护枕。

    丛蕾睡得迷迷糊糊,前方车灯的光打在她的眼皮上,毫无预兆地,她想起了冷千山的那句“我睡不着”。

    丛蕾遽然睁开眼,小兰以为自己吓到了她,赶紧说道“韵姐,是我。”

    丛蕾缓滞地看了她一眼,她在片场来回转换身份,应接不暇的台词,游离错乱的感情,直到所有人散场,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冷千山说他睡不着,意味着什么。

    他那么隐晦地哀求她。

    这四个字似有电流,把他的痛分毫不遗地传递到她身上。丛蕾刹那间心如刀绞,她像是被鬼上了身,身躯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费力地喘息。

    她想,不如就算了吧。

    日子哪有十全十美,她何必要强迫冷千山为自己改变,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去改,有些委屈,她不是不能忍受的,看到他难过,她只会比他更难过。

    丛蕾挨着床榻,衣服未脱,妆也未卸,脑里一团乱麻,没有人再替她操劳,她太累了,还没想出结果,就已昏睡过去,直到拍门声再度吵醒她。

    丛蕾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呆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小兰在门外,以为自己迟到了,赶紧打开门“等我洗把脸。”

    小兰见她还穿着昨天那身,问道“韵姐,你没休息”

    “眯了一会儿,现在几点了”

    “四点。”小兰着急地说,“不是拍戏,韵姐,出事了。”

    “什么事关于谁的你说清楚。”

    小兰直接把电话递给她,郑虹说道“有人把你和冷千山录节目时剪掉的素材传到了网上,我现在马上登机,你先看新闻,到了我们商量对策。”

    丛蕾心脏猛沉,打开郑虹发过来的链接,里面是一个几分钟的视频。

    视频里没有画面,带着杂音,像是在机房录的,但那独特的音色,一听就知是冷千山,他和丛蕾的对话都被配上了字幕,让人一目了然。

    第一段是沙滩那一期,冷千山在问丛蕾“你没有别的衣服”

    “这件就是我自己的,节目组准备的是比基尼。”

    冷千山让她披一个罩衫,丛蕾认为不好看,于是冷千山讽刺她“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你穿成这样,不太得体。”

    如果这一段还能说成是冷千山对她的衣服评头论足,那后一段就更能体现出他对丛蕾的反感,他们在热带雨林,希戈帮丛蕾去找冷千山要帐篷,冷千山断然拒绝“她别想了,不可能。”

    接着是响沙湾的缆车上,他们在讨论演技,冷千山暗嘲丛蕾演戏没有灵气,是块朽木,在丛蕾提出要向冉晗学习后,他又挖苦她“你确实该学学。”

    后续的内容与这几段大致相同,看节目的网友人人都是显微镜大师,随便一个眼神都能发散出无限的含义,更何况冷千山对丛蕾这么明目张胆的讨厌尤其是在屎磕郎的段子传得如火如荼的情况下,幕后真相却叫人大跌眼镜。没睡的吃瓜群众集体沸腾了,在深夜凭一己之力把冷千山与丛蕾送上了热搜。

    “天哪,这是娱乐圈头一例吧,原来我们看到的都是节目组让我们看的,这两人私底下闹得这么僵,屎磕郎到底是怎么磕得下去”

    “话说这段素材是谁传出来的”

    “之前说要倒立吃屎的楼主呢,可以开始表演了。”

    若是别的男明星这样轻视一个女明星,大家估计早就骂开了,可惜骂人的是置身云端,不问浮尘的冷千山,被骂的是声名狼藉,满身泥泞的丛蕾。于是每个人都在自发地为冷千山找借口,猜测丛蕾究竟是哪里惹怒了他,才会让他对她从外表到能力都全方位地践踏。

    有人在幸灾乐祸,说屎磕郎求锤得锤,指不定这个片段是冷千山的授意,好亲手打碎温度计的幻想,维护白丽瑶的尊严。

    也有人在哭天喊地,说他们一定是虐恋情深。冷哥把温韵说得一无是处,温韵都不肯还嘴,一个抖s一个抖,不是更符合他们的人设。

    还有人在夸冷千山,称他是绿茶杀手,酷哥外表,内心居然住了一名老干部。

    但无论怎么说,冷千山讨厌她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丛蕾通过组c好不容易挽回的名声,转眼间又跌入深渊。关于她的传闻甚嚣尘上,包括她是怎么脱光了躺到冷千山床上,又是怎么被冷千山丢出门的,逻辑清晰,细节详实,仿佛发帖人就躲在她的床底下,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

    丛蕾数次被人污蔑,倒没有过于惊慌,问道“冷千山那边怎么说”

    “联系不上冷哥。”小兰说,“肖庄敲门没人开,打电话给他也不接,肖庄说冷哥几天没睡觉了,刚吃完安眠药,照那个剂量,至少明早九点才会醒。”

    丛蕾神经一紧“他吃了多少”

    “不知道,不过韵姐你放心,肖庄守着冷哥吃的,他有经验。”小兰道,“咱们还是操心自己的事比较好。”

    “砸钱吧,”丛蕾斟酌道,“趁看到的人还不多,把热搜压下去。”

    “问题是刚才虹姐联系了先前的对接人,他说暂时没办法压,不接这个活儿。”小兰搓手顿脚,“这个时间点又很难去打点其他关系,只有等大家先上班。”

    幕后主使知道热搜一出来就会被压下去,所以故意选在半夜,打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差,好让舆论发酵。

    有人在整她。

    丛蕾根本想不出自己又得罪了谁。

    她搜肠刮肚,问道“联系观南了吗”

    “我在联系。”小兰说,“虹姐他们在飞机上接不了电话,等观南的人找我了,我马上跟你汇报。”

    郑虹带着宣传赶到h市,她提出一个想法,利用水军把舆论带到对冷千山不利的方向,比如说他语言苛刻,职场打压,表里不一,将丛蕾打造成一名弱者,博取众人的同情,能够帮她挽回一定的声誉,可行性很高。

    丛蕾不同意。圈内多少情侣好时如胶似漆,坏了便往死里踩对方,别人可以这么做,但绝不会出现在她和冷千山身上。他们只好换硬办法,先拟写律师函,然后顺着c粉的思路,引向她与冷千山的虐恋,再从冷千山那里着手。

    她和冷千山最近闹得不愉快,小兰忐忑地问“冷哥会帮我们吗”

    丛蕾点头,帮肯定会帮,只是冷千山说不定会借此和她做交换,让她双手投降,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天色已经泛亮,大家起床的起床,上班的上班,当郑虹的电话被媒体挤爆,丛蕾知道,这个新闻绝对引起了轩然大波。

    九点,冷千山从梦中转醒,这是他搬离丛蕾房间后睡的第一个整觉,他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屏幕上是无数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一条醒目的微信我在你门口等你。

    发信人丛蕾。

    冷千山睡意全消,从床上一个跃起,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等待他的竟是一大群人。

    “什么情况”冷千山身形顿住,“你们搁这儿上朝”

    他穿着睡衣,头发还有些乱,丛蕾把手机放到他面前,冷千山看了半天,一张嘴,却和他们的重点风马牛不相及。

    他愣愣地问“我怎么会对你这么差”

    丛蕾语塞,反而是小兰声如蚊呐“你才知道啊。”

    经过这些日子,小兰大致能看出冷千山对丛蕾的心意,胆子愈发见涨,以前见着冷千山话都不敢说,现在一个悲愤,都敢出言顶撞他了。

    而冷千山居然也真的被她噎住,他瞪了小兰一眼,小兰人怂志短,又缩回了丛蕾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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