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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没哭着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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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苓苓见不到裴明榛了。

    送东西, 松涛轩说不缺, 送吃的, 人说大少爷用过饭了, 请教指导练字更好, 大少爷永远不在。

    如此三番四次,再后知后觉也能咂么出味来这是把人给得罪了。

    可为什么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触到大佬雷点了

    阮苓苓想不出来。

    “莲莲啊”

    她想和小丫鬟吐槽几句换个心情没准能激发点灵感, 结果看小丫鬟脸色比她还凝重, 眉毛纠结的都团在成一起了, 于心不忍,说出来的话就拐了个弯“今天中午给你家小姐做什么好吃的”

    南莲

    已经习惯了。

    跟着这么一位主子,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阮苓苓逗完小丫鬟, 呼吸缓下来,看了眼松涛院的方向, 最近是不大敢再去了。已经知道人不高兴,还上赶着去惹,大佬万一憋不住发大招,直接弄死她怎么办

    不如给彼此一些时间, 慢慢消化情绪。成熟的大人是理智的,没有什么是漫漫时光消磨不掉的。

    向英目送主仆两个走远,一脸不可思议,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只想着吃

    结果表小姐不但想着吃, 还吃的很开心,三顿饭加茶点一次不落,偶尔还会有宵夜, 并且不来松涛轩了

    向英向英已经不敢看大少爷的脸色了。

    他觉得有必要调整一下自己的职业规划,可能很快,他就要和门房的秃头大爷共事了。

    自家小姐敢没心没肺,南莲不敢,到底担心,她悄悄找了松涛轩的大丫鬟珍珠。她看不懂大少爷情绪,总觉得这气氛同自家小姐有关,可小姐并没有惹多大祸,在她小丫鬟看来,大少爷不至于生这么大气,猜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她和小姐不知道。

    珍珠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大少爷没露意思,她不敢插嘴。

    一边心里感叹到底是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懵懵懂懂的不明白男女那档子事,一边含糊不清的给了个小建议

    她们做下人的哪里懂主子心思,可不敢乱说,但不管是谁,因为什么不开心,送礼物哄一哄都是正道,要不表小姐送件小礼物

    别人哄不了大少爷,但表小姐么,只要她送,这事一定能翻篇

    珍珠没敢暗示毛笔,南莲也没想到这方向,斟酌着用词,把意思给自家小姐透了。

    阮苓苓听说是珍珠的话,很是在意。

    她观察了很久,裴明昕不像在恋爱状态,一个人就算心思再深沉,恋爱时多少也会不一样,总会露出些端倪,裴明榛没有,说明那位叫豆豆的白月光,还没出现,或者出现了,还没走到他心里。

    不好说珍珠太可疑,可万一呢

    这建议必须重视。而且经这个提醒,阮苓苓才反思,光顾着愁裴明榛为什么生气了,忘了她的谢礼还没给人家帮了她那么大的忙,总不能生个气不见面,她就小心眼把旧帐都抹平了,是债就得偿,是恩就得谢,一码归一码。

    就算跟大佬的交情不能恢复,总也要善始善终吧

    阮苓苓心思定下,开始沉下心做毛笔。

    毛料一根根挑选,长短相近;剪锋时但凡错一点,立刻重来补上;竹杆亲自打磨,务必光滑润手这一次,她做得更认真更仔细,不容任何瑕疵,争取样样周到,定要做杆好笔出来。

    她沉迷制笔,心无旁骛,手划伤了自己都不知道。

    南莲只得去管事妈妈那里要药膏。

    要是以前,这事裴明榛不会不知道,也能猜到阮苓苓心思,知道是给他做东西,定会满意,还会骂笨丫头两句,转头叫向英找好药送去,但谁叫他现在正在生气呢

    他根本不问阮苓苓在干什么,也不让下人们提起。

    向英和珍珠看着着急,暗暗对了个眼色划了个拳,输了的珍珠上前倒茶,不小心说漏嘴提了一句“表小姐那边在找抹手的药膏,也不知怎么给伤了。”

    裴明榛眉平眼横,脸色看不出一点变化“关你什么事”

    说的是珍珠,也是自己,关我什么事

    不给药,也不问表小姐怎么了,为的什么事把手伤了

    珍珠心里叹着气,和门边向英视线撞到一块,二人眸底神色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完蛋,这回是真气大了

    该不会就这么慢慢的,同表小姐疏远了吧

    正当他们有些犹豫,是不是该调整对表小姐态度的时候,他们的主子做了一件事,让他们立刻坚定了方向。

    裴明榛整治了堂弟裴明昕。

    你不是想陷害别人,用名声算计这么喜欢这样的局,就给你安排一个合你心意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那地痞无赖流氓男人,就有专门做骗人营生的奸猾女子,裴明昕就遭了这么一个仙人跳的局。他还做了全套,把那姑娘给睡了。

    结果姑娘不是姑娘,是半老徐娘,皮肤也不是白皙粉嫩,妆一洗,脸上都是麻子,可把裴明昕恶心的够呛。他气的踹翻了桌子,当下叫人去查,可裴明榛是怎样的智商,做事能让人抓住把柄

    况且那一脸麻子的半老徐娘历经世事,惯会骗人,精明的很,哪能被别人套了话

    这事就闹出来了。

    有钱公子哥在外面睡个女人不算事,这女人再闹也只不过想要钱,狮子大开口又能大到哪里去以裴家财力身份,裴文信完全能搞定,可这事太丢人。

    儿子不是普通的风流,是被骗了,睡了个比他生母还大的女人,说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不狠心管教是不行了。

    于是裴明昕又被打了一顿,这次是结结实实的板子,打完裤子都被血浸透了,彻底起不来床,连翰林院点卯都去不成了,只能请病假。

    风口浪尖上点什么卯,去翰林院天天丢人现眼吗裴文信气的眼珠子都疼,要不是近来太忙,他都想请假天天被人内涵笑话很有脸面吗

    裴明昕气的都自闭了。

    至于余姨娘和裴芄兰两个女眷

    呵,有她们哭的时候。

    大少爷一番凌厉操作,向英和珍珠就懂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净想那些没用的,表小姐还是你表小姐,不可以怠慢。

    裴明榛的动作瞒得过所有人,被他派出去办事的长随向英不可能不知道,裴明榛对此很有光明正大的解释“我并不是替谁出头,只是看不惯有些人的脏心思,裴家不能纵容这样的风气。”

    向英乖乖点头,笑的雪白牙齿全部露出来,看起来就那么耿直灿烂。

    是是是,好好好,对对对,大少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了傍晚,向英打铁趁热,和主子汇报事务时又不小心漏了一嘴“表小姐那边朝管事要了两回药了,好像手还没好,伤的有点重。”

    裴明榛手顿了一下,继续翻书页,语气淡淡“她都没哭着求谁,关你什么事”

    向英

    得,表小姐小的已经尽力了,这事还得您亲自来。

    儿子栽了这么大跟头,余姨娘哪能没反应这事一看就是有人蓄意陷害,故意做的局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方氏,毕竟老对手了,她是妾方氏是妻,但方氏儿子不如她儿子出色,方氏指不定怎么希望她儿子出事呢可斗了这么多年,她也了解方氏,方氏谨慎,向来不会随便动气发大招,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近来她们之间还算平顺,方氏不应该这么干

    想想近来前前后后这许多事,余姨娘眯了眼,是裴明榛,一定是他

    翰林院竞争对手,争取阁老弟子的机会,再加上一个阮苓苓儿子和裴明榛竞争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裴明榛态度从容随意,从不会做多余的事,现在突然下手,没别的,一定是因为阮苓苓

    余姨娘气的脸都青了,还真是没看出来这小贱人看着乖乖软软,没想到这么会勾男人,一个两个见到她就走不动道,万事都有男人愿意帮忙

    再生气,余姨娘也没有动,裴文信正在气头上,做什么都有可能是反效果,她得稳住,裴明榛再能干,对她也怎么样不了,只要把爷们紧紧握在手里,她就有靠,裴文信但凡拿辈份压一压,裴明榛就得吃亏。

    来日方长这一回倒霉,她的局让男主角撞上又报复,连累儿子遭了殃,下回可不一定,日子还长着呢

    余姨娘只遗憾一件事,巷子里帮阮苓苓的那个少年,怎么都查不出身份,大好的攻击机会,没办法用。

    裴芄兰可不像余姨娘那般沉得住气,这是她第一次亲手给别人下药,第一次主导这么大的局,还用上了王衍这枚棋,竟然没成功一边脸上挂不住,一边心里也是又急又气,救了阮苓苓的少年到底是谁

    再加近来日子不顺,别处生点事勾火,她就没憋住,提起裙子直冲阮苓苓的院子。

    阮苓苓当时正在院子里清洗毛笔辅料。

    裴芄兰心里窝火,眉飞目厉怒气冲冲“好啊,你阮苓苓厉害啊,竟有这样的手腕怎么样,现在你满意了吗”

    阮苓苓拿帕子擦了擦手,眉眼淡淡,语气也淡淡“二表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是真的不懂,这些日子一直在关注裴明榛的情绪,别的事想的少,她知道余姨娘和裴芄兰要对付他,并有没出门,自己人脉少力量小,信息也有限,但谨慎行动是能做到的,她确定自己没做过什么,但裴芄兰这话的意思竟像是兴师问罪

    这母女几个,谁又倒霉了

    裴芄兰一噎,下面的话没法说。

    怎么说说哥哥中仙人跳睡了个恶心老女人被受罚了,这事与阮苓苓有关那为什么与阮苓苓有关究根问底,就会延展到上次针对阮苓苓失败了的算计

    裴芄兰不确定阮苓苓知道多少,那个没成的局当然也不会承认,姓阮的小贱人看着软软甜甜,实则惯会耍手段,心机深沉,说多了万一顺着她的话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办这小贱人可是知道她和王衍的事

    眼珠一沉,裴芄兰哼了一声,冷笑嘲讽“也是,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字都不识得几个,可不就连人话都听不懂”

    竟直接进行人身攻击了。

    阮苓苓安静的看着她,良久,缓缓叹了口气“二表姐说这样的话,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要倒霉也倒霉了,难受也难受了,我半点不生气,你泄愤成功了么不,你只会让自己更生气。

    “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

    裴芄兰气的直接泼妇骂街,面容扭曲铁青,特别吓人,阮苓苓以为她下一秒要扑过来,下意识后退两步躲避,结果人家突然绷住了,扭曲的脸换上略僵硬的浅笑,指尖勾了勾鬓发,调整站姿瞬间端庄,视线越过她定在某处不动

    阮苓苓顿了顿,回头看过去,发现墙那边邻居家有一个人,正在上树掏鸟窝还是拿毽子

    紫色锦衣华丽,动作伶俐活泼,腰带缠丝镶浅青美玉,陌上少年,俊俏灵动。

    然而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少年相当眼熟是那天帮了她一把的人

    少年不但在爬树,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个饼,边爬树边吃东西,倒是两不耽误。

    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灼热视线,少年转过头来,一愣,似乎也很惊讶,认出阮苓苓这个话本同好,眼神片刻迷茫后,是大大的惊喜,很快冲这边挥手“哟,小姑娘,原来你住这啊”

    可他爬树的功夫着实不怎么样,一句话说完,别说别人反应,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脚底树枝一晃,他就从树上掉下去了

    然后隔壁是一连串下人焦急大小声喊主子的声音。

    少年应该是没什么事,只是被制止了再次爬树。

    裴芄兰气疯了。

    她眼没瞎,不至于误会少年打招呼的是她。刚刚大声骂人是有些失礼,但她已经立刻调整姿势,摆出最好看的模样,最迷人的微笑,少年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看阮苓苓

    “你、们、认、识”四个字似乎从裴芄兰齿缝里蹦出,带着冰霜的寒。

    阮苓苓反应片刻,点了头。

    虽并未互通名姓,好歹也算共患难过,还聊过好一会。

    裴芄兰眯眼“还、很、熟”

    阮苓苓垂头思考,少年嘴里叼着那块饼,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那是昨天下午她让南莲做的,后来由小黄狗送去给了它的主人为什么会在少年手里难道他就是那个新认识的小伙伴,小黄狗主人可小伙伴不是个小姐姐吗

    阮苓苓脑子有点乱。

    她这状态,一看就是心里有鬼阮苓苓气的脸色都变了“好啊,我说为什么你三推四阻不愿我来,原来是想挖我墙角,把人给自己留着呢”

    这话批评指向性太明显,阮苓苓反应了反应,立刻明显个中深意那个少年,是小郡王

    是裴芄兰心心念念想要勾搭的,安平公主的儿子

    阮苓苓这下不止脑子有点乱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的笔友,可爱的小姐姐,怎么可能是男人,还是金尊玉贵的小郡王小黄狗主人写的那笔字,说的那些话,明显就是个冷艳傲娇,又真诚纯净的小姑娘啊

    不,我不接受

    这态度在裴芄兰眼里,就是默认又挑衅了。

    万千怒气聚顶,裴芄兰再也憋不住,冲上前直接上手撕打“阮苓苓你这个贱人”

    她做了那么多准备,费了那么多心思,却总不被机会眷顾,怎么都得不到的人,这小贱人竟然勾搭上了想的美她要撕烂这贱人的脸,看她还怎么出去勾搭人

    “他是我的小郡王只能是我的”

    阮苓苓没想到裴芄兰会动手,动作还那么快,丫鬟下人们根本来不及拦,她眼睁睁看着对方那指甲长长的爪子冲自己脸就来了

    这要换了别人家的小姑娘,没准当场就要吓哭,慌乱着急不知如何应对,可她是阮苓苓,孤儿院里野蛮生长的草籽,打架怕什么

    她最擅长了

    阮苓苓立刻侧开脸,同时手肘用力顶了出去

    裴芄兰尖利指甲并没划到她的脸,只在她颈侧留了道红红的印子。但裴芄兰就得不了好了,阮苓苓一手扯她头发,一手肘用力去压她的胃。

    不打脸,省的事大还得挨重罚,表面不显却能让人疼的法子多了

    裴芄兰顿时疼得尖叫。

    丫鬟们赶紧冲上去拦,现场乱的可以。

    裴明榛这回是真经过,脸黑的不能看“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拉开”

    向英珍珠赶紧过去帮忙。

    场面重新安静下来,两个姑娘发散衣乱,都有些狼狈,倒是没多大伤。阮苓苓是因为习惯,知道怎样可以保护自己,裴芄兰么,因为阮苓苓手黑,没往看得见的地方打,外人看着没伤,裴芄兰却感觉浑身都在疼,头疼,肚子疼,胳膊疼,连心都在颤颤的疼

    男人抢不过,竟然连架都打不过么

    果然是野丫头乡巴佬小贱人,别的不会粗鲁的打架倒擅长

    “阮苓苓”裴芄兰咬牙切齿,“你少得意,你这样的野鸡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可能你不可能嫁得了小郡王,小郡王也不可能娶你,一辈子都不可能,不可能你做梦吧”

    平白招了一顿架打,阮苓苓也很生气,她本就不是习惯受气的性子,当下就怼了回去“能不能嫁的好,是我的本事,不劳二表姐操心”

    “你”裴芄兰还想再吵,被身边大丫鬟拉住了,提醒仪容不整,万一再被墙那边的人看到了她跺跺脚,提着裙子气呼呼走了。

    裴明榛看着阮苓苓,眸底墨色沉浮,脸色黑透。

    那日帮阮苓苓的人,他已查到,是隔壁的小郡王,只一面而已,还是凑巧,别人并不是有心帮忙,这笨女人就惦记上了想嫁给他嫁给他就是嫁的好

    肤浅

    视线不期然滑过阮苓苓颈侧,少女白皙如玉皮肤上的长长红痕,触目惊心。

    “跟人打架,可真是出息”

    阮苓苓捏着手指,十分忐忑“大表哥”

    小姑娘抬着眼睛看人,杏眼朦胧要哭不哭,软绵绵怂哒哒

    她以后也会这样看别的男人么

    那个小郡王

    裴明榛心烦意乱,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阮苓苓提着裙角在后面追“表哥”

    裴明榛听到了,可他没有回头,脚步更快。

    向英也不知道心疼表姑娘,还是心疼主子,弱弱提醒“少爷,表小姐追来了”

    裴明榛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冷肃无情,似含着霜雪“以后她的任何事,都不许再和我报”

    阮苓苓追不上裴明榛的脚步,慢慢的,也不再追,眸底涌起薄薄雾气。

    家里两个小姐打架是大事,名门淑女可以有矛盾,可以斗嘴,怎么可以动手必然是要罚的,别说方氏,老太太都不会容情。因二人打的不凶,头脸都没有受伤,只表小姐脖子上的指甲印吓人,罚的也并不重,分别关小佛堂和祠堂罚跪,禁闭五日,并抄经书五十篇。

    已是冬月,天气寒冷,眼看着第一场雪就要下来了,佛堂幽冷偏僻,顶多给个小炭盆,饭菜送过来也不会太热,五天也够受的,下来少说得小病一场。

    没有人敢有意见,这惩罚一点也不为过。

    阮苓苓就这么进了小佛堂。

    小佛堂并不小,因为东西不多,反倒觉得空旷,案上请的是观音菩萨,供了瓜果点心,三柱清香袅袅淡淡,能让人立刻安静下来。

    阮苓苓跪在软垫前,恭敬叩头。

    她来自现代,并不迷信,可有些事就是解释不清,比如她的穿越,科学发展到以后可能会有解释,她不信,却不能不敬。

    因是受罚,门外有管事妈妈随时查验,阮苓苓没有偷懒,在应该跪的时辰跪,应该写字抄经的时候抄经,其它时候,她让南莲悄悄拿了小包袱给她,继续做毛笔。

    管事妈妈最识眼色,懂上面主子的意思,只要人在乖乖受罚,旁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小姐愿意折腾就折腾呗,不闹事就行。

    越到夜里,外面越冷。

    呜鸣北风推着树枝,把窗棂打得啪啪作响,白色霜花凝结,默默守护着人迹罕至的夜色,佛堂里小小炭盆在茫茫夜色里如同一豆烛光,委实起不到什么作用。

    阮苓苓时不时就要放下手里材料,双手捂到唇边呵口气。

    烛光清瘦,呵出的白雾很快消散,那浅浅淡淡的暖似乎并未出现过,周身四外仍然是寒意漫漫。

    手指通红,有些木木的麻,似乎还有些肿。

    心尖漫起涩涩的苦。

    没关系的

    冻不死人。

    她并不觉得委屈,真的,以前习惯了的,一张只铺了凉席的单人硬板床她睡过整整两年,白水煮面连吃过几个月,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冷算什么算什么

    可不知为什么,眼睛里有热热的滚烫的东西流下来,手疼的没有办法忽略,心脏像泡在冰水里,她整个人像这寒夜一样冷,没有什么能暖她,没有谁愿意暖她。

    阮苓苓想,人类还真是脆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明明是根野草,什么都受过的,为什么现在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怎么就变得这么娇气了,对得起她的名字吗

    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尚未完成的毛笔上,软软笔毛洇湿了一小片,丑陋的就像此刻自怨自艾的她。

    阮苓苓赶紧拿来帕子,急急处理这团湿,连眼泪都忘了掉。

    裴明榛那么生气,也不知这支笔能不能哄好,她对大佬一向敬着捧着,从不敢奢望别人喜欢看重,只希望别被厌恶,可她好像太笨,连这点都做不好

    明明早就做过决定,时时警醒,不要靠近,不要靠近,未来首辅性情难以琢磨,可远观不可亵玩不,远观可能都不行,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她是不是太过自信,有些膨胀了

    阮苓苓鼻头红红的看向案上菩萨。

    菩萨双目慈祥,眼角微垂,神情里是诉不尽的悲悯与怜惜。

    众生皆苦,菩萨度人,从来不是直接恩赏满足你所有心愿,而是教你看清现实,认识人生诸苦,还能坚定前行。能度自己的,只有自己。

    阮苓苓只允许自己丧一会儿,很快伸手擦去眼泪,握了握拳,低头继续做笔。

    人生路总是要靠自己走的,自己不认输,就永远不会被打败

    夜色仍然寒凉,吝啬到连月光都不愿奉送,星子也失了颜色,佛堂低矮炭盆伴着一豆烛光,弱弱的没什么存在感,但它们不会熄灭。久而久之,这倔强的光亮,成了夜里唯一亮色。

    它的光能照亮自己,也能照亮别人。

    松涛院的灯,也一直未熄。

    案上已经没有什么公务,手中书卷也早已看完,裴明榛却没半点休息的意思。

    房间里放了两个炭盆,红红炭火燃的正旺,红泥小炉里的水已经开了,扑扑往外冒着白烟,手边的茶是烫的,桌上的点心是温的,连香鼎里的香,都带着暖融融的味道。

    裴明榛的脸色很不好看“今天很冷。”

    “可不是冷么咱们屋子放这么多东西,穿少了还不舒服呢,何况外头”向英鸡贼的看了眼窗外,小佛堂的方向,“表小姐肯定很冷,她年纪小,身子又弱,也不知会不会冻出病来。”

    裴明榛淡淡看向他“你多嘴了。”

    向英赶紧整肃神色,束手端立。

    裴明榛面无表情“她冷不冷,关我什么事”

    向英假惺惺打了下嘴“少爷教训的是。”

    怎么不问关你什么事,直接说关我什么事了心乱成这样,还嘴硬不承认

    裴明榛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顿了一会,伸手拿茶,眉头皱更紧“凉了。”

    “小的马上给您续新的”向英一边颠颠的跑腿,一边还有话说,“还是这天气的错,太冷,茶上来不喝很快就会凉透,入不得口,大多下人们也犯懒嫌烦,不愿意多跑,个个祈祷主子少起夜,自己才好少受冻,但主子您放心,小的勤快着呢,绝不是那样的人”

    有身份的主子身边都这样,何况被罚的人

    向英在委婉提醒裴明榛,表小姐不但冷,还会没有热水,没准连凉水都没有。

    裴明榛仍然没说话,只是那修长眉眼里,似已出现一把锋利冰寒的剑。

    “小的伺候主子休息。”

    裴明榛慢吞吞的朝卧房走,珍珠早就把床铺好,被窝也已用汤婆子温过,看起来就很舒服。

    外袍,鞋袜,中衣,一件件脱下。

    向英收拾好一切“主子安睡,小的告退了。”

    裴明榛嗯了一声,任向英脚步十分不麻利的退出去。

    向英抄着袖子站在门外,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还是不行。

    结果还没走远,就听到主子唤人“向英”

    向英赶紧推门进去“主子”

    裴明榛赤着脚背着手,双目平直看他“你们下人睡的房间,是不是都很冷”

    向英笑“自然比不得主子们”

    “我从未大举赏过下人们,倒是有负我裴家良善名声,这样,你现在就去各处送炭火送暖被,让大家暖暖和和的,白天也好做事,算替我收买回人心,”裴明榛话音轻缓,“记住,是所有地方,任何偏僻角落都不能漏了。”

    向英哪会听不懂这意思立刻脆弱答道“主子您就放心吧”

    按说这么晚了,做这件事并不合适,但谁不想暖暖和和的睡,以后也不愁晚上冷大少爷的送温暖行为,所有人都很配合,并且赞不绝口。

    所有下人,当然包括看管被罚姑娘的下人,大家得了好,怎会不投桃报李但凡向英暗示一点,大家就知道怎么做了。

    而且下人们暖暖和和,小姐们受冻,像话么小姐们的确是在受罚,她们却不能故意苛待,手边条件不好,当然给不了更多,手边条件好还藏着,良心不会痛再者主仆身份天壤之别,主子永远都是你主子,今天故意苛待,等人出去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不管是为全情分,还是为自己以后的路,应该怎么做,人人心里都有把秤。

    阮苓苓很快发现,屋里炭盆多了一个,其中一个还坐着放满水的壶,热水不再是问题,被子也加了个厚的,些许寒冷,已经完全可以忍受。

    日子平静悄然的滑走,很快,四天过去。

    阮苓苓院子墙外,隔壁邻居家,一个身穿烟霞锦的少女坐在廊下,樱唇紧抿,秀眉微凝,面色不善的盯着小黄狗。

    小黄狗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尾巴都不敢摇,嘴里呜呜嘤嘤的,像在哭一样。

    少女身边的丫鬟不忍心,小声的劝“这事也不能怪小黄它每天都过去好几趟,奈何那边无声无息,再没东西过来,小黄不会说话没法告诉咱们实情,也很委屈的。”

    小黄狗适时嗷了一声。

    小东西还十分精乖,会看脸色,少女不动,它就不敢动,少女哼了一声偏头,它就突然跳上庑廊蹿过去扑少女膝盖。

    少女也没躲,纤白手指伸过来,狠狠揉了把小东西的头。

    这点力道对小黄狗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小东西“汪”了一声,兴奋的把尾巴摇成了风车。

    少女嫌弃的推开狗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凤眼眯起“四天前那蠢货过来,还上了树”

    主子敢说是蠢货,丫鬟可不敢,垂眉束手“小郡王的毽子飞到了树上,不过小郡王很快就下来了,被下人们劝住,没再爬树,也没受伤。”

    “谁管他受没受伤,女孩玩的毽子他也玩,出息”少女想想被抢走的饼,再想想当日忽略了的一些细节,眼神就很不善,“他还和隔壁邻居打个招呼”

    丫鬟“这个是。”

    少女站起身“叫人去禀告公主,她儿子马上要死了。”

    被她打死。

    丫鬟看着眉眼与小郡王极为相似的主子,没敢说话,下去办事了。

    总归主子心里有数,闹个小脾气而已,不会有大事。

    第五天。

    再挨最后一夜,明天就能出去了。

    新毛笔已做好,经书也抄完了,再没别的事可做,阮苓苓趴在桌子上,看着红红炭盆发呆。

    安静的夜晚最能激发人们的思考,就像天大地大,空旷浩渺,只你一个人,就算不想点什么,也会下意识沉浸到什么思绪里去。

    万籁俱静,檀香清幽,灵台明透,很多事不受控制的跳到眼前,以前没想到的东西,没料到的层面,恍恍惚惚就想到了。

    阮苓苓开始有时间思考一个问题。

    她和裴芄兰打架了,可裴芄兰为什么要和她打架

    因为隔壁的少年,小郡王可小郡王是后面偶然出现的,不管她还是裴芄兰都没有料到,那裴芄兰来时在生哪门子气

    以裴芄兰的性子,为别人抱不平的几率很小,大抵自己倒霉,才会那么生气。可她看得清清楚楚,裴芄兰能走能跑,衣服首饰样样不错,精气神良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损失

    所以倒霉的不是她

    阮苓苓缓缓爬起来,细白手掌托腮,认真回想这些日子的细节。

    她和裴芄兰因为打架被罚的那一天,余姨娘特别作的问厨房要了四道程序复杂的大菜仅仅是一顿早饭。这几天外面偶尔有人小声说话八卦,也没带到过余姨娘,余姨娘应该也没事。

    那有事的,除了裴明昕,没别的可能。

    她前些日子一心扑在裴明榛情绪身上,对外事少有关注,却也知道裴明昕被二老爷打了。她本以为是外面的事,比如公务,比如朝堂,裴明昕犯了错受罚,难道并不是,此事与她有关

    如果这顿罚来者有因,又同她有关,阮苓苓只能想到一个方向裴明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v章节,作者心情有点忐忑,感谢大大们的支持订阅,窝会一直努力哒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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