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01

聪明人一秒记住 笔搜屋 www.bisowu.com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m.bisowu.com

    一秒记住【笔搜屋 www.BISOWU.COM】,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小清笑啥呢, 这么开心”

    张姐来到诊室门口,手里抱着最近的账本,要让清音看看。

    清音没好意思说她笑啥卓然爸妈从那泼老太太屋里搜出来的东西, 那可是五花八门啊,除了那些让三个小朋友直呼“大老鼠精”的吃的喝的玩的,还有某些少儿不宜的药物。

    她也没想到卓老爷子那么大岁数还敢用那些狼虎之药,就是年轻人也不一定耐得住啊, 他倒好, 什么鹿茸海马西地那非, 真是“中西贯通”。

    好家伙, 那么大年纪, 走路都不稳当了, 也不怕一下子血压太高心脏出问题。而那二婚“小娇妻”, 也不知道是该说她真的饿了,啥都吃得下, 还是忍辱负重,为了钱豁出去了。

    清音收起揶揄,“张姐最近这气色好啊, 是不是遇上啥好事儿啦”

    “嗐,还能有啥好事,一天天的, 孩子少给我惹事就算好的。”

    张姐家的儿子跟陈童同班,即将升入高中,可成绩却是班里垫底那种, 能不能考上高中都不知道,一家子大人愁得不行。

    “他倒好,天天没心没肺的, 就知道吃和玩。”

    清音安慰了几句,心说她家顾小鱼不也一样虽说垫底不至于,但也是中下游里的下游,好在她和顾安都不太看重成绩,觉得差点就差点,只要她健康快乐就成。

    “上次我跟班主任说,把他和陈童调到一起做同桌,心想这一个大院的,有优秀榜样在旁边,他怎么说也得学着进步点不是”

    “谁知道换过去还那样,他还跟我说陈童上课也不听讲,怎么就能考那么高,我说你跟陈童是一个脑子吗,能比”

    清音很不厚道的笑起来,“成绩这事咱们发愁也没用,还得靠孩子自己。”

    “话是这么说,但考不上高中,以后怎么考大学,没大学文凭,他以后可能连工作都找不到。外头那么多没文凭的回城知青,我真是见一次怕一次,就怕他以后也走上这条路。”

    俩人正说着要不要去外面请老师帮忙开小灶,门口来了个女同志,清音定睛一看,是牛秀秀。

    “最近怎么样”

    “好得很,能吃下饭,能睡得着,腰不酸肚子不痛。”牛秀秀摸着稍微凸起的肚子,笑得幸福极了。

    清音也为她高兴,对于一个渴望孩子的人来说,孩子好好的在肚子里按时长大,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胎脉倒是挺好,就是最近是不是有点便秘”

    “啊对,清大夫你可真神了,我这一个星期大便都不太好解,特别干,费力。”

    清音于是告诉她别太用力,如果家里有厕所的话最好是坐便,“对了,你们大院里有厕所的吧还是需要去胡同里上”

    “咱们造纸厂待遇不行,都快发不出工资了,扫厕所的工人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脏得不行,还不如出去胡同里上。”

    清音灵机一动,“你们大院里,是不是有一家姓杨的,他们家儿子叫杨立群,在咱们厂里上班”

    牛秀秀于是顺着话头聊了一些杨家的事,跟顾安了解到的差不多,杨家一直生活在书城市,跟绝大多数书城人一样没有去过哪里,应该接触不到外面的事情。

    唯一有可能接触到的就是当年曾经失踪过几年的杨小妹,清音想了想,“你跟杨小妹熟吗”

    “还行,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后来她回来后就没怎么一起玩了,她好像受了点刺激,不能提那几年在外面流浪的事。有一次有个小孩提了一嘴,她被刺激出毛病,杨家人还去找人麻烦,那家人赔了不少钱呢,大人们怕惹事,都不许咱们大院里的小孩跟她玩。”

    在外流浪那几年,又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其实大家隐约也能猜到些。但出于善良,大家都尽量能不提就不提。

    “她现在还有个毛病,就是手掌皲裂严重,已经好几年没上班了。”

    清音点点头,一时间也想不到还要问什么,倒是牛秀秀忽然说“对了清医生,这种手脚皲裂你能治不不行改天我遇到杨家人跟他们说一下,让来你这儿看看。”

    “他们看过好多医生都没看好,也算疑难杂症,你可是咱们这一带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的医生。”

    清音本来想说哪有主动推销自己的医生,忽然灵光一闪,“好啊,你让她来看看。”

    杨家人一直缩在龟壳里,顾安想主动出击也没办法,要是能通过这种方式把他们“引”出来,说不定还能找到突破口。

    书城的冬天很快来临,进入冬天后,清音没事都不爱往外头跑了,家里才是最暖和的地方。因着暖气的缘故,小菊穗穗和刚子家三个“妹”也经常来玩,就是秦嫂子没事也常带海花过来玩会儿。

    秦嫂子家小两口上个月努努力,把隔壁那间空房给买下来,现在海花也能拥有一个独立的房间,省得跟小秦哥面对面睡一个屋尴尬。

    跟秦嫂子她倒是亲热,但跟小秦哥,毕竟是没血缘的异性,小姑娘会害羞也是正常的。可以说,秦家是为了她才买的房子,柳老太那边听说可真是黄牙咬碎,说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事,不如把海涛领养过继出去,那可是去过好日子,将来秦家两口子没了,两间大房子就是她家海涛的。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全都当笑话在看。

    正聊着,清音看了看时间,“哎哟,我外头还有事儿,得出去一趟,你们就在家里玩着,啊。”

    “去吧去吧,我们也该回家做饭了,你们家这地暖,真是暖到心里头,坐下来就不想走。”秦嫂子起身,牵着海花,母女俩高高兴兴的回家。

    清音出门,当然是去参加同学聚会,或者说老乡聚会,并不打算带鱼鱼。

    当然,鱼鱼也不是那么想去,毕竟家里这么多好朋友,她光玩都玩不过来呢,看见妈妈骑着车子走了,也只是很潇洒的挥挥手,“妈妈再见,早点回家喔。”

    从梨花胡同到市中区,骑自行车也就一刻钟,因为天气冷,骑一会儿身上就热乎乎的,等到了约定地点,摘下手套,连手都是暖的。

    一头短发的付文君连忙挥手,“清音,这儿”

    那晚刚打电话说聚会的事,付文君就给落实好了,把在书城市能联系上的老乡都叫上,订的是当年考场外斜对面一家私人饭店,刚开起来一年多,据说生意不错。

    付文君和一众老乡迎过来,大家互相打招呼,问候这四年的情况,房间里的气氛那叫一个热烈。

    付文君当年的第一志愿是公安大学,但落榜,滑档到第二志愿,书城市师范大学英语系,正好跟唐湘玲一个系,只是不同班级。

    她本来是一心想搞刑侦或者经侦的,但奈何分数不够,刚开始那一年有点自暴自弃,不愿学,后来清音没少给她写信打电话开导,现在也接受自己学外语了,甚至还商量好大学毕业就去南方,建设社会主义新龙国。

    “你咋不把鱼鱼带来。”付文君嗔怪。

    “大人聚会她来了只会捣乱,诶你快说说,这两年怎么电话都少了”

    俩人学校离得远,清音又忙,平均一个学期也只能见一次面,当年一起参加高考的少年少女们在整个大学阶段还真没见过几次。而再有一两个月,他们这一届的大学生就要毕业,走入社会了,所以付文君前几天提议大家见一面,聚一下。

    “你还好意思说我,今年我去了你们学校两次,都没找着你。”

    清音一拍脑门,“哎呀这是我的错。”于是忙将自己忙于上门诊的事给说了,除了上课基本都不在学校,“以后你就去这个地址找我。”

    她把自己新家的地址留给付文君,付文君才嘟着嘴答应。

    当然,清音也没只顾着跟她聊天,还跟其他人也聊了,这些老乡们都是当年一起参加高考,一起仗义执言的热血青年,本来说好上大学前要聚一聚,后来一忙也忘了,现在四年后再见,每个人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曾经在某个边防哨所当兵的小年轻,现在是省公安大学的学生。

    曾经在山上种地的农村小伙,现在成了省城医学院的学生。

    曾经在工厂里当钳工的中年人,现在也成了工业大学的学生。

    因为那场高考,彻底改变了大家的命运。

    他们是最幸运的一届,是最幸福的一届,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届。

    说到动情处,大家难免热泪盈眶,付文君还闹着要上台给大家唱一首,其他人争先恐后,会唱歌的就唱歌,不会的就诗朗诵,啥也不会的就诉说这四年整个国家社会的变革,说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谁也不会笑话他们,因为今天在这里的人都相信,这些抱负都是能实现的。

    终于,轮到一个瘦瘦小小的男青年,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似乎是不愿上台。

    清音看了半天,脑海里也没想想起这是谁,当年留过电话号码和联系方式的,她都能把人和名字对上,这个男同学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也是咱们那一届的,你忘了”付文君凑过来问,还说起当年一起帮唐湘玲解围的时候,这小伙子没少出力,只是因为实在其貌不扬,个子矮小,没什么存在感。

    最后留电话和地址的时候,他不好意思,大家都没发现他居然没留,还是付文君把他叫住,今年才联系上。

    清音很愧疚,自己居然没能记住人家名字。

    “各位老乡好,我我叫王新华。”

    清音把他名字记在心里,问身旁的付文君,“他考上哪个学校”

    “石兰大学,听说是无线电通信,成绩非常优秀,就是太内向了。”

    果然,似乎是为了印证付文君对他的印象,他吭吭哧哧半天,终于才把自己的学校和专业介绍完毕。

    清音带头,大家一起给他鼓掌。

    在热烈的、友善的掌声中,王新华的结巴好了一丢丢,咽了口唾沫,“我,我的理想是,大大家别笑我,我我”

    紧张得像第一次上台表演节目的小孩,大家再次鼓掌。清音鼓得最欢,生怕他一次努力换来终生内向,本来是老乡会,没必要太正式,她甚至做好了他要是再说不出来就替他解围的准备。

    谁知王新华却眼睛一闭,似乎是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大声说“我的理想,就是能让每一个龙国人使用上我们自己制造的集成电路。”

    大家本来还等着他继续说呢,结果他就这么一句,在座的虽然也有理科生,但谁也不知道什么叫集成电路啊,倒是清音灵机一动,非常感兴趣地问“王新华同志,集成电路是个啥,你快跟大家伙说说啊。”

    王新华顿了顿,“大家知道半导体收音机吗知道发报机、电话机、电视机和小汽车吗这些东西里头,都会用到的关键构造,就是集成电路。”

    嘿,居然一个结巴都没了

    众人这才“哦”一声,原来里面用到的是这个东西啊。

    “我的理想,就是让每一个龙国人都能看上色彩鲜明的巨大电视机,能在几千公里之外听见亲人的声音,看见亲人的面庞,能坐上自动驾驶的小汽车,能在马尼拉海沟下守卫祖国的边界,能在蓝天之上看见咱们的雄鹰展翅飞翔。”

    他那么结巴,那么紧张的人,说起这些居然一个结巴都没有,虽然嗓音略带颤抖,但众人都分不清是紧张的颤抖还是激动的颤抖,

    台下沉默,无尽的沉默。

    清音心里很感动,这些她以为司空见惯的东西,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她不知道王新华为什么会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想象还如此贴近“现实”,清音只知道,每一个人的梦想,都不该被嘲笑。

    尤其是年轻人。

    片刻后,包间里响起了巨大的排山倒海的掌声,男女青年们“哗啦啦”全站起来,挥舞着双臂,“好样的”

    “王新华加油”

    “龙国加油”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大家开始唱歌,“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吔,叭叭地响哎,哎咳依呀,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哟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哎1”

    这是几年前热门电影青松岭的主题曲,基本每一个人都看过不下三四遍,主题曲那更是小孩都会唱,清音本来已经没有这些记忆了,可当熟悉的曲调响起,她也能跟着哼唱起来。

    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热情,那么积极,他们这一代,将是建设新龙国的基石,将是改革的先锋,将是未来的中流砥柱。

    等大合唱完,聚会的气氛越来越热,男青年们有的居然即兴表演起说相声,逗得众人捧腹大笑,付文君看热闹不嫌事大,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玩起击鼓传花的游戏,谁输了就上去表演节目,基本每个人都轮了两三遍。

    等到大家都玩得差不多了,饭菜开始上桌,清音环视一周,轻轻拽了付文君一把,“唐湘玲还没来吗”

    “啊,瞧我,忘记跟你说了,她不来了。”

    “怎么啦”

    付文君猛喝了一口,沉痛道“她来不了,回老家了。”

    原来,唐湘玲在半个月前离婚了。

    清音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大个爆炸消息,以前聚会的时候每次她都会说自己儿子怎样女儿怎样,说起他们的时候,脸上都是慈爱和温柔,她一直说自己在乡下这么多年,儿子女儿就是她最大的牵挂,是她最大的收获云云

    “那她俩孩子咋办”

    按照当年那老婆婆的德行,是绝对不可能把俩孩子让她带走的。

    付文君又猛灌了一口,长长的叹口气,“她女儿在暑假的时候,下河洗澡,淹死了。”

    清音倒抽一口凉气,那可不就是高考那年刚生下没多久,那个还在哺乳期的孩子吗,怎么就

    “她婆家和男人都不做人,孩子淹死了几个月都不说,暑假唐湘玲不是为了挣钱没回老家嘛,她也不知道,一直到一个月前,快期末考了,她打电话到他们村公所,才从村民嘴里得知女儿已经死了三个月。”

    然后,唐湘玲就疯了,毕业考都来不及参加,直接连夜坐火车跑回老家。

    “可惜,孩子太小了,婆家人也没给安葬在祖坟里,只是在后山埋了个小土包,唐湘玲找了好久才找到个土包你说,清音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父亲,这么冷血的爷爷奶奶啊”

    清音也是气得牙齿发酸,这么小大的孩子去玩水洗澡,这压根就不是意外,是人祸啊

    这个家里是大人全他妈死绝了吗,怎么能让一个四周岁不到的孩子自己去坝塘里洗澡玩水

    没看顾好孩子不算,出事还不告诉孩子母亲,这是人干的事吗她含辛茹苦生下来的孩子,无论什么情况,她都是必须第一个知道的

    这个婆家,简直就不是人,不把唐湘玲和她的女儿当人看

    “唐湘玲后来大闹一场,头也不回的离婚了。”付文君咬着牙齿,挤出这么一句,又开始喝闷酒。

    “那她儿子呢”

    “儿子,那可是人家独苗,怎么允许她带走,但她也问过她儿子,小孩估计也被爷爷奶奶教坏了吧,不仅不跟她走,还打她骂她是坏女人,说她要是不去上大学,妹妹就不会死什么的唉,唐湘玲那几天都快哭死过去了。”

    清音心都碎了,她跟唐湘玲的接触没有跟付文君多,但也很喜欢那个温柔的女孩子,那是一个跟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的女孩啊,是一个怀孕哺乳期都在努力看书,想要上大学的女孩啊,努力改变命运,怎么就成了坏人呢

    她记得,唐湘玲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大学毕业之后,在书城市分配一个稳定工作,把丈夫和儿女接到身边来,丈夫不识字没关系,她可以教他,可以从最底层最简单的工作做起,哪怕是扫厕所,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她就开心。

    她想让儿女在城里上学,在城里长大,每天早饭能吃上一个鸡蛋,还想给女儿买新衣服穿,甚至见过鱼鱼后,她还跟清音讨要鱼鱼穿小了的旧衣服,说等以后带回去给女儿穿

    短短三年,她的女儿就没了,她关于这个小家未来的一切,都没了。

    婆家还把一切责任推到她身上,让儿子也恨上她,把她当仇人,这不就是同时失去了女儿和儿子吗

    “你放心吧,她说了,这个仇她一定会报。”付文君咬牙说。

    当时,唐湘玲的原话是杀女之痛,夺子之仇,不报不是人。

    清音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震惊的。接下来的时间,她也没心情,只是随便吃了点,饭后又聊了会儿,今天所有到场的人开始把这顿饭aa,聚会就结束了。

    付文君倒没打算要大家的钱,但清音提议大家都给,因为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不能总让她吃亏。

    “走了啊,过几天有空上我家玩儿,鱼鱼可一直惦记着请她吃一把糖葫芦的姨姨呢。”

    付文君咧嘴乐“好嘞,等忙完这几天就去。”

    骑着车子,顺着大马路,时间还早,清音骑得很慢,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唐湘玲的事。

    她看着路上缓缓驶过的小汽车,不由得想起王新华的“豪言壮语”,现在大多数人连驾驶证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他却已经想到无人驾驶的概念,真够超前的。

    说起这些畅想的时候,清音觉得,没人会注意到他穿的衣服有多少补丁,有多不合身,他的衬衣领子是假领子,他的布鞋都快露出大脚趾了。大家注意到的,是闪闪发光的他。

    这个人,真有意思。

    清音摸了摸怀里的小本本,她专门又抄录了一份所有人的联系方式,看来以后还是要常联系,这可是77级的大学生啊

    回到家天黑了,鱼鱼和顾妈妈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清音赶紧拿床被子给她们盖上,鱼鱼睁开眼睛,“妈妈你回来了吗”

    “嗯,洗过脸刷过牙没,洗好就回房间睡吧。”

    这一睁眼,瞌睡仿佛醒了大半,她立马毛毛虫似的滚过来,黏在妈妈身上,嘴里哼哼唧唧的,一头软软的黑发被滚得炸了毛,“鱼鱼爱妈妈哟。”

    可能是感受到妈妈的情绪不对劲,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妈妈。

    清音眼眶一酸,嘴里却说“天天都说爱我,那有多爱呀”

    “很多很多爱”迷迷糊糊的小奶音呀。

    清音心都快化成水了,这种时候她真的好希望唐湘玲能为小女儿报仇,她始终觉得,哪怕同样是孩子,但她更爱女儿多过爱儿子。

    因为女儿,就是小小的另一个她,她自己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但小小的她的人生却才刚刚开始。

    唐湘玲说过,女儿很黏她,但也很懂事,每次放假回去,她都舍不得自己走,但又很懂事的让她快走,因为她记得妈妈说过,等妈妈一毕业,有了工作,就能接她去城里生活啦。

    与其说那是唐湘玲的执念,不如说这是她重启人生的钥匙。

    现在,钥匙没了,她的人生也彻底没希望了,那一家子死一千次都不够

    “妈妈也爱你,最爱你,一辈子爱你。”

    小姑娘这才抱着小枕头,翻个身,呼呼的打起小呼噜。

    实在是玩累了啊,生产队的牛也没她一天活动量大。

    天气越来越冷,找清音看病的人终于少了一些,都不是啥大病,天冷就先扛着。倒是马二爷请清音去给肖莲英老太太诊过一次平安脉,老太太年纪很大了,自从六年前的“弥留之际”被清音拉回来后,对外面的医生都不怎么信任,有点头疼脑热都只想找清音看,找不到清音就找其他中医。

    好在那个东西这几年是彻底戒断了,身体底子慢慢好起来,听说现在每天还跟北城区那些老大娘们打牌呢。

    清音再一次看到她,心里就会想到那只花瓶。

    其实这几年每次看诊的时候,她都会提一嘴,但老太太都只给她一句高深莫测的“缘分”终结,似乎她知道花瓶在谁手里,也接受花瓶归那个人所有,甚至清音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她。

    今天也不例外,她刚开口说那个花瓶的事,老太太就笑眯眯地,摸着她的手,“缘分嘛,不提也罢。”

    马二爷也接受了花瓶已碎的事实,帮着说“小清你就别愧疚了,本来也只是我的猜想,看你愧疚这几年我倒后悔告诉你了,本来就是个毫无根据的猜测。”

    清音心里再次愧疚了一下下,但也就是一下下而已。

    花瓶她几年前就转移出去,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看完诊,刚进门,鱼鱼就看见她,“妈妈”

    “玩够没”

    小丫头嗅了嗅鼻子,闻见韭菜味儿,“我是妈妈的好帮手,我给妈妈摘韭菜。”

    哪个妈妈不喜欢这种小马屁精呢,家里剥蒜洗葱摘韭菜,她干了好几年,这不,只见她非常熟练的蹲在地上,她不爱坐小马扎,就喜欢蹲着。

    今天的韭菜虽然是大棚里种的,但不是很肥,一根根细细的,捡的时候很费劲,清音这边面都发好了,她韭菜还没摘好。

    “需要妈妈帮忙吗”

    “不需要哦,好啦”小丫头高兴的站起来,没想到蹲太久,她忽然抱着腿大叫。

    “妈妈,我腿上有好多好多小星星呀”

    清音“”腿麻了吧你。

    “好啦,先去小马扎上坐会儿,下次记得要坐小马扎哦。”

    “好叭,这样腿上就不会有很多小星星啦,对吗”眼见着妈妈打鸡蛋,“我们要吃韭菜盒子吗妈妈”

    “嗯,去叫奶奶回来吃饭。”别在我这儿叭叭。

    一口锅把韭菜盒子烙上,另一口锅把昨天熬出来的羊骨头汤热上,到时候一人一碗羊汤,配上韭菜盒子,那得多香啊

    人齐了,上桌,一边吃一边商量今年的年怎么过,清音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谁呀”

    “哎呀秦嫂子,快进屋坐。”

    秦嫂子挥挥手,“我就不坐了,家里还有事呢,刚才在杏花胡同那边我看见有俩人看着眼生,问了才说是来找你看病的,我让她们先去卫生室等你,但她们似乎有点着急,我就说先来问问你方便不方便”

    毕竟是看病的事,不是小事,清音也吃饱了,“没事儿,嫂子你让他们进来吧。”

    清音也没在屋里看,顾妈妈和小鱼还没吃完呢,她自己把一张活动小饭桌抬出来,放院子里,再搬几个板凳,就是简易的“就诊室”了。

    这不,刚布置好,两名穿着花棉袄的女同志就被秦嫂子带过来。其中一个年纪大些,另一个包着粉色头巾的,看着也就二十五六,脸上皮肤偏白,也挺细腻的,但两颊上的两坨高原红却异常醒目,这是被石兰省的风吹出来的,一看就是典型的石兰人。

    这一开口,也是一口熟悉的书城口音“清大夫你好,我们是造纸厂那边来的,听说你看病看得好,想请你看看我闺女。”

    原来真是母女俩,难怪五官看着像,“婶子,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您看着有点眼熟。”

    老妇女爽朗的笑笑,“我没来过你们厂,估摸着你是见过我儿子。”

    “那是”

    “我儿子叫杨立群,在钢厂机修车间。”

    清音的笑意更深了,“您一说名字我有点印象,但人好像没怎么见过,可能咱们不是一个部门的,也不奇怪,您二位快坐。”

    老妇女还想拉家常,意图拉近点距离,身边的年轻姑娘却悄悄拽了她一把,又冲清音不好意思的笑笑。

    “清大夫你是不知道啊,咱们厂的牛秀秀你有印象不就是秀秀介绍咱们来的,说你看得好,最擅长疑难杂症,她保胎全靠你哎哟,瞧我,扯远了,我们来过三次了,碰巧三次你都不坐诊,听说是去上大学了”

    秦嫂子也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来,“哎哟是大娘呀,我说怎么眼熟呢,前天你是不是也来过一次”

    那次是她一个人来,可惜又是无功而返,“都说好事多磨,名医难求,咱们这次也算是成功一半了,我闺女的病一定能看好。”

    清音看向杨小妹,这姑娘长相普通,皮肤白一点,但也经不住石兰省的冷风吹。

    “哎呀,妈,你倒是别顾着说话,清大夫很忙的。”杨小妹很是温柔地开口,清音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温柔的姑娘是怎么跟刁钻的杨护士斗法,还把杨护士赶走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有些一看就很凶的,其实很柔软,有些表面看着温柔的,其实却是很会使软刀子。清音对杨小妹先警惕了两分。

    在杨大妈事无巨细的介绍下,清音知道了杨小妹的病情。

    原来,她生的病还真是跟那瓶雪花膏有关,从三年前开始,她就莫名患上了严重的顽固的皮肤病,好好一个姑娘,本来雪白雪白的,谁知道一双手伸出来却愣是吓死个人。

    “我看看,手。”

    杨小妹不敢伸出来,杨大妈心疼地拍拍她,“不怕,清大夫医术高明,肯定能给你治好的。”

    清音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画面,本来人的手掌皮肤,应该是完整的,平整的,连在一起像严丝合缝的土地,但眼前这双手,却像是非洲大陆三年没下雨的土地一样,文理断裂,缝隙很多,像鱼鳞一样一条条细小的伤口,又像哈密瓜的瓜皮纹路。

    关键每一个皲裂的口子,都在流血,所以呈现一种很奇怪的颜色,正在流血的是鲜红色,血止住的是黑红色,流脓的则是淡黄色幸好清音心理素质强,不然都想吐出来。

    难怪她一直戴着手套,手都缩在袖子里,这实在是太过吓人了。

    杨大妈心疼得直抹眼泪,“就因为这皲裂,我闺女一直没能好好找对象。”

    “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三年前,就是刚从外地找回来那一年。”

    杨小妹在十三岁那年,上京市看望在京市物理研究所工作的哥哥时,不幸走丢了,当时杨家人都伤心极了,所有人都劝他们找不回来就算了,可他们一直不放弃,一直到十年后,也就是1978年,有人告诉他们在省城天桥底下见过一个长得像杨小妹的女孩

    “这其中的艰辛就不说了,闺女是找回来了,但那模样,差点没把我们心疼死,一张脸都冻得不成人样,好在修养一段时间之后都好转了,就是这手,自从生了冻疮后就一直皲裂,一年得有三百天都在流血。”

    清音在门诊日志上认真记录着发病时间、症状和持续时间,又问,“这几年都做过什么治疗”

    “中医西医,外敷的,内服的,还有她哥给联系的海城的激光刀,都试过,顶多好一两个月,又要复发。”

    发作的时候又痛又痒,所以每天光擦润肤的东西,都要擦十几遍,一旦天气干燥一点,立马就要裂开,而雪花膏就得二十四小时不离身。

    “这感觉,就像骨头里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杨小妹补充。

    “还有的地方好了之后,会长很大的硬疙瘩。”

    清音看过去,她手指基本每一个关节都长着绿豆大的硬结,有点像痛风结节,“有没有查过风湿和尿酸”

    “查过,两年前怀疑是痛风结节,但所有指标都是正常的。”

    清音又仔细地看那些伤口,只在手腕之下,手腕之上白白净净,她自己也说手腕以上从未痒过痛过。

    “平时会不会吃牛羊肉葱姜蒜这些常见发物”

    “自从发痒之后,就很久没吃过了,我闺女忌嘴忌很严的,她非常听话,医生说什么不能吃她真就一口不碰。”

    秦嫂子听得咋舌,“你家闺女可真厉害,咱们在她这年纪,嘴巴馋成啥样,见到个啥都想吃一口。”

    清音深以为然,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二十出头的年纪,嘴巴不馋的还真没几个,她能控制得住,本身就已经说明她的意志是非常坚定的。

    “有没有查过免疫”

    杨大妈不太懂,杨小妹仔细想了想,“去年我哥带我去海城看过,我听医生说那个就叫免疫,都说没问题。”

    “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化学物质,或者放射物”

    这下杨小妹愣了愣,“放射物是啥”

    清音暗笑自己没说清楚,一个年轻姑娘,一直在家里待着,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怎么会知道放射物是什么呢。

    于是跳过这个,“有没有去过什么传染病流行的地区”

    “我那三年一直流落在省城,当时上错火车,年纪小也害怕,不敢走远”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

    清音赶紧打住,一个成熟的医生不应该被患者思绪带着跑,那三年在哪里流浪,清音其实并不关心,她不必强调。

    “我看看脉。”

    杨小妹的手腕很细很白,但又有些稍微深色的疤痕斑块,应该是流浪的时候留下的,回来后一直在家好吃好喝的养着,其它没有疤痕的皮肤就长得挺好。

    可清音把着把着,眉头就皱起来脉象怎么这么奇怪呢

    每一个学中医的人都知道,人体的脉象具有地域和季节的区别,按理来说,这个季节的石兰人的脉象,应该是沉脉为主,但杨小妹的脉象,却是六脉皆浮,浮洪散指,是明显的时疫毒瘴入骨的表现。

    可干燥如石兰省,一年没多少降水量的地方,是不可能有时疫毒瘴的。

    整个龙国,只有岭南、闽南这样的南方才会有。

    而且,她这么严重的情况,不是在那边待一两年就能形成的,至少是十几年长期生活在湿热地带,体内湿热之气太重,忽然来到干燥冷冽的石兰省,导致毛孔闭塞,湿热之气散不出去,进而留恋经络,形成风热血燥的顽疾。

    清音相信,病人会说谎,但他们的脉象不会。

    她心里打了个突,再次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她有没有去过哪里。

    “我从出生至今,一直在书城市,就算后来走失,我也在石兰省流浪,咱们石兰省应该没什么传染病吧”杨小妹很笃定地说。

    “也对,咱们这边这几十年都国泰民安的,你这个应该不是传染病。”

    清音心里冷笑,病人总以为面对医生可以随便撒谎,反正医生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人生经历,说几句假话无伤大雅,但很多时候,医生只是懒得揭穿而已。

    哪怕医生揭穿,只要他们自己咬死不认就行,医生还能知道他们脑子里的想法不成

    这种情况清音遇到的太多了,但杨小妹嘛她不一样。

    不过,她面上依然平静地完成接下来的流程,按照风热血燥给开了两个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洗,并一再交代,如果吃了药拉肚子不必担心,继续来复诊就行。

    杨小妹看过不少大夫,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但杨大妈却是相信的,她总觉得能帮牛秀秀保住胎,外头传得神乎其神,那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离开梨花胡同之后连忙拉着她去抓药。

    另一边,她们前脚刚离开,清音后脚就去找顾安。

    她知道杨立群的上线是谁,或者知道他是怎么、被谁策反的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isowu.co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