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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人一走, 大家安慰清音几句,也就散了。

    秦振华一直站在人群中,跟刘副厂长握手, 做了个自我介绍, 清音这才知道他是区医院影像科主任。

    可, 自己跟这位秦主任, 也是素不相识啊,他为什么会帮自己

    剩下的都是明白人, 那份所谓的实习证明其实是后期补的,只是这种实习证明因为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所以后期补一下不算什么事, 但能盖到区医院院办的章子,这就不是一般人。

    “秦主任,谢谢您。”清音走过去,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 你是一名好医生,你对你的病人全力以赴,你的病人才会帮你。”

    清音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才发现白雪梅一直站在人群之外。

    她恢复得很好,但还稍微有点营养不良,两颊瘦削, 身形瘦弱,脸上担忧之余, 还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今天正开着会,她跑到医院去找我,我还奇怪呢, 你这病人可真是,当着那么多人面让我帮帮你,我都懵了。”

    他说得平淡,清音却眼眶发酸,很难想象她花了多大力气请动秦振华。

    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治病是多了不起,多么值得别人感谢的事,长时间的浸淫临床,让她觉得这不过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跟做文员,做老师,做清洁工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可白家三口却让她深深感受到,这份职业带来的光荣感。

    自从治好白雪梅后,一家三口总是给她送吃送喝,可她都从来不收。一是自己的职业操守不允许做这种事,一是白家已然穷困到住院都住不起的程度,她没办法收他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东西。

    张姐李姐曾说她有点不近人情,其实在一个厂里,大家都是熟人,偶尔收点小东小西没什么,这是龙国人生存之道。

    可清音总是一笑置之,按照后世的医患关系,她以为治好了白雪梅,她跟白雪梅之间的接触就结束了,她奔赴她的新人生,她继续治疗下一个,她们顶多在路上遇见的时候,点个头打声招呼

    清音走过去,直接一把拥抱住她,“谢谢你,雪梅。”

    白雪梅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受宠若惊。

    “小清医生可是咱们影像科大名人,你还记得李修能吗,就是那个肝血管瘤的小伙子,还有这次的白雪梅,你的诊断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清音点点头,“我也就是运气好,纯属偶然。”

    她不是谦虚,而是真的,“把脉是能把出气血瘀滞,但气血瘀滞导致的病理产物堆积也分很多种,到底是囊肿还是血管瘤,又或者是肿瘤,这是根据病史推断的。”

    至于异物的大小,则是结合病史、其它伴随症状、体表触诊,以及爷爷上辈子的经验,需要将很多条信息在脑海里进行分析推理,才能初步得出结论,而准确性自然也不敢保证。

    李修能和白雪梅,单纯是病史不复杂,又刚好身体年轻,没有其它毛病。

    秦振华听了她条理清晰的解释,点头。

    嗯,不错,不卑不亢,不过分夸大中医功效,还把他个外行都听懂了。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想过亲自来拜访一下这位“小神医”,但鉴于以前跟部分中医从业者接触过的不太好的体验,他也怕这个小姑娘是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之流,万一自己来了她给乱七八糟的扯一堆,把中医夸得神乎其神,西医贬得一文不值,这不是自找没趣嘛

    他好歹也是要面子的

    “刚才我拿出的实习证明不是开玩笑,你是否有兴趣来我院实习一段时间”

    清音眼睛一亮,当然

    今天这样被人卡脖子的事她不想再发生第一次,所以考资格证就势在必行

    但她没有学医背景,只有区级以上医院实习一年以上,并且得到至少两位主任医师的推荐,才能参加考试。考的也不是执业医师,而是助理医师,以后想要考执业医师要先工作几年。

    能去区医院,算是弯道超车

    “行,你愿来的话,下周一过来,记得开你们单位的介绍信。”

    刘副厂长连忙答应,“我待会儿就给她开。”

    说实在的,他今天这么扛事,其实也是喜欢清音这么个人才,这样的好大夫他巴不得给一辈子留在厂里,这可都是给大家伙保驾护航的,是保护神

    又聊了会儿,秦振华走了,清音发现林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估摸着她是不喜欢这种领导谈话的场面,早早的遁了。

    清音对她的感激,只能默默记在心里。

    晚上回到杏花胡同,大家都来关心中午的事,一面骂那几个红袖章不干人事生孩子没屁眼,一面还安慰她,别害怕,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喊一声,他们都去帮忙。

    清音心里暖暖的,但心里也在琢磨,到底是谁举报自己刘胖子手里那张张一蛋的处方,她记得是收进柜子里的,后来给林莉统计门诊量的时候,没编号,也没什么固定顺序,她倒是没注意还在不在。

    而今天,刘胖子一走,她再找,就不在了。只可能是在他看病后到今天之间丢的,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每天接触那么多病人,除非特殊情况,她也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人具体的看病时间。

    这样,要查谁偷处方,就比较麻烦。至于空头处方,那就更不好查了。

    但这不代表她会放过背后使坏的小人,清音想着明天去诊室,把最近的处方都理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清音靠在床头看书,总觉得屋里少了点什么。

    啊对,小白又不在家。

    说“又”,是这小家伙已经跟顾安一样,好几天没见正脸了。

    习惯了每天下班回来她就咕咕着来蹭自己,接连几天看不见,她还有点担心

    会不会被人抓了进油锅

    但要说它没良心把,晚上它还知道飞回来睡觉,每天放在碗里的食物和水都会按时减少。

    顾安可没它有良心,连睡觉都不回杏花胡同了。顾大妈念了几天,去刚子家找了几次都没找着人,听说今天清音出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去帮忙,可把老太太气的够呛,说有本事别回来,回来她一定要他好看。

    清音倒是无所谓,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忙。苏小曼那边已经跟厂里说好,药材价格确实很实惠,林莉也跟家具厂联系好,药柜已经安排进工期,清音得赶在去区医院报道之前把药房的事落实好。

    大家都挺舍不得她的,怕她去了上级医院,以后都没时间在卫生室坐诊,找她看病不方便。清音就寻思着,能不能跟区医院商量一下,自己一个礼拜去那边几天,在原单位几天,这样能把病人集中到这几天看完,也不耽误那边的学习。

    六月中旬,星期一,清音拿着厂里开的介绍信前往区医院报道。

    她先是直奔医教科,那边一看她名字,“清音同志啊,秦主任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影像科找他就行,他会给你安排。”

    一个科主任居然有这么大能耐,清音想起那天刘胖子对他的忌惮,秦振华的身份似乎不太简单

    刘胖子连刘副厂长的面子都不给,居然能给他面子,应该是忌惮他本人或者他身后的人吧。

    想着,领到实习证和名牌,以及印着院名的白大褂,清音来到影像科。时间还早,没病人,秦振华喝了口茶,简单的问了几句她的情况,“这样吧,你虽说是祖传中医,但西医临床也还是要稍有涉猎才好,剩下几个月时间,就内科去三个月,外科去三个月,怎么样”

    “好嘞,内外科都能学习一下,就更好了。”

    秦振华见她没有像某些中医老顽固一样抵触西医的东西,心里又高看她两分,“我看你们卫生室工作也忙,这样吧,一个礼拜中一、三、五你来我院,一、四、六就依然在卫生室上班,要是遇上要紧事,你就跟带教老师商量调班。”

    清音再次感激,秦振华真的是很能体谅基层疾苦的好带教啊她还没开口,他就已经把时间给她排好了

    秦振华又喝了两口,将杯里最后一口水喝完,“走吧,我先带你去内科报道。”

    现在的区医院以前叫县医院,因为划入城区才改的名字,但规模依然不大,门诊一栋小矮楼,住院部内外科加一起也只有五层楼。且上次清音来过就知道,这里的内科是大内科,不分什么消化呼吸血液,凡是没外伤或者不需要做手术的,都算内科。

    也是赶巧,他们在楼梯间还碰到一群面孔青涩的实习生,据说是医专的学生,这也是推荐上大学的一种形式。

    秦振华走在前面,和医教科另一名干事聊天,清音走在后面,顺带观察这些实习生们,年龄参差不齐大的四十来岁,小的十六七,比自己还小,也就是这个年代才会出现的年龄差吧。

    看着,看着,她忽然跟一双亮晶晶笑眯眯的眼睛对上,清音一愣

    怎么有点眼熟

    “清音,是你吗”说话的是一名齐耳短发女孩,的确良衬衣上面还印着几朵玉兰花,眼睛圆圆的,特别可爱。

    “我是,你是”真的很眼熟。

    “我是东城一中68届的毛晓萍,咱们一起参加过诗朗诵的,我叫毛晓萍,你还记得吗”

    清音终于从原主记忆中找到这位学姐,当时她们都是学校文学社的社员,还一起去文化局参加过诗朗诵,只不过毛晓萍比她大两级,后来很快就毕业了,再后来也没见过面。

    能在实习岗位上遇到直属学姐,心情自然是好的,清音主动伸手“你好,我就不叫你学姐了,晓萍同志。”

    毛晓萍虽然疑惑她性格怎么变得这么开朗这么大方,但还是跟她握在一起,说起了这两年的事情。原来,她高中毕业后,因为父母都是市医院的医生,她很快被推荐上了医专,女承父业,今年就是来实习的,但她不喜欢学临床,而是学的护理,所以算是护理实习生。

    “我还没给真人打过针呢,我们学校也不怎么上课你知道的,等会儿怎么办呀”毛晓萍有点害怕。

    “没事,会有带教老师的。”

    说到这儿,前面几个男同学回头,有人多看清音两眼,眼中闪过惊艳,“也不知道咱们中间谁运气好,能够分配给主任亲自带教。”

    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学生,挺了挺胸膛,颇有种“非我莫属”的自信。

    后世的医院里,一般给专科生和本科生当带教老师的,都是一线大夫,初、中级职称而已,但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饶是主任也得亲自带教。

    “同志你哪个班的,我在学校怎么没见过你”那名中年男走过来问清音。

    “我不是医专的,我刚高中毕业。”

    男同学“哦”一声,又走开了,似乎是他们是大学生,不想跟没上过大学的人说话。

    清音好吧,自己太实诚了,但早点说清楚也好,省得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毛晓萍拽了拽她,小声说“别搭理他,油腻。”

    清音差点一口喷出来,这个年代也兴用“油腻”这个形容词吗她都怀疑,这毛晓萍不会也是穿越者吧

    秦振华把人带到内科,说了几句就走了,走之前也没特意跟清音打招呼,所以清音跟大家伙一起等着科里分配带教老师,她算是“插班生”,一直到最后才念到,带教老师名叫陶英才,却看见毛晓萍张大了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了”

    “陶医生可是咋不把你分给王主任啊凭啥赵瑞强还能分给王主任,真是走了狗屎运,呸”赵瑞强就是刚才搭讪的中年男。

    “没事,反正跟谁都是学。”

    见学姐还要为自己鸣不平,清音赶紧拉她袖子,“算了,你快跟我说说陶医生的情况吧。”

    毛晓萍脸色有点古怪,“这人吧,年纪一把,就是有点糊涂。”

    年纪大不是意味着经验丰富嘛,咋还跟糊涂划等号了清音觉着有点奇怪。

    “他反正以后你在他跟前,少说少做就对了,他最爱给人挑刺儿,干啥都能被他挑出错儿来,据说已经骂走十几个实习生了。”

    陶英才是区医院有名的怪人,跟谁都关系不好,无论是领导,还是科室同事,又或者是实习生,甚至连病人,都经常能被他骂哭。以前每年都会按例分俩实习生给他,可别的带教老师和实习生虽算不上和和睦睦,至少也都是正常的带教关系,他的实习生,最长的待了一个月,最短的第一天就哭着求着要求换带教老师了

    这样的怪人,偏偏还嗜酒如命。

    每次喝醉酒后,他不仅骂人,还骂娘,医院领导县里领导天王老子他都骂,要是有人劝,他还能跟人干起来,一来一去谁也不管他的事了,而被他骂的那些领导们,也不知道是真不跟他计较还是拿他没办法,也都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据说是他前几年家庭不幸,才导致性格大变,天天旷工喝酒,医院也不好把他怎么着,不就是爱骂病人嘛,那就少给他安排门诊和病床,病人要是投诉告状啥的,院领导就亲自出面求爷爷告奶奶就行;不就是爱骂同事嘛,那就单独给他安排一间办公室,所有用具单独一套。

    “他啊,就是东城区区医院惹不起的怪人,都两年多没敢给他分派实习生了。”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得罪人了,不然咋把你分给这种人。”

    清音想到秦振华把自己带来的,应该不至于得罪谁吧。

    “算了算了,开始上班了,记得有事就来护士站找我,啊。”毛晓萍实在很紧张,她全家都是学医的,偏偏她一点也不感兴趣,上医专也是被赶鸭子上阵,连给真人打针都不敢。

    清音跟着同学的步伐来到医生办公室,见办公桌旁坐着不少医生,年轻的不多,大部分是四十岁往上,于是礼貌地问“请问哪位是陶英才医生”

    听见这个名字,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上下打量。

    有好奇,有意外,也有幸灾乐祸。清音知道原因,但只能装不知道,“我是陶医生的实习生,刚分下来的,来找他报到。”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全刷刷变成了同情,多好看一姑娘啊,待会儿哭起来怕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王主任叹口气,指指身后的走廊,“陶医生在那间。”

    连科室大主任都跟吃了苍蝇似的,清音有预感,自己这三个月的实习期怕是不会好过。穿过走廊,走到尽头,发现是一间单独办公室,门牌上还写着“主任办公室”,估计也是被鸠占鹊巢。

    门是半掩的,能听见里头像吹风机一样的呼噜声。

    清音硬着头皮,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敲响办公室的门,半晌,那里面的呼噜声停了停,才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进”。

    就见对门的办公桌后,仰躺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鼻头又红又肿,是典型的酒糟鼻,就连身上白大褂也是脏兮兮歪歪扭扭的扣着双脚放在办公桌上,上面的病例七零八落,甚至还有几个鞋印。

    “你谁”男人的声音是常年喝酒导致的沙哑。

    “陶医生您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

    男人打个哈欠,“又是实习生,就不能分派几个牛高马大能干活的给老子”

    清音也不接话,心说牛高马大的医院怕你被揍啊,人家这是在保护你呢。

    “叫啥名儿”

    “清音。”

    陶英才哈欠连天,“行吧,你先跟着查房去。”

    清音还想问跟谁去,他就“哐当”一脚将门给踢上,只能无奈的安慰自己,反正现在大内科的规矩就是星期一是大查房,由科主任带队,每一张病床前都去,所以无论谁是她的带教老师都没区别。

    追上查房的大部队,她赶紧掏出本子和笔,因为人太多,也挤不到前面去,只能站在最后,踮着脚尖听王主任问话。

    前面几个都还好,都是比较常见的胃炎、高血压和风湿病,她一面看,一面记录,后来居然还查到几个心脏病和肾衰竭的,属于重病了,病房太小,不能全进去,后面这些实习生就只能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听。

    “哎呀,咋没问中医的呢王主任讲的全是西医病名,我都听不懂。”医专也不是全临床,还有中医的学生。

    清音上辈子刚实习就是这样的,明明学校里学的是中医,结果一上临床全是西医,像今天的查房,全程没有提过中医一个字中医学生真就跟听天书一样。

    “以后啊,我还是想搞西医。”有学员握了握拳头说。

    清音心内叹气,这就是多少年的中医培养模式弊端,凡是去过医院实习的,大部分都会想转行不转行没饭吃。

    大查房持续了快四个小时,实习生们走得腿都快断了,但前面的王主任却仿佛感觉不到累似的,一面问,一面下医嘱,有要更换药物的,有要新做检查的,有准备安排出院的看不出来平时挺干瘦一老头,走起路来那叫一个风风火火。

    终于等到所有病人都查完一遍,实习生们各找各妈,清音就尴尬了。

    找陶英才吧,他呼噜声都快把房顶掀翻了。

    不找他吧,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总不能就在办公室干站着吧

    幸好,王主任再一次拯救了她,“小清是吧,来,你先把陶医生管的病人情况熟悉一下。”

    她计算过,按照病床数量和医生配比,除了主任不直接管病床之外,每个医生都需要管理20个病人,而陶英才只管2人更离谱的是,这两个病人名义上是他管,可查房下医嘱都是另一位医生在做

    清音“”这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医院一霸啊

    病人少,她也不着急,慢慢的拿着病例夹看,都是三十几岁的年轻人,一个是慢性胃炎,一个是风湿关节痛,让清音说,这都是可住可不住的程度,但病人自己要求住院,正好有床,就给收进来了。

    半小时后,清音几乎把病人情况背下来,又去病床上亲自看过,见他们能吃能睡没啥大碍,就准备去食堂吃饭。

    这一早上要是戴个运动手环,至少也走了三万步吧

    毛晓萍正好也下班了,“怎么样,陶医生没为难你吧”

    “没,只说四句话就让我去查房。”

    毛晓萍长舒一口气,“这就好,你先待两天,然后找个借口跟主任说更换带教老师。”

    “你是秦主任带来的人,王主任肯定会同意的,他要是不同意,我给你想办法,咋样”

    清音还真没想到要换老师,毕竟陶英才也没为难她,也没骂她,甚至都不管她,这样其实也方便她自己看病人,要是换一个带教老师她就没机会独立行医了。

    “再说吧,你怎么样”

    “唉,我命更苦,一上午脚就没停过,不是输液就是在输液的路上。”都说医生张张嘴,护士跑断腿,她们负责执行医嘱,输液注射抽血换药,每一样都不能马虎。

    因为护士老师太忙,哪有时间一个个手把手的教,都是直接把针水一丢,让她去给几床几床干嘛,她又不敢说自己不敢打针,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过有一就有一,只要敢打第一个,很快就敢第一个,第三个,一上午就在紧张刺激的氛围中度过了。

    清音请喜欢毛晓萍的性格,是那种好打抱不平,又直来直去的,跟她相处很愉快。

    第一天就在愉快中度过,周一要在卫生室,家具厂过来量尺寸和拿药名清单,她一边看着,一边还得门诊,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幸好,自从去顾家吃饭后,吃啥她是不用操心了,每天到家,顾妈妈就把饭菜准备好,洗洗手就能吃。

    吃现成的,她也不讲究什么味道了,只要能吃饱。

    倒是顾妈妈也知道自己做菜手艺不行,对于难做的肉菜,她都是洗好切好,等清音回来炒,简单的炖菜和炒素菜她就自己先做好。

    而被她每天念叨几十次的顾安,此时正在刚子家里,整个人晒成了古铜色,像是刚干了一个月农活似的。

    “安子哥,顾大妈最近来问过好几次了,你差不多也回去露个面,省得她和嫂子担心。”

    “嗯,事情查得怎么样”

    “查清楚了,举报嫂子的人是黑子,这狗日的,以前没少跟着哥混,现在反过头来就举报嫂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以前黑子多穷啊,三天吃不上一顿饱饭,要不是安子哥看他可怜带着他,说不定早饿死了。

    顾安轻轻地摩挲着手上的老茧,这段时间他不在书城,是瞿建军那边有急事,他跟着出去一趟,回来才知道清音被人举报差点就当不了医生。

    “黑子,他有没有说是谁让他干的”

    “那狗日的嘴紧得很,我估摸着是收了不少钱。”黑子以前是什么人啊,跟着安子哥混都嫌磕碜的人,最近却上顿猪头肉下顿小烤鸡,肯定是发了横财。

    “没事,不着急,知道是他咱们慢慢跟,那天去卫生室的是刘胖子吧。”

    “对。”心说安子哥真是料事如神,才刚回来自己说了这事他就能猜到是谁干的。

    “行,我知道了,刘胖子。”顾安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他倒是要看看,谁的屁股底下干净。

    且说刘胖子,本来一开始都好好的,就因为接了个举报,他这种造反派上位的,可是最喜欢整人什么的,尤其是听说对方还是一个年轻女医生时,他心思就活泛起来。

    本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这几年趁着动乱吃拿卡要都是家常便饭,现在外头形势慢慢稳定下来,尤其是事关国家重工的国营大厂里,上面有大领导支持着,只要有个好领导就能风清气正,他轻易插不进手。但非法行医这种明晃晃的弱点,可就跟它是什么厂没关系,这他妈就是该他管

    谁知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却灰头土脸的回,底下人也不乐意,一点好处没捞到还被扔了臭鸡蛋,心里也怨他。

    “行了,都别摆着张死人脸,这次也没啥损失,不过是白跑一趟,大不了咱们今晚去西大街吃羊肉,完事再去澡堂子搓个澡。”

    一般这种季节很少有去澡堂子的,家里烧点水甚至用凉水都能洗,去搓澡其实就是费钱。

    但手底下人一听“澡堂子”全都暧昧的笑起来。

    没到下班时间,四个人就光明正大开溜,吃了八斤羊肉和八个羊腰子,也不知道是吃上火了还是怎么回事,天没黑就钻进澡堂子,找到各自的“搓澡师傅”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暧昧的声音。

    顾安在外面听着,连连冷笑。

    这一般人还真是想不到,国营澡堂子居然能出这样的事,这跟解放前的暗娼有啥区别,顾安以前听人说过,只当是男人之间传的荤笑话,没想到还真他妈存在

    待气氛烘托到位,顾安往暗处一挥手,七个身强体壮的“中年人”就跳出来,一脚踹开澡堂子的门,各自逮人。

    这些人平日里跟着刘胖子吃香喝辣,身子早被酒色掏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人一左一右的压住。

    刘胖子兀自忙活,听见隔壁踹门的声音停了一下,“怎么回事”

    身下的女人扭动着身躯,“没事,大家都下班了,我们是接到你的消息才等着的,门也锁上了,不会有外人进啊,你们是谁”

    顾安也不说话,直接让人把女人的嘴蒙住,他一把骑坐到刘胖子肥硕的身躯上,“我们是市局的,接到举报这个澡堂子里有非法活动,你被逮捕了。”

    刘胖子早就软成一滩烂泥,“你你你是谁,你们市局的刘局长我认识,他是我哥们儿”

    顾安直接甩出“工作证”,问女人“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一并带走。”

    “不是我不是,我们不是,我们”女人哪里敢承认,她也是家庭困难,没法子被刘胖子勾搭上,这才不得已委身于他,要真被抓进派出所,她不仅要丢工作,还要身败名裂,一家老小跟着抬不起头,她干脆一头撞死算球。

    所幸,顾安也没为难他,只是冷冷地扫了刚子一眼,屋里顿时穿出金属碰撞的“哗啦”声。

    眼见这个“公安”带来的手下掏手铐,刘胖子吓得尿都快出来了,“兄兄兄弟,有话好好说,这样,我请你吃顿酒,你们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大晚上的,辛苦了,就在外面,18号洗浴柜里,所有东西归你,怎么样”

    顾安眯了眯眼,冲手下使眼色。

    很快,刚子拿出一个人造革皮包,里头装着胀鼓鼓的三百来块钱,还有三道梅花牌手表。

    “呸,就这破玩意儿,打发要饭呢”

    刘科长一见这架势,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求财就好,求财就好办。“兄弟别生气,不够的话去我家里取,我家里还有,我家在朝阳大街金鱼胡同”

    这地址倒是对的,但顾安懒得去,因为以他对这种人的了解,他们不会信任任何人任何地方,他们最值钱的东西肯定是随身携带的。他打量刘胖子,只见不着片缕,但脖子上却挂着个小金佛,左手上也还戴着一块蓝色宝石界面的手表,刚才拿人的时候,他宁愿自己肚子先着地也不敢刮花手表,看来

    刘胖子也注意到他的视线,手一抖,藏到身后,“兄弟,我给你现金,我有钱,我家里有,真的,这块手表是我爸给我的遗物,是”

    “划拉”一声,顾安扯下了他的手表。

    哟,劳力士,金表

    顾安直接揣兜里,然后以眼神问刚子,隔壁几间房进行得怎么样了,刚子点点头。

    顾安当即把刘胖子一捆,臭袜子往嘴里一塞。

    女人跪在地上哭求“求求公安大老爷饶了我吧,我最初是被迫的,我不是自愿,他用我弟在卫生院的工作威胁我,我对天发誓出了这个门我就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求求大老爷看在我还有个八岁孩子的份上别把我抓走”

    顾安皱眉,他本来就不是拿女人出气的,再说今天这事也跟她们没关系,“记住你说的,跟其他几人交代清楚,要是老子听见今天的事泄露出去,我就去找你们的孩子。”

    女人连忙答应,抱着衣服连滚带爬的跑了。

    他也不把战线拉长,大概半小时后,手下拿着几张纸直接来到身边,大声说“队长看,他们招了。”

    顾安接过“认罪书”,随便念了几项,每念一句,刘胖子的尿就流出来一点,到最后前列腺炎都给治好了

    他妈的这群酒囊饭袋,平时有好吃好喝的都跟着他,结果公安一来为了脱罪全他妈把他干过的坏事都招了坏事又不是他一个人干的,好处也不是他一个人吃的,他顶多,顶多就是吃了个大头而已。

    他拼命挣扎着,想骂人,却张不开口,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被从外锁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顾安等人,出了澡堂子把面上的“胡子”“痦子”“麻子”一揭,哪里还有刚才凶神恶煞的中年人模样分明就是一群小年轻

    星期三,清音照常到区医院,谁知一进门就被毛晓萍扔过来一个大八卦“听说没,卫生局医政科的刘科长被抓了”

    清音奇怪,“你怎么也知道他”这胖子这么有名的吗

    “我算啥,咱们书城市卫生系统的都知道了,说是昨天早上被人发现五花大绑的睡在澡堂子,身上啥也没穿,公安还收到厚厚一沓举报信。”她父母在市医院,知道的更多些。

    因为刘胖子的职位特殊,牵一发动全系统。

    “昨天你不在不知道,公安都来调查了,说是他供述出来的事情太多,正在一一核实呢,昨天是王主任被叫去谈话,今天是柳副主任。”

    柳副主任就是柳志强的姐姐,柳红梅,清音周一来的时候她休息,周一她上班清音又不在,所以至今尚未见过面。

    “听说是他手底下的人写了好几页的认罪书,指认他这几年干过的坏事,加一起至少几十件吧,有强抢人家东西的,有偷拿人传家宝的,还有收受贿赂,最过分的是居然欺负女同志,他手下人把时间地点受害人写得一清一楚,公安一查一个准难怪,你说咱们都面黄肌瘦,就他肥头大耳,不贪才见鬼。”

    清音点头,她其实也想从这方面下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没想到,他翻车的速度比自己想得更快一步。

    “昨天科里还开会,让咱们大胆检举,要是有被他欺负欺压过的,只管往上报,其它医院已经有人去举报了。”

    苦主那可真不要太多。

    刘胖子这几年上位后,一直盘踞在东城区卫生系统,靠着职位的便利和特殊性,吃拿卡要,欺男霸女,但凡是跟他接触过的,都能说出几件坏事来。

    “这人啊,真是骨子里都流坏水。”毛晓萍最终感慨一句,“幸好咱们来得晚,应该说咱们运气好,刚迈入医疗行业,就有人替天行道了。”

    清音不信,她前几天刚被刘胖子为难,怎么刘胖子立马就倒霉这家伙怕不是平时就被人盯上,就等这几天动手呢。

    无论是谁,那可真是大侠

    在医院食堂吃过午饭,清音回到科室,发现实习生们要么在看书,要么在小声聊天,她打个哈欠,找到一张没人用的办公桌,趴着睡午觉。

    中医讲究睡子午觉,这对下午工作精力和晚上睡眠质量的保持都非常重要。其他同学见有人睡觉,也都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六月中旬的书城市,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气温高达一十八九度,一会儿,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救命啊大夫,救命啊”清音刚睡着就被惊醒。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醒了,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头发凌乱,衣服的扣子也扣错了,找了一圈发现都是小年轻,于是将目光转向最为老成的张瑞强“大夫快救救我妈吧”

    张瑞强傲气的挺了挺胸膛,“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他这副淡定的气势,倒是给了妇女信心似的,连声音都没那么颤抖了,“我妈,我妈马上就到,我先进来找大夫”

    说着,就见楼梯口那儿,有个壮汉背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跑上来,这时候还没电梯,只能爬楼梯,普通人跑这么快累成狗,大汉背着这个体型偏胖的老太太却脸不红气不喘。

    张瑞强走过去,慢条斯理的,把玩着脖子上的听诊器,“你哪儿不舒服”

    老太太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大点儿声,听不见啊。”

    清音皱眉。

    果然,那彪形大汉脸色一黑,“大夫你咋说话的,我妈都病成这样了,哪里还能说话”

    中年妇女使劲瞪了男人一眼“大夫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妈就是半个月前吃坏东西,肚子痛,还胀得厉害,这半个月来总是又呕又吐的,啥都吃不下,中午下炕准备上个厕所,腿一软就晕倒了,我跟我弟这不就赶紧送医院来嘛”

    “我妈就是这毛病,舍不得浪费,都好几天的剩饭剩菜还舍不得倒,硬要吃下去,这不一下就吃出问题了,嗐”大汉又是埋怨又是心疼。

    “嗐,也是我大意了,那天家里来客人,吃剩半只肥鸭子先收起来,我妈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吃,等想起来的时候,鸭子长毛了,我让她扔了她心疼,说用热水把毛洗干净就能吃。”

    张瑞强抬着下巴,“要不咋说这叫活该呢,有多久了”

    清音满头黑线,人家不是说了半个月前开始的嘛,这连主诉都搞不清楚,大哥你来搞笑的吗而且,说老年人生病是活该,嘴咋这么臭呢

    “姚大姐,我能看看老奶奶吗”一直没开口的清音,忍无可忍,打断张瑞强的问话。

    本来她不想插手,毕竟只是一个简单的腹痛呕吐,老年人吃坏肚子很正常,可这中年妇女她偏偏认识。

    不是别人,正是帮着她分家还讨要嫁妆的街道妇女主任,姚大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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