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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 韩飞絮望着天花板, 眼前的一切还和她睡着之前一样，外面的天色依然黑暗。
她微微偏过眼睛，数字闹钟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银白色的背景衬托着正在小幅度闪烁的时间数字。
凌晨三点五十九。
这是个让她感觉很熟悉的时间, 以前有那么一段日子，她每天晚上都要醒两次, 一次半夜十二点半, 一次凌晨三点半。醒了以后她总是会迷茫又胆怯的看着周围，黑暗安静的环境像是要吞噬她一样，她蒙上被子, 用婴儿的睡姿把自己蜷缩起来，心里不住的默念睡觉、睡觉、快点睡觉。
失眠不是大人的专利, 小孩子也是会失眠的。
白天跑跑笑笑, 晚上入睡困难，睡着了也要做噩梦，还总是半夜就醒过来，现在回忆一下，那段日子可真是痛苦啊。
因为跟别人说也没用，所以她从来不跟别人说这件事，有时候实在睡不着，她就想尽办法逼自己哭, 只要哭出来, 流几滴眼泪, 眼睛累了，很快她就能睡着了。
这段过去韩飞絮没有遗忘，她只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想起来过了，一个过去的梦，勾起了她对过去的回忆。
躺在床上，韩飞絮没有动，她一直在努力回忆梦里的场景。
原来她见过克洛伊，原来那个人是克洛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被叶明心带回来的爆炸性消息刺激到了，晚上就想起了童年的回忆，倒也正常。
韩飞絮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了，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去参加沉睡者的开机仪式，独孤越华请了好几家媒体过来，她可不能顶着黑眼圈过去。
刚把眼睛闭上，突然，她又睁开了眼，眨巴眨巴眼睛，她迅速坐起来，弯下腰，在床上四处寻摸叶明心的手。
除非在镜头下，不然叶明心干什么都不会把镯子摘下去，包括睡觉。她找了没一会儿，就碰到了一个温润坚硬的物件，她掀开被子，借着非常昏暗的光，终于看清了她的手镯。
赫然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韩飞絮一边保持着撅屁股的姿势，一边死死的盯着叶明心的手腕，看的时间太长，连还在睡梦中的叶明心都醒了，她半坐起来，不解的望着韩飞絮，“小絮，你干什么呢”
韩飞絮没想到自己只是看一看都能把叶明心吵醒，她默了默，直起腰，面不改色的撒谎“刚才有个蚊子，它落在你身上了，我正在找蚊子。”
“蚊子现在还有蚊子”
外面的气温已经降到了十几度，秋风扫落叶，迷你类生物要么挂了、要么就回去冬眠了，公馆的物业每年夏季都有定时驱虫，叶明心找的家政公司每半个月就来检查蛇虫鼠蚁等危害，别说蚊子，就是有个蚊子的卵，他们都能给找出来。
夏天想在家里找到一只小虫都很不容易了，更何况现在是深秋，过不了几天供暖就开始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有蚊子
显然，韩飞絮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拉起被子的动作僵了一下，很快，她又做出一副嫌她大惊小怪的模样，“说不定是从邻居家飞过来的呢，睡吧睡吧，我看它可能又飞回邻居家去了。”
叶明心却没躺下，她蹙起眉头，“咱的邻居是个强迫症加恐虫症晚期患者，别说蚊子了，她家就是有个大一点的螨虫，她都能尖叫到把全小区的狗都招过来。”
韩飞絮“”
“她是怎么看见螨虫的”韩飞絮很费解。
“她买了一个精细手术专用的医用放大镜，就是电视剧里医生做手术才用的那种。李阿姨出门买菜，经常会看见她遛狗，有时候她还会戴着那个放大镜出来，看看外面的环境安全不安全。”
韩飞絮默了默，“以后如果咱们再搬家，还是找一个正常点的邻居吧。”
隔壁从人到狗就没一个正常的
说完，韩飞絮就躺了下去，叶明心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停顿一会儿，她也重新躺了下去。
应出品人的要求，独孤越华租了一栋老写字楼，说是老，其实也只建了不到十年，但是跟银河ho这类的建筑物比起来，就老旧多了。
一栋写字楼有八层，一层的玄关和大厅用来拍摄过渡镜头，二层里有个几十平米的房间，被布置成了警察办公室的样子，它的隔壁就是企业家的办公室，再隔壁是戚寒雪和夏宁住的地方。
三层和四层也是依次布置成了差不多的场景，基本上内景就在这个楼里全部解决了。独孤越华租了另外一栋带天台和大天井的写字楼，到时候动作戏和结局都在那里拍。
虽然是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但租这两个地方也不贵，就花了几十万。
内景写字楼的顶层是大家休息的地方，所有临时家具都由江灵雁江导赞助。
听说以后，韩飞絮问叶明心“江灵雁也在这部电影投资了”
“没有，但沈科长负责这个电影的审核流程，以后她少不了往这边跑。”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韩飞絮已经懂了。原来，她们都是沾了沈桑落的光啊
韩飞絮没再说话，叶明心看了看她，“小絮，你没事吧”
韩飞絮不解的抬起头，“没事啊，怎么这么问”
叶明心默默看着她，她今天的话比平时少了很多，而且时不时就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最让她不适应的，就是今天一整天，她都感觉总有人在看自己。等她转过头去的时候，韩飞絮见她看自己，还会特别灿烂的笑一下。
怪吓人的。
见她流露出担忧的眼神，韩飞絮又送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别多想，我没事，晚上谁去接漪漪”
“妈去，她让咱们两个晚上过去吃顿饭，听说是爷爷要求的，中秋节咱俩没能回去，这回就算补上的家宴了。”
韩飞絮立刻愁眉苦脸起来，“家宴，是不是你二叔一家也在”
“就吃个饭，”叶明心轻声说道，“吃完饭，咱们直接带漪漪回家，不会在那里多待。”
韩飞絮闷闷的应了，“行吧。”
第一幕是戚寒雪带着两个组员在办公室里开会，商讨案子里的线索，高长秀和毛扬均演的都是刑警，这俩人还都是小鲜肉，定位一样、路线一样，连角色都是一样的身份，很难让人不去把他俩放在一起对比。
高长秀演的高天是个天真派，家境优渥、为人乐观，一辈子顺风顺水，小时候有父母照顾、工作了有大哥照顾，加上自己也够努力，刚毕业就当了刑警，而且分到了被誉为破案天才的戚寒雪手下，运气好的让人妒忌。
电影的前十分钟要让所有重要角色都出场，前三分钟要让所有主角都出场，这是好莱坞电影的黄金定律。开会的时候，三位刑警主角就全都出现在镜头下了，紧接着，会议结束，戚寒雪下楼去找领导递交申请，途中碰到了刚获得市民荣誉奖的企业家、也是高天的大哥，高启。
原继泽长相称得上是“温润如玉”，在他似笑非笑的时候，连只鸟都能沉溺在他的魅力中，简单两句台词，他就把高启这个青年企业家的形象立起来了。
韩飞絮老早就换好了病号服，因为要突出夏宁的面黄肌瘦，所以服装组给她弄了一件大一号的，穿上身上晃晃荡荡，好像风一吹、就能把她兜起来一样。
独孤越华之前还想让韩飞絮减减肥，但一来，叶明心肯定不同意，二来，以前韩飞絮减肥，能把全身都减下去，这样他要的效果就出来了，可现在韩飞絮的身材变了，人家是该瘦的地方特别瘦，该胖的地方有点胖，再减也减不下去什么。
放弃了在她自身上下功夫，就只能在外界上面做功课了。独孤越华让服装组把韩飞絮的衣服全部都换成那种极其显瘦的，于是，现在韩飞絮的服装箱里，清一色的暗色系。
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病号服，韩飞絮往后一靠，小声嘟囔道“我今天应该上不了场了吧。”
每个人的亮相镜头，独孤越华把关都特别严，连叶明心都被他鸡蛋里挑骨头式的挑了两个刺，三条才过。影帝原继泽也是一样的待遇，独孤越华总嫌他笑的太温和了，让他一定要表现出来角色的傲慢，还不能特别明显的表现出来，如果角色有百分之百的傲慢，他就要表现出百分之一来。
韩飞絮觉得这就是难为人，百分之一，那还能看出来吗
独孤越华跑到他身边，给他讲了一会儿戏，再拍一次，原继泽就过了，韩飞絮一直在旁边看着，说实话，她还是没看出来那百分之一的傲慢在哪
听到她的吐槽，同样在一旁无聊干等的聂开元告诉她，“除了正在演的人和导演，别人都看不出来。但等到成片出来以后，就能看出差别了。别的导演都是看着差不多、能在心里打九十九分，他就让过了，一个镜头差一分、一个镜头差一分，最后整个电影出来，总有一些地方让人觉得不满意。咱导演的习惯，就是把每一个差一分都扼杀在摇篮里。”
韩飞絮似懂非懂，“那我可要好好演，争取能五条过。”
聂开元点点头，“那我也立个目标，六条过吧。”
韩飞絮乐了，“怎么比我还多一条啊。”
聂开元没什么表情的耸了耸肩，“女士优先，在过戏上，也是您先请。”
韩飞絮被他逗乐了，“要是张昊也来了就好了，你俩天天跟演相声似的，超级能活跃气氛。”
“张昊要是也来，这个电影在宣传的时候就可以加上一句，我是主角原班人马倾情打造。”
现在主角里就有四个是我是主角节目组出来的，再来一个，确实就快把主角栏占齐了。韩飞絮转过头，看向另一边正在休息的毛扬均和高长秀，她小声道“他俩看起来关系不好。”
“竞争对手间，关系当然好不起来。”
说的也是，虽然现在是个男星就能被称为小鲜肉，但真正打擂的，也就他们两个。
刚刚毛扬均有三句台词，每一句都cut了无数遍，一下午快过去了，他还是没进入状态，气的独孤越华直接把剧组挪到了一楼大厅，拍戚寒雪偶遇高启的镜头。
眼看着太阳落山了，底子光已经被工作人员调整成了白光模式，韩飞絮看了一眼手机，顿时有种泄气的感觉，“早知道参加完开机仪式我就回家了，今天就是收工了都轮不到我上场。”
独孤越华对外景有很严格的要求，戚寒雪出门开车，然后再拍几秒的疾驰画面，就这几秒，只有下午一点到三点这个时间段的环境和光线能符合他的挑剔审美。这个外景今天是拍不了了，肯定会跳过。等到戚寒雪进入精神病院，下一个镜头是她和精神科医生靳良擦肩而过，两人有短暂的对视，再接下来，才有韩飞絮登场的画面。
今天能不能轮到聂开元上场还难说，但肯定不会有韩飞絮上场的机会了。
最让她郁闷的，即使这样，她也不能走，因为一会儿她还要跟叶明心回爷爷奶奶家，参加家宴。
聂开元也在看着片场，他倒是很淡定，“今天拍的还挺快，我以为连第一幕都拍不完呢。”
说完这句话，聂开元转过头，发现韩飞絮正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聂开元“”
他挠了挠头，“我说错什么了吗”
电影最短九十分钟，现在电影大多两小时以上，而电影的拍摄周期都在三个月以上，有的甚至要拍大半年，像今天这样，一天就把两分钟都拍完，确实很快了。
韩飞絮默默低下头，不再说话，她可不想再暴露自己什么都不懂的事实了
聂开元看了她一会儿，“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韩飞絮刷的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她反应的太快了，聂开元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你和平时不太一样。”
韩飞絮依然看着他，“我平时什么样，你见过我几回，你怎么知道我平时什么样”
聂开元“”至少，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机关枪样。
聂开元闭紧嘴巴，不敢再说什么，韩飞絮低下头，鞋底一下一下的蹭着瓷砖地面，只看她的脑袋，聂开元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和烦闷心情。他默默把头偏向另一边，快速琢磨着怎么离开这里才显得不那么尴尬。
还没等他把借口想出来，突然，韩飞絮叫了他一声，“诶，聂开元。”
“嗯”
韩飞絮看了看远处的叶明心，她正站在一边和独孤越华说话，韩飞絮收回视线，看向聂开元，“你有没有被别人骗过。”
聂开元笑了，“没有，一般都是我骗别人。”
你还挺骄傲。
韩飞絮询问的看着他，“那你有没有骗过你的爱人”
聂开元沉吟片刻，回答道“我没有爱人，我是母胎o。”
韩飞絮无语的看着他，“别扯了，一大把年纪，说你没谈过恋爱，谁信啊，也就骗骗那群小姑娘了。”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就有爱人。”
聂开元又沉吟片刻，然后不明就里的问她“不就是叶明心吗，这算什么交换信息，我早就知道了啊。”
韩飞絮愣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聂开元张口就要说是张昊告诉自己的，一个急刹车，他默了默，把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了，怎么，她骗你了”
韩飞絮放空神情，思索了两秒，“也不能说是骗，因为我没有受到伤害，别人选择骗一个人，不都是为了自己么，骗别人的时候，对方受伤了，自己获利了。可在我俩这里，她没获利，我也没受伤。”
聂开元费了半天劲，才把她说的这番话捋了一遍，他想了想，“那你的意思是，她对你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韩飞絮摇头，“不是善意的，因为我也没看见善意。”
聂开元放弃了，“你能不能讲清楚一点，你说的云里雾里，我也听不懂啊。”
“就是，”韩飞絮把身子扭过去，胳膊撑在椅子扶手上，低头跟他掰扯，“她骗我，但这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同时，对我也一点好处都没有，不止是没好处，她在这件事上骗我，对她还是有坏处的，而对我呢，就是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你说，她这是图什么”
聂开元的脑子再一次成了浆糊，都说女人胸大无脑，当男人的胸肌大到一定程度以后，智商也会相应的缩减
安静了大概有一分钟，韩飞絮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死机了，终于，聂开元说话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件事对你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和坏处。”
韩飞絮愣了愣。
聂开元又说道“你连她骗你都是刚知道的，更不用说她为什么做这件事的理由了。任何事，都有它的诱因，找到那个诱因，你不就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了么。”
韩飞絮轻轻眨动眼睛，半响以后，她啪的一下拍上聂开元胳膊，“可以啊，大兄弟”
这里是个空旷的场地，即使有杂乱的声响，也压不住突然传来十分清脆、犹如打耳光一般的声音。
所有人都瞬间转过头去，只见聂开元紧闭双眼，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胳膊，看上去十分痛苦。
大家的视线再转移到罪魁祸首身上，韩飞絮无辜且乖巧的坐在原位上，见大家都看过来，她还呲起牙笑了笑。
果然不出韩飞絮之所料，她今天真的没有上场。
白白浪费一天的时间
韦寻把车开到一个人流量很少的路口，然后停车，等到叶明心的保姆车也开过来，顺利完成交接之后，他才继续开上了路。
要回爷爷奶奶家，韦寻送她们去最合适，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看着各种招牌上的五颜六色的灯光，韩飞絮突然说道“聂开元也知道咱俩的关系了。”
叶明心正在用湿巾擦拭自己的手，闻言，她顿了顿，“这就是你打他的理由”
“谁打他了我就是轻轻地拍了他一下。”
叶明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真的是轻轻地”
韩飞絮面不改色的回答，“真的，是他太不禁拍了。”
叶明心无声的笑了笑，她低下头去，继续擦手，韩飞絮望着她的侧脸，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着。
她是想办法调查呢，还是直接问。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直接问，叶明心会说实话吗
其实，回忆一下过去，以前不管她问叶明心什么，叶明心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叶明心在她心里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她总是下意识的就认为，叶明心不会说实话，她肯定还会想尽办法跟她打太极。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韦寻把车停下来，等红灯过去。韩飞絮垂着眼眸，决定先试探一下。
“今天早上，我想起了一点东西。”
一开始叶明心还没反应过来，她怔愣的看了韩飞絮两秒，然后才关切的看着她，“想起什么了想起来的很多吗”
“不多，就一点，”韩飞絮望着她，“是有关你的事情。”
韩飞絮定定的看着她，“你跟我说过，再也不会瞒着我了。”
坐在前面的韦寻眼观鼻、鼻观心，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结果绿灯亮了他都没看见，后面的车按了两下喇叭，韦寻连忙抬头，踩上油门，后面的叶明心被那两声鸣笛唤回注意力。
她抿了抿唇，“抱歉。”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承认了，韩飞絮深呼吸之后，才费解的看着她，“我不明白，这种事你有瞒着我的必要么”
叶明心陷入沉默，很久以后，她才低声说道“我是怕你知道以后，就不再信任我了。”
韩飞絮眨了眨眼，这跟信任不信任有什么关系
叶明心垂着头，继续认罪，“第一次合并投资就赔的那么惨，我不好意思告诉你，而且这事都过去很久了，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了”
“等等，合并投资”
叶明心剩下的话还没说出来，她愣愣的抬头，“你说的不是合并投资的事那，是发布会的事”
韩飞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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