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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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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成德俊朗倜傥的脸上神色一变, 难得严肃,“阿襄,你这话莫不是要往我心上戳不成晋室连同崔家害死我生母, 为保性命, 我多年蛰伏, 却不意味着忘却此仇。

    阿娘予我骨肉, 但凡我这躯壳存活世上一日,便一日不可相忘”

    他们都是晋室谋朝篡位的受害之人,此生背负仇恨,如锁链加身,踽踽独行。

    他们各有爷娘,或有宗亲外家, 可只有他们俩有相同际遇, 同样才华横溢却受困于血仇,彼此惺惺相惜,向着可知的前路挣扎而行。

    二人互相握拳相碰, 心意咸知。

    两人继续商定如何搅动风云一事。

    崔成德拿出密信, “北地倒还需思量,可南边算是有眉目了。卞诚荒淫无道,大兴土木, 对待宗室更是苛刻无常。建安王已决定举旗谋反,盯上了我们安插在南边的吴家, 欲要买下大量铁。”

    他唇边含笑,眸光溢彩,“这个忙”

    “自然要帮。”周宁王世子接过话。

    二人默契不已。

    其实他们商议事情的神情,与崔舒若亦有几分想象,都喜欢笑吟吟的说出能搅弄风云的计策,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论诗词。

    也许是祖传的笑面虎。

    云梁大小部族众多,又多山林雨地,向来不被中原人看在眼里。论勇猛不及北地胡人,论繁茂不及南边吴人,倒是内斗不断。在当权者看来,教化不够,不足为虑。

    但他们却有一样优势,矿产众多,不论是铁矿,还是铜矿。

    这一切也就成了立身之本。

    他们好一番商议过后,已有了眉目。

    正事说完,不免聊些私事。

    崔成德道“也到了并州传来密信的时候了吧”

    “方才阿娘出事,我倒是忘了给你。”周宁王世子将密信送到崔成德面前,“神佑妹妹如今过得颇好,她忘却前尘往事后,在齐王夫妇的教养下,倒是颇为出彩,既有我们家的聪慧,又有齐王审时度势的机变。

    你不必担心她。”

    崔成德看着密信所言,眼光微黯,颇为疼惜,“神佑本就聪明,可惜自幼被拘在老宅。而今她能脱胎换骨,亦不知要受几多苦楚,是我这个做兄长的错,不能好好照看她。”

    周宁王世子一边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一边咳嗽两声,“你亦是朝不保夕,与她淡薄些,来日才好不波及于她。”

    崔成德摇摇头,神情中尽是愧疚自嘲,并未因周宁王世子的安慰而展颜。

    而再怎么愧疚也影响不了事情的进展,许是成大事者都有颗不受私情影响的心。有了云梁最大部族高宁族的支持,南边的建安王不缺兵器,造反造得一帆风顺。

    比起小打小闹的农民起义,建安王的造反才真正让晋室风雨飘摇。

    甚至不得不逃出建康。

    但南边的动乱暂且影响不到北地,齐王他们接到并州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便与左丘燕至合谋演了一出戏。进了洛阳的左丘燕至,将色欲熏心,大白日就想拉他进寝殿的西秦皇帝当庭斩杀

    甚至亲手剥皮、削骨,他的狠辣着实惊到了西秦的臣子们。

    而趁着其他人反应不及,他一口气杀得满洛阳全是尸骨,这些都是灭了他母国的凶手,而其中不少重臣,都曾欺辱过后魏的宗室皇族。

    他们,该杀

    原本的武将们反应过来,就要与左丘燕至互杀,但齐王趁机攻城,让那些人首尾不能兼顾,腹背受敌。

    这般境况下,还想要让洛阳如铁桶一般,未免可笑了。

    久围不下的洛阳城,破于西秦皇帝的好色与城中内斗中。

    也正是因此,当齐王的大军入城后,几年来几经易主的洛阳城已瞧不出往昔作为国都的富饶繁华,城中屋宇破败,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麻木的跪在地上迎接洛阳新的主人。

    汉将还是胡人,对他们而言早已无所差别,横竖都是要被放弃的。

    他们,是被王师遗忘的子民。

    但上苍终究是眷顾他们的,这一回入城的军队注定和过往不同。

    看着沿途的满目疮痍,也让得到洛阳城而兴奋不已的齐王渐渐冷静下来。想要得到天下,光靠一座城可不行,万不能骄傲自满

    齐王传令,大军不得叨扰百姓,更不得抢夺财物、欺辱女子,违者军法处置。

    有了齐王的严加管束,才叫麻木心冷的百姓生出些许异样。

    而接下来,他种种体恤百姓的政令,更是叫洛阳重新有了点生机,叫百姓有了盼头。

    他吩咐下属为洛阳尚存的百姓重新登记造册,凡是家有尚在哺乳的妇女,或是年过六十的老者,都会得到一袋米面跟几个鸡蛋。

    当甲胄寒光的军爷们再一次敲响百姓们的木门时,他们都以为又是要横征暴敛,或是强抢财物了,谁能想到,一个个竟是挨家挨户来送东西的。

    已经死了三个儿子,连老伴都被征走做苦役的老妇,拿着军爷递来的一篮子粮食,听着小孙子呦呦哭声,老皱黄褐的脸上渐渐动容,泛出泪光。

    她两步走出屋子,仰头窥见天光,蔽日乌云总算散开。老妇不可置信喃喃道“天爷开眼了”

    而甲胄在身的将士,还在不断重复动作,有序敲门,问名字,递粮食,再在册子上划去名字。

    许多军汉就这么一户户敲响百姓门户,递上粮食。

    “咚咚咚”

    “咚咚咚”

    响彻洛阳。

    齐王在冯许的建议下,施行种种惠民政令,很快令洛阳民心稳固。

    冯许更是建议齐王在洛阳安顿下来,毕竟这里才是正统。但齐王亦有忧虑,若要迁都,岂非是要称帝,但此时尚且不到称帝的时候。

    这一点,冯许早有思量,南边内乱,既然怕名不正言不顺,何不效仿先例,找一晋室皇族幼子,立其为帝,到时所谓正统不就在自家手上了么。等到时机成熟,令其禅让,如此一来名正言顺。

    齐王果然拊掌大赞。

    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但要想能所立的幼帝能被承认,唯有晋朝皇帝卞诚身边的几个皇子皇孙了。平日里想要把人劫来洛阳可不是件容易事,可如今南边内乱,连卞诚自己都仓惶逃窜,想要趁机接走其幼子,未必是件难事。

    可派谁去就成了一件难事。

    原本这些都不关崔舒若的事,她无非是随着齐王妃,也就是窦夫人前往洛阳。

    一切都安安稳稳。

    唯独是到了洛阳以后,跟着商议该派谁去救驾时,察觉到了不对。

    如同周宁王世子会在各州郡安插细作,齐王早年还养在晋朝先皇后身边,不可能在晋室没有半点势力。他安插在建康的人手,送来的便是建安王谋反,皇帝被权臣挟持出逃的消息,而夹杂在消息中一道送来的还有支箭。

    但当时宫中内乱,情况紧急,未能完全传递消息就被杀。

    没人清楚为何还要夹杂着一只箭。

    旁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必定要派人前往,打着救驾的名义偷偷接回皇室幼子。

    唯独是崔舒若,在那支凝固了血迹的箭传到她手中时,稍作打量,很快察觉到了不对,但她并未表露,而是不动声色的给了下一个人。

    等到齐王问何人可以肩负前往南边之责时,崔舒若主动请缨。

    她说,“请阿耶准许我前往。”

    崔舒若虽说聪明善谋略,在庶务上得心应手,但前往南边可是相当危险之事。可确实也需要一个能主事,且有分量之人前往。

    原本齐王想的是在自己几个儿子里选一个去,但赵巍衡还在前头打仗,赵仲平镇守并州老家,赵知光不堪大任。

    至于崔舒若

    论聪明灵巧,她也不差赵巍衡什么,就是身体柔弱了些。

    在齐王暗自考量时,崔舒若主动道“我们既是要救驾,带走柳皇后的幼子,或是其余皇孙,若前往的人身份不够贵重,怕是就无法取信,令其托孤,更无法名正言顺。

    女儿虽不济,好歹有郡主爵位。至于沿途凶险,若有齐将军互送,他武功高强,定是无妨。”

    齐王对齐平永是极为信任的,听到崔舒若提起他倒是点了点头,而且他在江湖威信极高,三教九流都需给齐平永些面子。

    再说了,以崔舒若的身份才智确能担得起重任,若换做一般的闺阁女儿,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但崔舒若,那可是一箭退过兵,跟在大军身后管过辎重的人。

    他犹豫片刻,看向了冯许。

    冯许主动站出来,“衡阳郡主所言确有道理,二皇子妃是王妃同族侄女,若是能由郡主前去,说不定更能取信。”

    一行人商议来商议去,都觉得可以。

    崔舒若虽然是女子,可却并非弱质女流,整个书房的男子,心智能胜过她的怕是没有几个。

    齐王最终总算点头。

    而跟着崔舒若一块去的,除了齐平永,还有鲁丘直并一众军中好手。严小妹自然是跟随在崔舒若身边,时刻护着她。

    事情定下以后,崔舒若就该回去准备了。

    但也毋需太费心,无非是佯装商队,除了伤药得备着,一应首饰衣裳都不能太过华贵。毕竟商队的小娘子跟郡主娘娘所用器物的规制相差太多。

    她只带了行雪、雁容,还有严小妹,如今的雁容也算是学有小成,有天分的人又十分勤勉,几乎是一日千里,她开方治病,就连教导她的阚郎中都挑不出差错。

    沿途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带一个医者能免去许多波折。崔舒若自己有乌鸦嘴技能傍身,但让人倒霉行,让人被救活,当真就是难如登天了。

    她最后身穿素衣粗布,所有有规制的衣裳首饰都没带,像极了普通的商户女子。

    而且崔舒若还在衣带里都缝了金叶子,不仅是她的,就连行雪她们也是如此。路上的事情都不好说,真要是出了意外走散,藏在衣带和鞋子里的金叶子也能撑到她们寻回并州。

    崔舒若做事便是喜欢未雨绸缪,总要以防万一才是。

    他们的路引得的也十分顺利,有齐王在,又有訾家这样的大户做亲戚,想要路引不是手到擒来么

    虽说路上免不了要在荒山野岭过夜,但既然是在商队里,人多也就不怕了。

    白日则继续赶路。

    崔舒若的身份是齐平永的妹妹,此去非但是运送货物,更是带她前往投亲,以期求个好夫婿。按照礼数,她便是一直带着幂篱,又用脂粉修饰了面容,看着暗黄寡淡些,眼睛小些,总是瞧着不过是个清秀些的商户女,加上她几乎不露面,路上都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路上经过一县城后,晚间烤火,齐平永将烤好的肉送到了崔舒若的马车里头。崔舒若谢过齐平永,他今日似乎分外兴奋,看着也有些喜悦神色。

    崔舒若觉得十分有意思,她主动相问,“大哥可是有何喜事”

    齐平永嘴上否认,但脸上的笑却是掩饰不住的,“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白日经过的县城,恰好毗邻我老家。”

    崔舒若是个聪明人,一听齐平永这么说,便猜到了他满面笑容的原因,“大哥是想起那位心上人了吧”

    齐平永一个高七尺的汉子,此刻竟低了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已半年未曾见过她了。”

    崔舒若笑着调侃,“如今阿耶渐已安稳,齐大哥不必担心朝不保夕,何不正式完婚,女子韶华易逝,不好总让人小娘子等着吧”

    如今齐王已经占据北地半壁江山,又攻下洛阳,可以说帝王之势渐渐显露,早已不是诸多起兵的刺史中无甚特别的一位。

    作为齐王的救命恩人,又在军中身居要职,齐平永的身份亦是不可同日而语。按他如今的身份,怕是那位心上人的家世要远配不上他了。

    齐平永也头一回松口,“嗯,等此间事了,我便聘请媒人,前往她家中提亲完婚。”

    野外漆黑,燃起的篝火遇着枯枝里的水分,发出噼啪响声,火光亦随之移动。暖黄的火焰照得人昏暗,面容却跟着柔和。

    齐平永在江湖上是可靠的齐大哥,在军中是勇猛的齐将军,可唯独在心上人面前,是期盼成婚,只怕辱没佳人的齐平永。

    崔舒若何尝见过齐平永这般神态遂开始提前预支来日要做姨姨等事,还说起得请阿耶为他在洛阳再赐予一个大些的府邸。

    她不过寥寥数语,就编织出一个有关齐平永和他心上人来日的美梦。

    齐平永也跟着畅想起来,他漂泊多年,也许真的能有一个安身之处了。

    连日来的辛苦似乎都在此刻消弭,即便身处乱世朝不保夕,可好歹人还有盼头。或许情绪真的能感染人,即便是旁人的幸事,也叫崔舒若跟着高兴了许久。

    大抵是见到的苦楚太多太多,这天下有太多的不平事了。

    所有人都等得太久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怀抱着盼头以后,接下来几日的路都好走了许多。

    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晴朗的好天,直到他们到了汾水郡。

    这是权臣寇志的地盘,他早年在此地做过刺史,后来皇帝封赏他的三千户食邑也正是在此,可以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

    而路上也断断续续听到过流言,说是皇帝早已被寇志囚禁,整个皇室都被严加看守。齐王他们收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但具体如何,还要崔舒若她们自行判断。还有如何伺机而动,如何潜进去救人。

    所有的事情都得崔舒若自己来决定,她身份最高,之所以来这,除了取信与人,也是为了能够做主周旋的。

    他们的商队刚进城就被搜查,好在准备得当,毫无纰漏,官兵拿着他们的路引,来回查探也发觉不出什么问题,这才挥手让他们进城。

    之后的每支商队都是这般待遇。

    汾水郡在南边也算富庶,往来商队络绎不绝,可竟这般戒备,可见消息不假。

    进城以后,同样有人接应。

    訾家势大,并非只有明面的产业,有不少还是托在其他人名下的。只能说訾家老太爷的确聪明,留了不少后手。譬如南边最大的布行,一家是訾家的,一家是廖家的。

    两家斗得和乌眼鸡一般,可实际掌权的全是訾家。

    也正是因此,才叫崔舒若她们能得到接应,还如此安稳。否则,若是在訾家产业歇脚,怕是要被搜查个底掉,毕竟訾家子娶了齐王家的安阳郡主一事,人尽皆知。

    好不容易能有个安稳地休息,即便是敌人的地盘,也叫人身心放松。

    在伙计们卸货的时候,崔舒若也准备下马车进客栈,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貌美的女子进了酒肆。

    一直心态平和的齐平永却宛若失了魂一般,崔舒若瞥见变故,上前低声询问,“大哥,怎么了”

    齐平永虽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可他心思细腻,一惯能照顾人。但此时,他一反常态,对崔舒若的问题置若罔闻。

    而是怔怔上前几步,正是那貌美妇人进的酒肆方向。

    酒肆的窗扉大开,能叫人瞧清楚里头的场景,但也正是因此,齐平永愈发沉默,视线紧紧注视着里头的某道身影。

    “夫君,家中已无多少钱财,婆母的病还需”

    貌美女子才开了口,就被一个相貌端正的男人推开,很是不耐烦,“你一介妇人,怎敢管我的事,速速回去”

    貌美的妇人被她夫婿咒骂推搡,言语间甚至指责她不够忠贞,心里记挂着别人。

    妇人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却不期然与齐平永的目光对上。

    可她并不闪躲,眼里反而是厌恶。

    崔舒若站在一旁,隐隐嗅到什么风向,并不上前掺和。

    貌美妇人一反先前的失魂落魄,毫不犹豫的离开,齐平永却追了上前,但又不敢当街拦住她。假使她真的嫁做他人妇,自己拦了她,又是否叫她难做

    眼看就要错过那貌美妇人了,系统忍不住在崔舒若的脑海里催促。

    亲亲,你不管管吗

    系统连吃都顾不上了,焦急的催促,生怕真是有情人错过。崔舒若是不清楚历史上的齐平永是否有过一段错过的感情,但既然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直接走上前去,拦住了那貌美妇人。

    他怕自己是男子拦住不宜,那么同为女子的人拦了总不成问题吧

    崔舒若头戴幂篱,虽身穿商户的粗丝布,但行走时仪态规整,倒不像是什么三教九流能有的。

    她对发生什么事压根不清楚,更不会横生指责,而是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门见山道“这位娘子,我大哥半年来都在忙于前程,可时时记挂一位心上人,洁身自好,更是决定回程时三媒六聘迎娶那位有婚约的心上人。

    请问娘子,可是出了何差错”

    貌美妇人原有一腔怨恨,但听见她这么说,先是皱眉不可置信,而后白了脸。

    她总算是将目光落在了齐平永身上,眼神惊愕、自嘲、后悔,最后化作苦笑,“我、我

    那女子等了他整整两年,佳期不再,她阿耶迫使她嫁人,她写信寄予那人,为了等他,不惜绝食,可等到的是一封决绝书。”

    崔舒若了然,系统也在她脑海里发出惊叹。

    哦是棒打鸳鸯呀

    最后,貌美妇人忽而一笑,晶莹泪珠落下,“小娘子,你不妨告诉你大哥,那女子托你转告,前因后果已不重要,错过便是错过,罗敷有夫,此生无缘。”

    说完,她用指腹随手拭泪,仿佛洒脱放下。

    崔舒若看着她远走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能做到如此决绝,可见她亦是心志坚定之辈。崔舒若叹了口气,转身把貌美女子的话告诉给了齐平永。

    齐平永整个人失魂落魄,犹如垮掉一般,好好一个北地大汉,忽而又笑又哭,最后以手掩面,便如小儿一般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我负了她,是我负了她”

    崔舒若叹了口气,没料到来了汾水郡以后,正事还没办呢,齐平永倒是先痛失所爱。

    她实在不知怎么安慰对方。

    这时候,目睹了一切的严小妹站了出来,她之前是爱慕齐平永的,但也有江湖儿女的豪气,最见不得婆婆妈妈,直接道“齐大哥,你真要是喜欢她,就别在这哭。横竖那倒霉汉子不是个好的,我替你们杀了他,你们俩再在一块”

    崔舒若拦住了严小妹,免得把事情越弄越乱。

    齐平永和那貌美的妇人的确是有缘无分,可事情已然翻篇。依崔舒若所见,就凭那女子的心性,若是齐平永真这么做了,二人才真是要断了最后的情分,成死仇了。

    她又给随行的鲁丘直使了个眼色,鲁丘直为人混不吝,却最是识眼色,直接上来带着人把他搀扶进去,免得在大街上丢人,又显眼。

    真没想到齐平永还真会大哭,确实和他平日稳重的模样不大相干。

    许是情场失意的缘故,他们来汾水郡的真正目的却开始一帆风顺起来。权臣寇志把皇室全都看管起来,想要接近十分困难,而皇帝则被关在他的府邸里头,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模样。

    晋朝皇帝虽然昏聩,好歹南边有点威信,留着还名正言顺。

    所以寇志的守卫十分森严,若是想强闯进去,再把人带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话。可崔舒若一行人到时,寇志正准备让公主下降自己的儿子。

    仔细想想不难明白,先做皇帝的亲家,将来弄死皇帝,再做新君的老丈人,最后再把新君也弄死,一步步蚕食,直到彻底收拢权利。

    但要是叫崔舒若来看,寇志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可惜忽略了局势,即便真叫他最后称帝了,怕也不过是过个瘾,很快就得穿着龙袍死。

    因为所谓的名正言顺,是依托在有足够的实力之上,是锦上添花。若没有这个实力,怕是痴人说梦了。否则,如今的晋朝皇室自己就够名正言顺了,怎么不见他们坐稳皇位

    不管寇志的念头是否可笑,而今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得小心行事。

    崔舒若她们下榻的客栈就是齐王府的势力,她一听说下降公主一事,就命人打听宴席上会请来哪些人表演,并且命人打听他们的来历、身份,事无巨细的报上来。

    从这一方面入手,还真叫她们俘获了些端倪。

    崔舒若命人重金买通了原本要表演剑舞的娘子,让严小妹替换上了。

    她剑术卓绝,稍加收敛,表演剑舞甚至有些大材小用,至于原本表演剑舞的娘子,在崔舒若的安排下被送出了汾水郡。

    而崔舒若跟鲁丘直一个扮做婢女,一个扮做仆人。

    最为可靠的齐平永则带人在外接应。

    虽说崔舒若的面孔曾在建康贵族里头露过面,但这年头女子出门有一样好处,可以戴幂篱,不但能遮盖容貌,更能遮掩身形。

    前头的一切早已安排好,崔舒若只要跟着人一道进去便是。因为是表演的伶人,所以走的是侧门,进去后更是被管事的一再吩咐要谨言慎行,万不能惊扰了贵人。

    崔舒若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头,不论管事说了什么,全都应是。

    而她跟着严小妹一块去了专门空出来安置伶人们的院子。管事还一再告诫,要等到晚间着人来喊,万不能自己跑出院子,免得惊扰了贵人,到时候就是一万条命也赔不起。

    不过,管事的担忧多虑了,崔舒若她确实不会在白日出去,而是要等到晚间,那时候瞧人不是那么清楚,才容易浑水摸鱼。

    等到管事走了,崔舒若就言笑晏晏的和侍候的婢女攀谈,一会儿说府里好大的气派,一会儿又说听闻连公主这样高贵的人都会下降府里,还说自己是刚被拨到娘子身边做婢女的,还是头一回赴宴,这辈子就没见到过王公贵族,今日要大开眼界了呢。

    崔舒若想要和人套交情时,能做到让人心里和吃了蜜一般的甜,小婢女拿着崔舒若分的有瑕疵的饴糖,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听见崔舒若的最后一句话,随口道“王公贵族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哩,西边院子里全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跟我们仆婢一样要吃要喝,夜里还哭呢。”

    “哇”崔舒若满脸的不可思议,她不但将脸涂得蜡黄,还在脸颊两侧点了许多斑点,看着就像是一个土气没见过世面的婢女。

    崔舒若不停得吹捧小婢女的厉害,直到把人的话都套了个干净。

    等到小婢女被喊去干活时还兴高采烈的,犹如喝了仙露般。

    等人走了以后,崔舒若的神情一变,她给了鲁丘直一眼,确认了二皇子妃她们被关在了何处,余下的便是等天黑了。

    若是不出意外,恐怕这场昏礼除了皇帝皇后,其余的皇室宗亲都不会参与,也免得有谁乱说话,届时场面不好看。也正是因此,才能叫崔舒若有机会见缝插针。

    当最外头传来迎接公主花车的热闹响声时,崔舒若和鲁丘直对视一眼,心中有数,准备悄悄溜出去。

    趁着夜色,热闹的主要还是前院,崔舒若偷偷换了身府里婢女的衣裳,挑着小道走。虽说每座府邸的修建多少不同,但只要是按规制修建的,就能找出规律。

    崔舒若一路上都还顺利,尤其是端着托盘。

    许是这位权臣寇志当真自信,觉得只要城门守好了,那么自家府里就不必担忧,路上道还算松懈。真要是遇到什么人怀疑,崔舒若便用乌鸦嘴把人弄昏。

    这么看起来,也许不是人家自信,看守松懈,反而因为遇上的是崔舒若。

    但有时候变故来得还是挺快的,别人也许因为夜色昏暗,加上崔舒若一再掩饰,不一定能认出她,可有些人拿她当毕生之敌,夜里做梦都想生啖她的血肉,别说是乔装打扮,就算化成灰都能认出来,再踢上两脚。

    尽管崔舒若觉得自己得罪的人并不多,然而汾水郡内还真有这么一位。

    崔七娘

    两个冤家即便是都分别了如此之久,还是能遇上,且互相之间一眼认出。

    崔七娘身边还跟着她的贴身婢女,她准备大喊,然而崔舒若更快一些,直接在心中默念,“崔七娘一张嘴就会闪到舌头,半天不能说话。”

    崔舒若心念一动,崔七娘明明张嘴准备大喊了,却突然面色扭曲的捂住嘴巴,瞧着十分痛苦的模样。

    吓得崔七娘的婢女连忙扶住她,一个劲的问,“七娘子,七娘子您怎么了可是何处身子不适”

    崔七娘实在受够了自己身边的蠢婢女,她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下意识捂住另一只手的袖口,气得直跺脚,疯狂使眼色。

    “七娘子,您别吓奴婢啊,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动静不能再闹下去了,崔舒若微笑着看着她们,在崔七娘要冲上来的时候,又在心中默念道“崔七娘再往前一步就会绊倒自己,摔昏两个时辰。”

    下一刻,崔七娘就莫名平地摔跌倒。

    而崔舒若则补充了一句,“她的婢女也一样。”

    于是主仆两人纷纷昏迷。

    看着昏迷的两人,想起她们毕竟是女子,崔舒若只好亲自动手,把她们藏进假山夹缝,还推了灌木丛掩了掩,确保不会叫人从外头看见端倪。

    她虽不喜欢崔七娘,但却不会折辱对方的尊严。

    崔七娘可以受到报应,却该是合理的惩戒,而非失去尊严的凌辱。

    崔舒若想了想,又对着假山默念道“若有男子进了此处假山内缝,便会绊倒昏迷两个时辰。”

    她念完才睁开眼,以前的乌鸦嘴是不能提前许下的,还是她功德值超过了十万点以后才有的。

    据系统所说,只要她的功德值足够多,乌鸦嘴的能力其实比想象的更大。

    就在崔舒若准备走人的时候,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回身移开灌木丛,走到了崔七娘的身边。

    崔舒若的目光落在了崔七娘的袖口,她记得崔七娘似乎连摔倒时都不忘护住袖口,很难不让人怀疑里头是否有什么东西。

    她翻起崔七娘的袖子,果然,里头藏着一封密信。

    崔舒若打开一看,竟然是柳家的,原来柳皇后和柳家早已有所谋划,他们要把柳皇后的幼子带出去,日后还能带着幼子称帝,这封密信唯一的要求是柳皇后必须连带玉玺一块送出来。

    至于崔七娘为何会做这个中间人,只怕因为她的生母是柳家人。而崔家依旧如日中天,让崔七娘可以随意进出参加宴会,所以崔七娘是最好的人选。

    崔舒若才看完密信,就听见了前院的嘈杂之声。她静静藏在假山里,等着守卫们全都涌向前院。好不容易周遭安静了下来,崔舒若才脚步轻忽的小心出去。

    只怕是柳家人做的好事,说不准前头已经出了什么变故,她不能再耽搁在此处了。

    当崔舒若准备走时,拐角传来细细脚步声,喘息声还很急,崔舒若正准备躲,却发现不过是一个少女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看到了她以后,少女加重步子,尽管穿着婢女的衣裳,可衣领袖口已经将她白皙的肌肤磨出红印子,一看就知道少女绝对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所以才受不了粗衣麻布。

    她牵着男孩的手跑到崔舒若面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可还不等咽个口水,便慌忙道“你是外祖家派来传信的人”

    崔舒若没回答,少女则自顾自道“快带我和四弟出去,寇志老贼非要将我嫁给他那混账不堪的蠢儿子,阿娘没法子才选在递消息的今日让我们逃走。

    你不必怕担责任,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只要今日把我们带出去,玉玺也是你们的”

    尽管只是寥寥几句话,也够崔舒若听明白了。

    只怕前院的动乱并非是柳家的安排,而是柳皇后做的好事,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娇女,这才孤注一掷的想要趁机把女儿送出去。

    反正幼子柳家是一定会救走的,但自己的女儿却不一定,便只能出此下策。

    崔舒若虽然来汾水郡的时日不长,可为了救人,又怎么可能不把挟持皇帝的权臣寇志并他家中亲眷探个明白。

    今日这位公主要嫁的是寇志的二儿子,长相还成,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喜欢在内帏之事上虐待女子,常常有侍奉他的女子伤痕累累白布裹身被抬出去。

    这样一个浑人,只要是个阿娘,怕拼死一搏都不愿叫女儿嫁的。

    在崔舒若敛眉沉思时,公主却已经急得不行,“你快些带我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等到了我外家,要什么赏都成”

    崔舒若看了眼天色,转而望向公主,“公主当真要随我走即便此去生死茫茫”

    公主被帝后养得极好,骄而不纵,眉目尚有天真,连连点头,“自然,再如何生死茫茫也不及此处凶险。”

    这话倒是真的。

    崔舒若点头,拉起公主的手,带着四皇子,绕路而行。

    她既然敢来,自然就考虑过如何把人带出去。

    崔舒若早早买通了原本收泔水的人,只要救出了人,就藏进被换过的泔水桶,趁机运出去。

    横竖如今时辰也要来不及了,就算她能喊醒崔七娘,就凭崔七娘的脑子,传个信就算了,想要把人送出去怕是痴人说梦话。

    既然四皇子符合需求,他们又送上了玉玺,换个人选也无妨,到底都是变成傀儡的命数。

    崔舒若亲自带着他们进了泔水桶,好在公主和四皇子的身量小,挤一挤勉强能藏进去。她自己则原路返回,偷偷回到了给伶人暂歇的院子。

    府中出了刺客,已然是大乱,没有了请伶人表演的必要,好不容易府里安静了,管事的开始一个个核对名字,还有面貌。

    崔舒若又不是公主,人数也对得上,自然就被放出去了。

    千辛万苦总算要出寇府了,但崔舒若始终提着心,并未放松警惕。

    因为只要未曾出府,就还有变数。

    当崔舒若跟在装成舞剑娘子的严小妹身后准备出去时,却不妨碰见了正勃然大怒的崔守业。

    黑灯瞎火的,本不该认出崔舒若,可为防公主佯装婢子出府,门口被点上了多盏灯,明亮恍如白日,且所有人都必须摘下幂篱或是面罩。

    崔舒若自然也不能免,她不得不再一次摘下幂篱,在明亮的烛光中暴露容貌。

    而崔守业也望了过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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