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伏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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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窗边, 盯着外面发呆,窗外的小鸟在枝头上跳啊跳的,叽叽喳喳。忽然,它们像受到了惊吓, 一下子全飞了。不等我疑惑, 一个人影就冒了出来,像蝙蝠似的倒挂在我窗户外。

    他倒挂下来的时候, 脸与我持平, 我们视线相对。

    因为倒挂,他的卫衣帽没能固定在脑袋上, 总算将他的脸完整露出来了, 雪一样的齐肩白发,大而偏圆的紫色眼睛,很清澈,正与我对视着。

    我满脸惊诧, 嘴巴微张。

    他率先移开视线,揉一下发红的耳朵,保持着倒挂的姿势,将口袋里的东西递给我。

    我犹豫了下,还是接过来。

    发现是一颗石头。

    稍微特殊点的, 大概就是形状有些怪异。

    我抚摸着石头,出声“这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嗯。”他在我面前第一次发出声音。

    “谢谢, 我很喜欢。”我朝他露出笑, 随即, 我注意到他的手,脏兮兮的,他也发现了, 连忙缩回去,想藏进口袋。但被我提前拉住了。他的手依旧很冷,仿若没有体温,被我拉住之后,就乖乖的不动。

    “要不要进来洗一下手”我问。

    他扯扯卫衣帽,点头。

    我没问他是怎么躲避夏油杰的咒灵,来到这里的。只是细心地帮他洗手,期间,我的袖子被蹭得往下些,露出我手腕还没消的青紫痕迹。

    小杏去帮我拿晚饭了,不在这里。

    整个房间都很安静。

    “教主大人对你不好吗”许是不经常说话,他腔调有些怪异。不等我回答,他又问我“你想让我救你离开这里,对吗”

    我抬头,看他。

    他把卫衣帽戴上了,又看不见他的眼睛了。但我能感受到他的认真。我听见他很慎重其实地说“我会帮你的。”

    我问他“你是喜欢我吗”

    他有片刻的茫然,随即便脸红到如同西红柿,他慌乱垂下头,好半晌支支吾吾发出一声“嗯。”

    我朝他露出真心的笑。

    内心却再也不会像上次面对夏油杰时那样,如此轻易地便产生波动了。

    试图带我离开深渊的人有很多,但再也没有人能像佐藤少爷那般真心对我了。如果那次我们成功到了那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我们应该会一直幸福生活下去吧,他会给我全部的爱,给我最温馨的家。

    那个家,是安稳的。

    我们计划在三天后。

    那天盘星教会有团建,按照以往来看,夏油杰一定会喝酒,只要想办法让他喝醉就好了。之后他会回来,带我离开盘星教。

    秋季雨水多,窗外下着濛濛细雨。

    他是天黑时来的,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夜里十一点。

    他扒着窗框,自窗外朝我伸来的手带着雨水的湿冷和黏糊,我正要将手放上去,房间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我吓了一跳,赶忙用窗帘遮挡住少年。

    是夏油杰。

    他依旧是那身五条袈裟,半扎丸子头的打扮。应该是喝了不少酒,眼睑耷拉着,那双紫色的、静静朝我望来的眸惺忪。

    “奈穗子”他喊我,声音也不大清醒了。

    我没回应。

    他抬手拍拍额头,像是想要醒酒,但效果甚微,步伐很乱、很难平衡住身体地晃悠悠朝我走来,抓住我的手,将我抱到床上去,脑袋压在我的肩上,轻拍我的后背,用随时要睡过去的语气哄着我

    “有我在,奈穗子什么都不用怕,可以安心睡觉”

    之后开始给我讲睡前故事。可最终先睡着的,却是他,可见,他真的喝了不少酒。能坚持走到我居住的房间,应该花了不少时间。

    他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彻底没了声,脑袋却还压在我的肩上。

    我注意到他袖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因为他刚才拍我后背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一点硌人的感觉,现在他睡着了,整个人都松懈下去,藏在袖子里的东西也露出了个头尖儿。

    是兔子发簪。

    不是已经被我丢进池塘了吗

    想来也是,毕竟他可是咒灵操使,注意到我丢发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静静等了一会,才试图挣开他的怀抱。但只是微小的一点动静,他就惊醒了,问我想去哪,我说只是想换个姿势,他才放松下来。

    之后,他完全不记得刚才的故事有没有讲完,索性干脆换了个故事继续讲。讲着讲着,他就突然问“你这次怎么不问我想不想回家了。”

    我垂眼看他,问“那夏油,你要带我回家吗”

    “好。”他一如之前醉酒时毫不犹豫。

    但不管是上一个故事,还是这个故事,又或者是他为什么要把发簪捡起来,明天清醒之后他会不会一如上次佯装无事发生,我都不想知道后续了。

    每次当他睡着,我就挣脱一点,等他醒来用有些紧张的语气问我想去哪,我就依旧用那个借口搪塞,他换个故事讲,我便静待不动。等他换到第七个故事,讲着讲着又睡着时,我已经彻底挣脱他了,他袖子里的兔子木簪也完全暴露出来,滚在了床单上。

    我没有多看一眼。

    来到阳台,那个少年还等在那里,看到我,他眨了下眼,再次朝我伸出手,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他握紧我的,带我逃离房间。他是术师,在此之前又深受夏油杰信赖,在盘星教有很高的地位,因此对盘星教及其附近的地形都十分熟悉。

    我们逃得很轻易。

    大约是到了隔天,盘星教的术师才来追捕我们。

    我跑得那样的快,一如之前在东京街头玩命的奔跑,但那次我是奔向夏油杰,祈求他能救救我。

    而这次,我是逃离他。

    自从对外面的世界产生渴望,我就一直在逃亡的路上,不断重复。而这么多次下来,可以称得上逃跑成功的,大抵就只有夏油杰带我逃走的那一次。

    他给了我家。

    在他给我家之前,我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对家的渴望居然那么深。

    可当他想收回时,却又那么轻易果断。

    身后的术师朝我们袭来术式。

    但都被少年拦下了,他的术式是冰,怪不得体温会那么低,他能力应该不错,身后追捕我们的术师有十多个,但他依旧能一边护着我,一边招架住。嘈杂的呼喊和术式对撞的轰鸣,让我出现耳鸣,眼前出现白光,但我被少年紧紧拉住的那只手,是暖的。

    这一刻,我心想。

    只要他能一直保护我,将我带到与世隔绝的小村庄,给我温馨的家。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他,对他展露出我所有的温柔与爱。

    但他还是受了重伤。

    我们在漆黑的夜幕降临时,躲在脏乱的暗巷里。我哆嗦着捂住他腹部的窟窿,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祈求他的伤能够转瞬之间痊愈,但他本就苍白的脸色还是变得更加苍白了,他张嘴,殷红的一团血就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声音虚弱地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哭着摇头,巨大的悲痛如锥心刺骨般朝我席卷,以至于我哽咽到说不出话。

    他见我哭得这么伤心,颤抖着抬起手,用满是血污的手帮我擦眼泪“你在为我哭,是爱我吗”

    我双眼朦胧地看着他,然后点头。

    “我也爱着你。”他笑起来。

    此刻的他没再戴卫衣帽,雪白的齐肩短发上满是黏糊的血,他的笑一如他此刻给人的感觉,易碎。

    “快搜。”

    闹嚷嚷的动静自巷外传来,似乎要搜查过来了。

    “你能亲我一下吗”

    我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去,亲吻上他糊满鲜血的唇,舌尖钻进去,搅动他口腔里的污血和唾液。他半闭着眼,感受我的吻。我的眼泪一滴滴地砸在他破碎苍白的脸上,内心的难过压抑得我几乎要听不见外边闹嚷的动静。

    这个吻结束了,他喘息了两下,又笑起来,颤巍巍的“太好了”

    外面的吵嚷和脚步声逐渐逼近。

    他幻化出一把冰刃握在手里,递给我“我们、我们一起死吧。”

    一起死

    我刚才还悲伤到无以复加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为什么

    我能感觉到他在爱我,就像我有时候能感受到夏油杰对我的爱,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要求我陪他一起死而夏油杰也是,永远在我感觉他在爱我时,却又说出完全与爱相反的话。真正的爱,不应该是像佐藤少爷那样,为了能让我活下去,即使被严刑拷问也不说出我的所在地,看到我被直哉少爷欺负,会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带我逃,即使要死掉了,也是温柔地帮我擦眼泪。像拾荒老人那样,为了让我有时间逃跑,用身体挡住追捕我的人。

    让我陪他去死什么的

    我看着他朝我递来的冰刃,即使没伸手去拿,也能感受到是多么的冰冷。他还在用发颤的声音继续说“我听说,如果是相爱的人一起死,下辈子一定会早早相遇。太好了,这样的话下辈子的我便可以很早就拥有爱了。”

    这是对我的爱吗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将冰刃接过来,用发抖的双手抱着。

    他是爱我的吧,不然不会带我逃,我明白我此刻应该回应他的爱,对他说出那句“好,我们一起死”,但我没办法做到,我想活着。甚至大脑还在卑劣地为我这种行为找借口,例如他并不是真的爱我,只是想下辈子能够早点得到别人的爱而已。

    但不管怎么样,我都清楚此刻的我并不想死。我还没获得真正的自由,还没得到一段安稳温馨的、不会如梦幻泡影般一戳就破的家,怎么可以就在这里死掉

    那这么久以来为了追随自由开始的逃亡,岂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对不起

    我的眼泪掉下来,越冒越多,却不再是因为他受伤而哭,而是因我的自私虚伪而哭。最后,我满脸是泪地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后退,就一把丢掉冰刃,抛下他,头也不回地独自逃走了。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已经为此努力这么久了,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死掉。

    期间,我满是愧疚的回头看了眼。

    白发少年依旧靠在那个墙角,侧头看着我跑开的方向,那双注视我的眼睛,是那么的落寞,却无法掩盖住温柔。

    几个盘星教的术师来到这片暗巷后,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白发少年,探了探鼻息,皱眉“死了。”

    “那那个女人还要追吗”

    “教主大人要抓的,最主要的就是那个女人,继续追。”

    他们追着血迹往前,就在他们拐弯,离开巷子时,倒在地上的那个白发少年却倏忽睁开了眼,像是不习惯身体,深紫色的瞳仁骨碌碌地上下左右转了转,随即,他抬手,用反转术将腹部的血窟窿治疗好,踉跄着扶墙站起来。

    伏黑惠将碗筷洗干净后,他捏了捏有些发酸的后颈,正想回卧室写作业,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这里的房屋很老旧,连猫眼都没有,便也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人在敲门,或许是那个讨人厌的白发男吧

    毕竟,自从伏黑甚尔和津美纪的妈妈离开后,除了他之外,就没有人会上门来了。津美纪的亲戚们,对他们都避之不及,生怕揽下他们两个大麻烦。

    他本来打算不理会的,但外面的人还是一直在敲门。

    他悄悄将玉犬放出来,才去开门。

    门外,不是他一开始猜测的白发男,而是站着两个穿着奇怪的男人,他们笑眯眯地“小弟弟,你们信教吗”

    是传教的

    “你们的大人在家吗方便我们进去吗”他们虽然说话很礼貌,但眼睛一直顺着门缝往屋内看。

    “不在,不方便。”伏黑惠冷冷。

    “小弟弟的脾气是不是太差劲了点”他们的脸逐渐扭曲起来,盘星教聚集的术师都是些诅咒师,根本没什么耐心和好脾气,但不等他们发起攻势,就被破门而出的玉犬挠花了脸,然后屁滚尿流的逃了。

    “回来吧。”伏黑惠出声。

    原本想追出去的玉犬,乖巧地回来了,用脑袋蹭一蹭伏黑惠的手心。

    伏黑惠将老旧的门关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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