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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夏日冰工厂 我是要你吃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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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树平死得干净省心, 从下了决心到跳不过短短半天,他还留下了一封遗书,将自己死后的东西全都交代明白了。

    杨小花交代给石洪文, 遗产里20万用来赔偿,他早年还攒了一些私房钱,有六七万的样子, 一同也留给石洪文,语气恳切地祈求他带小花到成年。

    石洪文脸色僵白地坐在火化场的外面的长凳上。

    森冷寒夜里, 他面色恍惚地望着火化炉里熊熊的火光, 里面正在烧杨树平。

    他仿佛胸腔里的血肉脾脏都被焚烧干净, 连一口血都呕不出来,只剩灼烧般的强烈疼痛。

    明秀兰坐在他旁边,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痛的,抱着双肩瑟缩发抖,眼眶通红。

    长凳边缘是一口未动, 已经冻得梆硬的卤蛋和卤鸡腿, 装在薄薄的塑料袋里。

    要吃它的人也是这样被包进裹尸袋, 送到这里杨树平跳得烈, 脊骨被摔断了,人一下去就没气了,抬起来的时候身体别成了两边, 送进焚化炉里的时候都没有人形了。

    二十万, 一场闹剧, 两条人命。

    石洪文缓缓地闭了闭眼,他心里荒原般的寒风呼啸,那一瞬强烈涌上头的愤怒和悲苦徐徐散去后,只余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在半个月前, 这个炉子里烧成灰烬的人都还在担忧他未来的去处,害怕他死在黑煤矿里,绞尽脑汁地给他两个儿子塞钱,而如今他先他一步死了,还是死在他最担忧的安全事故里。

    这荒唐的现实和温馨的过去对比之下,一切都变得虚无暗淡,让他忍不住想要发笑。

    于是他的确笑了。

    石洪文表情狰狞扭曲地放声大笑起来,他向前一步试图站起,靠近那正在燃烧的火炉,起身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热泪滚滚落下,将他被寒风冻得发僵的脸氤得刺痛。

    “杨”石洪文几乎哭不出声音,旁边的明秀兰慌乱来扶他,他踉跄站起又倒下,跌跌撞撞地在雪地里往前爬,嘶哑怒骂,“你不是说要给我找矿点吗我随便找个黑煤矿死了你也不管是吧”

    “起来啊杨树平不就是赔点钱吗你赔不起吗你不是最不在乎钱,随便给谁都是给吗”

    他哭得不能自已“老杨,别跳啊”

    “别跳啊”

    十日后。

    杨树平一跳,原本闹得盈反沸天的事情渐渐停了,一群人原本狮子大开口索要一百万的赔偿,见事情闹大,人都跳了,也都悻悻地收了手,拿了不太满意的二十万赔偿准备过年。

    但毕竟是做了亏心事,这些人这些天都过得不太安宁,夜夜都能听到杨树平住的502半夜有人的嚎哭传下来。

    黄文根本不敢在501待,他老母还在医院没出来,他和沙宏泰两个人混在一起住在沙宏泰宿舍,这几天难得没打牌,拿了赔偿后交了热力费,在屋子里暖融融地过冬。

    一整栋宿舍楼都喜气洋洋地筹备着过年,只有石洪文一家挂满白布,一副格格不入的凄冷相。

    又是夜半,那种凄厉的仿佛鬼哭一般的嘶吼哭声又从五楼传下来,家家户户门扉紧闭,不敢开门去查看。

    明日杨树平出殡,今晚有这响动,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谁敢开门

    尤荣伊站在502的门口旁,他眼帘静静垂落,看着正在嚎啕大哭的男人。

    石洪文一身潦倒,浑身酒气,他跪在502的门前,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扉,手里拿着一瓶白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已戒酒多年,如今只是半瓶白酒就醉得神志不清,跪地大哭。

    “老杨。”他迷迷糊糊地哭着喊,“老杨啊”

    如今事情已经完全明了。

    尤荣伊静静地想后来他在废弃的保安室听到投诉电话录音里说的鬼哭,无论做法多少次都会被被撕掉的张张黄符,都是他面前这个男人对亡故旧友的竭力维护。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看这群人把杨树平当做厉鬼驱赶,在他的门前泼狗血贴黄符

    尤荣伊体会不到,醉得昏过去的石洪文估计也说不出来。

    次日,出殡。

    李丽华出殡的日子原本定在七日前,但事故突生,最后和杨树平一起办了。

    偌大的丧葬厅内空空荡荡,入门室内高悬着杨树平和李丽华两人黑白的照片,底下摆了满满一层瓜果,门外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圈,看着是个热闹的葬礼,但一个来客都没有。

    杨树平父母死的早,很早就跟着杨鸿威进了厂,多年来和其他亲戚也没有来往,最亲近的人就是厂里的人,此刻石洪文也不可能请他们。

    李丽华是农村出生的,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两个姐姐了,父母重男轻女把她丢给了旁支亲戚养,旁支亲戚对她不好,时常打骂,她后来就跑了,一个人进了城在饭店里打工,遇到了来吃饭的杨树平。

    两个人平生都没什么牵挂,来得寡淡去的惨淡,只除了一个杨小花。

    石洪文似乎为了弥补他们寡淡的一生,在葬礼上狠狠花了钱,包了最大的丧葬厅,悼文是最有名的先生写的,花钱都镶了金边,还来了一波和尚唱往生咒,总之希望他们走得轰轰烈烈,金贵显赫。

    下辈子最好投胎当有权有势的上等人,不至于当好人还要受人蹉跎,要么就别当人了,做猫做狗都好过如此一生。

    杨小花穿了一身白,呆呆地站在空旷的丧葬厅中间,望着自己父母笑着的黑白画像。

    她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

    理解不了孤儿的含义,死亡的指向,和即将抵达的新年为什么给她穿的白衣服而不是红袄子,理解不了明秀兰扶着她的肩膀,颤声把她压在了蒲团上。

    “拜拜爸爸妈妈啊。”明秀兰强忍哭声,“拜了,让爸爸妈妈保佑你以后读书厉害,万事顺顺利利的。”

    杨树平喜欢拜庙,杨小花很懂“拜拜”这一套,她也一向乖巧,让拜谁就拜谁,讨巧祈福的话一套一套,但此刻她仿佛从这奇异的氛围里意识到了什么,明秀兰的手刚往下轻轻一压,她就尖锐地哭叫起来。

    “我不拜”她发了疯般地在蒲团上挣扎起来,“我不拜”

    “小花”明秀兰一惊,迅速松开手,杨小花转身就跑,然后顿时停住。

    空旷的丧葬厅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集结了一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流里流气的男人,为首那人拿着根粗壮的木棍,一下一下拍在掌心里,笑得戾气十足。

    是沙宏泰。

    石洪文浑身绷紧地抬手一扫,将明秀兰,杨小花挡在自己身后,推了一下自己的大儿子“从后门走,去正大厅用电话报警”

    小男生一点头,转身刚要走,就发现后门也有人守着。

    这个年代移动电话不算普及,最普及的是固定电话,但私人包的丧葬厅这种地方是没有固定电话的,只有正大厅的服务台有一台固定电话。

    前后包围,两方围剿,这绝对是有备而来。

    石洪文张开双臂大手一揽,将所有人包在自己身后,强忍怒意和杀意,阴森睨向走进他的沙宏泰“你要干什么”

    “这不是老杨出殡吗,我想着同事一场,也来送送他。”沙宏泰慢悠悠道,“要不是他那一万块钱,我今年这年还不太好过呢。”

    石洪文勃然大怒,起手就要揍人,被明秀兰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她脸色紧绷,微微摇了摇头,指了指被她紧紧护在怀里的杨小花。

    “别动手。”明秀兰轻声说,“过两天我们就走了,别和他一般计较,不划算。”

    明秀兰从石洪文的保护下探出一个脑袋,勉强笑了笑道“来拜就来拜,带这么多老杨根本不认识的人干什么不怕万一老杨看了生气,晚上跟着他们回去”

    她这软话说得夹枪带棒,沙宏泰听得脸色微变,紧接着又笑了起来“这些都是我社会上兄弟,人身体强,阳气重,跟着回去也没事。”

    石洪文暴躁打断他的话“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这趟主要倒不是来找老杨的。”沙宏泰语调一转,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石洪文,“我是来找你的,石洪文。”

    石洪文一楞。

    沙宏泰见石洪文一副全然想不起的样子,额角一跳,他拨开自己的头发,露出头顶上一个血淋淋的缝线接口,又仰起头,露出下巴上的一道缝线口“这都是你打的,你想不起了“

    石洪文这才想起他在公安局门口把沙宏泰这孙子狠揍了一顿,他皮糙肉厚一点大事没有,反倒是沙宏泰好像从看守所出来还去医院住了两天,回来休养了一阵。

    “我听说你要带着你老婆从热力厂走人了。”沙宏泰怨毒无比地盯着石洪文一家人,阴笑道,“这不想着你给我留了这么多东西,得给你打声招呼吗”

    他刚说完,一摆手,怒喝道“给我打”

    他身后一群人举着各式棍棒猛地就冲了上去

    沙宏泰好赌成性,混社会认识了不少人,但这些人平时没那么乐意被沙宏泰使动,要不然沙宏泰平时也不至于那么怕石洪文,但耐不住沙宏泰现在有钱了,随便请请这些人吃饭喝酒,一顿群架就到手了。

    杨树平微笑的黑白遗照之下,丧葬厅里一场荒唐的混战展开了。

    害死他的人拿害死他的钱正在害死他在人间最重要的人。

    石洪文被揍得头破血流,拼了命地从乱战从撕出一个口子,将明秀兰和孩子顺着这缺口一推“走”

    明秀兰慌乱之中回头看了石洪文一眼,她受了惊吓又觉得荒唐,已经有了细纹的眼边嚼着泪,伸手要去抓他。

    石洪文恍惚之间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明秀兰的时候,她那么年轻,明媚之中带着一点羞涩,站在李丽华和杨树平的旁边,笑得像一道照进他灰色生命里的光。

    而如今跟着他只过了半辈子安生日子,到头来一片苍凉,即将远走他乡,鸡飞狗跳。

    那感悟只是一瞬,沙宏泰的乱棍从天而降,打得他大脑一嗡,他喷出一口血,一切念头都消失,只余一点

    他可以死,但明秀兰不能。

    “走啊”石洪文嘶哑怒吼,手下用力猛推两个儿子,“愣着干啥,带着你妈跑啊”

    明秀兰终于含泪别过头,抱着怀里的杨小花,被两个半大小子掩护着跑了。

    沙宏泰警惕着这个,他一使眼色“跟上去,别让她去报警”

    明秀兰果然是要去报警,她匆匆跑向正厅,后面紧跟着三个男人。

    她抱着杨小花,脚程根本快不了,两个孩子虽然护母心切,但也才十二,根本不是三个带着棍棒的男人的对手。

    眼见着电话就在眼前,三个男人追到了跟前,杨小花被明秀兰抱在肩头奔跑,手腕上那只金镯子一晃一晃地从衣袖里荡了出来,金光一闪。

    三个男人的目光都顿时一亮。

    金镯子

    一个男人伸手去抓,狠狠一捞勾住了这金镯子,那金镯子就像是长在了杨小花的手腕上,男人一使力,杨小花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明秀兰一惊,转头去拉。

    一左一右的拉力将杨小花扯得剧痛,接连的刺激下她的表情一片无措的惊惧,她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在一片苍茫之中,靡靡之音骤然浮现,杨小花突然听到自己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温柔又怜悯的声音,是那天那个小僧侣的声音

    由爱转恨,从生至死,千情斩断,万念俱灰,神降将至。

    杨小花,你愿意付出在世非人的代价,去接受神的力量吗

    杨小花扬起布满泪痕,表情空白的脸,她恍惚地在心底回答“我愿意。”

    金色镯子里的悠然钻出一道冷气,进入杨小花的身体。

    她骤然变得全身剧冷,皮肉上迅速附上一层浅淡的白霜,那扯着杨小花的男人被这冷意冻得一个激灵,松了手,杨小花落入了明秀兰的怀中。

    她惊慌之下不觉有他,抱住杨小花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跑

    明秀兰行动机灵迅速,她知道自己带着三个孩子不敌这三人,扭身抓住前台的电话,侧身进了主厅旁边的小屋子,拉过两个儿子进入之后,反手锁住。

    她抖着手拨打电话报了警,接线的人知道这斗殴的情况表示五分钟内一定抵达,并且说会通知热力厂领导,让对方过来协同,两方一起迅速给予处理。

    挂了电话后,明秀兰虚脱般地长出一口气,紧接着门外就传来了轰然巨响外面的三个男人开始猛地撞门

    火葬场这小屋的门并不结实,禁不起这么猛撞,明秀兰抱着两个儿子,又将杨小花拖到身后,紧绷又惊恐地望着砰砰作响的门扉。

    “快开门”

    “你马勒戈壁,快开门不然打烂你们”

    “咯吱”在明秀兰注意力全在门上的时候,她身后的杨小花呼出一口寒气,她双眼全白地伸出手,一阵寒气从她稚嫩的掌心飘摇而走,明秀兰被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咚咚地撞门声戛然而止。

    明秀兰一顿,她奇怪地看向突然停下摇晃的门扉。

    这个时候如果她打开了门扉,就能看到门前仰面朝上躺着两个面泛寒霜的男人,他们口唇大张,瞳孔震惊地扩大,似乎不明白从天而降的寒气就能夺去他们的性命。

    明秀兰刚要起身去看门外发生了什么,她一转身,就看到杨小花抱着双臂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发抖,周围的物品上全浮上了一层白霜,空气中静止着凝固的微小碎冰。

    刚刚神降的幼小神官用空了自己的神力,正在最虚弱和饥饿的时候,她大脑在侵袭的寒意里渐渐失去了意识,只剩下强烈的饥饿感。

    杨小花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要做出不好的事情,颤抖着往墙角缩动,企图离所有人远一点。

    明秀兰毫无防备走进了杨小花,蹲在了她的旁边,一边脱衣服盖在她身上一边担忧地询问,“周围怎么全是雪,是漏风进来了吗宝宝你是不是冷啊”

    杨小花猛地一个哆嗦,她后仰转头,露出一张布满寒霜,双眼全白,口唇正在呼出霜雪的脸。

    明秀兰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

    收到警方电话的杨鸿威跑的比谁都快,他正准备过来给杨树平上香,不到一分钟就开车到了。

    火葬场里空无一人,杨鸿威一扫这场景就心下了然被清过场子了。

    沙宏泰估计是蓄谋报复已久,带人来的时候已经把火葬场的人请出去了。

    杨鸿威先是去了杨树平的丧葬厅,大厅里也没人了,到处都乱糟糟的,被砸得稀巴烂,花圈凌乱地倒在地上,正中躺着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

    杨鸿威走过去一看,是石洪文,人还活着,他微不可查地松一口气,人还活着就属于事故斗殴,跟他没关系,不用他帮忙赔钱,他就下个处分就行。

    现在热力厂的效益是真不好,干得不好明年估计就干不下去了,他正在攒钱看下家,是一点钱都不能乱花的紧要关头。

    “扶我,起来。”石洪文被血糊着脸,看不清来人是谁,但沙宏泰打够就走了,来的人应该不是他的人。

    杨鸿威略有些嫌弃地扶起石洪文,正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120,但一想着自己还要垫医药费就把这话咽了下去,转口问“你是回家吗还是找个小诊所”

    石洪文混乱地一摆手“我要找秀兰。”

    杨鸿威也不在这个时候惹他“明秀兰,你要找你老婆那她在哪儿”

    “先去正厅看。”石洪文一边咳嗽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她应该去那边报警了,如果没有,那就是回家了。”

    杨鸿威搀着石洪文走了过去,一进正厅两人都是一顿。

    冰冷的灰水泥地上躺着三个直挺挺男人,瞳孔扩散,浑身上下布满寒霜,仿佛刚从冰窖捞出来。

    这死法一看就非同寻常,杨鸿威哪怕见多识广也被吓得一激灵,石洪文一下认出这三人是追着明秀兰走的,他猛地推开杨鸿威搀扶自己的手,嘶哑大喊“秀兰秀兰你在这儿吗”

    室内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只回荡着石洪文一个人急促的呼吸声。

    “秀兰啊。”他又喊,带上了颤音,“你回家了是吧”

    “吱呀”

    旁边小屋的门悠悠地打开了,瘆人骨髓的冷意随之而来,石洪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双目失神地望过去,望到了他此生最难以忘记,又时刻回响的光景。

    只剩半个的明秀兰满身寒霜,手从打开的门里倒下来,他依稀认出倒在地上的两个稀碎东西是自己两个儿子,光滑健壮又小小的脊背背面朝上,侧着的脸面目全非。

    他满脸恍惚地跪倒在地,里面是和他一样面色空白,流着泪,但却在咀嚼的杨小花。

    满室厚厚的寒霜,地上一点血渍都没有,六具尸体就那么横陈开来,一半是他恨的人,一半是他爱的人。

    尤荣伊站在石洪文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这荒唐现实里最可怕,最痛苦,将他这三年来完全彻底地折磨变形的一幕。

    杨鸿威被吓得面色惨白,他后退两步,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看向杨小花“警察马上要来了,怎么办”

    杨小花吃了人,就是字面意思上,吃了人,吃了他的老婆和孩子,吃了他半生的幸福快乐。

    他可以把这个变成怪物小女孩儿送出去,送给警察,把这个杀人犯枪毙。

    但这又是他唯一挚友,临死之前亲自托付给他的孩子。

    石洪文跪在地上,仍由杨鸿威推搡摇晃,他面上恍惚,似乎已经听不到这世界的任何声响。

    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他又为什么要活着

    行善积德一辈子没有好报,忍辱负重地被殴打,等着离开开启的新生活也全成了泡影,他像是回到了他被爹赶出家门那一天,轻蔑又冷冷地斥责他

    你这辈子被大仙批了命,无亲无友无后,一辈子下贱人

    他又是惊怒又是恐惧,害怕这东西成真,活得一身戾气,混得黑白不分,一辈子就准备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直到有个读了书的傻子认识了他,拍着他的背,轻笑着说,诶呀,这就是封建迷信,你看我是谁我不是你的友吗

    直到有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女孩认识了他,戴着头纱说,诶呀,要是他说的是真的,你看我是你的谁我不是你的老婆吗

    一道温柔怜悯,仿佛从隔世传来的声音抵达他的耳边

    由爱转恨,从生至死,千情斩断,万念俱灰,神降将至。

    石洪文,你愿意付出在世非人的代价,去接受神的力量吗

    石洪文扬起头,他没有流泪,哈哈大笑,癫狂至极地从满地雪霜里爬了起来“我愿意,我愿意啊”

    或许是因为石洪文不愿意回忆,接下来一切的记忆都变得混乱起来,尤荣伊只能看到零星的片段了。

    石洪文和杨鸿威两个人在警察来之前,将尸体送进就近的焚化炉里烧了,斗殴的事情石洪文借伤没有出面,一切都是杨鸿威来处理的。

    这人处理事情起来八面玲珑,手段灵活,了解流程又极其擅长善后,他将明秀兰和两个儿子的死推到废气上,又找了沙宏泰,问出了他那天找的人都是边缘人士,谁都不认识谁,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三个男的失踪这么久了,根本没人发现,也没人报案。

    他们将杨小花藏匿了起来。

    “这能力,真是厉害,能产生这么多寒霜。”杨鸿威对杨小花的能力啧啧称奇,“不知道能用来干吗”

    已经被神降,对神官有些了解的石洪文淡淡道“要吃人来养。”

    杨鸿威一惊,但紧接着他就镇定了下来“我看电视上那些奇人装神弄鬼都能挣不少钱,不知道小花行不行,她可是货真价实的”

    “不用这么挣。”石洪文从兜里掏出那支皱巴巴的烟,垂眼刚要点,“我有更挣钱的方案。”

    “更挣钱的方案”杨鸿威眼睛一亮,紧接着就扒掉了石洪文嘴边的烟,递过去了一支软中华,“说来听听”

    石洪文顿了顿,他丢掉自己那支不知道藏了多久的便宜烟,接过杨鸿威的烟,杨鸿威殷勤地给他点上。

    “呼。”石洪文在满脸蒸腾的烟气里眯了眯眼,“冰工厂你有听过吗”

    杨鸿威一愣“这这能挣到钱吗”

    “能。”

    于是冰工厂就此落地,石洪文变成了石主任,他穿质地厚重昂贵的外套,抽最好的烟,在热力厂轰然倒闭改造的过程中目送过去的邻居同事一个个下岗离开,岿然不动。

    黄文离开之前酸溜溜地看他只抽半根就丢掉的软中华“诶呀,我还以为你老婆孩子出了事,你会受不了离开这里呢。”

    “怎么会。”石洪文眯着眼惬意地又点了一根,咧嘴一笑,“人哪有钱重要。”

    他娓娓道来“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钱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只要有钱”

    石洪文哈哈大笑地一拍怔楞的黄文肩膀,俯身在他耳边阴气森寒地轻笑“什么没有,你说对吧,黄文老弟。”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黄文没忍住一个激灵。

    当夜。

    因为热力厂改换门楣而下岗的沙宏泰心情不爽,先是去棋牌室打了半个通宵,又去一家小酒馆喝酒,喝得半醉和人打架,打得头脑发热半生不死,被一群人推倒在了街边。

    他在街边倒了一会儿,意识到再倒下去要冻死,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刚一爬起来后脑勺就挨了一闷棍,眼白一翻,倒地了。

    迷迷糊糊之间,沙宏泰感觉有谁把自己扶了起来,双手反绑,头上蒙了个头套,送上了一辆货车,运到了什么地方。

    同车上似乎还有别人,哭哭啼啼的,那声音他听得有些耳熟,让他在醉梦昏睡间皱了皱眉,心下不详。

    抵达地方之后,货车上的人有些粗暴地把他扯了下来,他踉跄倒地,又被送进了什么地方。

    头套猛地一摘,冷水倾盆而下,沙宏泰被冻得一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他看向眼前。

    眼前一片殷红的灯光,环形的建筑旋转而上,沙宏泰在这里干过,这是什么东西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烟塔

    沙宏泰看向正前方,他瞳孔一缩。

    石洪文披着外套,双腿交叠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抽着一根烟,他脚边跪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赫然是他远在农村的老爹老妈

    “你他妈要干什么”沙宏泰有些激动起来,跪地往前挪动。

    “你的背景可真不好查。”石洪文微微一笑,“如果不是杨鸿威有能耐调查到了你的老家,我还找不到这两人。”

    他的语调悠扬缓慢,已经有日后和尤荣伊对话的石主任的样子“我专门去咨询了心理学的专家,你这种赌鬼一般最怕什么,她和我说,你这样年轻不知轻重的赌鬼大多是因为父母骄纵,虽然会剥削吸血父母,但对父母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感情。”

    沙宏泰被眼前这个改头换面的男人震慑道,他微微向后缩,警惕惊惧道“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了我爹妈吗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这样干是犯法的”

    这句话一出来,石洪文就喷烟轻笑起来“犯法我连人都不是了,我还在意法”

    “还有”石洪文语调一转,他单手摁在沙宏泰的脖子上,额角青筋暴起,唇角带笑,整个人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狠毒辣之感,“谁告诉你,是我要杀他们了”

    尤荣伊见着沙宏泰一点一点地,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先是长出火炮,然后爆裂,变成了血肉模糊的样子血猴子的样子。

    石洪文冷笑“我是要你吃了他们。”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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