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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有异样, 外面有那么多的侍卫在,也很难知道乾清宫内发生了什么事。
齐荷问“那些侍卫,都是宫里的侍卫么”
“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
掌事太监说“是宫里的侍卫。但并不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
这太监是佟佳太后亲选的。
正是因为他稳重可信, 才被佟佳太后送到了坤宁宫来照顾齐荷,然后处理坤宁宫中事务。
香春杏春还是年纪小些, 又要在齐荷身边贴身伺候,坤宁宫中许多事情,她们也分身乏术。
还是要信得过的掌事太监和掌事宫女来处理才行。
这太监从来稳重, 年纪大些,是佟佳太后精挑细选出来的。
见过些风浪,可他都吓成这样, 可见乾清宫那边的情形, 确实不大好。
康熙身边的御前侍卫, 都是忠于皇室的两黄旗中选出来的。
是索尼亲选的人。再送到宫中来的。
皆是信得过的勋贵子弟。
不过这些人里面, 并没有王公贝勒家的子弟。
四大辅臣有一点倒是有些一致的, 便是将王公贝勒们, 与康熙血脉相连的皇亲国戚们排除在外了。
宫中侍卫, 那出身便要复杂些。
两黄旗居多,其余旗属也有很多。
明面上看着还好,但实际上忠诚几何, 都很难说。
侍卫们站在乾清宫外面, 将乾清宫围的跟铁桶似的,进出的宫人还要排查。
这是康熙的意思, 还是鳌拜的意思呢
齐荷拿不准。
可她的直觉,这可能不会是康熙的意思。
齐荷挥了挥手,叫掌事太监退下了。
她让人给掌事太监送了茶水,又让他歇着, 下午不必办差了,先压压惊,等晚上再工作。
其实掌事太监倒不是被那场面给吓住了。
他是联想起外间许多传闻。
说辅臣鳌拜擅权弄政,手都伸到宫中来了。
他们这些宫人,总有些消息渠道。
宫中的侍卫,辅臣们暗地里安排了不少。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探听消息。
要说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都是忠于皇室的,出身两黄旗,自不可随便调动。
但宫中的侍卫,这就很难说了。
皇上尚未亲政,辅臣们拥有权柄,这宫里的侍卫,他们若是想,完全是可以调动的。
那太监瞧着乾清宫前的阵仗,就不像是皇上所为。
倒像是进了宫的鳌中堂做的。
鳌中堂为什么这样,他不敢猜测。
但多半不是好事。在乾清宫中这样嚣张,摆明了便是欺负皇上年幼。
可这些话,这太监根本不敢说。
更不敢拿出来说给皇后听。
他自己是越想越怕,所以才会面色苍白。
皇后让他去压压惊,他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
连他一个太监都看得清,鳌拜的威势,当真是作威作福到宫中来了。
杏春香春进宫以来,瞧见最多的就是她们主子与皇上亲亲密密的场面。
齐荷同康熙谈论政事的时候,杏春香春都是不在跟前的。
如今乍然听见掌事太监说起乾清宫的情形,两个人都有点慌。
齐荷让掌事太监退下了,就瞧见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宫女都望着她,问她怎么办。
齐荷笑了一下,说“没事的。不用紧张。”
杏春香春想起自家主子的性子,都拥上来陪在她身边,怕她听见乾清宫的情形跟着害怕。
齐荷又笑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素来什么样子,可于这件事上,她还真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关键是,她知道康熙一定会亲政。
知道鳌拜一定会下场凄惨。
知道康熙会搞定这一切,所以她不害怕。
刚才还有些担心的。
可让掌事太监下去的时候,齐荷突然就想到。
乾清宫既然是那样的情形,她让人去看了才知道。
也不知是持续多久了。
但哪怕是一会儿,慈宁宫和永寿宫那边也不可能不知道。
听到了消息却没有半点动静,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太皇太后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此番没有出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就说明她认为此事没有大碍。
康熙可以应付。
而佟佳太后那边也是静悄悄的,当是一样的想法。
两位长辈都认为无事,齐荷自然不会出头去添乱的。
她心知康熙不会有事,心中更是笃定他是最厉害的,自然也就静下来,不再担心了。
方才同云格格一道看册子,看了好一会儿,虽然中间也有休息过,但还是有点儿累。
齐荷斜倚在美人榻上。
本来用手支撑着脑袋的,但一会儿就觉得更累了。
齐荷干脆躺平了。
她现在不饿不撑,不渴不冷,就是有点儿累。
美人榻上也铺了柔软的褥子,躺下去是很舒服的。
身上盖着的被褥也是香香软软的。
齐荷原本只是想躺一会儿,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睡觉的时候喜欢钻进被褥里团成一团。
睡相独特,人却不会乱动。
就是美人榻没有床榻那么宽广,她试图钻进被褥把自己团起来的动作就失败了。
主要美人榻只能容身与翻身。
齐荷睡不踏实。
加上外头不知为何有些响动声音。
齐荷就醒了。
她抱着被褥坐起来,唤了香春杏春进来问出了何事。
香春杏春笑着说外头下雪了。
快要开春了,但这几日的天气都有些阴阴的。
前几日便说要下雪,果然今日就下了。
这大概率是冬末的最后一场雪了。
下完了,便要开春了。
殿内有地暖,温和如春。
齐荷想要出去看看雪,外头冷,寒风很凉,齐荷便要将厚实的披风系上才能出去。
冬末的雪落下来,自然不如冬天里的大雪。
齐荷走到回廊下,仰着头瞧,那雪落下来便小些。
落到地上就慢慢化成了水迹,定是积不起来的。
齐荷自己伸手接了一点,果然的,那雪花落在她的手心。
接触到她温热的体温后,融化的就更快了。
齐荷玩着玩着,手心里很快捧起了一掌心的雪水。
杏春香春怕她手冷,劝齐荷将雪水倒出去。
齐荷没听。
她身上热乎乎的,掌心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的。
外头宫人突然通报,说皇上回宫了。
齐荷目光一亮,顺手将掌心里的雪水全倒了。
然后提起裙摆,就穿过回廊去迎康熙。
康熙正走进来,一下子就看见了齐荷。
齐荷披风兜帽上的风毛极好。
她又喜欢穿白色的披风大氅,那风毛跟着她的动作漾起来,整个人就跟小兔子似的灵动活泼。
康熙见了她,沉沉的面色立时缓了缓,唇角就带了笑。
人到了跟前,康熙让她别跑免得摔着,然后握住了齐荷的手,带着她一同进殿。
“怎么出来了”康熙的目光柔柔的。
齐荷被牵住,顺势挽住了康熙的胳膊。
康熙皱眉“怎么手这么凉”
冰冰凉凉的触感,还有未干的水痕,康熙就问她,“方才玩雪了”
齐荷笑了一下,说“臣妾就是随便接了点雪在手上。没有瞎玩。”
她的裙摆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都没染上雪水。
她还给康熙展示了,证明她没骗人。
康熙回来,她亲密靠过去,心里高兴,加上天色有点暗了,齐荷就没有看见她靠近挽住康熙的胳膊时,康熙那微微蹙眉的模样。
康熙一整天都不在坤宁宫,见齐荷言笑晏晏的模样,便也跟着弯了弯眉眼“今日很高兴”
“反正没有不开心。”齐荷与康熙一同进殿。
一天没见了,还是有点想康熙的。
康熙问她这一天做了什么,她就老老实实的把这一天做的事儿跟康熙讲。
本来之前担心过康熙的,但现在瞧康熙好好的,齐荷就没有把那些事说出来,更没提自己曾打发人去乾清宫悄悄看过。
殿中早早亮了宫灯,光线明亮,又极温暖。
齐荷脱掉了身上的披风,康熙也将身上的披风脱掉了。
这会儿正好天黑了,看看时辰,是该用膳的时候了。
齐荷问过康熙,康熙就笑“摆膳吧。”
康熙还点了几样膳食,味道比先前的菜式重了不是一星半点的。
他甚至还要了些酒来。
不多,就要了一小壶。
但齐荷也感觉到了不寻常。
他们预备用膳,香春杏春他们都是候在身边的。
梁九功就候在康熙身边。
齐荷目光一抬就能看见了。
她心里正疑惑康熙要酒的事,结果不经意一抬眼,就看见了梁九功通红的双眼。
小太监还很年轻。但是人很机灵,也很聪明。
康熙用着顺手,自然就让梁九功贴身伺候了。
齐荷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眼睛哭过之后的样子。
齐荷对膳房弄出来的一种甜酿情有独钟。
味道清甜,有点像荔枝的味道。
在这个吃不到荔枝的季节里,齐荷就总爱在手边备一些。
她这会儿正喝着呢,看见梁九功的眼睛,就喝不下去了。
轻轻一声响,是她将茶盏放在桌案上的声音。
齐荷严肃的看着康熙。
康熙一直笑着看她,见小皇后前后差距这般大,不由笑意渐深“齐荷儿,怎么了”
他甚少看见小皇后板着脸的严肃模样。
从前娇娇的,软软的,没想到板起脸来,也这般可爱。
好像有一种,小大人的感觉。
齐荷指着梁九功说“他哭过。”
康熙顺着齐荷的指控淡淡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保持着垂手静立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康熙微微一笑“叫他办了一趟差。他太莽撞,路上沙子迷了眼,眼睛就红了。”
齐荷不信“皇上骗人。”
“沙子迷了眼和哭过眼睛是两种红。皇上别当臣妾是傻子。以为臣妾分辨不出来。”
康熙就笑了,叫梁九功“你自己说。”
梁九功说“回皇后主子的话。奴才愚笨,办差时不慎被沙子迷了眼,奴才没忍住流了眼泪,是哭过。所以红了眼睛。”
“奴才没处理妥当,惊扰了皇后主子。是奴才的错。”
齐荷挑了挑眉,康熙就笑着说“他从小伺候朕,想着朕离不得他,又瞧着他没什么大碍,所以不曾让他去处理。”
“既然皇后瞧见了,那你还不快些去上药”
后头这话,是对着梁九功说的。
梁九功低头行礼“是。奴才告退。”
梁九功退出去了。
康熙对齐荷柔声说“他去上药了。一会儿就能好。齐荷儿,不必担心。”
齐荷觉得他们主仆好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膳房送了膳食过来。
康熙笑着,叫齐荷一道用膳。
齐荷就开始吃东西。
她口味偏甜,以前有个生病的身体时,一直都需要忌口,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咸了不行,甜了不行,味道重的都不行。
就是清汤寡水的,又需要保证营养。
可以说每天吃饭都是挺辛苦也完全没有期待感的一件事。
那会儿只是为了活下去,谈不上什么精致的体验。
现在不用太忌口,可以捡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吃,齐荷好奇,有时候还会挑着康熙的那些菜式吃一些。
今日也一样,不过今日的菜式实在是太辣了,特别重口。
齐荷辣的不行,只能放弃了。
先前顾不上问康熙什么,这会儿她自己一天的经历说完了,就开始问康熙了。
她心心念念糖葫芦,今晚膳房还特地照着她喜欢的口味,用小小的水果给她做了几个。
糖霜厚厚的,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真是不错。
齐荷吃着,问康熙“皇上今天,过得怎么样呀”
康熙问了她,她自然也可以问康熙。
先侧面打听一下。
看看康熙怎么说。
康熙还是微微笑着“挺好的。”
今日的炙牛肉做的特别辣,康熙吃着无甚反应,好像挺好的。
这嗜辣水准着实是很高。齐荷自认不如。
可康熙这回答也挺怪的,齐荷拿糖葫芦的手微微一顿,对着康熙轻轻歪了歪脑袋“嗯”
她不说事无巨细吧,但跟康熙分享今天做的事情,也没简短到用个字就代替了。
康熙就笑了,说“上午是班布尔善过来授课。下午是鳌拜。朕今日,过得挺充实的。”
齐荷哦了一声,她是看出来了,康熙好像不想跟她说这个。
那不说就不说吧。
她不问了。
她这儿安安静静的吃糖葫芦,那头康熙反而在意了,问她“齐荷儿,你不说话,是不高兴了么”
“没有啊。”齐荷甜甜一笑,“皇上过得充实,挺好的。”
“臣妾也都听见了,自然就不问了呀。”
康熙静静看着她“你是不高兴了。”
齐荷还是笑“臣妾没有。臣妾挺高兴的。”
康熙还是望着她,问“齐荷儿,为什么不高兴”
齐荷安安静静的垂眸,脸上还挂着笑呢,只管认认真真的吃糖葫芦。
心里却想,康熙真烦。
康熙连饭都不吃了,坚持问她,好像真的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似的。
一整根的糖葫芦吃完,齐荷不忍了。
看着康熙说“皇上昨日,拉着臣妾说了那么许多的话。说鳌拜如何霸道,说班布尔善如何不安好心,说他们野心勃勃不守规矩。”
“臣妾虽信任皇上,知道皇上定能应付。可臣妾还是会担心的呀。”
“皇上回来了,你可倒好。臣妾问你,你就说让臣妾不要担心,什么也不说,臣妾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更担心么。”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
齐荷只要稍微激动些,声音就会带着奶音,听起来奶声奶气的,跟小孩儿一模一样,特别可爱。
她刚吃过糖葫芦,吃的再小心,这唇角也不免沾上些糖霜,糖霜冷下来,凝结成很小的小块,就挂在齐荷的嘴角。
康熙看见了。
他不合时宜的想,闻起来这糖葫芦就甜滋滋的。
他真想尝尝。
不想尝尝那没动过的,就想尝尝齐荷唇角的糖霜甜不甜。
娇娇软软的小皇后发起脾气来,原来是这样的。
猫爪子挠人不疼,就是露出来的肉垫软乎乎的温热,热到了人的心里。
康熙眼里露出更多的笑意,他说“自然是有些刁难的。”
“不过,是朕不好。因怕你担心,所以不曾告诉你。”
“但是朕都处理好了。”
康熙叫香春杏春取了干净的帕子在,然后在热水中浸湿,之后拧干。
走到齐荷面前,在她身边坐下,动作温柔的给她擦唇角的糖霜。
齐荷哼了一声,康熙这示好来的有点晚了。
她性子上来,一方面觉得康熙的想法也没错,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分享太过于轻描淡写了。
更重要的,乾清宫那边的情形那掌事太监都瞧见了,几乎可以用嚣张至极来形容。
到了康熙这里,就只是有些刁难。
康熙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齐荷也不知道怎的,就是高兴不起来。
齐荷去拿康熙手上的帕子,她说“臣妾自己擦。”
她要拿,康熙不给她拿,结果齐荷手慢了一步,一下子就抓到了康熙的胳膊上。
齐荷是用了些力气的。
猝不及防抓上去,康熙突然就皱眉,神情就那么一瞬,似是有些痛苦。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康熙立刻就恢复了寻常模样。
可这会儿是在殿中,宫灯明亮,殿内又特别暖和,康熙只穿着两层衣裳,但凡有什么些微的小动静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的。
更何况,齐荷就在康熙身边,还盯着他看,自然就注意到了康熙这回的异样。
齐荷拧了眉,她反应还挺快的。
察觉到她那么一抓康熙就有点痛苦的样子,那肯定是手臂上有问题。
她就抓住康熙的手臂,要去翻起他的衣袖。
她动作比康熙快,康熙阻止的时候,齐荷已经将康熙的衣袖翻起来一半了。
便见结实修长的手臂上,布满了青色的痕迹。
还有些掌印,像是被人狠狠用力抓过似的。
齐荷眉头拧的死紧,惊异非常“他们合起伙来殴打皇上了吗”
康熙就怕齐荷看见这个。
可齐荷都看见了,康熙也没办法再遮了。
他又怕齐荷看见更多,便要将衣袖放下来。
齐荷却机灵得很,直接把衣袖往上翻不说,还去扯康熙的衣襟,要更往里查看。
周围宫人们瞧见皇后娘娘的动作,都忙背转身子不看。
却听到了皇后娘娘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不但康熙手臂上有,那背上肩上,甚至还有腿上。
全都是青色的被击打过的印记。
齐荷都不敢碰,惊的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康熙自然能推开齐荷,不许她看。
可齐荷执拗,康熙怕伤到她,只能叫她看了。
他倒是还有心情想,两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整整齐齐的穿着寝衣,至多露出点手腕子锁骨什么的。
别的压根半点也看不见。
现在倒好,他没见过小皇后什么,小皇后却将他扒了一大半了。
只是这般想也只是些清淡念头,康熙就怕齐荷看见这个,这一路回来都在遮掩。
甚至还给梁九功下了严令,不许在齐荷面前有所异样。
结果梁九功心疼他,自己偷偷哭了一回,就让齐荷看出来了。
可到底,还是没有遮掩过去,还是让齐荷发现了。
康熙很关注齐荷,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
见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眸水很快涌出来,康熙生怕她哭,忙将身上的衣裳穿好,再安抚她“齐荷儿,朕没事。”
“他们岂敢殴打朕。这是朕同鳌拜比试时弄的。并无大碍。”
“朕皮糙肉厚,休息几日就好了。”
这点小伤,康熙压根就没有放在心里。
他甚至心情还挺好的。
因此今日的首次接触,并不是没有收获。
齐荷也怕眼睛肿,可是眼泪压根就忍不住。
她看见康熙身上的伤,眼泪水一下子就模糊了视线。
她只能赶紧用手上的帕子,稍微对折了一下,用另外没用过的那一面,贴在眼睛底下,让眼泪落在帕子上,不落在脸颊上。
那肿便会稍好些。
帕子还剩下一点热意,齐荷努力的把眼泪忍住了。
眼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她倔强的不肯哭。
也不敢碰康熙,就望着他,似怨非怨,似气非气,带着哭腔说“你还不快点跟我说清楚,你想看我急死吗”
她要听细节,要知道过程,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无巨细,全都要说。
先前知道归知道,有信心归有信心。
可真正在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齐荷心里可做不到淡定了。
鳌拜他们怎么敢,怎么能毫无顾忌的对康熙这样
康熙连忙安抚齐荷,还把小皇后揽在怀里哄着她,齐荷怕碰到康熙的伤口,动也不敢动。
整个人团在康熙的怀里,缩着脖子,像一个溢满了悲伤的小鹌鹑。
她要听,康熙就给她说。
也知道再不说,只怕她心更不安。
“班布尔善不学无术,来给朕授课,基本上没有任何用处。但他偏要逞能。其实在朕这里,还说了许多维护鳌拜,说辅臣辛苦的话。”
“他说朕读的那些书都无用,以后不许再读了。不能忘了祖宗的教诲,不能忘了祖宗是怎么发家的。他倒是给了朕些书,叫朕按照他的法子去读。”
班布尔善毕竟从未得到过重用,也就是跟着鳌拜巴结鳌拜,才得了这么个差事。
他本人庸碌无为,只会耍嘴皮子功夫,鳌拜让他来,就是为了搅和康熙读书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幼帝越是无用,辅臣自然掌权越久。
他们指望着,将康熙给教废了。
康熙却说这不难对付。
他说“班布尔善唯鳌拜马首是瞻。但他这个人,没什么真本事,就是喜欢挑拨些。朕能稳住他,就是得忍着些他的聒噪。”
“朕和太皇太后都忍了这么几年了,现在这个时候,朕不会忍不下去的。”
“况且,朕也是为了看清他们是何居心。才好继续博弈。想出应对他们的法子。”
步步为营,方能达成所愿。
班布尔善作威作福,都是鳌拜给的底气。
康熙是在刚刚登基的时候与四大辅臣有第一次接触的。
但那会儿,包括后来几年中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索尼领着个人前来觐见。
有索尼在,又有苏克萨哈遏必隆在前头排着,鳌拜的存在感并不高,话也并不是很多。
可他行伍出身,是个很厉害的人,气势也不如索尼般内敛,反而很是外放。
康熙就很难不注意到他。
鳌拜这个人,力量很强。满洲巴图鲁,得过多少人的赞誉,连先祖都对他称赞有加。
否则先帝也不会要他来做这个辅臣。
要他来保护康熙。
可这些年过去,鳌拜的心,被权力所迷惑,大约不复当年初心了。
康熙轻轻抚着齐荷的脊背,安抚着小皇后的情绪,指尖轻轻柔柔的滑过她的脊背,似乎感受到了她认真倾听的紧绷。
康熙的声音,倒越发轻浅了些“朕就是想亲自试一试。”
“看看鳌拜究竟还有几分真心。朕知道他不想归政,知道他还想做这个辅臣。但是因他过去的事迹,因他辅臣的辛劳,朕还是佩服他的。”
“朕也想试一试,看看朕与他之间的差距,究竟相差几何。”
“朕若想要亲政,必得十拿九稳,鳌拜此人,甚为执拗,朕要强过他,才能压服住他。”
所以康熙提出了比试。
他在班布尔善面前,没有暴露自己的所有锋芒。
跟着太皇太后久了,也学会了徐徐图之韬光养晦那一套。
他现在年轻,索尼在宫外朝中给了他很大的支持,宫中还有太皇太后与额娘在。
可与手握实权的鳌拜他们相比,他还需要示弱。
至少,他们以为他是冲龄幼帝,以为他年纪小不足为虑。
康熙便要加深他们的这个印象。
让他们继续这般认为。
认为幼帝对他们不具备威胁,从而没有深刻的戒备,这样,能更方便康熙行事。
但康熙要亲政的心思,也瞒不过他们。
大家迟早要对上。
康熙也不怕对上。
但现在,能迷惑一时,康熙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康熙要比试,鳌拜一开始没答应。
鳌拜说,他都是战场上的杀招,一出来便是要杀人的。
皇上太小,他怕伤着皇上。
康熙小时候,四大辅臣尚未这般变化,康熙心中,也是颇为欣赏过先帝为他遴选的这四位大臣的。
对鳌拜,他很欣赏他的力量感。
因此对话时,自然是四平八稳的延续了这种风格。
鳌拜要亲自来教,自然也是存着给康熙下马威的心思。
想要在第一天就把这个叛逆的不听他们安排的小皇帝给压住。
因此在康熙说出今日无论如何,不会怪罪鳌中堂的话后,鳌拜就同意动手了。
但康熙毕竟是天子,鳌拜不敢太过放肆,威势给足,鳌拜没有伤康熙。
康熙的身上,只留下了这些青色的痕迹。
当时的场面,只有梁九功全看见了。
康熙示弱,身边无人最好。
鳌拜自持武力天下无双,压根不惧什么,身边护卫都留在了宫外,他自己来见康熙的。
康熙从小勤学苦练,能在鳌拜手底下坚持很久,但他毕竟对敌经验不足,被伤到就在所难免了。
他自己看得很开,梁九功却十分难过伤心。
康熙见完了鳌拜,自己将一切都掩饰的很好,就唯独梁九功的红眼睛有异样。
康熙原本是不想让梁九功跟着来坤宁宫的,就怕齐荷会看出来。
但梁九功贴身侍候他,不跟来就更奇怪了。
所以主仆两个,才编了瞎话糊弄。
本是糊弄过去了,结果谁知齐荷过来碰了康熙,到底还是露馅了。
齐荷心疼的不行,又不肯哭出来,忍得哭腔深浓,她问康熙“皇上既要试鳌拜,那换个人试也是一样的。皇上何必亲自去试呢”
康熙说“换个人试,试不出朕这样的效果。”
“鳌拜投鼠忌器,有顾忌,朕才能看到朕想要的。若换了别人,他有可能在朕面前直接将人打死,反倒是趁了他的心意。”
现在的康熙,说话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动作也是温温柔柔的。
偏生漆黑幽深的眸中,仿佛燃着烈焰,他似乎燃起来了。
他点燃了斗志,仿佛雪山顶上的鹰隼飞掠而下,紧紧咬住了它的猎物。
它的猎杀时刻到了。
康熙像傲视浓林的百兽之王,像暗夜盯住仇敌的凶烈之主,他的身体深处,涌动着从未想要克制过的野性的汹涌的潮汐。
他说“朕要亲自压制他。朕要让他明白,朕是天下之主。”
“而他,只是朕的奴才。朕是他的主子,这天下,只有朕能做主。”
“朕会让他知道,今日之痛,他日,他将千百倍的偿还。”
敲山震虎,失落的权力,康熙会一样一样的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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