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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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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 边关城门大开,鹰戎军蜂拥而出。

    琉铮亲自挂帅,墨崇书和副将一左一右跟着他,鹰戎军的首领们分别跟在他身后, 听令行事。

    琉铮像一把磨砺过的宝剑, 无坚不摧, 现在正是出剑的时候。

    这一仗早晚要打,不把北漠打回去了,北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鹰戎军严守城门这么多天, 消磨掉了北漠军的气势,现在正是决一死战的好时机。

    两军对决,整个战场上都是杀气, 战马的铁蹄踩过黄沙, 泥土飞扬,周遭弥漫着血腥味。

    琉铮亲自做先锋,带着所有人毫不胆怯的奔腾向前, 他骑在马上,手里拿着一根长戟,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马蹄不停的奔向萧从恕所在的方向, 墨崇书和副将跟在他旁边为他开路。

    琉铮一路过关斩将的杀到萧从恕身前, 他眼中映着血光, 抬手便是一个杀招。

    萧从恕自幼在马背上长大, 自然也不是好对付的, 他拿出一把长剑, 毫不犹豫的接下了琉铮的杀招。

    两剑相击, 震得人手心发麻,两人你来我往,一阵刀光剑影,谁也不肯服输,一口气就是接连数招,刀剑不断碰撞,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弥漫的烟尘之中,剑戟架在一起,两人同时用力,手臂上满是青筋,这个时候谁退一分,都是将生命交了出去。

    琉铮近距离盯着萧从恕,眼中全是轻蔑,他冷笑一声,手上力气丝毫不松,“萧从恕,你就这几分本事竟然还妄想称帝,你连我都打不过,更别提打败皇长孙”

    萧晏琅就是扎在萧从恕心上的一根刺,萧从恕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变了脸色,“一个死人而已,根本不需要我来打败”

    “死人”琉铮忽然笑了一下,“他若是没死,还好好的活在世上,你该当如何”

    萧从恕神色一震,手里的力气松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他瞪着琉铮,眼角肌肉抽搐,“你休想让我分神”

    两人同时松了力气,被后劲儿冲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更猛烈的打了起来。

    萧从恕手里的杀招更狠,步步逼向琉铮,气急败坏吼道“你不过是我北漠的一条狗,也胆敢跟我叫嚣”

    琉铮面色不变,继续游刃有余的跟他对招,丝毫不被他影响心态,“我的主子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皇长孙,我这身功夫有很多都是皇长孙教给我的,你若是想打败皇长孙,不如先来打败我。”

    琉铮勾唇一笑,勒着马向前行去,萧从恕毫不犹豫的跟了过去。

    两人你追我赶,一边跑一边打,渐渐远离战场,打到了山脚下,他们身后各自跟着上百个护卫,两伙人全都打的不可开交。

    众人来到一片长着稀疏绿草的草地前,琉铮眼睛一转,巧妙地带着身后的护卫绕了过去,萧从恕却毫无察觉,驾着战马追了上去,战马的前蹄落在草地上,忽然嘶鸣一声,地面轰塌,连人带马一起掉到了底下的陷阱里。

    萧从恕被马带着猝不及防的朝前扑去,他面色巨变,反应极快的踩着战马跳到了旁边的平地上,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来不及提醒,身后跟着他的护卫就纷纷落入陷阱,只有四十多个人从陷阱里逃了出来,躲过一劫,他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还没给他们喘息时间,箭雨便从山坡上如雨点般落了下来,他们连忙拿手里的剑去挡,不断的挥打,这里的地势是一个碗形,没有一点遮挡之处,他们根本逃无可逃。

    萧从恕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事先准备好的陷阱,琉铮刚才分明是故意引他来此

    待箭雨过后,萧从恕的护卫再次折损一多半,剩下的十几人中大多数人都受的伤,全都气喘吁吁,累得不轻。

    萧从恕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额头上的冷汗冒了下来,他狠狠地瞪向琉铮,毫不犹豫的提着剑朝琉铮迎头杀了过去。

    琉铮用一只脚勾住马蹬,翻身挂在马上,轻巧躲开一击,萧从恕一剑刺在了马腹上,马嘶鸣一声倒了下去。

    萧从恕脸色铁青,接连又是一剑,再次朝琉铮刺了过来。

    琉铮跳下战马,毫无畏惧地抬剑抵挡,汗水顺着他的面容滑下,充满少年气的眉眼明亮璀璨,像极了初露锋芒的剑刃。

    两人你来我往,每一招都比刚才更狠,眼中满是杀意,皆要置对方于死地。

    黄土漫天,乌云遮天蔽日,鲜血滴落在泥土上,连结成片。

    琉铮拿着剑的手臂青筋突起,被萧从恕一脚踹在地上,他粗喘着气,抹掉唇边的血痕,拼尽全力爬了起来,抬剑直接砍向萧从恕。

    萧从恕瞳孔紧缩,飞快闪躲,头上的玉冠被斩落,琉铮一刀砍在他的腿上,又一刀砍在他的腹部,他狼狈闪躲,发丝被隔空挥断,轻飘飘掉下两缕,又被琉铮一刀伤在了后肩膀上。

    萧从恕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剑刺在琉铮的左肩上,将琉铮一连逼退数步,按在了地上。

    萧从恕呼吸急促,不断将手里的剑往下压,剑刃靠近琉铮的脖颈。

    他身后倏然射来一支冷箭,利剑划破空气,他耳朵一动,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了,箭尖穿破血肉,他只来得及堪堪躲避,让箭射偏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闷哼一声,捂住了胳膊,手里的剑一松,琉铮趁机滚到一旁,直接逃开了。

    山坡下滚落着许多顽石,舜音从高高的顽石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弓箭,眉眼冷凝,她看着萧从恕流血的伤口,眼中满是无动于衷的冰冷。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当然不会上战场,就算她没有怀有身孕,她也不会拳脚功夫,不可能亲自跑去跟北漠军厮杀,但这个仇她一定要亲自来报

    她早就在这里布置好了陷阱,一直等在这里,琉铮刚才故意激怒萧从恕,就是为了按照计划将人引过来。

    萧从恕之前给长孙雄设了天罗地网,他们现在便要以彼之道还至彼身,让萧从恕落入他们设好的陷阱。

    只有以牙还牙的复仇才最痛快的,萧从恕现在每一丝痛苦的神情,都只会令他们感到愉悦。

    萧从恕身体摇摇晃晃,尚未站稳,又跪了回去,他抬头看向舜音,眉心一蹙,抬手拔掉了胳膊上的箭,将箭重重摔到了舜音面前的地上。

    萧从恕眉眼阴狠,心里涌现起一股怒火和怨气,他声音里满是气急败坏,厉声怒吼着,“长孙舜音,你为什么偏偏要跟我作对只要你跟你的家人愿意辅助我,待我登上皇位之后,本来可以给你皇后之位你的家人也可以成为我的开国功臣我可以给你们数不清的权势你为何不愿意跟我共享荣华,偏偏要跟我争个你死我活”

    他想不明白,舜音为何就是不能放下过去的芥蒂重新接受他,明明他们已经重活一世,明明他们已经重新开始,这是上天给予他们的机会,只要他们二人联手,他不信夺得不了这天下

    他们都是重活之人,只要愿意,这天下明明唾手可得,可舜音偏偏要阻他,偏偏要一步步捣毁他的计划偏偏跟他作对

    他想起连日来被破坏的计划,心中怒火高涨到了极点,他爱极了舜音,也恨极了舜音,这两种情绪反复交织,令他对舜音又爱又恨。

    舜音冷嗤,“看到你我只觉得恶心,听到你这些话我简直想吐让我做你的皇后,我宁可跟你同归于尽”

    她真佩服萧从恕还敢在她面前说出这番话,他做过的那些事,他伤害过的那些人,他好像都能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反而像她亏欠了他似的,实在是无耻到了极点

    她从未如此不留情面的说过话,可面对萧从恕的卑劣和无耻,她只想说的更狠,骂的更凶

    萧从恕眼中满是阴翳,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嗓音沉沉,“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你我知道我如果无法夺得天下,就永远无法得到你,我只能出此下策舜音,我想不明白,我明明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爱我你守着你那个九千岁相公能有什么将来九千岁、九千岁说的好听,还不是给皇帝做奴才这天下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人全都是皇帝的奴才皇帝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决定奴才的命运可我不一样,我可以给你的荣华、尊崇和滔天的权势,这些都是他无法给你的”

    萧从恕声音放缓,仿佛带着诱惑一般,声音轻柔地道“你乖乖到我身边来,只要你听话,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爱我,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我可以不跟你外公和阿弟计较,甚至还可以给他们官职只要他们以后好好听话,我绝对不会动他们,会让他们安稳的过这一生”

    其实只要舜音愿意讨好他,他不是不能心软。

    舜音满目讥讽,只觉得讽刺,“爱你我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爱你你也不必再说爱我,更不必再说你知道错了,你所谓的知道错了就是一边说爱我一边设计杀害我外公吗当我看到外公那一身伤时,我只恨不能砍你十刀八刀,你就别再用你那廉价的爱来恶心我了,更别用你那所谓的皇后之位来诱惑我,你若是登基为帝,我只会第一个以血祭山河”

    萧从恕露出痛苦之色,说出口的话却依旧理直气壮,“你怎么就不懂男儿志在四方,岂会为了儿女情长而心慈手软我的确不该设局杀你外公,但我不过是做了一个男人应该做的选择我是整个北漠的首领,我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而放弃多年的计划,要怪就怪你外公挡了我的路,他如果肯向北漠俯首称臣,我早就已经封他做大将军了他之所以会受伤,完全是他自己的错是他不知好歹,是他咎由自取”

    上辈子他做了长孙雄的孙女婿后,曾经无数次试图拉拢长孙雄,可长孙雄就是个顽固不化的顽石,每次他才刚调起话头,长孙雄就能讲出一大堆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堵的他压根就不敢说下去,长孙雄身上好像写满了忠君爱国四个大字,根本不给他半分拉拢的机会,至使他不得不放弃了原定的计划。

    如果他能成功拉拢长孙雄,如果长孙雄愿意做北漠的大将军替他开疆阔土,那么他和舜音就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琉铮愿意效忠他,他今天也不用跟琉铮斗得你死我活,舜音也许就不会这样怨恨他。

    如果他们不是那么顽固不化,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他想到此处,不由怨恨起长孙雄和琉铮来,好像他和舜音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怨别人而非怨他一样。

    舜音听了他理直气壮的说辞,只想发笑,“萧从恕,你说的大义凛然,其实都是在为你阴毒的手段做遮掩罢了你若真的心怀天下,该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来争,而不是整天像一个小人一样,只会在背后搞些阴谋算计的手段,古往今来,你看哪个皇帝是靠设计陷害忠臣而得来皇位的你这种人,就算皇位落到你的手里,那张龙椅你也坐不长久”

    “等我坐上皇位你就不会这样说了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才是对的,我才应该是这天下的主人,萧晏琅已死,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而你当初没有选择我,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萧从恕阴冷一笑,依旧丝毫不以为忤,“你们以为将我引到这里,就能杀了我吗痴心妄想北漠军看到这里的情况,马上就会冲过来,北漠大军一共十五万人,而你们只有区区七万兵马,你以为你们赢得了吗你们今天输定了我”

    萧从恕视线一滞,目光忽然落到舜音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声音戛然而止。

    他盯向她的腹部,露出狐疑的神色,他惊疑不定地看了半晌,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还是觉得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他明知道舜音不可能怀孕,可舜音小腹微微凸起,身形看起来就不像胖了,反而有些消瘦,这不是怀孕还能是什么

    舜音抬手摸了摸肚子,嘴角上翘,故意抬高下巴,“怎么不可能”

    萧从恕双目通红,眼底有明显的怒火翻涌,“是谁你跟谁有了孩子”

    他一直以来都笃定的觉得,反正舜音和墨醉白不会有夫妻之实,他可以徐徐图之,舜音早晚会有回到他身边的一天,却从来都不曾想过,舜音还会有其他人

    他肝胆俱裂,看向舜音的目光恨不能将她吞噬。

    “当然是我夫君的。”舜音唇边笑意未收,语调懒散,“不然还能有谁”

    萧从恕压根不信,墨醉白不能人道的事全天下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萧从恕面色黑如锅底,依旧紧紧盯着舜音的肚子,神思一片混乱,他根本想不出舜音能在墨醉白眼皮底下跟谁私相授受,更想不出舜音还能喜欢上谁他只要稍微想一下,就是觉得心痛难忍。

    直到刚才那一刻,他都觉得只要他夺得权利,就可以跟舜音重新来过,他之前的希望有多大,现在的失望就有多大这个孩子简直相当于给他迎头一棒,比他身上受的所有伤都要令他疼痛难忍

    “长孙舜音,你怎么能有了别人的孩子”萧从恕不断后退,使劲拽着头发,心痛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不,我不相信”

    他深受打击,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他看着舜音,莫名想起上辈子他和瑶芸的孩子出生时,舜音含笑抱着那个孩子的场景,其实当时他有看到舜音眼眶微微湿着,但她脸上的笑意却是真情实感的,他那个时候只觉得一个人怎么能露出那么伤心又开心的笑容,现在回忆起来却只觉得心痛。

    从一开始就是他先做了亏欠舜音的事,而舜音现在不过是重演了他曾经做过的事罢了,而这辈子他们连夫妻都不是,他甚至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一时之间心痛、愤怒、伤感种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痛苦的在萧从恕心里交织,差点让萧从恕失去神智。

    他想起前世种种,直到现在才恍然察觉,他对舜音的伤害有多大,有多么无法令人原谅。

    琉铮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又高高扬起手里的利刃追击了过去,脸上是同样的愤怒,“你敢对阿姊口出狂言我跟你拼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萧从恕竟然敢对阿姊抱着这样的心思,一时之间怒不可遏,只想让萧从恕赶紧闭上嘴

    萧从恕恢复了几分神智,面色比之前更阴沉,他缓缓放下抓着头发的手,抄起旁边的长剑,“就凭你也想杀我”

    琉铮怒火高涨,“你害得我外公受了七处伤,我今日便双倍奉还,定要砍你十四刀,现在还差八刀”

    萧从恕不敢怠慢,只能聚精会神的还击起来,刀剑相击的声音迅速而猛烈,两人变招极快。

    琉铮挥动长戟,刺向萧从恕没受伤的一边肩膀,萧从恕飞快旋身,想要往另一边跑,舜音飞快弯弓射箭,萧从恕很快被她一箭挡住了去路,他只能硬生生承受琉铮刺来的一刀。

    萧从恕眸色晦暗,目光紧紧盯着舜音,阴侧侧道“长孙舜音,既然你非要跟我不死不休,那么我也只能不再手下留情,至于我欠你的,我来世再还,下辈子咱们再重新开始”

    舜音淡漠的看着他,不疾不徐的在弓上挽上一支新箭,瞄准萧从恕,“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只喜欢今世债今世了,别跟我提什么来世,我不用你还,因为我会自己讨回来”

    她又一箭射向了萧从恕脚下,萧从恕只能狼狈闪躲,她故意不给他致命一击,只让琉铮打个痛快。

    萧从恕阴沉地看了舜音一眼,指挥他身边仅剩的几个护卫,“给我控制住她如需必要杀之即可”

    有舜音的箭在,他一直束手束脚,舜音在一旁保护着琉铮,令他根本无法靠近琉铮。

    那几名护卫立刻就想冲过去围住舜音,可琉铮刚才带来的那上百名护卫也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刚才都未掉入陷阱,轻而易举就能让那几个人近不了舜音的身,而舜音身边本来就带了墨醉白留给她的高手,萧从恕那些人分明就是以卵击石。

    大邺又不是没有人可以上战场,如果不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舜音根本不会来此,萧从恕还妄想抓住她,根本就是在以卵击石。

    又是几个回合下来,萧从恕渐渐体力不支,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北漠大军却迟迟没有赶过来救他。

    他手中的剑被琉铮一戟斩断,掉落在地上,断成两截。

    萧从恕逐渐慌了神,他嘶声怒吼着,“来人快来人”

    他转头望向远处的战场,却发现北漠大军根本自顾不暇,不知何时大邺的援兵竟然已经到了,战场上血流成河,北漠军已经渐渐呈现出颓败之势。

    萧从恕脸色发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的战场,眼中全是惊徨之色。

    援兵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庆陵帝正病着,朝堂上是谁在做主

    一名护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匹马,飞快的骑过来,向他伸出手,“少主,快上来”

    萧从恕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飞快的翻身上马,舜音的箭立刻追了过来,马匹受惊,扬起马蹄,高高的嘶鸣了一声,差点把他甩到地上。

    护卫稳住马匹,继续往前行。

    乌云遮盖住太阳,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去,萧从恕心中一喜,“天助我也”

    他得意洋洋的回头看向舜音,算准了舜音眼睛看不到一般,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舜音,你看连天都在帮我你什么都看不到,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你箭法了得又如何,你手里的箭再无用处”

    舜音抬脚站到土坡上,冲着萧从恕露出明媚的笑靥,姝色如初见般倾城。

    萧从恕恍惚了一瞬,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舜音对他笑了。

    马蹄不断向前,舜音离他越来越远。

    舜音拉紧手里的弓弦,对准萧从恕的方向,轻轻眯起漂亮的眼眸,“萧从恕,你为什么总也记不住我说的话,我告诉过你,你不了解我”

    几乎她话音一落,手里的箭便如破竹般射了出去,准确无误的直冲萧从恕而来,这一次她没有手软,射在了萧从恕的胸口上。

    萧从恕眼眸睁大,这一世的画面跟上一世重合在一起,射来的箭好像变成了同一支,直到胸口传来剧痛,他才慢慢的低下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身体从马背上滑落跌在地上,周围全是护卫的惊呼声。

    萧从恕眼前一黑,半晌才重新能看到东西,他眼睛轻轻动了动。

    乌云飘远,阳光重新露出来,漫天的黄沙当中,有一人骑马而来,身穿金色铠甲,身躯高大,身形莫名熟悉,那人穿过漫天的黄沙,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

    远处传来兴奋的呼喊声。

    “皇长孙是皇长孙咱们大邺的皇长孙回来了。”

    呼喊声渐渐连成片,大家接二连三的呼喊着,声音里满是兴奋,这种兴奋在整个战场上蔓延开,响彻天际。

    萧从恕眼睛逐渐睁大,眼底涌动着猩红的血色,他死死盯着来人的方向,瞳孔不断震颤,眼中全是震惊的神色。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他怎么可能没有死,怎么还活生生的出现在战场上

    墨醉白骑着一匹快马,穿过刀枪剑戟,带着援兵一路骑马而来,阳光忽明忽暗的照在他身上,英俊的面容逐渐显露在萧从恕眼中,萧从恕眼睛一瞬间睁大,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准确的说是皇太孙,你们该改口叫皇太孙了。”江非跟在墨醉白后面,得意扬扬的抬着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大声道“离京之前,陛下已经下旨,正式册封皇长孙为皇太孙皇太孙就是咱们大邺的储君”

    萧从恕趴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额角青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忍着满口的血腥气,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萧、晏、琅”

    他这一生最痛恨的人,竟然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原来萧晏琅根本没死,他的一番筹谋好像都成了笑话

    他看到萧晏琅哪里还会不明白,当年萧晏琅尸骨无存的时候,他本来就怀疑过,当时琉铮是他留在墨醉白身边的奸细,所以他派人去问了琉铮,琉铮答复他说萧晏琅确实已经死了,他这才相信。

    可如今看来,琉铮分明一直都是站在萧晏琅那一边的,根本就没有对他说实话

    墨醉白勒紧缰绳,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跳下马来,径直走到舜音身边,“音音,没事吧”

    舜音弯起唇角,扔掉手里的弓箭,靠进他怀里,“我和宝宝都没事。”

    墨醉白心有余悸的抱紧她,“是我来迟了。”

    舜音轻轻摇头,“哪有来迟,明明来的正好。”

    她知道墨醉白能这么快赶到,必定是得知消息之后就立即日夜兼程,一刻不停的赶了过来,此刻靠在墨醉白的怀里,他的一颗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就像她在海上漂泊了很多天,现在终于找到了一座可以栖息的小岛,可以靠岸停泊了。

    萧从恕胸口不断地冒着血,他看到他们靠在一起如胶似漆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这些年来,萧晏琅不但没死,还换了身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

    舜音说的没错,她肚子里怀的的确是她相公的孩子

    很多画面从萧从恕脑海里飞快闪过,他瞬间就想通了关窍之处。

    萧晏琅过世后,隔了一段时间,墨醉白就戴上了面具,很多人都说墨醉白性格大变,每次他跟墨醉白说话的时候,从墨醉白身上传来的那种压迫感都很熟悉,他只在一个人身上体会过这种感觉,那个人就是从小到大都压他一头的萧晏琅

    墨醉白和萧晏琅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变化,最后重叠到一起。

    萧从恕眼前阵阵眩晕,嘴角流的鲜血更多,胸口涌出剧烈的疼痛来,这种疼痛感流入到四肢百骸,他连呼吸都是疼的,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他早就体验过一次了。

    他看着眼前苍茫的大地,看着战火纷飞的战场,看着舜音和墨醉白站在一起的身影,忽然不知道自己碌碌两世求的是什么。

    如果上辈子墨醉白就是萧晏琅,那么他死后,这天下恐怕也是落入了萧晏琅的手里,他忙了一场,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上辈子萧晏琅一直没有恢复身份,不过是为了隐在暗处看他和师羲和斗得你死我活萧晏琅不废吹灰之力就令他们二人的兵力折损过半,等萧晏琅算准时机出兵收复山河的时候,恐怕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们打败。

    萧从恕这一刻才明白,上辈子就算舜音不杀他,他最后也只能等到一个死局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活了两辈子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被萧晏琅用来制衡师羲和的棋子

    他输了,还输得彻底。

    原来他始终都没赢过萧晏琅

    萧从恕趴在地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自己的无知,恨自己知道的太晚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个真相。

    可惜大势已去,再无可挽回,他永远都是萧晏琅的手下败将。

    舜音垂眸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对墨醉白道“我本来想亲手一箭了解他,可我想起自己怀着宝宝,又不想亲手杀他了,你来处置吧。”

    墨醉白轻轻嗯了一声,亲自将舜音扶到马上,“你先回去,等我把这一仗打完,再去找你。”

    舜音含笑点头,眼中满是信任的看着他,“我在城墙上看着你。”

    她相信墨醉白,知道他绝对不会输。

    萧从恕拼尽全力抬起头,想要再看舜音一眼,可舜音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予。

    萧从恕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前世种种和今世过世交织在一起,最终定格在舜音上辈子嫁给他的那日,舜音穿着一身精致的红嫁衣,目光含笑的向他望来,那是她唯一眼中只有他的一天。

    他终于清晰的意识到,其实他有赢得舜音芳心的机会,舜音明明给了他很多机会,她在嫁给他的那一刻,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错过了。

    他嘴里说着爱她,却没有一次选择的是她。

    上一世,她救了他,他却认错了人,害得她家破人亡,这一世,他想跟她重新开始,却还是伤害了她最亲的亲人。

    萧从恕心中悔恨,看着舜音越走越远,眼角缓慢地滑下一滴泪。

    他心里清楚,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面了。

    舜音走远后,墨醉白垂目看向萧从恕,对旁边的护卫道“把你主子扶起来。”

    萧从恕错愕抬头,“你不杀我”

    墨醉白不以为然地看向远处的战场,声音平淡,“你不是一直都不服我么那我们就来光明正大的比一场,看你能不能赢得了我。”

    萧从恕神色一震,他本来以为再也没有跟萧晏琅正面对决的机会,如今机会又摆在他的面前,他忍不住一阵激动。

    他从小到大一直心有不甘,觉得自己比萧晏琅优秀,觉得自己只是缺少一个比试的机会,想要跟萧晏琅好好比一场,现在能有这个机会,他觉得连指尖都是兴奋的。

    萧从恕被护卫扶着站了起来,离开前他回头看向墨醉白,安静片刻,沉声道“萧晏琅好好对他。”

    他亏欠舜音太多,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放手和祝福,如果可以,他希望舜音能够幸福快乐。

    墨醉白动作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何须你来说音音是我的娘子,我自然会疼她爱她一辈子。”

    萧从恕难堪的收回目光,他的确没有资格来说这些话,他刚才还对舜音起了杀心,他一直都是那个伤害舜音的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萧晏琅都做得比他好,舜音会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

    是他野心太过,一次次伤害了心爱的人。

    不提上辈子,只说这一辈子,他也对舜音犯了很多错,他为了想要逃出京城,将舜音出卖给了师羲和,师羲和绑架她后,谁也不知道她会发生什么危险,可是他为了成功脱逃,还是像上辈子一样利用她,在那一刻,他也许就不再有资格得到她的芳心了。

    后来,他设下陷阱捕杀她的外公,刚刚还想要杀了她的弟弟甚至是她本人,他对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罪孽深重,不可能被原谅的。

    萧从恕这一刻才清晰的意识到,他根本没有资格盼望舜音爱他,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他既想要权利又想要佳人,所以只能不断告诉自己,有了权利就拥有了佳人,而实际上,以舜音宁折不弯的性子,就算他拥有了无边权利,她也永远不会爱他。

    舜音曾经说过她爱的人是萧晏琅,这一世她终于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终于得偿心愿了吧。

    萧从恕低低的笑了一声,忽然释然了,如果还有下辈子,他希望他能好好去爱舜音,不求回报,也不再有伤害,这辈子大错已经酿成,他只能独自承受苦果。

    他看向远处的战场,毫不犹豫地打马奔向那里,那是他筹谋数载的地方,无论获胜还是战败,那里都是他的归宿。

    黄沙依旧飞舞着,刀剑声不断的扩大。

    舜音走到城墙上,低头看着城下的战场。

    萧从恕回到北漠军中指挥征战,而墨醉白是整个大邺队伍的统帅,杀气弥漫开来,两军对决,这一次是殊死较量。

    两军大吼着冲到一起,墨醉白和萧从恕用兵玄妙,布阵全都变化莫测,几乎每一次对决都无比精彩,舜音站在城墙上看的眼花缭乱。

    萧从恕明显已经被逼到了末路,用的都是能将对方置之死地的狠辣招数,可他遇到的是墨醉白,墨醉白面对他狡猾多变的套路每次都能轻轻松松的化解,萧从恕算是彻底遇到了对手。

    这种处处被对方压制的感觉席卷而来,熟悉而令人惧怕,萧从恕再不甘心也只能平静接受,这就是萧晏琅,一个他永远也打不败的对手。

    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半空中,舜音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她看着战场上的墨醉白和琉铮,一颗心虽然悬着,却也无比的安心,因为她笃定的知道,他们不会输,他们在保护着她。

    随着战场的不断扩大,北漠军渐渐呈现出了败北之势,节节败退,寒风凛冽,北漠的旗帜在风中摇摇晃晃,看起来很快就要摔到地上,而大邺的旗帜迎风飘荡着,愈发的强劲。

    这场大战一共打了整整一夜,天色陷于黑暗,又再次亮起,直到曦光洒满大地,这场大战才彻底结束,最后以北漠战败而告终。

    萧从恕不知何时已经永远坠入了黑暗,再也不会醒来。

    让他死在战场上,已经是墨醉白最大的仁慈。

    舜音轻轻闭了闭眼睛,听着城楼下胜利的欢呼声,心里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缓慢的松开了,直到这一刻,上辈子的隐患才全部彻底解除,以后全是全新的好日子。

    她睁开眼睛,眼眸含笑地望向天边升起的太阳,感觉身体被温暖的光包围,她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

    墨醉白高举旗帜,骑马而归,来到城楼下,晃了晃手里的战旗,微风吹拂着舜音的裙摆,两人隔空对望,眼中全是温暖的笑。

    他们赢了。

    彻底的赢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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