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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鹤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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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榭环花, 风吹过,茎茎叶叶招摇不定,间或花瓣落下, 微点水面又静止,仿佛落于水银镜,被兀地定住。

    湖心有座仙气飘飘的风景亭,鲛绡碧纱,玉阶翠瓦, 四周前后有一道道固灵法阵,其间灵气浓郁如液, 每呼吸一口都能感觉到修为蹭蹭上涨。

    亭内陈设十分风雅, 琴台、宴廊、悬空酒架一样不缺,时不时有灵鹤飞过,白云环绕, 鹤唳声声, 好一派仙家景象。

    亭中布局十分风雅,鲸骨金绣的屏风内外分隔,外间可赏景, 坐榻是仙玉材质, 莹白如雪,左右前后都有华丽的珍宝装饰。内间可宴请, 时不时有掌声、喝彩声传来。

    一群少年修士围着一人奉承,简世鸢走近, 声音越发明晰。

    “舒兄奇才此诗前两句恢宏大气, 气势磅礴, 后猛然收尾, 让人叹惋追思, 或雄伟或寂静,二者相融,实在是妙”

    “世人皆晓秉心兄擅音律,琴艺无双,一曲逍遥子音震八方,可秉心兄之词,方人间少有之精妙,不读愫词,妄为修道清静之徒。”

    “原以为舒兄的拥水令已是咏水之巅峰,没想到新词定风波更胜一筹,上阕登高纵目,吟天下之涛,下阕溪流慢行,颂水波微淼,一动一静,诗意如奔腾而下的天水,力彰意境之不凡”

    “不愧是舒家鹤子,当真不凡三步成词,这速度才华远胜一诗压万诗的文君子,我看,再过十年,天下只知舒愫喽”

    “只有秉心兄这样的人杰才能写出如此清绝之词,此次文斗,秉心兄定为魁首”

    “舒兄之才,笑傲群英,就这武斗秉心兄可愿争第一哈,若舒兄尽全力,那双魁首必是舒兄囊中之物”

    说着,哄笑声,饮酒声,称颂声不绝于耳。

    简世鸢穿过人群,先见一点被酒洇湿的袍角,湿漉漉的丝质白袍紧贴着白瓷色的肌肤,隐约可见一点诱人的湿色。

    视线向上,又见一截墨色长发,舒愫未束发,头发似水洗过,保持着要干不干的潮感,颜色倒比干燥时深了几分,好似画出来的,精致得不似真人,唯一的装饰是耳骨处的银月色垂链耳夹。

    男修很少佩戴这种花哨的耳饰,一弯如新月,垂下摇晃的银色。

    点点银光。

    简世鸢伸手,穿过舒愫的发丝,刚好触碰到沉甸甸的银链,冰冷的触感,如一滴凝固的泪。

    忽而,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喧闹嘈杂中,似冰落井底,晃出一点点清脆、无法忽视的撞响。

    舒愫披发俯身,微微瞥过来一眼,他的唇轻薄,笑起来如桃花沾水,一晃而过的艳色光影,那笑容太浅了,又矜骄。睫毛被潮气润湿,眼尾有些洇红,瞧着似含桃色。

    他只穿着素色鲛纱,衣袍空荡荡,还是少年身形,高挑又瘦,眼底有丝稚气,白皙的手指勾着白玉酒瓶,再看又有几分随意。

    与之前的乖顺不同,少年舒愫如抽芽的新柳,从头到脚全是晃眼的恣肆,无法忽视的美貌。

    法则金链啧啧感叹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潇洒风流的一面

    舒愫是清冷寂美的长相,沉睡时如一尊玉像,清冷禁欲。

    之前的景象里,他总是在笑,笑容含蓄内敛,模样乖巧,却缺少锐气。现在的舒愫恣意潇洒,眉眼间尽是骄矜,相比较,少年舒愫过于耀眼了。

    简世鸢嘴角浮起一点笑,“人总要长大的。”

    你呢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

    法则金链喜欢探究简世鸢的过去,哪怕它能翻阅简世鸢的过去,也喜欢听简世鸢亲口说一遍。

    简世鸢想了想。

    “我忘记了,大概是很普通平淡的半生。”

    “没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就努力活着。”

    失去感情后的弊端初显端倪,曾经的痛苦快乐、深刻的记忆都变得无足轻重,简世鸢并未察觉出自己的变化。

    法则金链察觉了他的变化,它不点明,反而岔开话题。

    他倒是会享受,哼

    舒愫懒洋洋地勾勾手,当即有人为他打扇,他晃悠悠地饮了口清酒,唇沾水色,湿出樱红。

    “双魁首那有何难”

    他又饮一口酒,在场的修士无一不在笑。

    “哈哈,我就喜欢舒兄的性子,不骄不躁不谦。”

    “秉心,咱们说好了,三日后武斗你可要让让我,战归战,可当着那么多女修的面,别把我一剑扫下场,太丢份了”

    “苏兄还计较这些谁不知道舒兄剑术近仙,一招输给他,咱们也不丢面。”

    “这你就不懂了吧,苏兄未婚妻也会参战,万一苏兄直挺挺砸在她面前,丢脸事小,退婚事大啊。”

    调笑声中,舒愫仰面,他嘴角微微上翘,半含瓶口,清澈的酒水顺着舌尖滚动,眉目间全是压抑不住的蓬勃气。

    身侧有人看得发愣,伸手去接他的酒瓶,舒愫不护,指尖一松,酒瓶松垮垮向下坠,就在别人握住酒瓶时,他又微微侧过脸,唇角上扬。

    不需要任何言语,眼神触碰,电光火石间,那人就明白了舒愫的意思,他们靠得近,伸手就能揽着舒愫的腰,那人搂着舒愫,给他喂酒。

    舒愫懒洋洋靠在那人身上,也不顾对方是谁,在场的修士无论美丑,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区分的意义,就像亭中摆了青的、蓝的花瓶,好看、不好看都只是瓶子。

    他自顾自地饮酒,微阖眼,似是醉了,眼角浸着笑,泛着水汽。

    很快,就有人闹着要他评诗。

    沾着墨汁的宣纸一张张递来,围着的人争着为他递纸笔,为他展示诗词,他只要靠在别人怀里,动动眼,说说话。

    即便这样,也没有一个人不乐意,个个争着展示自己的诗词。

    “舒兄瞧我的新诗,若是可以,我就飞信寄出了。”

    “我先看看,红莹花香催岸稠,仙人泛舟向东游,红莹花是舒兄耳饰的花纹”

    “仙人是指舒兄张兄啊,以水为题,你颂美人是为何跑题了”

    有人抓起诗,扬了扬,又徐徐展开,摊在舒愫面前。

    舒愫还是一副半醒不醒的醉态,他没有动笔,只是靠在别人怀里,抬臂,以指为笔,就那么一勾,整首诗上浓墨泛开,有几个字在扭动、扭曲,电光火石间,纸张簌簌抖动

    舒愫侧头饮酒,只听,啪一声

    纸张兀地静住,每一道褶皱都完全展开,它浮在半空,一动不动。

    众人惊愕,有人先看诗,有人先喝酒稳定心神,有人还在盯着舒愫。

    “这字改得妙催显倦态,后句风格轻松,用夹字更精妙,红莹花香夹岸稠,有静有动,好”

    “秉心,游改流是想表现行舟的动态”

    “泛舟东流比泛舟东游写意,游鸭子才游水,哈哈。”

    “”

    简世鸢学着舒愫的手势,仔细琢磨了一会,想明白了舒愫使的招式。

    “他很聪明、灵活。”

    说着,简世鸢就叹了口气。

    法则金链不解,你叹什么气

    “我在惋叹他的命运。”

    “他改字时,墨水走向全凭内心的剑意。墨迹已干,要想使干燥的墨字重新排列,就要用剑意削去一层墨粉,宣纸的植物纤维粗糙,要想精准把控力度,就需要高超的剑术技巧。酒醉改字,一气呵成,非常人也。”

    “年纪轻轻,擅于琴曲,又精通诗词,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是个剑法大师,若他没有英年早逝,那必名留剑史。”

    法则金链不屑

    一个普通修士,就算活着,也未必会有什么成就,他的思想就决定了他无法超越人类范畴

    前面的场景里,舒愫的表现并没有让法则金链满意,在它眼里,舒愫就等同普通修士。

    简世鸢无声地微笑,“你太严苛了,世上有几人能成神只从修士的角度看,舒愫确实很优秀。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平日里需要学习一堆乱七八糟的礼仪,何难做到专精。有限的时间内,他能磨炼出剑意,还能运用于生活,真的很优秀了。”

    法则金链内心翻了个白眼

    他现在是金丹期,死的时候也才金丹期,这说明什么,他后续发展不行啊,江郎才尽了

    简世鸢望着阖眼的舒愫,缓缓道“未必。”

    天真恣意的世家子,怎么会变得怯懦乖顺

    其中的故事,不需要言诉,简世鸢也能猜到一二。

    法则金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帕维洛因可不会像你这样挖掘别人的优点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简世鸢一样真诚地夸奖他人。

    才评了首诗,又有人拿纸过来,舒愫懒洋洋地睁开一条缝,“你们念,我听。”

    前几句,舒愫边听边笑。

    “宁可抱香枝头死,不愿吹落寒风中”

    听到什么,舒愫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立刻,他完全睁开眼,再也没有醉醺醺的倦态,目光幽静,盯着念诗的人,道“这首诗不好,不要再念了。”

    舒愫不笑时,周身气场立即强势,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剑指众人。

    众人一声不敢吭。

    舒愫隔空一点,宣纸无火自燃,橘黄色的火焰一点点吞噬,烧出惨白的余烬。微微焰光中,舒愫恰好抬起眼,这一瞬,仿若永恒,在场的人从各个角度将这一幕永远铭记。

    如同天上的星辰倏地闪耀,无法形容此刻的悸动,舒愫垂发素衣,似一夜沾了露水的素花。

    冷且静。

    他发什么神经

    “抱香枝头死,这寓意不好,他妹妹就叫舒抱香。”

    这么迷信

    简世鸢只笑不语。

    这倒不是迷信,他只是太在乎舒抱香了。

    我是来看夺妻之恨的,这都是什么啊,我对他们的兄妹情深不感兴趣,快,换场景

    在法则金链的催促声中,简世鸢拉快了进度,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面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夜色凉如水。

    迎着月光,入目是一颗圆润的、蓝莹莹的珠子。

    它躺在锦盒中,舒抱香将它递给舒愫,道“哥,这是我此行的唯一收获。青州鬼乱,我在鬼将腹中得到了这枚珠子,经长老检验,它应是天级法器,可惜我催入灵力,珠子却提示,还需等待十日才能为我所用。”

    说着,舒抱香略抬下巴,神态傲然,假装不在意,“一个天级法器又不是灵器,还不肯直接认我为主,挑三拣四的,实在是可恶。”

    “挑三拣四”

    “珠子里有一道禁制,它提示我,若十日内没有出现比我更优秀的人,它才会认我为主。”

    舒抱香嗤笑一声,“真是麻烦。”

    显然,她对自己很自信,她不觉得这世上有比她更优秀的人。

    舒愫目光一暗,打算拿珠子的手也僵住了,他没有去碰那枚珠子,合上盒子,直接推给舒抱香。

    “哥,你不看看吗”

    “只是一个天级法器,我不想浪费时间。”

    “哎可是好吧。”

    舒抱香咬住下唇,眼神渴望,欲言又止。

    简世鸢看得出舒抱香有心炫耀,这一路历练并不像她说得那么轻松,舒抱香很看重这唯一的收获。

    “还好一切顺利,没有耽误时间。明日就是你的生辰,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就放在”

    话未说完,舒抱香急匆匆地打断,“先别说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我先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哥,等我回来”

    她蹦蹦跳跳,跳着走了几步又倒退着朝舒愫笑,“哥,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她又强调了一遍,“等我回来。”

    月光下,舒愫锦绣鹤袍,发冠玲珑剔透,右耳处缠了枚花哨的耳饰,宛若一捧冰,映烁着莹莹月光。

    他说“嗯。”

    快跟上她估计有什么大事件发生,我要去看热闹

    法则金链兴奋地催促简世鸢。

    “切个分屏就行,你别急。”

    简世鸢掐手诀,金色的指甲倏地变长。

    天地分合,完整的时空被破开,一道黑色的、看不到尽头的黑缝将两个场景完全分割。

    似宇宙鸿蒙,乍开两域。

    你这么快就掌握了分裂空间的方法

    靠要不要那么妖孽

    帕维洛因可是耗费了近百载时光才琢磨出类似的方法。

    “只是分屏记忆片段,这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法则金链行,你厉害。

    舒抱香身如白鹤,灵活地越过数个障碍,脚下点过阵法。

    舒氏族地多雾蒙蒙的峻峰,两岸高山,巍峨耸然,正前方出现一条艳白的分界线,还未靠近,就有无尽罡风环绕其间,一股战栗的威压疯狂扑来。

    那是一片广阔的花林,天地一片白茫茫的飞舞花瓣。

    舒抱香只手撑起防护罩,她速度极快,一路穿行其中,眼前场景变化无常,无数藕色花瓣扑面而来,隐约间还能窥到一道道法阵。

    花瓣纷飞组合成一道道杀阵,若有人强闯,必定身陷死地。

    舒抱香眼神轻蔑,嘴角微微扬起,她没有避让攻击力极强的杀阵,反而以力破之,一股劲力向前冲

    花瓣涌动,层层杀机

    艮、巽、离三山卜一

    下一应是

    简世鸢心中默念,就在舒抱香跃起、手掌凝冰时,他终于开口道“那是生门。”

    几乎同时

    舒抱香一掌劈开花团,泠风吹开她的碎发,她如翱翔的白鹤,身姿优美,其势如虹,无数根冰刺在她身后爆破,花瓣被猛力震碎,细碎的花粉如尘埃,飘起、扬满天空、又衰落。

    一时间,爆炸声、嗡鸣声、舒抱香的冷哼,不绝于耳。

    法则金链最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装b,哼哼唧唧地憋了句

    轻浮嚣张讨厌

    哪有人回家还炸掉半个族地的防御法阵

    如此张扬瞧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是死敌攻过来了。

    简世鸢轻笑,“挺有活力的。”

    舒抱香行事张扬,可做事还是有脑子的,她没有破坏法阵的核心,只是用冰刺震碎其中的一两个关卡,舒氏的族地防御法阵沿用开元道君的九坎绝灵阵,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举虽损耗了法阵的防御力,但不足以毁掉整个法阵,想要修复阵法也很简单,补充灵石时替换耗材。

    舒抱香的所作所为不足以毁掉法阵,却能向所有族人宣告自己的回归。

    真的是很嚣张的出场方式。

    果然,前方的灵气仙霞躁动起来。

    一道光柱扫过舒抱香,擦过她的脸照亮了她的眼睛,简世鸢看到一双充斥着欲望的眼睛,舒抱香掩饰的野心被光柱照得发白,亮得耀目,是如此刺目,让人心悸。

    头顶上空传来一声含怒的冷哼。

    莫名的,周遭一切杂音都消失了,没有反抗的余地,悍然威压从天空涌下,狂风卷动着舒抱香的长发,她微微仰面,任凭劲风狂啸。

    苍老的男音怒道“舒抱香,又是你。”

    出窍期修士

    显然,这不是她第一次搞破坏。

    舒抱香脸上浮现虚假的微笑,脚下星光闪烁,她满不在乎地拢了拢碎发,道“我替您检验了防御法阵,果然是年久失修,一碰就坏掉了,长老,您该定期养护了。”

    “你”

    不顾老者怒吼,舒抱香摸了摸唇,挡住了嘴角的恶意。

    她脚下一道法阵赫然成型

    在消失前的最后几秒,她嘴唇蠕动,吐出最后一句无声的话

    咱们慢慢玩

    凶悍的气息由虚化实,轰然砸下,可舒抱香早就消失了。

    终于得见一颗参天大树。

    只见天穹之上垂下万千枝条,每根枝条上都有无数闪烁的星光,这树太高太壮观,连接天地,仿若神话故事里的支天巨树,每一截庞大的枝干上都修有洞府,无数触枝延伸向外,密集如蛛网。

    舒抱香速度更快了。

    越来越近,简世鸢能看到许多仙楼玉宇,它们或璀璨或古朴,随着巨大的枝桠想天空伸展着。

    此树即是撑天树,此地便是舒家族地树京。

    传闻,这棵参天巨树曾是天地间第一棵诞生灵智的灵树,后人妖大战,灵树为自保,主动与开元道君签订协议,开元庇护它生长,它为开元灵气充足的仙家洞府以供弟子修炼。

    后开元宗覆灭,灵树也被舒家先祖骗走,成了舒家供奉的外族老祖。舒家在灵树的庇护范围内建设族地,两者互利共生,经漫长时光,舒家大本营树京诞生。

    舒抱香走到一根垂下的藤蔓处,轻轻抚摸巨大的绿色藤蔓。

    “去。”

    藤蔓卷着舒抱香缓缓上升,灵气光团爆发,一时间,天地万物都陷入虚无苍白中,简世鸢所见之景,无一不是刺眼的白芒。

    简世鸢来不及再看些什么,场景就突然转化

    云生飘渺,霞光如雾,仙花灵草热烈生长,一时间,世间百感一齐涌上心头,全身穴脉都被贯通,能感觉到全身细胞在疯狂吮吸灵气。

    撑天树最擅长吸纳天下灵气,此地是它的主要枝脉,经千万年的滋养,灵气如液,每呼吸一口都能感觉到修为在飞速拔高。

    舒抱香走过重重琼楼,此地宫殿繁多,大的小的都有十几层楼高,每一座宫殿都配有灵鹤迎宾,那些白鹤看到舒抱香就像看到了天敌,一只只缩头收首,四下飞窜,时不时发出嘶厉的悲鸣。

    舒抱香骂了句“畜生”,也就不去看它们。

    她不喜欢白鹤,她最讨厌长毛的鸟类。

    入洞府后,舒抱香无视了迎来的侍女,只是问“夫人呢”

    “小姐”

    “嗯”

    舒抱香停下脚步,淡淡地扫了侍女一眼,只是一眼,侍女如临大敌,脸色“唰”一下惨白,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求饶,珠钗抖得脆响。

    “香仙子大人夫人、夫人她在灵璧池。”

    舒抱香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蠢货。”

    侍女不敢抬头,身体弓得缩成团,眼泪冷汗一滴滴滚落。

    “今日我心情好,就饶过你。”

    话未说完,侍女脸上的喜色才露,舒抱香又道“你自废灵根吧。”

    高高在上的语气,冷酷的语言。

    侍女抖若筛糠,她不敢求饶,甚至不敢哭出声,强忍着眼泪重重叩头,“诺。”

    舒抱香再没看她一眼。

    灵璧池是人工灵池,周围的石壁、地面皆是灵石打造,入目处,一片光滑,宛若一面光彩耀目的玉镜。此地灵气充裕,是修行的好去处,只是这灵璧池刻有数千道影响魂魄的术法,看久了,人会有头晕目眩的昏感,若是有人贪图灵力,在此逗留,那么很快他就会魂魄受损,修为狂退,留下终身残疾。

    正常人肯定是不会在家里设立如此危险的浴池,可舒家都不是普通人。

    舒氏祖训,“戒贪”。

    灵璧池是为磨心,若族内子弟只为贪图眼前的利益而迷失心窍,那死了也是他们活该,弱者就该被淘汰。

    灵璧池旁有庭院,这庭院上覆灵石砖瓦,下压碧绿的玉翡,有一面容姣好的妇人坐在长廊处,听到动静,淡淡回望了一眼,见是舒抱香,又转过头去抚琴。

    妇人容貌年轻,眼睛与舒愫相似,嘴唇与舒抱香相近,看得出她是两人的生母。

    舒抱香恭敬地行礼,“母亲。”

    妇人低首微笑,没有多看她一眼,“回来了”

    她的眼睫是极罕见的黛紫色,垂下时,似流光划过,蛊动人心。

    舒抱香闷闷地“嗯”了声,两人便再无交流。

    弦音铮铮,舒抱香有心开口聊天,可也不知是不是默契,妇人同时开口了,那一瞬到嘴的话,舒抱香又咽了下去,她的表情更加阴沉。

    “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烦,每次你回来都要破坏族地防御法阵,已经有很多族人不满了,你在自找麻烦。”

    舒抱香咬住唇,表情阴狠,“是他先不顾同族情谊对哥哥动手的他为了自己的亲孙能夺魁,在试炼时出手,他居然将舒愫锁在困龙阵中要不是我赶到,舒愫他”

    他会死。

    “他不会死。”

    妇人声音冷淡,“舒愫他不会死。你把他想得太弱了,他若死了,就不是我的孩子。”

    舒抱香嗤笑,低着头不说话。

    是人怎么可能不会死

    妇人不是在劝诫她,而是警告、命令,就像吩咐自己的下属,冷冰冰道“不要再去招惹他。”

    一瞬,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到冰点。

    舒抱香久久不语,她微张着嘴,将所有的愤怒与不满都压抑下去,冷冷笑着。

    她说“是,夫人。”

    妇人不在乎舒抱香的态度,明明是母女,却陌生如上下级。只见,她从身旁的绣盒中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递给舒抱香。

    月光下,她的表情很淡,非常平静。

    “明日是你的生辰,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贺礼。”

    只是一个普通的绿色剑穗,它端处还有舒抱香最讨厌的白鹤图纹,可舒抱香脸上的喜悦怎么也压抑不下,她伸出双手接住剑穗,将它紧紧握住。

    “母亲”

    舒抱香想说什么,可妇人不等她说完,又继续道“上次生辰,我送了你哥哥剑穗,现在我打了个一模一样的送给你。不要再说母亲偏心,母亲对你们一视同仁。”

    舒抱香的喜悦僵硬在脸上。

    她感觉自己一脚踏空,正在急速坠落。

    舒抱香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就只有“凭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送我一模一样的剑穗

    为什么我要贴合他的喜好

    我不喜欢白鹤我讨厌它我喜欢红莹花

    从小到大我都贴合他的喜好,我讨厌白鹤讨厌绿色讨厌你们

    那是他喜欢的东西

    为什么你们想证明自己不偏心,还要让我去贴合他

    凭什么

    我天赋不输他,我比他更努力,凭什么啊

    凭什么每次都是为了端平水才想到我

    一直,永远,从小到大,我都是他的影子,我喜欢的、我讨厌的根本没有意义,在你们心中,我究竟是舒抱香,还是舒愫的妹妹

    施舍的一视同仁,真让人恶心。

    舒抱香笑着收了礼物,深深地看了妇人一眼,转头就走。

    真傻,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你们有任何期待。

    简世鸢叹息,“确实偏心。”

    舒抱香向前走,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一滴滴,随风滚落。

    简世鸢默默看着她,她只哭了一会儿,又冷静下来,像是想到什么,转身又回去。

    同样的路,走时却是不同的心境,第一次来的时候,舒抱香高高兴兴,这一次重走老路,她面无表情。

    还未靠近,简世鸢就听到了说话声。

    妇人在跟谁聊天,舒抱香停了脚步,默默听着。

    “就算我更偏爱女儿,我也想说,抱香的性格就不适合做掌事,她太偏激了,有些行为我无法赞同,即便有了一些成绩也只是碰运气,相比较而言,秉心更踏实,相同处境下,他能做得更好。”

    “我们不能因为秉心身心更健全,就要求他做出让步,我们也没必要惋惜抱香,这一些都是她咎由自取,没有人逼她退后,更没有逼她将自己陷入必死的境地。”

    “她行事偏激,就只能做工具更何况,她是女人。”

    舒抱香笑了一下,她又笑了一下。

    前面的话都是借口,舒抱香直接无视。

    她只问自己

    就因为我是女人

    我是女修,我只能退后凭什么

    看了这场闹剧,简世鸢突然有了聊天欲,他感慨道“这位母亲确实偏心,只不过不是偏心女儿。”

    法则金链贱兮兮地笑

    你快看舒愫太搞笑了他契约了那珠子

    简世鸢皱眉,他看向舒愫,月光下,舒愫正一脸震惊地瞪着面前圆溜溜的珠子。

    舒愫也想不通,为什么他只是想将礼物藏在锦盒中给妹妹一个惊喜,他还未触碰到珠子,就有声音提示他契约成功了

    有好戏看了,嘿嘿

    舒抱香正在往回走,马上她就要回到舒愫身边,很快她就会发现她唯一的收获契约了她的哥哥,她又被放弃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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