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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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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牢门缓慢打开,姜蝉踉踉跄跄被狱卒推搡出来,一不当心摔进雪窝子里。

    后背一条条鞭痕立刻渗出血来,姜蝉倒吸口气,疼得几欲昏过去。

    狱卒啐她一口,“没良心的白眼狼,赵家心善,撤诉了,算你捡了条命。”

    我没放火,是赵家诬陷我

    赵家害死我娘,他们不是好人

    这话在大堂上说了无数遍,可赵家有人证、物证,再加上继父赵华的“慈父”形象深入人心,根本没人相信她。

    即便有人信,有谁肯为一个孤女得罪刚升了尚书的赵华

    姜蝉闭了闭眼睛,挣扎着想站起来。

    一双镶着珍珠的麂皮小靴停在她面前,接着,一块碎银子砸在她身上。

    姜蝉遍布血痕的手一顿,缓缓抬起头,看到张明艳照眼的脸。

    “真是可怜。喏,给你二两银子,买件厚衣穿吧。”赵霜霜发出一声悲天悯人的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狱卒谄媚道“赵小姐真是人美心善,她放火想烧死赵大人,你们不但不追究,还以德报怨接济她,好人啊”

    “怎么说她母亲也曾是我父亲的继室,看在她叫过我几声姐姐的份上,兴她不仁,我不能不义。”

    自然又赢得一片赞许声。

    霸占她家万贯家财,临了给二两银子,这就是赵家的“善”

    姜蝉扬起手,然而还没碰到赵霜霜的脸,就被人死死摁在地上。

    “妹妹还是没学会,官家小姐怎能动手打人”赵霜霜温和地笑着,一如从前,不厌其烦指点她。

    不知谁在背后踹了一脚,力道很大,姜蝉一口血尽数喷在雪地上,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要打,也是借旁人的手。”赵霜霜俯在她耳边说,声音极轻,只有她二人听得到。

    “我们买了五进的大宅子,用你家的钱。”

    “你娘最爱的那套嵌宝金头面,我爹赏了石姨娘。”

    “你娘给你攒的嫁妆,如今在我名下。我和苏公子定亲了,妹妹,你心心念念要嫁的人,是我的了。”

    “恨吗”

    怎能不恨姜蝉死死盯着她,愤恨中夹杂着不甘,不甘却又无助,声音都在

    渗着血“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是你呀。”赵霜霜无辜一笑,“路都是你们自己选的,不过低贱的商户,也想做官太太官小姐,照照镜子,配吗”

    “哦,忘了告诉你,赵氏族谱把你们除名了,你娘被移出赵氏祖坟,棺材扔在了乱坟岗。”

    姜蝉瞳孔猛地一缩,疯了似地挣扎起来。

    “放开她。”赵霜霜眼中是无限悲怜,“妹妹快去,今冬闹饥荒,城外聚集了好多流民,去晚了,或许他们会把棺材劈了当柴烧。”

    姜蝉什么也顾不得了,跌跌撞撞往城外跑,细碎的浮雪被风卷着,尘土似地在脚下飘荡。

    跌倒了,再爬起来,说不清摔了多少跟头后,她没力气了,只能手扣着雪地慢慢挪动。

    有人从旁经过,不说怜悯,反而狠狠吐了口唾沫,“不孝顺的畜生,大逆不道,要遭天谴的”

    “养只狗还知道看家护院,她连狗都不如。”

    “赵家养她一场,她还想抢人家的财产,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还有脸活着”

    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事情真相,只用谩骂肆意发泄他们的情绪。

    泪水混着血水流下,不为自己,为了母亲。

    母亲身上有好闻的百合香,眉尾画得细细的,温柔地垂下,眼中永远是平和的笑意。

    她优雅了一辈子的母亲,不能受到那样的屈辱。

    可她爬不动了,只觉得冷,寒彻骨髓的冷,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心悸和口渴弥漫上来,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有风拂过她的脸颊,很暖,很轻。

    “怎么会这样”男子的声音在抖,手也在抖。

    姜蝉艰难地睁开眼睛,暮色中他的面孔模糊不辨,唯有头上的明黄额带分外清晰。

    “谁”

    “是我,卫尧臣。”似是怕她不记得,他紧接着说,“你亲手买下的小马奴,专门喂你的小马青龙。”

    姜蝉果然记不得了,但还有人在意她,这点暖意让姜蝉积聚起最后的气力,向他伸出手。

    “求,求你把我和我娘,葬在一起。”

    手被他握住,他说了声好,后面再说了些什么,姜蝉已经听不到了。

    周遭的声音逐渐远去,天好黑,恍惚中,她看见母亲一身大红

    嫁衣,欢欢喜喜奔向赵家的花轿。

    “娘,娘,不要去”

    手抓了个空,母亲越走越快,眼看就要消失在漫天飘舞的红绸红布中。

    姜蝉心急如焚,“赵华不爱您,他图的是钱,我们都被他骗了他用姜家的钱添补亏空,他拿您的银子在外头养女人,他会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赵华在笑,赵霜霜在笑,老夫人也在笑,脸上的笑容把五官都挤歪了。

    他们摁住母亲的手脚,用枕头压住母亲的头。

    娘

    像有谁推了她一把似的,姜蝉猛然从高空坠落,大汗淋漓惊醒。

    眼睛被一片白亮的光刺得眯起来,片刻的适应之后,她方看清那片光来自窗外的积雪。

    难不成她被救活了

    姜蝉一怔,想起身,却发现一双手白白嫩嫩的,没有冻疮,更没有伤痕。

    窗前摆着一面水晶玻璃小镜,记得到赵家没多久,这面镜子就被赵霜霜要了去,怎么又回来了

    对面的黑漆嵌螺钿牡丹纹立柜,案上的铜鎏金莲华烛台,还有飘飘袅袅的百合香,一切那么的熟悉,这不是她在真定的老宅吗

    她记得老宅在母亲改嫁的第二年春天,就被流民洗劫一空,毁于大火。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天可怜见,一切得以重新来过,她还没去赵家

    母亲说不定也没再嫁

    她跳下地就往外跑。

    书案上赵氏家训蓦地落入眼帘,姜蝉怔了半晌,难过地向下抿了抿嘴角,颓然落座。

    她记得很清楚,这是赵华迎娶母亲时,亲自拿给她的。

    到底晚了一步

    窗外飘来几声人语,听声音像是两个仆妇。

    “看这架势,小姐应该是不回来了。”

    “可不是箱子柜子足足装了十六辆马车,人家是去京城当官小姐享福去了,还回来干什么”

    “说起来,太太带着小姐这一改嫁,姜家算是彻底成了绝户,老爷子地下有知,还不得气得拍棺材板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说话的人咯咯一笑,“太太年轻时根本不愿意招赘,是老爷子摁头逼着成亲的。结果没两年姑爷死了,别看太太嘴里不说,心里还不定怎么埋怨老爷子偏偏又只得了小姐这一个闺女唉,老爷子都没

    了,谁还能管得住太太”

    姜家几代经商,积累了一笔可观的家业,子嗣上头却颇为单薄,到姜老爷子这里只得一女,就是姜蝉的母亲姜如玉。

    老爷子不愿家财旁落,不由分说招了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做赘婿。

    可想而知姜如玉对这桩婚姻的失望。

    老爷子临终前留下话,让姜蝉在家招婿,依旧找庄子上知根知底的农户,务必要给姜家留后。

    姜如玉怎肯让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她向赵家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带女儿改嫁,给孩子一个正经的官家小姐身份。

    姜蝉叹口气,赵家是诗书传家的大户,母亲以为有了好身份,就定能在京城给自己说门好亲事,可惜她们把赵家想得太好了

    又觉得怪异,这些仆妇竟敢公然议论主家的事,姜家虽是商户,家里的规矩也不至于松散到这个地步

    不等她出声,便听窗外有人喝道“下人敢嚼主子的舌根,我看你们是欠收拾。把她二人关柴房去,回秦嬷嬷,请她老人家示下。”

    “秦嬷嬷”三字入耳,姜蝉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秦嬷嬷是赵家特地给她指派的教养嬷嬷,开口闭口赵家规矩世家风范,你这个不对,那个不行。

    听得她心惊胆战,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是错,每次出门做客都诚惶诚恐,生恐被人耻笑了去。

    殊不知越是这样,越叫人笑话,渐渐的,她从一个带着几分任性的傲气小姑娘,慢慢变得孤僻自卑,窝在赵家后宅越发不愿出去。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上辈子她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此人功不可没。

    门帘掀起,大丫鬟金绣脚步生风进来,看见散着头发的姜蝉,忙上前伺候梳洗,“小姐,秦嬷嬷说了好几次,赵家没有歇午觉的习惯,让小姐改改这个毛病。”

    再见故人,姜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

    上辈子秦嬷嬷的外甥相中了金绣,出于对秦嬷嬷的信任,金绣应了,结果嫁过去不到半年人就没了。

    秦嬷嬷说是病死的,她却听说是被那畜生活活打死的

    暗叹一声,姜蝉没接金绣手里的巾子,“你很听秦嬷嬷的话”

    金绣没听出她言外之意,不无佩服道“秦嬷

    嬷见多识广,办事老道,看她管教下人的样子,好威风,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你也知道她是赵家的人,不是我姜家的,你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金绣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她和小姐一起长大,姑母又是夫人的心腹嬷嬷,一向得脸,小姐这般敲打她还是第一次

    她声音不由发虚,又有点委屈“我是想着,早晚都要到赵家过日子,提前结交秦嬷嬷也有好处”

    姜蝉摇摇头,“我是姜家的孩子,不做赵家的女儿。”

    金绣大惊失色“这怎么说的夫人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您尽快上京,赶在年前入赵家族谱,正月里您就可以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走动了。我办事不妥帖,您罚我就好,千万别和自己前程过不去”

    姜蝉终是放缓了语气,“母亲那里我自会解释,告诉你此事,是叫你心里提前有个谱。你我打小的情谊,说是主仆,可我从没把你当奴婢看,不想因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咱们的情分。”

    这话说得金绣心头一阵酸热,“我记下了,小姐放心,金绣不是攀高枝儿的人。”

    “我自是信你的。”姜蝉接过她手里的巾子,一边由她伺候着梳洗,一边慢慢道,“马房是不是有个叫卫尧臣的”

    金绣细细想了想,“您说的是卫小九吧,就是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点坏坏的,眉目间又十分英气的那人对不对”

    他长得如何,姜蝉是一点都没看清,因笑道“你倒印象深刻。”

    金绣脸悄悄一红,小声嘟囔“现下谁不知道他敢把李头儿打得满脸花的,他可是独一份。”

    李头儿是护送她上京的赵家外管事,姜蝉记得那人是练家子出身,竟不是卫尧臣的对手

    “他怎么来的咱家”

    “您叫他来的”金绣笑道,“前年秋收他家交不起税粮,您恰巧路过,随口一句他是我家的下人免了他牢狱之灾,谁知道他家倒会来事,借您的话转天就把他卖进府了。”

    姜蝉也是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怪道不记得他。

    说话间小丫鬟银绣来了,“秦嬷嬷让我给小姐回一声,那两个仆妇掌嘴二十,撵出府去了。秦嬷嬷还说,府里人多口杂,规矩松散,须得好好整治一番,以免有人生事作耗。现下取了花名册准备点验,若哪个刺头儿不服管教闹到小姐这里来,请小姐不必理会。”,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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