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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我好冷。”
入夜了，刺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冻得下巴直哆嗦。
即使龙乔在他俩中间烧了一堆火, 还是冷。
已经在这狭窄的空间待一天一夜了, 两个大男人每天面对面, 看腻了，关键吃不饱，穿不好，又冷又饿还脏兮兮的。况且今天白日还下起雨了, 周遭腐烂的气味更严重。
龙乔瞧着他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就上头，从前就觉得周筳韫是朵温室花朵, 还真娇气，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到周筳韫身上“你忍忍, 这里离r市有点远。最快明天早上五六点就来了。”
“这里是哪里”他随意地问了句, 有个外套，温度慢慢上升了。
“我哥死的地方。”龙乔用着无比平静的语气。
正是这样, 他才感觉很慌，他爷爷奶奶健在, 妈妈爸爸恩爱, 一个大家庭和和睦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所有人都宠着他，爱着他，长这么大没体会过真正的生离死别。
死离自己很遥远。
但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很不幸，早早地尝过失去亲人的滋味。
周筳韫沉默，低头玩着潮湿的土地，脚踩上去, 还有些松，沾一鞋底的泥。这有点像他以前跟温玉到他老家种菜时，松松软软的泥土，能神奇地长出各种各样的菜苗。
他要下菜地时，温玉会让自己别来，如果自己不听话，他就会凶人。
为什么会凶自己呢，周筳韫在肮脏残陋的环境里竟萌生一点奇妙的感应。
以前听过一句话，要想理解疯子的想法，那就成为疯子。
但为什么要为了了解一个人去变成自己不想要成为的人呢。
“我哥怎么死的，你应该很清楚。”
他哥死在美人湖，新闻提过一嘴，没有深入报道，估计就是自杀，没有查出别的原因。
美人湖这个名字好熟悉，隐隐约约在哪里听到过，在哪里啊，他以前一定听到过，而且肯定是以前，一时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但又不可能问龙乔。
逼仄的空间只剩两个人对视，尽管他是被迫，但一种相依为命的孤独寂寞之感仍然爬满他的全身，他需要与人交流来排挤出内心濒临崩溃的压抑情绪和没完没了的幻想与思念。
聊什么都可以，他很痛苦。
“我并不了解你们之间的事，如果你愿意说，我可以听一听。”
今天注定是个不眠夜，龙乔没打算睡觉，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静静看着周筳韫，突然目光就柔和了起来。
“你怎么不恨我”
“恨”
“我骗了你，差点让你吃官司蹲局子。”
“那不是没有吃官司。”周筳韫尽量温和的语气“是过去的事了，我都忘了。”
“真羡慕你，连这种事都能忘。”
“也不尽然都是坏的一面，如果没有你的介入，我恐怕还会继续被温玉蒙骗到不知什么时候，好像在哪个人面前，我都像个好骗容易上当的傻子，还好不是一无所有。”
“我以前夸你的话都是真的，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商人。你坚韧，专一，善良，真诚”
周筳韫被那种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这种夸耀之词以前听了会开心一会儿，现在用来安慰都显得突兀僵硬了。“行了，说这些话，我自己都不相信。”
“你没有不好，只是遇人不淑。”龙乔特别诚挚，语气不急不缓，像是交代遗言，“你会幸福的，我感觉。”
周筳韫咧嘴一笑“借你吉言。希望吧。你也一样。”
也许是被对方的笑容感染，龙乔心底涌着一股莫名的暖意，火光里的周筳韫，柔和恬美，没有沾过一丝一毫的俗世污染，在这样恐怕见不到明天太阳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对他心怀怨恨，不满，就算是装，也没人有这份胆魄。
他缓缓张口，“我哥是个混子，从我记事起，就特别混。”
周筳韫还是稍稍惊讶龙乔主动提这种事，也对，自己都勇敢揭露伤疤，以真心换真心，就是这么个道理，立竿见影。
内心苦涩释然。
龙乔坐在他对面，也靠着简陋的木板，火光淡黄幽幽，把两个人印衬得像个修仙的人。
火堆偶尔发出霹雳吧啦的声音，混着龙乔平淡如死水的话语
“我妈经常骂他二流子，让他死在外边别回家。我哥就经常不着家，但一回家就是我的幸运日，他会给带很多好吃的，给我买玩具。特别是我妈出车祸去世以后，对我更好。为了照顾我，他找了份正经工作，以前他是个扒手，到处偷别人钱包，有几次差点被人打死。”
“可正经工作累得看人脸色，还来钱慢，我哥受不了，便重操旧业，不过不是以前那种小打小闹的偷鸡摸狗，好像是加入了当地一个帮派，我那时还小，不是很懂，只是知道哥哥每次不管偷来的抢来的还是卖命来的钱，都会给我。他说我要好好上学，弥补他不会读书的遗憾，还说要送我出国，让龙家也有一个有头有脸的体面人。”
“他们说我懂事早，脑子转得快，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能干一番大事。”
周筳韫下巴搭在膝盖上，半眯着眼地听着，龙乔提到哥哥，眼睛微微弯起，面部渐渐有了人气儿。
“但我从小到大，哪怕是现在就只有一个愿望，我希望哥哥平平安安。他经常受伤，有一次背上还被刀割了好大一口子，我吓得腿软，还以为我哥会就此死去，直接哭了起来，抱着我哥撕心裂肺地哭。我哥疼得牙齿打颤，还没忘记安慰我，说没事，一点小伤，在家躺几天就好了。”
“我至今还记得那时他抚我脸的手，冻得发紫，还在抖动。我很长时间每天都在担心我哥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消失。我不需要和他说什么，只要看着他我就安心。”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13岁那年，不知我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不见了几个月。我怎么也找不到，不想上学，到处找，整天挂念着，等来的却是我哥锒铛入狱，我被人送出国。”
“那人告诉我，我哥被人陷害，判了无期。让我争口气，好好活着，替龙家留个后。”
周筳韫嘶了一口气，也不藏着掖着了“所以你一直觉得你哥是被人陷害的”
“我哥心里有数的，他知道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家，不喜欢他离家太久。所以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可你哥”
龙乔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他劣迹斑斑，但他是我哥，唯一的亲人。我无条件相信他，他说他没有做，那就没有做，他不会骗我的。”
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谁真谁假了，龙乔太坚定了。
“你哥对你确实挺好的。”
“我让我哥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点出来，他就在牢里本本分分，每天还读书写字。他或许不好，不完美，但在我心中是一 位合格，无人能匹的哥哥。”
“嗯。”周筳韫点头，顺势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那你为什么会找上我你不是说你并不知道温玉喜欢我吗”
龙乔忽而陷入沉思，然后若有所悟，笑着对周筳韫说“我突然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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