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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绸布裹尸(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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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桃如今虽是伤了颈部与肩脊之处, 但干哑的嗓子经那茶液一润,却是温润顺和了不少,且与顾淮晏刚刚那一番对话, 让她当下能从善如流地做出应答

    “有劳大夫了,小女这几日定是食些清淡之物,但在颈部经络之处, 那伤势有些疼得厉害,许是真真存留有瘀伤, 但刚刚听闻大夫说,此些伤势未曾伤及筋骨,那应是了无大碍的。”

    柳大夫话至此处,莞尔一笑, 捋了捋颔下白髯道“景姑娘的性品当真是温逸通透,既是如此,那便依照我的药方子继续好生用着, 再用上四日看看效用如何, 再者, 侯爷此处颇有些上佳药膏等物, 定是不会让景姑娘有留疤之忧。”

    那江虞看着床榻之上的景桃, 少女面容憔悴,唇色苍白, 一时心中颇为愧怍, 且对侯爷道“景姑娘全心办案,而今遭受到了这般重伤, 是下官之过,下官特地遣人清扫出了一处僻静客院,可供景姑娘好生养伤”

    景桃一听此言, 便察觉顾淮晏深深地凝着她,似是在等待她出声说些什么,男人眸光如炬般,她似是被他的眼神烫着了,有些躲闪地垂了下去,颇为艰深地吞咽下了一口干沫,身子不由地蜷缩了一下,藏在绸被之中的两只小手无措地搅在一起,凝神思忖了片刻,适才出声道

    “江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才此番受了伤,不便多折腾,想留在此处等这四日用完了柳大夫的药再看看情况。”

    江虞听得此言,心下不由得颇为震愕,若说得这般言辞的不是景桃,而是他人,那么他定是会认为此人有恃无恐、不成体统,但说话的人却是景桃,她素来言辞颇为审慎,经此一言,江虞便是信了,但一番隐微的愕讶却是避免不了。

    他不自觉抬眸暗自看了顾淮晏一眼,缓声道“既是如此,景姑娘在侯爷此处养伤,下官便将那客院内的人手调遣过来,供景姑娘使唤,这四日也要叨扰侯爷了。”

    顾淮晏倒是颇为自洽“此事亦是应该的,景桃受伤一事,我有很大的责任。”

    江虞颇为惶恐地连连请罪,少顷那侍役便送来了膳食和汤药,在如此多人眼前用膳喝药,景桃极为不自在,顾淮晏看出了她的拘束和顾虑,他便适时率江虞、柳大夫等人离开,他们一走,景桃心中绷紧得一根心神稍微舒缓了些许,她看着桌案上的清粥,一时食不知味,人略显无措地抓了抓头发。

    虽说自己大难不死,被捡回了一条命,但她此刻却是心如被烫油滚煎过了一般,她眼下只想要一心搞事业,但顾淮晏刚刚那一番话将她心池搅得大乱,她现在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剧情的轨道愈偏越远,已经不是循照原书的安排了,她殊觉自己与顾淮晏的互动越来越多,与他羁绊愈深,自己早已不能自由抽身,而自己,好像也不是很排斥。倘若顾淮晏心悦于她,那尚在京城的叶羡槐又如何自处这位传说中的正牌女主会因此记恨她吗

    这般的命数,通往未知而陌生的道路,让景桃颇为忐忑,甚至是惧怕,她花了整整一上午的光景来让自己消化并适应此事,在正厅待了一上午的顾淮晏等得有些心灼,待景桃用晚膳与汤药,他适才重新踅回了寝处。

    他甫一抬步入屋,景桃闻着了动静,如惊弓之鸟一般,即刻扯过绸被遮盖住了自己脸颜,将自己如裹粽子似的过了个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朦朦胧胧的眸子瞅着他,模样羞窘又忐忑,眸心深处。

    顾淮晏见她如此,觉得好笑,人刚刚踱至床榻一侧,景桃心跳如擂鼓,悉身皆是起了绵长的颤栗,她心跳好快,面上不由浸出了一缕薄薄的潮红,看着顾淮晏,欲言又止。

    她似是有话要说,顾淮晏落座后,看着她毛茸茸又乖驯的模样,心内似是坠下了一根羽毛,清幽幽地落下,触及之处皆痒得不安,可那片羽毛却是怎么也落不了地。

    景桃终是鼓起勇气道“侯爷乃是矜贵之身,位高且权重,官衙内外不知有多少人看着侯爷的一举一动,加之明后日师傅要来了,民女委实不敢在此处久留,怕师傅见了亦是放心不下。”

    少女气音羸弱,绵软得俨若丝纱质感的棉花,巴掌大的小脸也是祈求之态,看起惹人娇怜,顾淮晏看着心庶几都快化了开去,眉眸颇为柔和,且道“罢了,四日便可。你安心在此处养伤罢,如今没什么比你养好身上的伤更要紧。”

    他音色极为温柔,让景桃心神微微一动,侧过眸去凝视着他。

    晌午微热的光影,从那窗扃的罅隙里偏略透过来,飞舞着的微小尘埃,将空气稀释成了轻雾,光线淡淡穿过,留下了一道绝美而笔直的踪影,光影打在了顾淮晏身上,在面容投射出了山川丘壑的层次感。

    见着他这般温柔,景桃难以招架,心跳得有些急促,故作镇静自若地揪紧了身上的衣物,清了清嗓子道“侯爷,民女我这身上的衣物,是如何换的”

    顾淮晏气定神闲地道“我换的。”

    听他音色颇为坦荡冷静,景桃倒是发怔,身子俱是僵硬“什么”

    纵使景桃是现代之人,自诩心性算是较为开放豁达,但听得此事仍是不由心头震颤,惊怒之余,又听顾淮晏解释道“我是以黑布蒙着眼为你换上,并无看见什么。”

    景桃听出了言下之意,他为她更衣的全过程之中,并无一丝一毫的逾越之举,思及此,她不觉松下了一口气。

    顾淮晏复解释道“昨夜我带你回至寝处,一路虽将雨蓑穿在你身上,但你仍旧淋了不少于雨,加之你身上伤势严峻,你身上定是极冷,我吩咐侍役备了热水,将你放入浴桶之中。

    “任由你泡入水中,这般并非上佳之策,那时去江府叫女眷来已是不急,你死生难料,我只好暂先卸下诸端顾忌,为你更衣。但我这般说,你仍旧觉得羞耻亦或是不适,我在此向你道歉。”

    一抹酡红在悄然爬上了景桃的腮部,不知为何见他这般傥荡,且致歉予她,她若是再揪住这点刺不松,难免凸显小家子气。

    顾淮晏是深谙礼数与规矩的,教养亦是无可挑剔,景桃本是惊怒,但听得他此言,看着他冷静又平寂的眉眸,不知为何,蓦然觉得安心。

    只是,景桃还是要提醒道“我知道侯爷情急,但毕竟我是个女子,侯爷也有矜贵身份,人们常把男女大防视作标尺,在外人眼中,你我这般举止可能会逾矩。侯爷以后还要婚娶,而民女要为侯爷的声名着想,与侯爷保留合适的距离为要”

    听榻上少女越说越是离谱,顾淮晏忍俊不禁,截断了她“你要顾及我的名声,觉得我会婚娶,你认为我会娶何人”

    景桃只是纯粹想用类比论证之法,在她和顾淮晏两人之间画上一道安全边界线,她暗自思来想去,纠结不已,仍旧是不太愿意去捅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

    可顾淮晏这般反问,让她一时噎住,他的问题直直戳住了她的脊梁骨,她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是说他在未来会娶叶羡槐吗可是剧情演变至此,她已是不太确认主角团阵营是否会有变动,亦就不确信顾淮晏会娶何人了。

    反正更不可能是她。

    一时之间,景桃心下微沉,抿唇不再言语,但眸眶热乎乎的,还萦绕着水雾,眼神似是有控诉,控诉顾淮晏刚刚那一番问话有点刁钻。

    顾淮晏凝视着她,放软了音色道“你方才所言我皆是明白,我昨夜对你所行的种种皆有权衡与打算,绝非心血来潮一时兴起,若我心中毫无标尺,亦是绝无可能让你落至此番境地。”

    景桃听他口中的权衡与打算,忽然一丝不太妙的预感升了起来,她想要阻止顾淮晏将话说下去,但回过神时,却已经迟了一步

    只见顾淮晏缓缓摩挲着指腹处的尾戒,徐缓地说道“若是往后我娶你为夫人,那么昨夜今日所发生的种种,是不是并无不妥为你濯面更衣,让你栖在我的寝处,是不是符合规矩之事”

    景桃心脏一通酥感麻痹,耳畔似有雷雨当空暴烈洒下,空气仿若就此凝冻而住,她的呼吸都无法顺畅了,心脏剧烈地蹦跳,面腮烫热不已。

    她不敢置信地凝着顾淮晏,瞠大了眼眸“侯爷,莫要再拿我开玩笑了,我有点承受不起”

    顾淮晏听着有些无奈“你觉得我是那种善于玩笑之辈”

    景桃实诚地摇了摇螓首,他因此接着又道“我行事素来便有严谨章法,较之你顾及我的声名,你的声名更为重要,假令往后你我结为夫妻,此些事情皆无人非议,亦属天经地义。”

    景桃一错不错地看着顾淮晏,他眉眸一片肃色,绝无玩笑之意他很真诚很靠谱是没错,但是,但是她整个人现在还是懵然的几个时辰前,他说好让她在回京后陆尧一案结案后予他准信,怎么现下就直接想到要娶她为妻这一步了

    景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颇为惘然地道“侯爷我何时说要,要与您与您结为夫妻了呢”

    尾句那四个字,光是拼读词音,便是让她羞窘耳热,字音含在唇舌之间,便如烫舌了一般,让她几乎抬不起脑袋来,但为何顾淮晏却能将此话说得冷静又坦荡

    顾淮晏听罢,眼睫一抬,似笑非笑的“按你的意思,你好像不太愿意”

    他狭着桃花眸,目光极为沉静,微微俯下了身躯,以极近的距离直视着景桃那一双忐忑的眸,那张温雅俊朗的面容之上仍是温和的笑,但这种笑却带着若即若离的压迫感。

    景桃撇开视线,身子抵在了薄凉的墙面之上,她不敢妄自去抗拒他,也只能颇为委婉地道“我初心一直未变,此番跟随侯爷,只为能以剖尸验骨之术福泽百姓,从未肖想过能与侯爷如何”

    “好,那你现在便可肖想。”

    从初时入门,那心中的揣测落为了现实,顾淮晏知道景桃不会轻易接受她,这也是他起初有些看不透她的地方,她明明对他有情意在,但她却是要推开他一般,不愿接触,不愿靠近一步,她到底在顾忌什么

    顾淮晏暂时无法得出详实的答案,只得凝着景桃的眸“我说话素来算话,在进京陆尧一案结案之前,我刚刚对你所述的话,你大可好好忖量。”

    景桃强迫自己务必要冷静,但她大脑麻麻的,不知该思忖些什么,思忖要不要答应做他的妻不对,在此之前,他已经对她倾诉心意,要等她的答复。对,顺序是这样的,但

    景桃楚楚可怜地看着顾淮晏,俨然一个被夫子强迫默写经书的童生,几乎要哭出来了“侯爷,我想不出来。”

    顾淮晏不禁眼尾上挑,深色的眸子里泛着细碎的光,含着笑色“你心中无我”

    对方又安静了良久。

    景桃唇舌有些磕绊,“我,我确乎不知道,侯爷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姓们皆是崇仰您,我也自是在内,但您此番论及婚娶婚嫁之事,先是对您而言,您位高权重,唯有京中显门名府的贵女才得以与您相配。

    “至于我,我与侯爷隔着霄壤云泥的距离,且年岁稚嫩,尚未及笄,怕是无法侍奉好侯爷。遂此,侯爷莫说给我一个案子的时间,纵使是一个月或是半年,我性子拙钝卑愚,可能也思考不明晰这等事宜,毕竟侯爷的婚娶乃是京中大事,并非儿戏,侯爷以为呢”

    顾淮晏听至前半截话,眸色蓦地转暗,眸底划过了一丝荒唐,但听至后半截,兴致却是上来了,他注视着景桃,桃花眸里带着温柔色泽,还多了几分柔色,尔后,他弯起唇角,眸色变得清润而绵长,道“你岁数尚小,这并无大碍,我可以待你长大些。”

    景桃殊觉顾淮晏很会避重就轻地解读她的话,然后抓注重点,让她猝不及防。

    在她怔神的空当儿,顾淮晏已是心翻过了百念,兀自谋布事宜,面上仍是清透温雅之色,颇为善解人意地道“你为我考虑地挺是周到,一个月或是半年,并无不可。你没做好准备,我亦是有预料,我不逼迫你。”

    半年后,她刚好及笄,亦是到了成婚的年纪。那么,在这半年之中,他需想些法子将她留在身旁,因着此念,她在京中的入差去留,他有了另一番计策。

    景桃不知顾淮晏心底作想,听着他的话,说有半年,她原是绷紧的心头舒下了一口气,又听他凝声道“至于你所说的门当户对、霄壤云泥之类,皆属于世俗门第观念,并不在你我考量范畴之内,你当下只需想明白一件事,你心中是不是有我,至于其他卒事,无需你操心担虑。”

    他不在逼她,景桃便是舒缓了许多,也不欲在辩驳些什么,他将自己的心意坦荡得陈置在她的眼前,毫无遮掩,足见他的诚心与真意,她无法再去退避。

    景桃不自觉抿了抿春,眉眼微翘“好,既是侯爷让我细想,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便细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奉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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