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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人骨拼图(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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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狱内的灯火半明半暗, 看着阿蝉晦暗不明的面容,景桃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因着小姑娘疯狂的举止而几近骤停,整个人欲要上前制止, 可下一刻, 阿蝉把菜刀死死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景姊姊, 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割颈自尽”

    “阿蝉,你不要做傻事,”景桃直直凝视着她, 为了让小姑娘卸下心防, 她双手举在脑侧,让其他人后退数步,她看着阿蝉,试图劝阻, “你把刀放下,好不好”

    “我清醒得很, 我晓得我在做什么。”阿蝉手中执着那一柄沾血的菜刀,清丽跳脱的面容之上, 唇间漾曳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但她似乎还嫌一刀不够,纤弱瘦弱的身板似是韫藏着巨大的力量。

    她一举抬臂,袖飞袍翻, 隔着铁栅栏,眼看那一柄菜刀又要朝着沈韫身上狠狠扎下去

    “对对不、不起”

    血泊之中,沈韫身子直直发着冷, 意识陷入剧烈的疼楚之中,但他却是挣扎着,道出了那么一句话,“我喜、喜欢阿阿斗我的确、的确对、对他做、做了错事”

    即将扎入他身上的那一柄菜刀,愣是一顿。

    “就因为喜欢,这便是你侵害了阿斗的理由吗”阿蝉脸上笑意蓦地敛住,面色突地变得极其冰冷,犹若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寒霜,她猝然伸手揪住了沈靖的衣襟“你杀了阿斗,阿斗他,阿斗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对对不、不起”沈靖眼眶蒙上了大雾,面上煞白煞白,眼泪涕泗糊成了一块儿。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意识逐渐变得轻盈而凉薄,自小到大,从未有人指责过他,指责他喜欢人的方式是错误的,他如此无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小姑娘的五官扭曲在一个点上,俨似凶神恶煞一般,教他畏惧至极。

    他双手被绳索紧紧捆着,徒劳地挣扎着,徒劳地重述这那一句磕磕绊绊的“对不起”,试图能让阿蝉心中好受一些。

    阿蝉的手剧烈地颤着,稍稍地松开了沈靖那被血浸透了的衣襟,沈靖的身体从铁栅栏边缘滑落下去,但阿蝉脸上晃过了一抹狰然的决绝,她复重新揪起了他的衣襟,手中的菜刀重新高高地扬了起来,刀身照准沈靖的身体便要刺去

    “慢着,阿蝉”景桃瞳孔一缩,气息有些不稳,“阿蝉,你想想你还有爹娘”

    说着,景桃几乎是半跪在了地面上,视线与近处阿蝉通红的眼眶平视着“阿蝉,你不能这样做,听姊姊的话,乖,把菜刀放下,你现在还来得及”

    随着她话音甫落,在场的衙差、狱卒们声息俱是一紧,敛声屏气,身影如塑,连大气也不敢出。

    林甫忧心忡忡地看着景桃,少女额间已然渗下了一抹冷汗,她眶里攒着浓厚的水雾,双手撑在冰冷的石地上,她在竭力地挽回一个年轻的生命。

    阿蝉眼神却是变得绝望而空洞,她看了景桃一眼,音色被仇恨隐抑成细细碎碎的泣声“来得及什么”

    她低首看着接近晕厥的沈靖,音色近乎耳语“阿斗已经死了,阿爹阿娘会再生个儿子,将所有宠爱都给予他。所以,在我的命里,基本没有什么活头了”

    阿蝉说着,眼中柔软的东西悉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硬的冷意。

    她死死揪紧了沈韫的衣襟,深吸了一口血气,袖袂滑落而下,露出了一截沾血的细腕,指尖高高执起了菜刀,锚定沈韫的胸膛

    “阿蝉停下”景桃凝着小姑娘,眸心烫热。

    “住手”林甫心内也是犯怵,其他在场的狱卒和衙差俱是看得惊心动魄,纷纷嚷声劝阻。

    阿蝉的动作随着这一阵劝阻而有一瞬的停滞,她的眸心缓慢地落在了虚空之中,似乎又透过虚空,看向了远处的某些不存在的事物。

    这晌,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气息稍稍凌乱,脸上晃过了一丝无措孱弱之色,借着一簇幽暗灯火,她好像在晦暗的光影深处里,看到了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看清了,是阿斗,他面容是如此缥缈,但又如此真实,他正在冲着她笑着,道了一句稚嫩的“姊姊”

    “姊姊好辛苦,阿斗帮你一起劈柴”

    “姊姊怎么那么瘦,阿斗把碗里一半的肉肉分给你,你必须要长得高高的”

    “姊姊,阿斗晚上好怕一人睡,姊姊给我讲故事好不好呀就讲一点点”

    “姊姊,这是阿斗给你买的胭脂,别家姊姊有的东西,阿斗的姊姊也必须有”

    追忆如巨幅画卷一般,匆匆划过阿蝉的眼帘,心脏被紧紧攫住,庶几让她窒息,视线模糊之中,阿斗早已成为了过眼云烟,她欲要去捉,却是捉不住。眼前,只剩下了沈韫那一张脸。

    阿蝉万念俱灰,不再听进任何人的话,将手中的菜刀,找准沈靖的身上要害处,铆足了劲,这一回不带任何犹豫地,沉沉地扎了下去

    随着利刃扎入身体而发出了一记闷响,偌大的牢狱寂静了,时间就此停冻住,气氛针落可闻。

    景桃的瞳孔渐而缩成一点,牙关紧扣,撑在双膝两侧的手如脱了力般,悉身痉挛、沉重,烫热的眼眶控制不住要喷薄热液。

    林甫也显著地惊怔住,阿蝉竟然对林甫刺下了第二刀。

    其他一众衙差和狱卒亦是怔忪,眼前的场景委实是前所未有,那小姑娘简直不要命了的似的,当第二刀落下,她依旧继续了第三刀,只不过这一刀,她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半刻钟以后,牢狱之外的甬道处,南院的枣树之下,顾淮晏锦衣轻裘,长身而立在阴凉之地,随扈禹辰向他禀告完刚刚牢狱里所发生的事情,且道

    “那几位送徐蝉入狱的杂役已经当场缉捕起来,唯一遗憾地便是,徐蝉姑娘在杀死沈韫以后,也随之拿刀割颈。”

    晚风拂扫着男人的墨发,他眼中往日的散漫此刻一览无踪,冠玉般清隽地面容隐没在黑影内,音色亦是淡漠“小仵作什么反应”

    禹辰思忖了一番,审慎地说道“景姑娘在徐蝉割颈陷入晕厥以后,趋步上前把徐蝉抱起,且一面拿着纱布擦拭徐蝉身上的血渍,一面拭脉,说徐蝉尚有一息尚存,便与林仵作一同送徐蝉去附近的医馆救治,老徐一家二口子也与之前往。”

    “至于剩下的烂摊子,悉数皆有赵知县亲自收拾打理。徐蝉伤了人,纵使被救治医好了一条命,也自是难逃法网。”

    闻罢,顾淮晏眯了眯眼,眼下他并不关心这一桩突发案情,相较于一波三折的案桩,他倒是更留意景桃这个小仵作。

    从她当初的那一手精湛的验骨技法,便已让他瞩目于斯。她不出半日,便能寻觅出受害者身份,再至心持严谨缜密的破案思路,以及能制造出种种奇特古怪的探案道具。

    景桃总能予他情理之外、意料之外的东西,加之她一行一止所绽露出的冷静、理智、客观之气度,绝非刚入午门的验尸仵作所能拥有,前提是,她仅有十六岁。

    少女的修养、气度皆是不俗,谈吐、心性和智力亦是不凡,看着便不像是出身于寻常平民之家。

    此前,顾淮晏只晓得景桃乃是名仵作景知远的徒弟,据闻是被景知远从某个村落捡回来的。他此前从未听闻过小仵作的勘骨之术,但今次此番见识到,委实让人惊艳,若是能为己所用,此后办案也定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两刻钟前,他踱入南院书房,便见桌案之上码放着三封新到的公文案牍,其中一封,便自豫州而来,他当先拿起豫州的公文拆开翻阅,仅看了少许,眉心便是蹙起,神色一片凝沉。

    稍稍一忖度,顾淮晏对禹辰吩咐道“嘱咐小仵作,让她明日辰时来此一趟。”

    景桃和老徐两口子在附近医馆内守了徐蝉一夜,彻夜未归县衙,而林甫自是被赵匡极力挽留下来,苦逼地接了景桃的活儿,帮忙撰写长篇巨幅的验状,写到手指直直抽筋,一直挑灯执笔写到翌日破晓时分。

    晨光熹微,当第一抹光洒在了县衙大门地匾额之上,景桃也适时披着一身夜露水汽回了衙门。

    这一会儿,赵匡的卒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刚刚准备歇下,而侧厅内的林甫正叼笔儿犯着瞌睡,此刻两人皆是闻着人声动响,便遽地起身朝外走去,一见来人便是景桃,两人急急上前,林甫端了杯提前泡好的热茶给她,口中欲要问些什么事,却碍于景桃略显苍白的憔悴脸色,而未敢言出。

    景桃接过热茶啜了一口,感激地看了林甫一眼,接着看向赵匡“大人,阿蝉救过来了,但意识还没清醒,那大夫说,她可能还需要一两日的光景才能醒转过来。”

    赵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唏嘘,走远了七八步才和景桃说话“我见过不少案子,像这种受害者亲人亲自向凶犯寻仇的,其实也见过不少,但像阿蝉小姑娘这般幼小的,我却是头次遇到,她对凶犯该是有多大的偏执,明知凶犯按刑当斩,但却要以己之力亲自杀了凶犯,损了自己又牵连了别人,我委实是想不明白”

    景桃唇抿成了一条线,赵匡不懂阿蝉的心态,她也不打算解释了。

    赵匡顿了顿,看着景桃一眼,见她眉眸皆有浓重的惫色,思及她许是为了案情而操劳过度了,动了几分顾惜之心,道

    “林甫已帮你写出了验状来,明日着急不,如果不着急,我便遣人带你和林甫好好在白鹿县玩上一周。”

    经过这一案,实际上,赵匡心底也动了将景桃留在他身边帮忙的心思,他一改曾前对小仵作恹嫌的念头,企欲招揽这位宝藏仵作,讵料,景桃并不买账,略一思忖便说“还要看师傅的意思,循惯常旧例,我和林大哥多半不会久留。”

    赵匡心下咯噔一沉,想着宝藏仵作要离开了白鹿县,他不自觉觉得穹空的曙色暗了几分,有些黯然“小景啊,你这一走,我”

    景桃看出一些端倪,浅浅笑道“赵大人心系百姓,往后势必能青云直上九万里,指不定在白鹿县也待不了多久。”

    斯言深得赵匡之心,景桃说了几句就转到了案子上,“话说回来,这案子的案情,多半还是要去细问那前任村官儿林郎中,他在村内带了近二十年,大半的情致是了然于心的。”

    林甫补充道“此外,沈靖被抓,崇旺村一日不可无治理之人,恳望赵大人能早日治理好此村,真心为村为民。”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侧厅,赵匡令近处衙差验卷笔墨,林甫将已写好了一些验状给景桃看看,景桃审了审,刚欲言语,随扈禹辰倏然而至,“景姑娘,侯爷请您去一趟。”

    景桃微愣,赵匡和林甫各自看了她一眼,赵匡以为是出了事,急急问道“是不是案子还存有什么疏漏”

    禹辰一张面瘫脸,毫无喜怒,仅是淡着眸道“这个属下不知,侯爷仅说要见景姑娘。”

    赵匡遽地将景桃手中墨笔抽走,赶忙让她去见侯爷,还一道跟来,当然,最后赵匡也只有候在南院外边的份儿。

    禹辰领景桃入了南院进门,二人进了书房。

    景桃微微行了礼,“民女拜见侯爷。”

    顾淮晏依旧是那一袭玄色锦裘,容雅地坐于书案之后,神色浮着散漫笑意,桃花眸翘了翘,他没让她枯立着,抬袖伸腕让她坐在他对面。起初,景桃有些犹疑,但看着对方那淡淡儒雅的笑意,她慢慢卸下了一丝芥蒂,正襟危坐于在他对面。

    顾淮晏为她沏了一杯茶,景桃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液浓香,嗅着袅袅茶香,她很快便知此茶拥有安神醒神之效。顾淮晏一向心思细腻,见着她脸色很差,但没有道明,委实是照顾到了她的心理。

    景桃喝了半杯茶,绷紧的精神终是舒适了些,顾淮晏也适才出声“打算明日便回去”

    茶暖,男人的嗓音也很暖,景桃的心也是跟着一片暖融融,她的口吻不自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嗯嗯,师傅尚在濠州办案,不知办好了没有,民女想着赶回去能否帮上忙。”

    听得此言,顾淮晏袖下的手摩挲着指端的尾戒,神态没有显著的变化,促狭的看了少女一眼,淡淡的笑了笑“可有想过到别处做仵作”

    景桃瞠着眸,浓纤眼睫轻颤,今日是怎么了,不仅赵知县在暗中挽留她,怎么这位武安侯也开始询问她的职业去处了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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