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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 1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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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下决定后, 姜遗光就往回走。

    途中经过一条小巷,他听到里面传来呜咽惨叫声, 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姜遗光步子顿了顿,还是头也不回走了。

    客栈中无人,诡异的寂静。

    踏入门槛,便好似从热闹尘世步入清静地,连六月热气也隔绝在了门外。壁灯点亮不过二三盏, 烛光摇曳,散发出如同黄昏时的暖光。

    小二趴在桌边昏昏欲睡,面具扣在后脑,没有察觉到客人去而复返。

    今晚大家都去看游神了, 有谁会在呢

    姜遗光没有吵醒他, 自己穿过大堂, 往楼上走。

    烛光挡在身后, 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一节节阶梯将它扯成扭曲的一段一段, 渐渐步入黑暗后, 黯淡下。

    小巷内, 戴黄面具的男人眼睛爆凸,躺在血泊中, 已没了声息。

    他的面具被扯下, 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算完好, 身上皮肉似乎被某种猛兽啮咬过,血淋淋浸了满身。

    外头,神像高大华美,慈眉笑对世人, 身上手上脑袋上能挂满饰品的地方都戴上了最好的饰物,坐在游车上被人拉了走。有观世音、弥勒佛、也有玉皇大帝、托塔天王,除了佛道神灵外,还有些本地说不上来名号的神,模样清俊漂亮的有,样貌丑陋可怖的也不少。

    最高大的几座甚至比旁边的楼还要高几分,工匠别出心裁地在脑袋部位里安了灯,使得夜里看过去那张脸也亮堂堂的,真个儿似神明普照世间。

    周遭还有舞龙舞狮、后头有戏子装扮了神像模样,踩着丈长的高跷,跟在后头走,一路走,一路唱。

    黎恪挤在人堆里,见周围有些人闭了眼睛双手合十许愿,跟着也许了个愿望,又随着人群热热闹闹地一路往下一条街走去。

    黎三娘和兰姑在一块儿,黎三娘特地换了身男子装扮,戴了面具,和兰姑走在一块儿,扮一对假夫妻。

    姬钺也在游街队伍后,意兴阑珊跟着走。

    一时热闹看过后,其他便没什么意思,他不信神佛,只畏鬼怪,见着那些古怪模样的“神”的模样反而觉得亲切。

    走着走着,前方热闹情景慢慢模糊起来,声音隔了一层似的穿过雾蒙蒙罩子才传进耳朵里。

    周围还在嬉笑的人群不知不觉间离九公子远了,先前还有人看他衣着华贵举手投足间的富贵气前来攀谈,慢慢的,没有人再去看他,好似这个人从他们眼前消失了一般。

    再往前走几步,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姬钺猛回头,一瞬间已做好防备姿态“谁”

    对上一张戴着惨白笑脸面具的脸。

    是个女子,梳着未出阁女子发髻,身上穿粉色薄衣裙,肤白如雪,一时间分不清是那女子肌肤更白还是这面具更白。

    女子细声细气道,她是本地人氏,只是少出门,今夜游神她的父兄带她出来玩,却不慎走散了,她又崴了脚,见九公子瞧着不像恶人,想请九公子帮帮忙,送她回去或请个大夫都好。

    周围灯光似乎也稀疏不少,零零落落照在地上,瞧不出人影。

    九公子听不大懂闽语,只能听出这女人好像是在请他帮忙,上下打量几眼,那女子有些不安地攥紧衣角,悄悄后退一步。

    周围人更少了。

    方才游神时撒下的纸花、纸钱、还有各种五色彩片儿落在地上,被人踩踏过,沾了灰,一条街看上去都是细碎的亮色。

    有雾升起,朦朦胧胧从四周来,裹挟了九公子满身。

    九公子一笑,背过身走了。

    那戴白面具的女子不免焦急,一瘸一拐快走几步要追上去,带着哭腔说了什么。可还是留不住。

    风一吹,那女人的衣裙在风中摇曳。好似要被这风吹走似的。

    “这闽省关于鬼神之说的故事太多了。”兰姑和黎三娘边走边说,“百姓们住在海边,靠天吃饭,遇到的诡异事情不少。”

    “我刚才听人说,游神时其实也有危险。要是神对他们的塑像不喜,不上身,这游神便没什么用。那些香火反而会引来一些小鬼。”

    “据说小鬼最喜欢附在像人一样的东西上,要是有活人能附身更好。只是,他们相信人身上带阳气,小鬼要想附身,总得叫那人心甘情愿让出来才好,因此,小鬼免不了靠各种手段去哄骗、或惊吓看游神的人。”

    兰姑边走边说“他们当地就有一个白姑娘的传说,传闻白姑娘原本也不姓白,只是会戴一纯白色面具,身上穿的和普通女子一般无二,总喜欢在游神时出现,装作柔弱模样去诱骗年轻男子。”

    “你也知道,男人昏了头,什么誓言都敢说。但凡有男人被骗,着了道,立下个愿意将心给白姑娘的许诺,过不了几日,白姑娘就要来取走他的心。”兰姑边走边说。

    黎三娘笑道“这样一来,岂不是我只要戴上白面具,就会被认为是白姑娘”

    兰姑也笑起来“这可不行,你没瞧见这满大街的都没有人卖白面具也没有人戴白面具吗听说戴白面具会让真正的白姑娘生气,到时候,面具就摘不下来了。”

    “还有这种说法”黎三娘不以为然,“这样一来,面具岂不是要一辈子戴在脸上”

    “是呀,听说白姑娘就是生前遭了人迫害,她的情郎不想和她在一起,就在她的面具里放了毒药,等白姑娘戴了面具后,整张脸都坏了,她就再也不敢摘下来,从那以后,白姑娘就要戴着面具专门找年轻薄情的男人复仇。”兰姑叹道。

    “虽只是传闻,可也算得上空穴来风,有几分信度。”

    黎三娘调侃道“真要有白姑娘,他们三个人应当不会出事吧”

    兰姑一愣,喷笑“好个黎三娘,坏心思在这儿等着呢。”

    “他们三个,九公子和慎之还好,善多我总忧心他被缠上。”兰姑认真道。

    黎三娘却一挑眉,说“倒也不必担忧,他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总有些自己的手段。你和慎之就是太纵着他了。”

    兰姑道“再怎么有手段,也不过才十六岁,我十六岁时,烦恼的最多不过是家中嫁妆,哪里会想到要考虑生死”

    正说着,她们走到一条小巷附近。

    夜风将里面的血腥味吹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隔着面具都看到了对方骤然敛起的肃容。

    “要不要进去看看”黎三娘手已经搭在了腰间匕首上。

    兰姑道“还是少生事端吧,我们一插手,说不定更复杂。”

    黎三娘苦笑“也是,等会儿叫人来报官就好。”

    被这么一打岔,二人都没有了继续逛的兴致,看天色也晚了,索性准备慢慢走回客栈去。

    两人再次混入了人群中。

    昏沉夜色,高高挂起的灯笼透着点红光,两旁人们嬉笑着,带了狰狞古怪的面具,各自打闹。就连街边的小摊贩也戴上了面具,顶着一张血淋淋可怖的脸招待客人。

    远远望过去,好似一整条街都是鬼怪。

    “我瞧着竟觉得有些古怪了。”黎三娘道。

    兰姑道“我也有种感觉”

    不知为何,周围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时,其中一个要是想摘下反而会更艰难。

    至少现在,兰姑的手就搭在脑后面具的系带上,犹豫不决,不知自己要不要摘面具。

    要是贸然摘下,恐怕不好

    具体有什么不好,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她心里总有种沉闷、古怪,又压抑的感觉。

    那些人,是不是都在悄悄盯着她

    等她摘了面具,是不是就会在暗地里打量她

    面具隔绝了彼此往对方脸上感知情绪的通道,眼瞳处开的一个小孔,使得他们把整个人都藏在面具后只透过两个小孔观察外界。

    兰姑不知不觉间往前走了一小段,走进了人群中。

    她戴着面具,那群人也戴着面具。

    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你等等我,怎么突然就走了”黎三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兰姑回头看去,黎三娘快走几步,来到她身边。

    “我们快回去吧,我不想戴这面具了。”兰姑低声道。

    黎三娘却说“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大家都戴面具。”

    兰姑“可是”

    黎三娘“你今儿怎么了白日还好,夜里这样没精神,可是累着了”

    兰姑道“或许是吧身上有些不舒服,想快些回去。”

    二人并肩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兰姑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满脑子繁杂思绪,越是去想越抓不住,好似一团乱线乱糟糟堆在脑海里,揪不出个头。

    直到来到客栈外,站在了灯光下,她才觉察出不对来。

    黎三娘的个头,有这么高吗

    黎三娘出门前,戴的是这个面具吗

    “怎么不认识我了”黎三娘开口。

    声音无异。

    兰姑解下了面具,看向黎三娘“三娘,摘了面具吧。”

    黎三娘摇摇头“我觉着戴着不错,睡前再说。”

    她脸上纯白色面具在灯光下没有一丝瑕疵,白得像雪

    黎三娘温和道“兰姑,我们进去休息吧。”

    兰姑怔愣地看着。

    她却没有答应,而是猛地后退一步,从袖袋里取出山海镜照过去。

    眼前的黎三娘犹如被戳破气一般飞快干瘪下去,一层空落落画皮样的人皮轻飘飘落地,上头还画着黎三娘的脸,黑发蜿蜒,没入兰姑衣裙下。

    兰姑收回了镜子。

    再一看,周围哪里是客栈,分明是一座破庙。

    月光从屋顶缝隙照进来,周遭白色粘稠蛛网密布,灰尘遍地,兰姑抬头看去,在一片白色蛛网横生中,瞧见了当中一尊高大的神像。

    神像通身刷了雪白的漆,在黑夜中也白得明显。手里像观音娘娘般托了个玉净瓶似的东西。因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斑驳了,脸也是白的,头发黑漆掉了些。

    唯有她倾斜托着的瓶子,从瓶口流泻出浓稠腥臭的红色的东西,拉长了,犹如一条红丝,落进脚下的水池中。

    水池散发着怪味,像是什么东西烂了又闷住几十天后摆在这儿一般。

    那是什么

    兰姑慢慢走进去。

    白姑娘像高高在上,垂眸看她,目光含笑,温柔慈悲。

    手中玉瓶还在流血。

    走近了,更觉古怪。

    全是蛛网、灰尘,地面的灰积了能有一节指高。

    可这尊白姑娘像,即便有些破旧,却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

    就好像,有人刚刚才擦拭过。

    兰姑不信神。

    若真有所谓神佛,哪里还会让这么多鬼怪肆虐人间

    这白姑娘,也不过是个野鬼罢了。

    她转身就要出去。

    门外忽地刮起大风,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整座庙都颤抖起来,屋顶瓦砾、灰尘簌簌往下落,地面晃动。

    地面灰尘胡乱翻滚着,兰姑拼命要往外跑,也不管那些蛛网脏污了,拍着门要出去。她却发现这门有些不对劲,雪白、坚硬。

    还有些粘稠的水渍。

    地上被踩开灰尘的地方,露出鲜红地面。

    白的门,红的底

    兰姑立刻反应过来,她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那只鬼的嘴里

    她当即掏了山海镜往四周照去。

    金光曜曜,扣在门上,叫这门突地大开,露出外头一条荒草丛生的道来。

    兰姑立刻跑了出去,却发现自己站在个陌生的地方,找不着回去的路。

    一抬眼望去,她朦胧间看见,这条路的最尽头,站着一位白衣女子。

    再一转眼,白衣女子又不见了。

    还是白姑娘么

    兰姑不敢掉以轻心,手掌心扣紧了镜子,警惕地往四周看去。

    她害怕自己又是遇到了什么障眼法。

    那头,黎三娘和兰姑并肩走着,刚拐过一条道,转头就发现兰姑不见了。

    黎三娘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人群中亦看不到兰姑的影子,不免焦急起来。

    如果只是单纯的鬼怪还好,兰姑自有办法应付,可要是那鬼怪起了坏心思,把兰姑丢在什么地方,那可怎么是好

    黎三娘边跑边叫,中途不断去问人。可方才还热热闹闹游街议论的人们却冷漠得可怕,被拦下后,无论问什么都只隔着面具冷冷地盯着她看,一声不吭。

    没有人回应。

    黎三娘听不懂闽语,即便他们回答也无用。

    黎三娘不免气馁,继续边跑边喊。

    刚才还热闹喧嚣的一条街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刹那间格外安静,所有戴了古怪面具的人都盯着黎三娘,盯着她奔跑的样子。

    这也是障眼法

    全都是障眼法

    可恶的厉鬼。

    黎三娘暗恨,不得不掏了镜子往四周照去,可她不论怎么照,那些人都只静静站在原地,用一种奇怪的让人看不懂的眼神打量她。

    他们还在议论着什么,不断指指点点。

    黎三娘索性用山海镜照向自己的脸,可照出的却是一张鬼面。

    她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自己戴了面具,伸手要去解,手在脑后却摸到了什么东西,缓缓顿住了。

    为什么,她后脑上也有一块面具

    此刻,她忽然撞上一条趴在路边的大黑狗。

    大黑狗呜汪一声,懒懒散散地站起来,冲她好一阵吠。

    很古怪的叫声。

    不像犬吠,像人。

    像一个男人学的狗叫。

    旁边还有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也戴了面具,直愣愣盯着黎三娘看。

    大黑狗叫了几声后,头扬了扬。

    大耳朵跟着甩了甩。

    那少年看了黎三娘一会儿,伸手举起,向一个地方指去。

    满街戴面具的人皆缓缓抬起手臂,齐刷刷的、直直地、向一个地方指去。

    指向一座高楼。

    黎三娘头皮发麻,心都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这诡异的一幕让她很想逃,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跑。

    顺着手指方向看去,顿时目眦欲裂。

    高楼顶,兰姑站在边缘。

    风吹过,白衣身影摇摇欲坠。,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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