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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梧没想到昨儿深更半夜前来敲门借宿的人,会是吴为。也没想到会和当初只召进宫一回过的人,在西南再打照面。她对吴为的印象一直是,书说得不错,故事精彩吸引人。
这两年自己开了小茶肆,期间,虞清梧也想过招个说书先生给店里添人气揽生意,但找来找去,都觉得这些人说书平淡无奇,提不起她丁点兴趣。
完全不如当初在临安天子脚下,敢公然议论皇家秘闻的吴为。
如今再遇见,这人的嘴皮子功夫依旧一流。
只是现下战乱四起,时局动荡,吴为说的话三句不离闻澄枫,用词还总喜欢提“长公主原先那个小伴读”。
叫虞清梧好几次在不经意间回忆起往事,臆想少年现在该是哪般模样。
十六七岁正是男孩生长最快的年纪,应当比在越宫时高了不少,远远超过自己去。而待在军营战场,被风沙和厮杀洗礼,眉眼轮廓肯定更凌厉了,只不知道少年白嫩无暇的皮肤会不会变得干燥。
但想来,应当不会吧。
闻澄枫被南越俘虏之前也是随军行,打仗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不好看的痕迹,无论伤疤还是肤质。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吴为见她走神,轻声唤。
虞清梧连忙回神“抱歉,我有在听。”
她也真是糊涂了,想这么多作甚。约莫是昨晚中途醒来过,睡眠有些不足,脑子还拎不清情况。自己而今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无论如何,闻澄枫于她也都是以后再无交集,再也见不到的人了。
想再多,都没用。
吴为幽默回笑“殿下今日这走神频率,险些叫我以为自己说书本领下降,讲的东西让人觉得乏味了。”
“没有,是我的问题,你继续说。”虞清梧想端起茶盏朝他举了举算作歉意,“不过茶肆里人来人往,人多嘴杂的,你还是勿再唤我之前的身份称呼了,况且我自己也不习惯。”
吴为点头应承,跟其他茶客一样,喊她“老板娘。”又续道“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嗯想起来了”
“你要是不怪我说话大逆不道,我就什么都老实讲。就比如你那皇帝老爹是真的苟,眼见魏军攻破临安城,社稷守不住了,他居然一道圣旨把皇位禅给六皇子,自己则拍拍屁股开溜。”
“但估计是当皇帝时没做几件好事,报应来了。还没能够逃出城呢,就被你那小伴读的下属抓了个正着,提溜着衣领带到魏太子跟前,直接被砍了头,身首异处,死前眼睛都没闭上。”
他说着觑了眼虞清梧分外平静的脸色,奇怪问“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那好歹是你”
最后一个“爹”字没出口,虞清梧已经打断了他“善恶有果,他做了孽就该还,我为什么要伤心。何况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他守不住江山就为江山殉葬,有什么不对”
吴为见她幽幽吹着烫茶,神色与声音同样平淡,才确认她是真的不在意。一时不知该说她无情,还是大义。
但最终也没评价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理没错,可你有句话说错了。”
“这南越江山还在,勉强能算他守住了吧。”
“我正想问你呢。”虞清梧喝了口茶后道,“你刚才说这天下不会易主,现在又说南越江山还在,究竟怎么回事闻澄”她顿了顿,觉得如今再喊少年名讳有些不合适,改口道“魏太子不是已经攻下临安了吗”
“是攻下临安了没错,也确实占领越宫,控制住世家权贵。”吴为道,“但谁能想到,他领兵进越宫第三天,突然打开了囚禁新帝,也就是六皇子的殿门,让他穿上龙袍,坐上龙椅。”
“上朝。”
“还说自己会下令让魏军尽快撤出临安,再把先前攻下的那些城池半数归还给新帝。他不再杀谁,从此南越还是南越,没亡。这事儿一出,其实我还蛮想亲自问问你的。”
“之前你把他带在身边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这里”吴为抬手指了指脑袋,“可能有点毛病”
虞清梧皱眉“你才脑子有病,不准咒他。”
维护闻澄枫,几乎是虞清梧的本能,哪怕两年多过去了,习惯依旧没变。什么仪态,什么人设,在刹那间全都不记得,听不得旁人贬低闻澄枫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吴为被她堵得心里犯嘀咕,爹死了没丁点反应,拿小伴读开个玩笑却像是突然碰着了炸药桶,一点既燃。
好在他也确实没触怒长公主的癖好,为自己方才的话解释起来“我哪敢诅咒魏太子啊,实在是,你不知道,他把新帝从床铺上拽起来的时候,那可是四更天,大半夜得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把新帝脸都吓白。”
“新帝没魂儿似的在金銮殿龙椅上坐了大半个钟头,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天亮了,他走出去发现,魏军真的在撤退。而魏太子半夜把他按到龙椅上后,人就没影了。不论问谁,都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虞清梧“”
她沉默着,若有所思,吴为说的这些事委实过于惊世骇俗。
如果单是说闻澄枫没为难六哥儿,给他封个藩王头衔,那还好理解,毕竟虞鸣瑄曾经救过闻澄枫。
腊月廿九跳下明月湖把人捞上来,这也算救命之恩。闻澄枫是知恩图报的性子,确实会做出厚待六哥儿的事。
但把到手的天下,再还给南越
还有十数座城池一并归还
这是做慈善吗
而且虽说是闻澄枫领的兵,挂的帅,但将近三年时间,一草一木都是北魏消耗数百万国库财力,数百万将士拼死厮杀打下来的。他这般胡闹,北魏朝臣能服北魏百姓能服
虞清梧不禁怀疑,闻澄枫脑子该不会真出毛病了吧。
指不定是战场上打仗的时候,被哪边挥来的流星锤砸中,留下类似于脑震荡的后遗症,间歇性干荒唐事
这算不算天妒少年英才啊
正沉吟着,虞清梧忽而听见门外传来男人粗鲁的赶客声“都散了都散了啊”
抬头便见几名镇上捕快大刀阔斧走进茶肆。
喝茶客人轰作鸟兽散,虞清梧皱了皱眉。
琴月连忙追到街上“还没结账呢各位客官,付了银子再走啊,诶”
捕快置若罔闻,插着腰站在大堂摆官威“这里的掌柜呢”
虞清梧淡声回应“在这。”
捕快听见声音从自己旁边传来,看她依旧坐着,不悦啧了一声“你这掌柜怎这么不懂事,见到爷几个来了,居然不亲自给爷泡茶”
虞清梧勾唇冷笑“好啊。”她站起身走到那几个嚣张的捕快面前问“几位爷想喝什么茶”
捕快仿佛看不见她眼底冷意般,大腿一跨在桌边坐下“就你这儿最好的茶,每种都来点儿”
虞清梧在那人背后默默翻了个白眼,每样都来点儿,呵,当她这里是酒肆呢不懂品茶的人,来捣什么乱。
她双臂环胸“可以,但来我的店里喝茶,就得遵守我店里的规矩先给钱,再上茶。”
“这个季节正好有最名贵的雪莲清峰,看在您几位是官爷的份儿上,我给你们打个折,就算二十两银子。只要你们付了钱,茶要多少有多少。”
“嘿,你这娘儿们”领头捕快手掌重重拍桌站了起来,磨牙凿齿。
他们当捕快的,不算朝廷官员,其实就是县太爷招来手底下的一群小吏,每个月总共拿五两银子补贴生活。结果这婆娘张口就要二十两,是想把他们四个整一月俸银榨干啊
“嘴巴放干净点。”虞清梧浑不在意他的怒气,幽幽道,“还有,你可千万轻点拍桌子,我这间茶肆里的桌椅都是酸枝木的料子,万一拍坏了,那可就不单单是二十两纹银了。”
“你”这人气得刀都拔`出来了。
虞清梧挑眉,瞥过他砍木头都钝的破刀,嗤笑“怎么堂堂捕快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百姓么”
同桌的另外三名捕快旋即上前按住领头握紧刀柄的手,生怕他火气上头,真在这里动手。
倒不是担心伤了人回去会被县太爷责骂,他们怕的是
三人同时看了眼虞清梧,觉得腿有些软。
头儿是刚来的,所以不知道两年前这家茶肆掌柜刚到镇子上时,他们见主事的是两名姑娘,就端着威风大摇大摆地前去收保护费。
结果,人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双臂环胸,冷眼看着他们三个拔出刀威胁恐吓。然后在他们出手的瞬间,干脆利落卸了三把武器,还朝其中一位兄弟踹了一脚,胸口鞋印子明显。
从那之后,他们就再没来过这家茶肆。
原因很简单,不想挨揍。
虞清梧转了转手腕,活动得差不多了。
她初来镇子上就听百姓说这里的县太爷糊涂不管事,因此衙役捕快个个被养成了地匪,日常欺负小老百姓,收赋税缴保护费。
虞清梧可不是吃素的,最看不惯这种地头蛇,正巧一群捕快找上门,二话不说把人教训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没想到两年过去,这群人又上门来惹事。
可她都准备好出手了,下一秒,领头捕快却突然把刀收了回去,重哼一声“就让你最后再嚣张一会儿,反正你这家小破茶肆很快也开不下去了。”
“估计你还不知道,爷好心提醒你,今早县衙来了个富商,出五十倍价格买你这块地。等衙门把地契发下来,你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又几名衙役冲进茶肆。
边大步流星,边高声喊嚷“店内闲杂人等退散,贴封条了贴封条了”
动作粗鲁便欲关店门,虞清梧眉头顿蹙,闪身挡在了门后“你们干什么”
“贴封条啊。”那衙役痞里痞气地朝她挥了挥手里白纸红字的封条,“小娘子快些让开,否则爷可不敢保证,爷这双贴封条的手会贴到哪里。”
周围捕快与同行衙役顿时哄堂大笑,虞清梧瞥见他们脸上油腻玩味,还有那衙役猥琐目光落在自己胸前,火气蹭蹭往上冒。
一群流氓王八蛋。
但她并没有因此就害怕退让,刚烈气势不减“我这家店,一没犯法,二没涉黑,你们凭什么贴封条”
“当初我花钱买了这块地,就是这块地的主人。就算有人要出五十倍的价格购买,那也应该来与我交涉,衙门有什么权利变卖归属我的地”
衙役轻蔑一笑“小娘子这话就不对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地,当然是衙门的地。”
虞清梧心里白眼都翻上天了,也懒得探究这些人到底是真不懂地契,还是装不懂,摆明面儿上贪富商的财。
她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你也该听说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日你若敢动我店内一扇门窗,明日,我就能把官府强占百姓土地的事儿告到临安城,要不要试试看”
那衙役一愣。
他很想嘲笑虞清梧,就你一个区区茶肆小掌柜,还妄想跟临安城的大官儿攀上关系做梦呢
况且临安城现在兵荒马乱的,日后姓越还是姓魏都不好说,谁会有闲心管西南镇子上的破事。
但讽刺在他喉咙里滚过两圈,没能说出来。
实在是面前女掌柜的眼神太过坚定,语气太过自信,倾压而下的倨傲比县太爷更甚,让他有些拿不准。
虞清梧早清楚这些地头蛇欺软怕硬,伸手夺过衙役捏在手里的一张封条,撕断成好几截,往半空一撒。
“也不知道是哪个富商这么倒霉催的,被你们忽悠去数十万白银。”她态度强硬,“但烦请你们转告买主,要买这地,就请他亲自来找我。”
那几个衙役捕快被她居然真敢上手撕封条的动作弄懵了,愣是傻站着,跟同僚交头接耳不知道该怎么办。
虞清梧拍拍手,把被关上的茶肆木门再打开“琴月,送客。”
她拉开门,眼前蓦地落下一片阴影,不自觉抬眼。门外男子颀长身躯霎时撞入眼帘,他遮住了天光,正用一双暗藏深邃幽光的漆黑凤眸紧紧凝视着她。
他比从前瘦了,褪去少年稚气,眉眼与下颔平添凌厉。
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人而今真真切切站在眼前,虞清梧反倒有些不敢认了。
直到男人散在风中凌乱长发不经意拂过虞清梧手背,惊得她陡然激灵,恍然听见闻澄枫低沉声音压抑着沙哑。
“不用转告了。”
市井喧嚣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安宁无声,时间也静止了。她只看见他的眼眶泛起红意,只听见他说
“五十倍价格不只买这块地,还买”
“拥有这块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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