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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我”
赵琛上下打量萧远, 那眼神,似在评判着什么。
萧远任他看着,主动询问“如何萧某这相貌可还入得殿下法眼”
赵琛挑剔摇头“病容憔悴, 我看不上。”
“那西平是喜欢我平日里的样子了”
赵琛没有承认倒也不曾反驳他,看了一眼小窗,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起身添了一盏油灯“若不出意外,明日便能至大名府, 他们若要做什么手脚只能是今夜。你”
赵琛上下打量萧远, 萧远便顺杆而上“我晕船, 有赖六娘照看了。”
照看晕船的未婚夫婿, 这倒也是个借口,若不然, 孤男寡女深夜共处,着实是不好看虽然赵琛也不在意这个, 虽然现在也没好看多少。
在京中他还顾忌些名声,这船上大半人不认得他, 认得的也只恨不得没见过没听过将这事烂在心里。
比起他,剪秋才是真的不方便,须得做一番安排, 还有闫法楼他们,得叫他们也做些防备。
赵琛在心中盘算着, 忽然反应过来萧远方才的称呼。
“你叫我什么”
萧远睁眼说瞎话“在外头不方便喊西平。”
“眼下并没有旁人。”
萧远索性认下“西分平明听到了, 是要我再喊一次么”
赵琛沉默片刻,忽然喊他“大郎”
萧远表情微微凝滞, 他并无兄弟,倒是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
原本喊了也没什么,一个称呼罢了, 赵琛愿意,自然是什么都喊得的。
但赵琛此时的表情,着实是有些古怪。带着些愉悦,调侃,似乎是说什么极富深意的话,偏偏这深意萧远不知道。
赵琛面带微笑,关切道“可好些了,我叫剪秋去煮汤药或可缓解一二。”
萧远的感觉更强烈了。
他直觉赵琛在使坏,虽然抓不到证据,但他此时的模样着实是很生动。
似乎离开京城,赵琛就变得鲜活起来了。
萧远心中似乎是被什么挠了一下“你不爱听,我不喊就是,只是在外头也该有个称呼”
赵琛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他,他自然是希望萧远正常些,喊他名字最好。但他既然做女儿装扮,便也要受女子身份的约束,哪有在外露闺名的道理。
“琛儿”赵琛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萧远就自己摇摇头,“不可不可。”
为何不可,女儿家的名字,历来只在家中喊。不是娘家便是夫家,萧远喊都喊了却又说不能在外头喊,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偏他不明说,赵琛想反驳都无从说起。
赵琛怀疑,萧远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是男的还如此行事,看来是个断袖无疑了。
但不论如何,这层纸没揭,戏就要接着做。
“没有合适的,可以不喊。”赵琛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完就起身,“我去交代些事。”
赵琛确实去交代事了,也顺便做了夜间的洗漱。
剪秋自然要拦一拦,赵琛想得更多,船上的人有些不对,那船主比他想的胆子更大,今夜恐怕不太平。
“看顾好自己,等我。”
剪秋一惊“殿下奴婢同您一道。”
赵琛直白道“你不会水。”
剪秋生的好看,此时泫然欲泣压抑着惊惧的样子是个男人都不忍心,赵琛宽慰“不是杀人越货,冲我来的。”
劫船只是顺带,他从那船主手里挖了不少银子,他们多半是会想法子要回去的。
萧远看着滴漏算时间,大约过了有大半个时辰,赵琛才又回来。
萧远将床榻收拾了一番,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副棋,只是空有棋子没有棋盘,他就拿匕首在榻桌上划了几道。
听到开门声萧远也没抬头,专注手下,将那半寸深的刻痕划到底。
“我以为你不来了。”
赵琛合上门,随意道“我不是说了来的吗”
他没说过,萧远也不反驳。
萧远抬头看去,一时无言,赵琛换了身衣裳,首饰都拆了,只余下一根金簪。
他整个人带着点说不上来的潮意,平白添了几分慵懒随性,难得一见的样子。
萧远眸色深了一些,忆了一番,赵琛的屋子过来就是下个楼的事,应当不会遇到什么人。
他不动声色地收好了匕首,视线落在赵琛微潮的发丝上“还在吃药便这样随意”
赵琛注意到他的视线。
他们虽然在水上,但是黄河的水是没法喝的,好在是行程短,船上储备足,这才有水给他沐浴。
但他今日不曾净发,不过是沾了些水,这才没注意。
“无妨。”
他自己走到屋内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他的病放寻常人家早就不当回事了,他是公主,千金之躯,这才千珍万重的。
萧远却已经起来了,他此时不过穿了中衣,走到衣架边取了外套。
赵琛预感到他要做什么,在他开口前拒绝“不必。”
拒绝也没用,萧远已经绕到他身后“殿下千金之躯,自己珍重些”
赵琛还想挣扎一下“你用什么”
萧远已经把外套一端覆在他的发丝上了。
“且将就些,这船上没什么好东西,那些个粗布如何配得起你”
赵琛总觉的有哪里不对,也是方才同剪秋说话乱了她心神,不然这样的事哪里轮得到萧远。
擦都擦了,左右今夜无事可做,赵琛干脆坐在椅子上任他施为。
“好了。”
赵琛回神,正看见地上的影子,萧远拿起衣裳嗅了嗅。
赵琛“”
萧远仿佛知道他在看什么,一点都不心虚,反而低头道“这便是女儿香”
他说完将衣服放在一旁,顺手给赵琛绾上发髻戴好金簪,而后极其自然地穿上了外衣。
萧远平日里也没少说这样的话,偏偏不知为何,这次赵琛脸红了。
似是春花一夜之间便开了满山,方菲鲜妍美不胜收。
萧远注意到他的反应,若有所思,原来也不是不会羞涩。
赵琛低着头不知再想什么,半晌没有说话。萧远慢条斯理地穿衣裳,看够了他的反应才随意找了个话题“西平此行是为巡堤二来,可看出什么了”
沿途他们都在看,不少河段堤岸上都有人在做工,不过船没有靠岸也看不真切。
赵琛便摇摇头。
萧远没问他是没看还是没看出什么,叫他来榻上坐。
船上的屋子很小,除却桌椅就是床榻。
赵琛下意识拒绝“男女有别。”
随即反应过来萧远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虽然不知他是如何确认的,但萧远确实是看透了。
方才说什么女儿香就是故意的。
他们心知肚明,不过是没捅破。
赵琛不该主动提,况且,真要计较男女有别,他今夜就不该来,赵琛难得生出些懊恼,只怕萧远又要借此发挥。
萧远却只应一声“过来吧,来下棋。”
赵琛便坐过去,萧远打开棋盘,第一盒是黑色的,他放到了赵琛这一边。
第二盒也是黑色的,他又看了一眼赵琛手边的棋盒,然后对上了赵琛的视线。
赵琛“”
萧远“”
也不知他上哪找的棋。
赵琛确实听说过有人可以下同色棋,甚至有人可以下盲棋,但他不行,看萧远这反应,他应该也不行。
但这难不倒萧远,他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棋子倒置在棋盘上,棋子一面扁平一面圆润,倒置的棋子微微晃动,倒是分明得很。
赵琛看着那放得不大稳当的棋子,叹了口气,抓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
萧远第二次挑灯时,棋局才分出胜负。赵琛打了个呵欠,摆摆手“不下了。”
他已经困倦到盯着棋子分不清是倒放还是正放了。
“睡一会儿”
赵琛摇摇头,拿起方才唯一带来的东西,一本不厚的册子,是他叫人誊抄的那封治河万字奏疏,刚展开就被萧远抽走了。
“灯下读书伤眼睛。”
赵琛十分不悦,第二次了。困倦时本就脾气更大些,毕竟是声在皇家,众星捧月十数载又掌权多日,不怒自威何况是真的生气。
萧远反倒笑了“信不过我”
赵琛确实信不过,谁知道萧远会不会趁他熟睡探查什么
萧远换了个说法“他们若真动手,点着灯怕是扎眼。”
他说着就将屋内的灯都灭了,骤然间陷入黑暗,赵琛什么都看不清,眨了眨眼,反而清醒了一些。
萧远将那榻桌移开“睡吧,我不看,守着你。”
赵琛闭眼前依稀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意识昏沉已不受控,很快便陷入了沉眠。
萧远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勾了勾唇,果真如方才所言,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靠着直愣愣的椅背并不舒,萧远也不在意,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些脚步声,萧远睁开眼,天朗气清,星光透入船舱,依稀能看见人影。
萧远悄无声息地上了床,捏捏赵琛的手,另一只手不忘捂住他的嘴,以防他发出什么声音。
赵琛醒来便下意识挣扎,很快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便安静躺好不动了,凝神听外头的动静。
接着他闻到了一股十分驳杂的香气,像是用劣质香料随意拌成的,熏得发昏。
这下萧远捂住了他的口鼻,赵琛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放缓呼吸。
蒙汗药是有的,但是迷香这种东西,很难达到能致人昏迷的浓度,不过能让睡梦中的人睡得更沉。
水匪,此地去京不过三百里,竟然有水匪,还劫到他头上来了。赵琛早已做过设想,真发生了还是要叹他们大胆。
他们此行却称是暗访而非明察,没有带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不怕水匪劫了发现什么。
到时用拿银子赎人便是,至于他,或许有些不一样的经历。
赵琛正暗自盘算着就听到了船主的声音“这里头的男人得杀。”
听到这一句赵琛差点笑出来,船上这么多人,他们唯独要杀萧远。
萧远捏了捏他的手,赵琛也捏了一下他,被萧远反手握住然后松开。
门被推开时萧远仍旧侧卧在床,匕首压在手下。
待人走近了,萧远忽而跃起,将床尾的人踹倒,匕首割向离他最近的人,他手劲大,切人脑袋跟割鸡脖子似的,那人根本来不起反应,颈间迸出一蓬血雾,继而捂着脖子倒下发出嗬嗬的声音。
别说毫无防备的其他人,就是赵琛都被吓了一跳。
萧远趁他们不备连杀两人,匪徒也反应过来,喊了一声来人便匆忙与之缠斗。
这船舱狭小又一片黑暗,他们都拿着长刀,远不如萧远灵活。
方才不过进来四人,萧远杀了两人,余下两人都像他扑去,到是没人管赵琛。外头的人自然听到了里这里的动静,向这里赶来。
赵琛抄起榻桌往门口砸去。
赵琛不曾认真习武,但到底是个男人,这一下用尽全力将门口的人砸退,带倒了身后的人,也算阻了一阻。
赵琛再去看萧远,他已经解决了余下那两人,手中拿着不知何时夺来的长刀,劈开那不大的窗口。
“走。”
他说完便翻了出去,赵琛原本的屋子是整条船上最好的,在最高处,若是在上头如今反倒不好施展,萧远这处外头便是甲板。
他们打得快,从萧远动手到如今,那水漏的刻钟尚且未满,即便有人听到了动静也都往们那处去了,倒还无人堵窗。
萧远翻到甲板上回头来接赵琛
赵琛这辈子头一次翻窗,他幼时便是成人的内里,又要隐藏身份,又要讨皇帝喜欢,每日里认真读书,还真不曾这样皮过。
方才看萧远出去还未觉得如何,如今自己翻了才知晓并不容易,以至于这样的环境下,赵琛都忍不住分神想到萧远连他寝殿的窗都轻易翻了,何况是这。
赵琛爬窗时船上已经开始点起火把,门外的人也进了屋子,一边大喊着抓住他们。
船上其他人都快速向这边围拢。
赵琛上半身刚探出去了就被萧远一手搂住整个抱了出去,紧接着便是一阵血雾喷在脸上,他下意识地朝向萧远躲避一二。
赵琛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继而萧远将手中的长刀掷出,唤来一声惨叫,空出来的双手一并抱住赵琛,踏上围栏“委屈殿下了。”
赵琛从出窗户到被萧远带着入水不过几息之间的事,话都没说一句,只来得及落水前闭气,勉强没有那么狼狈。
船上都是他们的人,夜色掩映之下,水面寻人颇为不易,入水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今夜风浪不小,寻人的难,他们在水中也难,船上的人也知道这一点,无人下水搜寻,对着水面放了一通箭。
这箭是实实在在的乱箭,扎中他们的概率也不比随意放箭扎中鱼的概率高,赵琛和萧远都没回头,奋力向前,游出去一阵赵琛才回头看了一眼,船上点了许多火把,依稀能看出他们手上的手上的不像是弓。
“是”
萧远没说话。
“萧远”
萧远应了一声,赵琛察觉他有些不对“你受伤了
“无碍,先靠岸。”
赵琛没有再多说,对他的伤势大致有数,还能动可见不致命,但要真是小伤,萧远必定会说几句逗他。
赵琛原本叫他松开自己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萧远方才就一直在他身后,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片刻后,赵琛说“此处有水匪已是说不通,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搜查。”
“嗯。”
赵琛知道,萧远也知道,他们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靠岸而不是在这分析谁都知道的局势,赵琛要说的话其实也和这个没关系,但不知怎么说不出口,因而需要这毫无意义的废话带一带。
“你放松,我带你。”
萧远沉默片刻,略微放松些,低声道“去南岸。”
他们如今离北岸近一些,大名府也在北岸,赵琛此前的布置重点也在北岸大名府,去南岸要废些周折。
但萧远说去南岸。
赵琛没说什么,带着他往对面去。
水向东流,风却向西走,今日的浪有些大,在水里更费力些,黄河比白日里更宽阔,他们一边被水流带着向下游去,一边往岸边靠。
半途赵琛看到一截浮木,赵琛看不清水下的情况,并不敢冒进,好在这一段水势并不急,他小心翼翼地追过去,感受到大小后松了口气。
有了这浮木倒是轻松一些,就是带着它方向更不好控制了。
不知过了多久,河堤终于就在眼前,但这河堤不好上,这都是修筑过的堤岸,许多地段近乎垂直,无处借力更无法上岸。
他们只能继续顺着水往下,眼看这天就要亮了,赵琛看了一眼萧远,他几乎是全然把自己交给赵琛了。
有浮木又顺水,他们现在其实并不费力,只是在水中呆得久了体温会渐渐流失。
那些人敢在黄河劫掠,必然是有倚仗的,有,但是武艺稀松,不说萧远了,便是赵琛都能打几个,多半是厢军。
说来这厢军也是一笔烂账,赵琛早就有心要政治,奈何要做的事太多,暂时没轮到这。
赵琛从未想过他此行竟然会感谢一段坍圮的河堤,因为残破,凹凸不平的反倒是可以借力。
赵琛向那河堤太太下巴示意“”“上得去吗”
萧远看看残破的河堤,再看看他“上不去。”
赵琛“”
他正要说我先上去想想办法,就听萧远道“你喊一声好听的。”
“”
他们运气还算不错,上去不远处就一是片树林,可以遮掩一二稍作休整。
千难万险地上了按,赵琛第一反应是去看萧远的伤,没看出来什么,倒是萧远驻足不签只低着头看。
赵琛也低头,他的鞋掉了。
“走吧。”
“穿我的。”
“不要。”
萧远喊了他一声“西平。”
他忽然郑重起来,赵琛犹疑着应了一声,却听他道“眼下我背不动你。”
赵琛“”
赵琛开始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听那些人的话,他即便是在船上也不会有什么杀身之祸,不过是要费些心思周旋。
他们这样的身份,无时不刻不在同人周旋打交道,这算得了什么,但与他和萧远在一处,便不得不随他颠沛流离。
鞋都掉了还要遭他调戏。
“后悔了”
萧远颇有几分骗了人小娘子私奔后就原形毕露的流氓架势“我会放你一人在船上”
“”
就算他在自己屋子,萧远也一定会来救他,带他逃,赵琛宽慰自己,现在好歹是逃得容易了一些。
最后萧远用匕首裁了一片外衣的袖子给他裹脚。
赵琛看了一眼,那给他擦过头发的外衣已是残破不堪,沾过血,下过水,破了几个口子如今连袖子也没了。
萧远低头嗅了嗅衣襟,摇摇头说“可惜。”
赵琛敏锐地没问他可惜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可惜,闻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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